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一部 1978~1983 没有规则的骚动 1983 步鑫生年(2)
在80年代初,随着经济的日渐恢复和民众购买能力的复苏,物资(包括消费品和生产原料)全面短缺。与此同时,控制在国家手里的流通渠道则仍然低效而僵化,这在农村市场上直接诱发了沿海农村小商品及专业市场的发育。而在城市市场,则形成了一个介于合法与非合法之间的地下流通势力,这些被称为“倒爷”的人,有的具有超强的商品嗅觉和运作能力,有的则有可依靠的裙带背景,他们在国家统购统销的流通体制外建立了一个庞大而繁杂的物流网络,从中牟取差价利益。在今后的几年内,“倒爷”之风将愈演愈烈,绵延长达十余年,他们利用关系滋生腐败、倒卖批文、一夜暴富及对流通领域秩序的肆意破坏在公众心目中形成了及其恶劣的形象,以至于到了人人切齿、个个喊打的地步。然而在客观上,这些“倒爷”如蚂蚁啃堤,最终把僵硬的计划流通体系摧毁得遍体鳞伤,从而以一种十分灰色而非法的方式协助重建了中国的市场流通和资源配置。他们是经济转轨期里必然出现的经济寄生物。
在1983年前后,中国的第一批“倒爷”出现在北京和深圳。前者是政策资源和权钱交易的中心,后者则有一个宽松的商业氛围和对外开放的窗口效应。
这时的深圳,已经渐渐显露出改革先行的凹地优势,一个出乎任仲夷、袁庚等人预料的是,这个“窗口”并未如设计中的那样吸引巨额的外资投入,相反,设贸易公司,以此为“窗口”,利用深圳的优惠政策,进行货物的倒卖流通。香港亚洲研究中心的陈文鸿博士在一项研究中发现,当初袁庚等人提出的四个深圳发展目标,到1983年都已经渐渐偏离:“产品以出口为主”,实际进口大于出口4.84亿美元;“引进以先进技术为主”,但引进的主要是中国香港、日本的被淘汰不用的设备;“投资以外资为主”,实际上外资只占投资的30%,而且绝大部分是港资;“结构以工业为主”,当年深圳工业生产总值为7.2亿元,而社会零售商品总额为12.5亿元,做生意赚的钱比工业多得多。一本描写深圳早期崛起的作品《深圳的斯芬克思之谜》中记录说,“贷款发财的热情高得惊人,贷了款挂出招牌成立这公司那公司,深圳街头每天炮竹响个不断,得不到控制的贷款如脱缰野马,已超出深圳贷款余额20多亿元,弄得只好到中央和其他省市、自治区去借资金……”
这一状况在日后的几年内并没有改变,在外国人看来,深圳的投资条件并非像原先承诺的那么好,美国《财富》4月号便刊登了一篇观察稿,抱怨:“深圳的治理,机构重叠,缺乏商业经验。一位投资者说,在许多国家只要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在深圳需要很长时间和官方讨论。这里仍然是中国。”但是,在内陆和其他省份看来,深圳的政策环境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了,越来越多人像王石一样地跑到这里来找机会,越来越多的商品和资金向这里流动。在1979年,深圳最主要的银行是深圳建设银行,存款只有381万元,到1983年,它已经有了7.19亿元。在深圳建设的前十年中,国有资产增长到250亿元。来自银行的贷款就有180亿元,而其中的绝大部分是从内陆地区以各种正规或灰色的方式融通过来的。在这个意义上,深圳的奇迹不是靠吸引外资而产生的,而是全国人民“倒”出来的。广东学者何博传在《山坳上的中国》一书中曾经描写过一个“倒卖”的实例:一些上海人跑到深圳买了一把折叠伞,发现竟是从上海运去香港,又转回深圳的。上海人很高兴,说是比在上海买少花了几块钱,深圳人也高兴,说赚了几块钱;香港百货公司也很高兴,同样说赚了几块钱,真不知谁见鬼了!