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迷离莫测

“索血书生”厉声喝道:“宫仇,你逼我下手!”

宫仇双唇紧抿,微微下抑的嘴角,形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那代表坚毅,孤傲,倔强,这表情,算是代替了答复。

“索血书生”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双掌微微上提,看样子似乎要出手。

空气紧张得窒人鼻息。

诸葛瑛低低但激动地叫了一声:“仇哥,我永远……”

宫仇陡地一震,以下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他自问:为什么?自己凭什么要这样做?为仇人卖命?抑是……

“索血书生”突然哈哈狂笑不止,笑声中充满了嘲弄与不屑的意味。

宫仇被笑得浑身的不自在,冷喝了一声道:“什么事值得阁下如此好笑?”

“索血书生”敛住笑声,阴沉沉地道:“宫仇,今天连她也一并放过,希望你冷静想一想,作个抉择!”

很明显,“索血书生”要宫仇脱离“金剑盟”。

为什么?他不知道。

“索血书生”何以突然改变主意?他不知道。

场面松弛下来,但却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宫仇心中并未存与“索血书生”为敌的念头,反之,对他的作为在下意识中起了一种共鸣之感,是以词色之间,稍见和缓,当下忍不住道:“阁下的意思是下次碰头之时……”

“索血书生”打断了宫仇的话道:“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其较之纣、虎,尤觉可恨,你知道这意思!”

声落,一晃而逝。

宫仇下意识地笑了一笑。

诸葛瑛突在此刻跌坐地上,花容没有一丝血色,惨淡之极。

宫仇怦然心惊,回身面对诸葛瑛道:“盟主,你伤得很重?”

诸葛瑛勉强挤出一丝苦笑,道:“仇哥,在你我独对之时,你不能改个称呼?”

宫仇心中一动,暗自咬了咬牙,故作不闻地道:“在下说盟主的伤势……”

诸葛瑛幽怨地瞟了宫仇一眼,大声道:“死不了!”

了字之后,是一口鲜血,人也跟着昏死过去。

宫仇感到有些手足无措,救她?还是撒下她一走了之?

恩与仇,加上一种潜意识中的微妙感觉,使得他脑海中一片混乱,照列,她是仇人之女,没有救她的理由,但,他想到被“金剑盟”劫持对,她对自己的优容,不问她动机如何,总是一笔恩情,大丈夫应当恩怨分明。

救她,他作了最后的决定,从此互不相欠。

他取出了一粒“归元丹”,瓣开樱口,塞了进去,再在“灵泉穴”上轻轻一点,丹丸顺喉而下。

诸葛瑛内伤极重,人在昏迷状态之中,根本不能自力助药性运行。

“索血书生”不知用什么功力,使诸葛瑛受这致命的内伤,实在是惊人。

宫仇踌躇再三,终于盘膝坐于诸葛瑛身侧,伸右手中指,虚空指正“命门”大穴,一股真元,由指尖迫出源源射入诸葛瑛体内。

以一指之力,能隔空导元疗伤,在武林中属罕见。

盏茶工夫之后,诸葛瑛面色逐渐红润,鼻息由微而浊而调匀起来。

宫仇宛若老僧入定,俊面神光湛然。

半个时辰之后,宫仇收指起身。

诸葛瑛翻身坐起,先是惊愕,既而感激地一笑。

宫仇冷冷地道:“盟主,你没事了。”

诸葛瑛缓缓站了起来,眸光似水,飘漾着千万缕情丝,洒向了宫仇,软语轻声道:

“我……该如何说呢?……”

那眸光,那声音,那言语以外的含意,的确令人沉醉,无法抗拒。

宫仇心里一荡,但任你柔情似水,总溶不开那仇恨结成的块瘰,不自然地一笑道:“这是在下份当所为!”

诸葛瑛粉腮一变,目中的情意,收敛无遗,螓首一颔,酸涩地道:“宫仇,我很佩服你的冷漠无情,但,我总记住欠你一笔就是了!”

