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估计明天就完了。报上发表了《龙江颂》京剧本,值得一看。竟然与我的《春耕》第三部大同小异,可见创作思路是有一致性的。

    上海揆初不久就要上送《春耕》,故我心情也很激动。从各地报纸上发出的征文征稿看,缺少文艺稿子,特别是长篇小说。我想与姐夫商量一下,是否带着《春耕》去贵州人民出版社一趟。许多迹象表明,目前正是机会,我不能按兵不动了,不能稳坐钓鱼台了,我必须抓住时机。这事我正与上海商量。

    我还没出过工,鸭儿鸭儿:是生产队里一个年轻人的小名。还出了五天呢。生产队的活是割长茅草烧田,我既没有镰刀又没有扁担,所以,算了,过两天就完事了。

    收到我的信,你可以再给小哥哥去一封信,叫他在二十六七号拍电报,我把信一并寄去。由于队里的关系,月底不一定让我去贵阳。先做好这个准备,如果那时下雨,我是一定去贵阳的,我们生产队目前没有钱,我只拿到62元买粮食钱。

    这就是我的生活:起床、生火、煮饭、吃饭、看书、写作、睡觉。整个脑子里只有你的形象。毛头,回来吧。我真忍受不了孤独的生活啊!反正县里张政委是一个人也不肯放的,万江留下了5个民工,张政委勒令3天之内交回来,对方也只好交了。所以,和他们一起回来并不好,世界上哪有一律进工矿的机会呢?回来总要呆在生产队,那时铁路上回来的人多了,我们又够不上条件了。还是现在回来吧,你考虑一下。

    说实话,有你这样的爱人,我是幸福的、自豪的。毛头,让我深深地亲你,我心灵的天使!不要生我的气,要原谅我过去的缺点。热烈地吻你,我最亲爱的人!

    愿你更沉静、更美丽!

    你心上的甜甜

    1972年3月14日中午12点

    7?淑君致叶辛

    亲爱的承熹:

    傍晚下班回家,收到你12日的来信,浑身的疲劳一下子减轻了许多。每次你的来信,都给我带来无限的温暖,对我现在的孤单和寂寞都是一种最大的安慰。可是,随之而来的便是内疚和难受。倚在门边,望着远处朦朦胧胧的山岭。我沉思了好久,好久。承熹,你的痛苦,你的艰难,我知道,是我带给你的,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承熹,请你相信我,真正地从心里相信我,我不是一个坏人,我有一颗称得上"真正的人"的良心。承熹呀,在这里,我是很孤独的,我把自己惟一的希望和安慰,都寄托在你的来信上。和你一样,我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的信,可那是不可能的。从9日收到你的信,到今天已将近一个星期,多么漫长的6天呀!我知道,你寄信要比我们艰难,但你在主观上也一定要努力呀。在这里,我保证两天给你寄一封信。承熹,你要相信我,要坚信我们的爱情,我命很苦,而且我的性格又是生来不合群,要是你都不相信我,那我还能再去依靠谁呢?我只有去死。失去了你,也就失去了我生活的全部意义。承熹,我决不是为了安慰你而说好话。相信我吧!相信我吧!要不,我会难受死的。

    承熹,你无时无刻不在我的心上。哪怕劳动再累、再紧张,只要一闲下来,你的影子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每天晚上,我抱着你的信、你的相片,怀着对你的无限思念之情,渐渐入睡。但当我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心中就会涌上一股惆怅、空虚,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这种心情,都是从与你分别以后才有的呀!承熹,你在我的心中占了何等重要的地位!你是我心灵的主宰,是我生命中的甜甜,让我在这里拥抱你,疯狂地吻你吧!

    近来,这里的工程十分紧张,计划大战三、四两个月,完成鲤鱼塘一号大桥,所以,五连全部都在大桥工地上。每当见到小胖他们的时候我就想到你,想到我们一起劳动时的情景,想到寒冷的雨夜你替我上班时的情景。过去的日子再艰苦,也是宝贵的。承熹呀,我们必须珍惜时间,珍惜我们现在宝贵的青春时代。

    承熹,如果生产队里的劳动不紧张,我希望你能早点去贵阳,哥哥姐姐家我早就去过信了,并且你可以和小哥哥商量一下。我十分想回去,但最近听说转战要等工程完成以后。我想去请假,顺便说一下反正要转战了,干脆转战。也许,司令部看到我的名字,我再直接跟张参谋说,他们会同意的。

    你说呢?如果目前不同意走,这样至少为下一批转战打个基础。承熹,早点去贵阳吧,农村生活很艰苦,你去贵阳呆一段时间,对身体是有益的。去贵阳,你给小妹买一样好点的东西,祝贺她20岁的生日。

    我们的布票和钱均已收到。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我们俩才104元,如你有空,到徐星那里去问一问好吗?最近,我们这里发生了一件小事,小刘的钱包在开箱子时不小心掉了出来,不知谁把她的15元钱拿走了,钱包仍旧放在原处,至今也没查到此人,老孙正在调查此事,小刘气得直哭。由此我就想到我们的钱,我想给你寄去,但又怕小妹有想法。原来的20元,加上揆初寄来的65元,还有我这次50多元,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还是把它存在银行里吧,你看行吗?