【流通领域的异常活跃及自由主义倾向,是80年代中前期财富分配和积累的最主要手段。在那时,民营资本还非常弱小,无力大规模生产商品,外资公司则进入迟疑,所以绝大多数的社会商品仍然是由国营工厂生产和制造出来的。但是,这些企业却深受体制之困,不能在采购、定价和销售上有自主权,这便给了“倒爷”们以及形形色色的贸易公司以最大的生产空间。检讨整个80年代的国营企业改革,我们发现,在推动企业改革的重点上出现了战略性偏差:国有资本的拥有者把重点放在了内部管理制度的变革上,而事实上,当时最大的变化则发生在商品流通的环节。】
面对流通环节的活跃和“混乱”的现象,中央政府陷入两难。
一方面,“倒爷”和形形色色的民间贸易公司搅乱了商品流通的计划体系,造成乱涨价和通货膨胀。所以,在这一年里,北京为此一再下文,7月,国务院和中纪委联合下发《紧急通知》,严厉要求“坚决制止乱涨价、乱摊派两股歪风”。10月,这两个机构又下发《通知》,要求“坚决制止农村生产资料供应中的违法乱纪活动”。这两个《通知》在客观上取得的效果是,对于有背景“倒爷”来说,虽有威慑却根本无法禁止,对于那些“老实听话”的国营企业来说,使得他们不敢自作主张,龟缩到计划体制的框框内。新创刊的《经济参考》便在7月22日的头版头条刊登了一篇耐人寻味的新闻:上海第五钢铁厂向镇江冶炼厂采购了一批钼钢,后者要求价格比国家定价高28%,并称如果五厂不能介绍,自有其他钢厂愿意接受这个价格要货。五厂没有办法只好按此采购,而自己在销售钢材的时候也被迫“涨价”。被指“乱涨价”的镇江厂也自有难处,如果按国家定价,则必亏无疑,因此涨价也是迫不得已。这一新闻透露出来的信息是,刚性的计划定价已经在日渐市场化的环境中陷入结构性困局。
另一方面,松动价格管制、开放部分商品的定价权已成为大势所趋。在此之前,全中国所有的商品,从大型机械到针头线脑,都是由国家计划定价的,任何企业不得有一点的自主权。这种状况显然无法维持,因此,国家不得不开始逐步放开了小商品的价格,同时还允许同类产品有5%—15%的“质量差价”,那些被授予金质、银质奖的优质产品还有另外更大的定价空间,其中,金质奖产品加价不超过15%,银质奖不超过10%,优质产品不超过5%。
小商品价格的放开与松动,为货物的流通和民营企业的崛起带来了可能性。在以后的描述中,你将看到,中国第一代民营企业的出现与小商品的流通与制造密切相关,正是在这些不起眼的、为大中型国营企业不屑一顾的领域里,精灵般活跃的民间资本完成了自己的原始积累。
现在,我们就要把目光转移到浙江中部和南部的一些穷乡僻壤。日后的人们很难想象,为什么在那些不通铁路、没有工厂、资源匮乏、知识素质也不高的地方,会孕生出中国商品的集散地。
在1980年之前,很少有人知道义乌这个小县城,它地处浙中盆地,三面环山,狭窄的街巷,低矮的木屋,全县28万劳动力,剩余劳力达15万人,人均年收入88元。近百年来,义乌最出名的是“敲糖换毛”,这里生产红糖,同时土地贫瘠,为了提高粮食产量,地方有鸡毛肥田的习惯,俗称“塞毛”,为了收集鸡毛,农民们便于冬春农闲季节肩挑糖货担,手摇拨浪鼓,走村串乡“敲糖换毛”。为了多点收益,糖担里每每会放一些妇女所需的阵线脂粉、笄网木梳。这群“敲糖帮”大概有万把人,百年未绝,成了浙中一带“天生”的农家商贩。1978年前后,在义乌县城东部的廿三里乡、福田乡出现了自发的乡间集市,十多副货担在那里设摊,出售各色针头线脑、自制的鸡毛掸子、板刷等等。又过两年,这些货郎进了县城稠城镇,一幅担子摆下来,附近马上冒出两三副,然后更多。小摊位蜿蜒而行,吆喝声渐成声浪,不久就发展到了两百多摊。当地县政府不知道如何管理和处置这些“敲糖帮”,于是便发出《小百货敲糖换取鸡毛什肥临时许可证》,算是默认了这些商贩的存在。
