第九章 第3节
第二天的招聘会就这样惨淡地过去了。
第三天,丁乙都不想去会场了,昨天就把几个招工单位的摊子看遍了,今天去还是那几个摊子,没什么好看的。
但鲁平一定要拉她去:“去吧,去吧,说不定你的纸袋子里已经装着一堆面谈通知了。”
“不可能的事,总共就那么几个单位,到哪里去找一堆面谈?”
“已经来了,干吗躲在旅馆里呢?走,我还需要你帮我问件事呢。”
“什么事?”
“我这儿有个条子,是J州那个研究中心的库柏女士留的,她把跟我的面谈时间改到明天下午三点去了,但我们明天还得赶回去,我想跟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换个面谈时间。”
“但这个我能帮你什么呢?”
“我怕我说不清楚,想请你跟我一起去说一下。”
她知道鲁平是在变着法子把她拉到招聘会去,但盛情难却,只好跟鲁平一起去了会场。
库柏女士正在一间小办公室里搞面试,她们等了好一会,才看到库柏女士走到门边来,她们马上迎上去,先由鲁平自我介绍,并提出想改面谈时间的事。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口语实在不好,鲁平讲得结结巴巴,不得要领,半天库柏女士都没听明白。
鲁平向她求救,她只好用英语把鲁平的意思说了一遍,说她们两个都是学生,自费来参加招聘会的,旅馆房间只订到今晚,明天就得启程开车回去,想把面谈时间改到明天上午。当然,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也没问题,她们可以开夜车回去。
看来美国人也吃“苦肉计”,库柏女士表示很理解她们经济上的窘境,也很赞赏她们的节俭,说正好有几个面试的人没按时到来,被取消掉了,可以把鲁平的面试时间换到当天下午,并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也是来参加招聘会的吗?”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叫丁乙,也是来参加招聘会的。”
“那你怎么没申请我们单位?”
“我?你们单位太有名了,我怕自己条件不够,不敢申请。”
库柏女士热情地邀请说:“我也给你安排一个面试机会吧,如果你对我们单位有兴趣的话。”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你愿意给我一个面试的机会?那太好了!我对你们单位太有兴趣了,简直就是崇拜!”
库柏女士安排她紧接在鲁平之后面试,然后跟她们告辞,进办公室继续面试其他人。
她高兴得头发晕,直觉是脑溢血了。
鲁平说:“看看,我说叫你跟我来吧,如果你今天待在旅馆里,就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了。”
她感激地说:“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我面试机会的,我应该谢谢你。”
“怎么谢我呢?应该我谢你,不是你帮我说,我连面试的机会都搞丢了。”
两人不敢跑远,怕误了面试时间被取消,一直等在库柏女士的面试室外,最后终于等到了面试。
鲁平进去之后,她还在抓紧时间看她的笔记,怕会问她专业方面的知识。她感觉自己学得太不扎实了,也可能是人老了,记忆力减退了,好像很多东西都没记住一样。而她临时抱佛脚的能力也减退了,慌里慌张地看了几页,什么也没记住。
鲁平面试了二十多分钟,就出来叫她进去。她进去后,把自己修改过的简历给了库柏女士一份,等着被提问。
库柏女士饶有兴趣地看了她的简历,夸奖她的简历写得很清爽,一目了然,然后问了些跟生物统计不那么相关的问题,比如以前学什么呀,为什么改专业啊,喜欢干什么呀,愿不愿意搬家到另一个地方啊,对自己未来五年、十年、二十年各有什么计划呀之类。
她本着“诚实是上策”的原则,对所有问题都如实回答,比如改专业的事,她就老老实实说是为了好找工作,没瞎吹是爱上了这个专业,也没拔高说这个专业对人类贡献卓著之类。
库柏女士问的与她的专业最相关的问题,就是给了她一个案例和分析结果,让她把那个结果用非专业用语解释一下。
这个她很在行,因为她自己就曾经是一个非专业人士,刚变成专业人士没几天,所以她知道如何对没学过生物统计的人解释才好懂。