    现在,可能已近11点了,学习一散,我就给你写信。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春雨。每当下雨,我心里总有一种凄凉之感。人们都熟睡了,可我还在给你写信,一点睡意也没有。小秦还在这里,她不搬来了,可能过几天就走。每当上床,我就更觉得孤独,小妹和她有说不完的话,我只能把头偏向另一边,陪伴我的只有你的书信。把它们贴在脸上、心上,我便感到了你的温暖。

    承熹,近来我心情很不好,但是,有时我却不得不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应付周围的人,这实在是违背我的心愿呀!心里实在难过极了,就偷偷地躲在被窝里哭一场。寄上我10日写的一篇日记,本来不想把这种心情告诉你的,怕给你增加负担,但我实在太难受了,不告诉你,还能告诉谁呢?但你看了,千万别当一回事,我毕竟大了,我懂得这一切的,为了你,为了我们的爱情,我一定能忍受这种委屈的。

    给你写信,越写越没有睡意,但我必须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在钢筋房上班很危险,再加上我这个人走路也不行,所以,要时时提防,生怕跌跤。

    承熹,你一定睡熟了吧?梦见我了吗?没有灯泡,你可以去问问姐姐、小哥哥,他们一定有。去贵阳吧,那里会给你解决一点困难的。

    下次来信,你要写清楚收到我几日寄出的信,好让我心里有数,是否有信遗失。你一定要尽快地、经常地来信,好吗?要不,我会寂寞死的。

    承熹,不知怎么的,我近来经常放松自己。一方面也是由于时间紧张的原因,我知道,这是不好的,前天为自己的生日写了一首不成体统的诗,下一次给你寄去。你要好好修改《春耕》,不要让其他思想干扰了它,我看你还是听一下揆初的意见吧!

    附上小钱的来信。

    睡吧,我的甜甜,让我在这里再深情地吻你一次!

    愿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15日深夜

    【附】日记

    今天还是在钢筋房上班,一天下来,实在太累了,坐下就不想再起来了。可是,别人在干,我也只得硬撑着。恨、怨占据了整个心灵,回到家没有谁来安慰我,只能孤零零地往床上一躺。

    夜,春雷滚滚,大雨倾盆而下。我的头痛得厉害,没有参加非党团员的学习,便早早地睡了。多么孤独啊!在这样大风大雨的黑夜,农村更是凄凉,承熹,你害怕吗?我能猜出你现在的心情,也一定和我一样,感到孤单而又难受,是吗?让我在这里拥抱你吧!你是我的甜甜,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能感到生活是甜的。虽然我们远隔千山万水,但我的心是永远爱着你的。你不要难过,不要悲伤,让我们再经历一次爱情的考验吧!我深信,暂时的分别,会使我们的爱火燃得更炽烈。

    怀着对承熹的无限思念之情,我渐渐入睡了,但浑身的酸痛又把我折磨醒了。第一个感觉便是我在孤独和沉闷中生活着。这里,没有一个人需要我,没有一个人对我热情。我感到痛心而悲伤,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为失去一个真挚的朋友而深深地伤心着,但这已成为事实了。感情的隔阂使我们相互间变得十分淡漠而虚伪。我相信,我们过去的那种互助互爱的亲热感情,已像潮水似的流走了,它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很委屈,我不是一个虚伪的人,对我的朋友,我一直抱着真诚的态度。而在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的人往往吃亏,没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别人是不会了解你的。我知道,我也有错,我心胸狭窄,我嫉妒,我有很强的自尊心。但也只有对我最亲近的朋友,我才会有这样的感情。

    唉!我不能再多想了,这样会把我折磨死的。我今后必须要学会更孤独、更沉闷地生活。承熹,我深深地感到离开你是多么痛苦!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理解我,连我亲近的朋友都对我产生了看法,我该怎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我很伤心,又哭了,但泪水也冲不走我心中的愁云……我必须快快地回到承熹的身边,他是我惟一的亲人了!

    1972年3月10日

    承熹:

    昨晚写了许多,可总好像没把心中的话说完似的。今天趁中午休息的时候,再给你写上几句。这会儿可能你们刚刚出工,对吗?农村的劳动,可能要比这里轻松一点。

    最近,纪律特别严,就是去鲤鱼塘寄一封信,都要向班、排长请假。这封信,我准备上班的时候,借去厕所的机会把它寄了。

    上午,我们又是抬钢筋,真累,腰酸背痛,可回家,又是老白菜。对这一切,我实在腻烦极了。

    承熹,虽然在信中,你没有责备我,但我明白你的心。看了你的信,我心如刀绞似的疼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骂我吧,把你心中的一切痛苦都告诉我吧,这样,你心也许会好受一点的。我常常想,我们都很苦,我们不能再互相埋怨了。让过去的一切,像流水一样地流走吧,我不希望它在我们心中留下一点影子,好吗?

    不多写了,一会儿又要上班了,我很累,心里又不好受,明天再给你写。

    愿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16日中午

    8?叶辛致淑君

    毛头:我的心!

    今天,我去赶场,拿到了你15日深夜写的信。

    回来以后给你写信。我似乎病了,一到晚间,就很痛苦。每天夜里,总要醒五六次,睡得一点也不好。我一直在想你,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的你对我说:"我们这次分别,是一次长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