到1982年年底,全县的《临时许可证》不知不觉已经发出了7000份,稠城镇上的商贩也超过了300摊,所交易的商品大大超出了“鸡毛什肥”的规定范畴。有人便开始给省里写信,惊报“义乌出现了资本主义的小温床”。彼时担任县委书记的谢高华面临巨大压力。
谢高华是个瘦削矮小的中年人,1.65米不到,顶多90来斤,走在马路上,像是一朵棉花在飘。但是,就是这朵“棉花”却做出了他一生中最倔强的决定,1982年11月,他宣布正式开放“稠城镇小商品市场”,并宣布“四个允许”:允许农民经商,允许从事长期贩运,允许开放城乡市场,允许多渠道竞争。四条之中,“允许从事长途贩运”明显与中央文件相背离,其余三条也无法律依据可循。谢高华把小商品市场的第一张营业执照发给了一个叫冯爱晴的农村妇女,她后来成了全国新闻人物。1983年7月,义乌县政府投资58万元,建造起一个占地220亩的摊棚式市场,场内全部是水泥地面,钢架玻璃瓦,这是当时中国最先进的专业市场。
胆大包天的谢高华在义乌挖出的这个“政策凹地”,迅速地产生了积聚效应。到年底,有个叫朱恒兴的有心人做了一个统计,义乌的市场摊户增加到1050个,日均交易人数为6000人,其中六成以上是外地人,以温州和台州为主,上市商品多达3000多种,本地产工业品约占1/3,其余大多来自省内乡镇企业及江苏、广东一带的产品,而销往地多为长江以北及云贵等省份。很明显,一个跨越省界、辐射全国的市场网在当时已显雏形。以此同时,商品流通也带动了义乌家庭式工厂的发展,很多商贩在市场里摆摊,在家里搞家庭工厂,所谓“前店后厂”的,模式油然而生。
“货多价廉款式新”,义乌的名声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在中国农村传播,这里很快出现了来自天南地北的商贩。1984年年底,上海《文汇报》记者沈吉庆听熟人说,在浙江有个叫义乌的地方,一种新颖小商品或新技术只要在国内的城市商场一出现,没过多久,人们就可以在那里的市场上找到。他便饶有兴致地赶到了义乌,后来他写出一篇《小山沟里的大市场》,这是义乌第一次被媒体发现。沈吉庆看到,在小商品市场周围活跃着上万名商贩和2000多家庭工厂,而义乌人的技术都是商贩们从全国各地带来的,塑料加工是从广州学来的,针织工艺是从绍兴、嘉兴引进的,童鞋制作是从温州移植过来的。他还讲了一个很生动的故事:年初,有位商贩听说在城市里太阳帽的生意非常好,就特地赶到杭州买一顶回来,钻研了三天,就仿制出了一模一样的太阳帽,价格还比城里的低了一半。半年后,在义乌市场上加工经营太阳帽的商户就达到3000人,成了全国最大的太阳帽产销中心。
义乌的发展模式,【义乌后来成为全球最大的小商品市场,到2006年,该地年交易小商品超过300亿元,4万余商位,日客流量20万人次,6000余家中外名企总代销、总代理,8000余外商常驻义乌。】几乎是80年代中国民营经济成长的标本:一个专业市场的出现,构筑出一张辐射农村及中小城镇的商品网络,在物流需求的诱发下,周边冒出数以千计的家庭工厂,最终形成“前店后厂”、“双轮驱动”的初级产业格局。在中国改革的前十多年,任何产业基础、政策扶持、人文素养乃至地理区位等方面的客观条件,都无法与当地的改革创新意识相匹敌,往往,一地观念的解放与否是它有没有可能发展起来的唯一条件。那些工业基础雄厚、地理位置优越的城市地区,如东北、华北及上海等地,由于计划经济色彩浓厚,政府管治能力健全,民众对体制的依赖程度较高,民营资本南难有萌芽的机会,倒是天偏地远、国有经济薄弱的边穷地区,如珠三角洲、闽南和浙江中南部一带,却意外地具备了自谋生路的勇气和可能。