薄恨轻嗔,加上三分幽怨,越发使她妩媚绝伦,另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人非木石,孰能无情,宫仇忘其所以地一声长叹道:

“唉!造物何妒……”

话方出口,立觉不妥,急忙把下面已经挤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诸葛瑛一怔神,道:“你悦造物何妒是什么意思?”

宫仇吞了一泡口水,道:“将来盟主会明白的!”

就在此刻

数条人影疾奔入林。

来的,赫然是“近卫首凤陈素珍”、“四龙武平”,“六龙司马吉”。

两龙一凤,形色仓惶,向诸葛瑛恭施了一礼,然后目注宫仇,齐唤了一声:“近卫长!”

神色之间,似对宫仇的现身此间,很感意外。

诸葛瑛面容一肃,道:“你们闻讯赶来?”

“首凤”陈素珍激动地道:“禀盟主,属下等四处查询已经半日了,刚才……”

“怎么样?”

“林外道旁发现‘四凤’周娥的尸体,所以才……”

诸葛瑛粉腮大变,栗声道:“周娥死了?”

“首凤”陈素珍悲吉道:“是的,还有‘三凤’……”

“也死了?”

“是的!”

“尸体呢?”

“已由‘三龙’“四龙’负责处理!”

宫仇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寒心,虽然,对于“金剑盟”中人的生死,他根本无所谓,也许有一天,他一样对盟中人大加杀事,但,人总是人,他不能完全无动于衷,近卫长“六龙”、“六凤”,而今只剩下“六龙”、“一凤”,他身为近卫长,虽说是假货,也不无恻然之感。

他不期然地想到“索血书生”,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心念之中,脱口道:“盟主,‘索血书生’以什么手法使‘两凤’重伤毙命?”

诸葛瑛面寒如冰地道:“你不知道?”

宫仇愕然道:“在下何由知道?”

“对方似乎与你并不陌生,不然怎会放过本座和你?”

“这一点在下也无从揣测!”

诸葛瑛瞟了宫仇一眼,道:“他用的乃是一种极为诡奇的掌功,两凤想是内腑已被震碎,所以致死!”宫仇默然。

“首凤”陈素珍以一种颤抖的音调道:“禀盟主,八护法与四护法已毁于‘丑剑客’之手!”

诸葛瑛柳眉一竖,粉靥泛青,退了一个大步道:“这……怎么可能,两护法的功力……”

“首席护法亲口示知的,据说‘丑剑客’剑术之深,远超出想象之外,恐怕……”

“恐怕什么?”

“除了‘太上’之外,恐怕已无人堪与其敌!”

宫仇表面上神色不动,心中却是一阵激动,想象中,“太上”确实是个劲敌,在彼此没有过招之前,他没有必胜的把握,目前,他急切要证实的是“青袍蒙面人”是否就是所谓的“太上”?

诸葛瑛喃喃地道了一声:“的确想象不到!”

五人同时缄口不语,除了宫仇之外,每个人的心头,都是沉重的,以“丑剑客”的身手,神出鬼没的行动,蓄意与“金剑盟”为仇,的确是件相当恐怖的事。

谁能想象得到“丑剑客”就是宫仇的化身呢?

倏地

宫仇发现了一样事实,使他大是振奋,这可以助他解开心中的迷团,他先后毁了“金剑盟”两位长老,两位护法,一个坛主,其余弟子数十,如果说“青袍蒙面人”就是“太上”

的话,必定穷索“丑剑客”不休,自己只需如此如此,对方势非现身不可……心念之中,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诸葛瑛目光何等犀利,已然注意到宫仇反常的表情,冷冷地道:“近卫长,有何高见?”

这话问得很技巧,她不问为什么在众人悲切之时发笑,却问有何高见。

宫仇闻声一愣,忽然触动灵机,乘势道:“太上纵容‘丑剑客’在总盟重地行凶于先,又复坐观‘丑剑客’肆虐江湖同道于后,的确令人费解!”