面试结束的时候,库柏女士说:我们对你很感兴趣,你下去之后,要准备三封推荐信,一份成绩单,一份学期论文样本,一并寄到我们那里,我们会根据情况决定要不要让你去研究所面谈。
她一听,简直要喜疯了,连声感谢,踩着棉花般离开了面谈室。
出来之后,跟鲁平碰了面,一问才知道鲁平得到的是同样的评价和后续要求,可能是库柏女士面试用的套话,不过这仍然很值得兴奋,至少没当场被拒掉,还给了个大大的空头支票,让她们可以对“然后”做点痴心妄想。
那一天,她像走了桃花运一样,面试机会一个接着一个到来,过一会跑去看自己的纸袋子,就发现里面有张小条子,通知她几点几分在哪里面试。跑去上趟厕所回来再查纸袋子,又看到一张小条子,通知她几点几分在哪里面试。她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都是她在会议上跟人神侃过的那些单位,看来她英语口语还真不是吹的,的确能迷倒人。
但她发现各单位负责面试的并不是那些练摊的,大概都有分工,练摊的是前台唱戏的;面试的是后台把关的。练摊的负责把人吸引来,越多越好;面试的就负责把人踢出去,越严越好。
那几个面试官给她感觉不太好,尤其是那个老印面试官和老中面试官,她感觉那两人都不如库柏女士诚恳,很走过场,根本就对她没兴趣,但练摊的已经把她弄来了,他们也只好装模作样提几个问题。她还觉得那两人很趾高气昂,好像混到了面试官的位置挺了不起似的,她在心里把这两个单位毙掉了。
最后一天上午,她和鲁平都有面试,一直搞到下午快两点才启程,还是她一路开回来。
鲁平在路上就接到H州的电话,说把年薪涨了三千块,问鲁平这下是否接受这个工作机会。
鲁平自然又是纠结了一路,I州的现场面试已经定在下个月,J州可能有现场面试,如果现在接受H州的工作,那就意味着放弃两个更好的工作,但如果现在拒掉H州的工作,又怕另外两个工作拿不到,真是比当初找老公还纠结。
她因为在会议上有了几个面试,又有个J州的现场面试希望,心情大好,积极给鲁平出谋划策,两人就在“如何踏好三只船”的讨论中回到了家。
家里黑洞洞的,一个人都没有。她看看时间不早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开车到实验室去接丁丁。
一进实验室的门,就听到一片惊呼,小温、韩国人,还有几个貌似来串门的博前博后们都赞扬她年轻漂亮有职业女性风范,女儿也一阵风似的跑上来抱住她,只有丈夫站得远远的,但神情十分受用,她觉得自己很像总统就职典礼上的第一夫人,仿佛在对民众说:欢呼吧,孩子们,但别忘了,你们如此崇拜的总统,晚上也得跟我睡觉。
她跟实验室的几个人谈了一会招聘会的事,吹嘘了一下自己那个J州的面试,几个实验女郎男郎都非常羡慕:“真的呀?那可是个知名单位呢!”
“我当初也申请过那个单位,但人家没接受。”
她谦虚说:“我也就是在会议上面试了一下,八字还没一撇呢。”
“肯定有希望!”
“绝对没问题!”
她带女儿回到家后,就把给女儿的礼物拿出来,包括自己买的和在会议上顺来的,女儿开心极了,一件一件仔细看,尤其喜欢她顺来的那些免费小礼物,因为上面都有单位名称,又做得古灵精怪的,很有意思。
她趁此机会到楼下厨房去吃饭,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只好煮碗面吃。
正吃着,听到汽车开近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开车库门的声音,她觉得很奇怪,难道丈夫这么早就收工了?不可能,应该是回来拿东西的吧?
但她马上就听到了关车库门的声音,还听到了车库通往厨房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片刻之后,丈夫出现在她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但没说话。
丈夫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神还挺火辣呢,看来连这个呆子都知道小别胜新婚的说法了。但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面。
他傻笑着说:“吃快点。”
“吃快点干什么?想噎死我啊?”
