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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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安没来,但她派来一个男人接我。他叫彭陆,当他把黑色途锐车停在医院大门口时,我已经在大门的西边,离他五米远的地方等了一刻钟了。他穿银灰色的棉绒运动衣,从车里下来四周扫视时,看了我一眼。我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穿着改造的海军蓝呢大衣。彭陆看见我像没看见一样,点烟,靠着车门抽烟。这时我意识到一件事情:男人穿西装开高档车已经被禁止了,那些我在各个地方见过的从保时捷卡宴、阿斯顿马丁等高档车里走下来的男人好像都买不起西装了。

    彭陆像香港警匪片中的B角演员,五官端正,皮肤整洁(没有痘类的突起物)偏黑,一米七八左右,体态稍胖,看上去浑身是劲儿。不过,在我的想象中,他干的事情,不太需要动手和动脑,动心眼儿就行。他有着正宗古巴雪茄烟叶的肤色,肯定是我用得着的人。

    他专心致志地抽烟,看康复医院里面的风景,不再搭理我,好像故意留给我继续观察他的时间。

    我摆手让他走近,他用脚踩灭了刚才还叼在嘴上的香烟,连着说了两个不好意思。我开口前,他已经问我是不是齐安的朋友,梁乐途。

    我点头之后站起来,他立刻把我的箱子提到手上,毫不费力,完全无视箱子的滑轮。

    “你不像从精神病院里出来的。”他对我说。

    “我要是坐在公安局门口,路过的人能把我当成内部人员吗?”他把我的箱子放到后座,然后为我打开前门,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直到他坐到方向盘前,才微笑着看看我,把刚从运动衣裤兜里掏出来的信封递给我后,告诉我:

    “你坐在哪个门口,都不像是里面的人。”他放松下来,应该是个很有趣的男人。“齐安让我替她向你道歉。”

    “你们什么关系?”这是我处事风格的另一面,出其不备。

    “你什么意思?”他一定没见过像我这么唐突的人,没有过分慌乱,但很意外。我笑了之后,他也笑了。

    我并不需要回答,只是想给这个叫彭陆的人留下特定的印象。他启动车子时,我翻下车子里的小镜子,看两眼自己昨天特意为齐安修剪过的短寸(一寸以里),然后系上安全带,看齐安的信。

    乐途,你好:

    我的不辞而别,不会在你的意料之外吧?

    通过电话我们对彼此算是多少有些了解了,要是能一起工作,肯定很有意思。可惜我的生活在此拐弯儿了,因为有人等,而等我的人,又是我等了多年的,突然就决定了。

    滕风的案子很棘手,跟恒远这个地方惯常发生的案件有很大不同。这里民风欠古朴,全国知名的大案、要案要么发生在这里,要么是本地人把现场挪到了外地,几乎是清一色的斗殴劫财越货的谋杀,连情杀都很少发生,就别说什么英国式的谋杀了,就像我们上次电话里开玩笑说的那样。听说你不是本地人,很幸运,我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但还不打算在这里死去,这里好像什么都是僵硬的。滕风的案子之所以进了死胡同,作案动机不明确是关键。这里的刑警,包括我,对类似的案例缺乏经验。你的犯罪心理学根基,肯定能派上用场。

    处长老梁是个好领导,你可以信任他。

    除了我的这些笔记散页儿,老梁肯定会给你更详细的材料。如果不是必须,这些散页就别再给老梁或局里人看了,我已经辞职,不想还有什么私人性质的东西留下来。

    去接你的彭陆,跟滕风案子有一点关系。他前妻叶黄曾是滕风的情人,我走访过她,散页里有记录。他背景复杂,但做事有底线,也不乏味。根据我在电话中对你的了解,你肯定从他开始你的调查。

    此外,无论你有什么想从我这里知道的,尽管告诉我。我的邮箱,我留在下面。无论在哪里,邮箱联系。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梦都是做过的。

    可惜仍然有人做梦,哪怕只是重温旧梦,为了把过于严峻的现实,弄得虚幻些。滕风在我看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希望你能让他瞑目。

    祝顺利和成功!

    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