诸葛瑛凝声道:“你不懂!”

“在下本来就不懂!”

“当‘丑剑客’闯本盟之际,“太上”关期未满,连八大弟子都不能分身缉凶,至于现在……‘丑剑客’逍遥的时间不会太长的!”

“哦!那是在下失言了!”

口中如此说,心中却大感困惑,‘太上’坐关,不知在修练什么武功,照此一说,自己在离开总盟之际,也就是“太上”出关之期,不然也不会在赴武昌途中碰上“隐形怪客”

了。

“隐形怪客”就是在“怀玉山庄”现身的“青袍蒙面人”,照此说来,他一直游踪在江湖之中,为什么自己以“丑剑客”面目出现时,始终碰不上他呢?”

还有那“一元宝-”的公案,他始终想不透其中蹊跷。

他想起“青袍蒙面人”对自己所提的警告,不由下意识地深深向诸葛瑛注视了一眼,心里起了一阵寒栗。

他不能想象那后果。一旦“青袍蒙面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时……

他也想到当初自己奉命去取“怀玉山庄”主人贾亮父子的人头,忽然又奉命取消任务,这其中是否也有什么秘密在内?

拜弟冯真!

乾坤双煞!

“长江废人”贾亮父子!

已死的“空道”掌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这些但似乎都与“青袍蒙面人”有密切关系。

如果“青袍蒙面人”就是“太上”的话,这些人岂不全是“金剑盟”属下?

但以冯真以往的行为而论,似乎不象?

这其中究竟是一个绝大的阴谋,抑是自己的判断根本完全错误了呢?

心念来已,只听诸葛瑛道:“近卫长,本座现在立返总盟,你是否随行?”

宫仇略作思索之后,道:“这是否盟主的命令?”

“不,本座说过你目前尚未正式宣誓入盟,还是客卿地位,你的行动可以自主!”

“如此在下请求盟主再赐予数日之便,了结私事?”

“可以!”

“谢盟主!”

宫仇施了一礼,出林自去。

诸葛瑛望着他孤高的背影消失,芳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惘然之感。

“首凤”陈素珍在宫仇人影消失之后,突地秀眉微蹙道:“禀盟主,属下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讲讲看?”

“依属下观察,近卫长宫仇似乎有些不太近情!”

“意思是他来路可疑?”

“是的!”

“何以见得?”

“第一、他似乎没有入盟的诚心。第二,他的身世来历,曾派人多次查探,始终是一个谜。第三,他竟然会拒绝‘太上’的荣宠,不愿入门。第四,他的行踪十分诡异。第五,自他进入总盟之后,事端迭起。”

诸葛瑛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我认为他是一个相当孤傲的人,走吧,我们须立刻返回总盟,近卫长的为人和背景,当然是要澄清的!”

一行四人,弹身出林。

且说宫仇离了盟主诸葛瑛一行之后,取道疾奔“武昌”城郊的“怀玉山庄”,他盘算着非要从“长江废人”身上着落出“青袍蒙面人”的真正来历不可,否则,这对他心理上的威胁太大了,谜底一日不能揭穿,他一日不能放手了断恩仇。

三日后的一个夜晚!

怀玉山庄!

庄主“长江废人”贾亮父子,兀坐厅堂之中,映着高烧的鱼烛,父子两面上的神情和厅内的空气一样,肃穆之中透出紧张。

桌上,一纸柬贴,上面几个狂草:

“三日后二更时分趋庄拜候丑剑客具”

庄内,更析分明,由庄门起直到内厅,一路风灯高挂,只是寂无人影。

二更,二点。

贾一非不自然地一笑道:“爹,我们的客人该到了?”

“长江废人”贾亮神态肃穆地道:“是的,该到了!”

父子俩沉默了片刻,贸一非语含激动地道:“爹,‘丑剑客’第一次行走江湖时,您见过他没有?”

“见过,距今已快四十年了,那时为父的年方弱冠!”