义乌小商品市场里,来自温州的商贩是最主要的一群。事实上,在义乌崛起之前,温州的专业市场已经发育到了相当的程度。
跟义乌相比,温州是一个更具传奇色彩的地名。在中国当代改革史上,温州可被视为“圣地”。这里诞生了第一批工商个体户、第一批专业市场、第一批私人公司,这里也因而承受了巨大的政治和意识形态上的压力,每一次观念交锋之际,这里都成为千夫所指的众矢之的。在上一年开始的治理整顿中,温州已经成了被重点关注的对象,“八大王事件”的发生并非偶然的现象。整治一度让纷乱热闹的温州经济突然降温,不过潜伏在民间的水流却从未断绝过。
在1983年前后,温州的家庭工业有十余万户,从业人员40万人,常年有十万人奔波于全国各地,推销产品和采购原料,后来有人用“四千精神”来形容这“十万购销大军”的艰辛:历经千辛万苦,说尽千言万语,跑遍千山万水,想尽千方百计。在这些购销员的四海奔忙和穿针引线下,乐清、苍南等县日渐形成了400多个商品交易的集散地,其中一些稍具规模的便被好事者统称为“温州十大专业市场”,这些市场的交易商品均为日用小商品和生产性原料,如纽扣、塑料编织袋、塑胶鞋、低压电器、皮革、铝塑标识等等。
而最让人惊奇的是,这些市场偏偏都不在交通的要道和城镇中心,全数俱在交通十分不便捷的山谷或水湾乡村,前往交易的耗时费力都很大。譬如,乐清的桥头纽扣市场,兴起在一个距离杭温国道有3.5公里的山窝窝里,自它1979年出现直到20年后日渐衰落,它都没有搬离原址或离国道稍稍近一点。
苍南宜山的再生纺织品市场,更是交通不便,新华社记者胡宏伟记录了他当年去宜山采访时的“行路图”:早晨从县城灵溪出发,坐着中巴车在乡间路上颠簸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后,眼前淌着一条不知名的小河。登船,两岸山峦十分十分清丽,没有顶棚、狭长得像条龙舟的小船在弯弯的河道拐过来又拐过去。上岸,只见成串的农民“的士”(这是一种小型的柴油三卡,限定载客六人,实际常常达十多人,有的干脆蜘蛛般半个人吊在车外)极热切地揽客,嘭嘭作响的柴油发动机让你心跳得别扭。又是一条小河,又是一段对生意人来说无暇顾及的风光之旅。下午,当你觉得似乎有点饿过了头的时候,宜山镇也就到了。宜山当时已有纺织机上万台,从业人员6.7万,4个专业乡,58个专业村,7个专业市场,每年流进该地的腈纶边角料达1.7万吨,有人计算过,按一节车皮载重20吨计,共需850个车皮。
如此巨量的原料,再加上每年上千万件的再生腈纶衣裤,由这个极不便捷的地方贩运进出,而经营者却不思迁移,这种现象让后人读起来非常费解。一位叫张仁寿的温州研究者曾用“边区效应”来解读:“温州十大市场大多数坐落在水陆交通都不是很便利的地方,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在那些地方,左的思潮相对薄弱,计划经济的束缚相对较小,否则,这些市场很可能在兴旺之前就遭取缔。中国改革的经验证明,对旧体制的最初突破,往往发生在旧体制最疏于防范的地方。”此论可谓点中要害。由此可佐证当时温州商人的处境之凶险,改革先行者的狡黠与酸楚大抵都在这里了。【与温州形成对比的是,中国最大的商业城市上海。它是计划经济色彩最浓、政府管控最严的城市,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当地的私营企业仍然成长乏力。据1992年1月18日的《中华工商时报》报道,在1991年,上海市财办仍下发287号文件,明确规定上海私营企业的产品“一律不得进入南京路、淮海路的大店名店”,该市2195家私营企业无一户获准与外国公司合资,理由是“上海尚无先例”。上海的银行规定,“对私营企业一律不贷款”,信用社也只能以有价证券做抵押,或要有实力的国营企业担保才能贷款,但数额在3000元一下。】