他还是傻笑着说:“我上楼去洗澡。”
她有点好奇,不知道小温此刻是什么心情?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跑回家跟老婆胜新婚去了,会不会醋海翻波?
如果是她的话,肯定会。看来她这个人不适合做小三,明知对方家里有老婆,而对方夜夜都会回家,人家两公婆肯定会做那事,逢年过节对方都是属于家庭属于老婆的,小别还要胜新婚,如果她是小三,肯定受不了。
但她似乎也不适合做老婆,虽然丈夫夜夜回家,却不知道丈夫的心在哪里,时时刻刻担心丈夫移情别恋,总觉得丈夫在外面采了野花,那滋味也不好受。
如果说小三总是想占有情人更多的时间的话,那么老婆就总是想占有丈夫所有时间。占有更多时间好办,但占有所有时间就不好办。小三抢过来一分钟也是胜利,老婆失去一分钟就是失败。
真可谓攻城容易守城难啊!
记得男人有这么一句名言:女人啊,没有你们,男人的生活不幸福;有了你们,男人的生活还是不幸福。
她觉得如果把“男人”“女人”换个位置,这话仍然是名言。
以前她生活里没男人的时候,她觉得不幸福,总在寻找一个男人;等到她的生活里有了男人了,她还是觉得不幸福,不是觉得这个男人美中不足,就是担心别的女人觉得这个男人美中太足。
没男人,是没男人的痛苦;有男人,是有男人的痛苦。不知道哪种痛苦更痛苦。
她吃完了面,上楼去张罗丁丁洗澡睡觉。但丁丁正在兴奋地看她带回来的礼物,她不好扫女儿的兴,只好陪着一起看,顺便问:“这几天谁陪你睡觉啊?”
“我自己睡。”
“早上是你叫爸爸,还是爸爸叫你呀?”
“我叫爸爸。”
“爸爸送你去学校,迟到了没有?”
“迟到了一次,是第一天,他走错路了,问了加油站的人才找到我们学校。”
“爸爸实验室好不好玩啊?”
“好玩。”
“那个温阿姨是不是经常陪你玩啊?”
“是。”
“你喜欢她吗?”
“喜欢。”
她很想说点小温的坏话,破坏女儿对小温的好感,但她知道那没有用。即便女儿不喜欢小温,也不能阻拦丈夫喜欢小温,更不能阻拦小温做出顶尖实验成果来。等女儿懂事了,还会反过来觉得她是个坏女人,爱在背后说人坏话。其实对于小温,除了有小三嫌疑以外,她还真找不出什么坏话来说。但嫌疑只是嫌疑,不能当成罪证。
她现在非常理解那些在孩子面前说丈夫和小三坏话的大奶们,她们说的,都是她们的真实感受,她们就是那样认为的,当然会那样说。人到了那个时候,满心就只想着道德啊,恩怨啊,谁对不起谁呀,谁欠了谁呀,很难理智地评论丈夫和小三,也很难理智地评论自己,所以说坏话很正常,不说坏话才需要智慧和毅力。
她问:“你喜欢那个韩国阿姨吗?”
“喜欢。她还带烧烤给我吃了。”
“她每天晚上都在实验室?”
“嗯。”女儿想了想说,“不过有时她的BB机响了,她就跑掉了。”
“跑掉了?干吗去了?”
“不知道,她说是医院在叫她。”
她估计是所谓值班,韩国人现在是身兼数职,既在丈夫的实验室搞科研,又在本市一个医院工作,具体职位她不清楚,只知道韩国人一直是两边跑,随身别着医院发的BB机,连烧烤那天都有人呼叫过韩国人,但因为是个小问题,打个电话就解决了,没把韩国人叫到医院去。
于是她想到,韩国人可能经常被医院的电话叫走,也就是说,实验室里经常只有小温和丈夫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