到这一年底,温州的专业市场经验受到了中央高层的关注。在11月29日的全国农村工作会议上,副总理万里对宜山的再生纺织业大加赞赏,建议与会者都可以去参观参观。他的讲话传回到温州,当地官员立即开会,大小喇叭广为传播,总算让一年前因“八大王事件”而形成的阴霾稍稍散去些许。
发生在流通领域的这些变革,在当时的中国大地上寥若晨星,尽管无比活跃,却还并没有显现出它对计划体制的革命性冲击。商品供应的短缺特征,使得决策层仍然认为,国营企业的病症主要出在内部管理的僵硬和低效率上。所以,全部的注意力和政策制定便集中在这些方面。
当时的国营企业聚集了中国几乎所有的资产和精锐人才,它是中国渐进式改革的主角,在某种意义上,它的成长形态和改革路径决定了中国改革的性质和命运。在当时全球范围内,所有社会主义国家都面临着国营事业的改革难题,匈牙利经济学家亚诺什·科尔内在两年前出版了《短缺经济学》,他对国营企业的运行模式及特征进行了理论上的解剖,针对普遍存在于社会主义国家的企业效率低下及商品短缺现象,科尔内指出其根源不在于“政策的失误”,而在于使企业预算约束软化的社会经济关系和制度条件。这是一个非常致命的判断,其言下之意便是,必须改变现有的社会制度条件才可能让国营企业的活力获得焕发,而不仅仅是寄希望于中央政策的调整或企业内部管理的变革。这个思路在东欧和苏联获得了强烈的反响,并最终成为那些国家选择激进的“休克式疗法”的理论依据。在中国,科尔内的理论也早早地传了进来,他的结论显然无法获得认同,不过,他的非均衡理论及分析方法却极大地启蒙了中国的经济学者。
第一轮国营企业改革的现状表明,如果没有利益分配上的明确界定,即便企业的生产积极性被暂时的释放了出来,它与上级行政主管部门的矛盾也不会得到缓解,而且可能愈演愈烈,首钢与北京市财政局之间的那场纠纷事件在全国各地正不断地上演。同时,由于缺乏预算的约束力,企业的投资冲动会盲目膨胀,在过去的几年里,基础建设和计划外的项目之所以会越来越大,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就是因为没有人需要对投资的后果负责,先把蛋糕做大,分了再说,至于如何收摊子,那是“国家的事情”。于是,为了解决这个症结,中央政府决定从税制改革下手。
6月,国务院转批了财政部《关于国营企业利改税试行办法》,同意把执行多年的利润上缴方式,改成有比例的纳税制。有盈利的国营大中型企业均根据实现的利润,按55%的税率缴纳所得税。企业的留利部分,再根据不同情况分别采取递增包干上缴、固定比例上缴、缴纳调节税、定额包干上缴等办法,上缴国家财政。国营小型企业则试行八级超额累进税制,缴纳所得税后,由企业自负盈亏。
“利改税”是国营企业向现代公司治理制度改革的第一个重要举措。它把企业从“父爱式”的大包大揽中解放了出来,尽管这个“解放”才刚刚开始,而且“父亲”的所得仍然是“大头”。从日后的执行情况看,“利改税”在客观上调动了企业的积极性,部分地缓解了企业与主管部门的紧张关系,不过,潜藏的问题仍然很多,包括税种过于单一,难以发挥税收调节经济的杠杆作用;税后利润的分配仍然比较复杂,且具有任意性等等。更重要的是,它没有涉及企业一旦出现风险和亏损时,责任如何界定。国营经济还是一个“大锅饭”,“利改税”只是部分地解决了企业与主管部门抢饭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