“功力如何?”

“剑术造诣颇深,被誉为第一剑手,但不如现在传闻之甚!”

“比起师祖他老人家呢?”

“那又不能同日而语了!”

“不知他拜庄的目的何在?”

“长江废人”贾亮双目陡射精光,注目厅外,哈哈一笑道:“在下腿脚不便,不克恭迎!”

说完转向贾一非道:“非儿,代为父的迎客!”

贾一非在他父亲发话之时,已然起立,闻言之下,疾步走出厅门,只见院中站着一个面目奇丑的青衫书生,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出奇之处,连目光也与平常人无异。

人的名,树的影,贾一非可不敢怠慢,抱拳弯腰,道:“晚辈贾一非恭迎大骂,请厅内奉茶!”

来的,正是宫仇,他之所以投贴约定三日后的今夜拜庄,用意是让“长江废人”父子有机会通知“青袍蒙面人”,这样,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昔日,他曾是“怀玉山庄”的座上客,现在心内多少有些歉疚之意。

当下,冷冷地道:“不用,请贾庄主答话!”

黑影一晃,“长江废人”贾亮连人带椅飞落阶沿之上,抱拳过顶,道:“在下贾亮,尊驾辱临草庄,有何见教?”

贾一非神色凝重地站到他父亲身后。

宫仇缓缓地道:“本人只有一个问题向庄主请教,如庄主不吝赐教,本人话完即走!”

“长江废人”贾亮目如电炬,照在“丑剑客”面上,沉声道:“尊驾无妨说说看?”

“请庄主告知出身门派!”

“长江废人”老脸一变,道:“这歉难从命!”

宫仇寒声道:“本人言出不改!”

“长江废人”贾亮怒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尊驾未免迫人太甚!”

宫仇心中也自知此举实在过份,但他的目的乃是要逼出对方身后的人,当了故意一阵嘿嘿冷笑,阴森森地道:“贾庄主,武林人在江湖中开门立派,没有自秘的必要!”

“长江废人”道:“这是门规,在下无法置评!”

“贵派门规禁止向外宣泄派别身份?”

“不错,正是如此!”

“可是本人必欲知道!”

“在下只好违命!”

“恐怕山不得你。”

“尊驾准备怎样?”

宫仇一字一顿地道:“你能接本人一招,本人立刻离开!”

贾一非血性方刚,早已按捺不住,双目一瞪道:“晚辈不才,愿接老前辈一招!”

宫仇半言不发,退后数步。

“长江废人”怒声道:“非儿,你疯了,你半招也接不下!”

贾一非咬牙道:“爹,孩儿宁死也不输这口气?”

“长江废人”坐在椅上的身躯簌簌而抖,额上青筋暴露,恨恨地道:“丑剑客,尊驾是诚心对我贾亮下手来的?”

宫仇寒飕飕地道:“贾亮,目前只有两条路给你走,一是说出师承门派,一是准备接招!”

贾一非狂叫一声,扑入院地之内,“刷”地拔出长剑,横在胸前,厉声道:“领教!”

“长江废人”目中几乎喷出血来。

宫仇心中甚是不安,为了迫出“青袍蒙面人”的底细,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不久前,他曾是贾亮的座上客,如今却无异是恃技凌人,但,舍此之外,他无别径可循,当下故意以不屑至极的口吻道:“娃儿,你还谈不上向老夫领教!”

贾一非面孔扭曲得变了形,两颗眼珠似乎要脱眶而出,全身筛糖似地簌簌直抖,狂吼道:“丑剑客,我知道不是你的敌手,但一口气未断之前,我……”

由于过份激怒以下的话竟说不下去。

宫仇心中暗叫道:“贾老丈,原谅我,我是不得已而这样做啊!”

人皮面具,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那木然的神色,仍使人不寒而栗。

贾一非嘶声道:“看剑!”

挟着嘶吼之声,剑芒打闪,剑气迫人,猛然罩向宫仇,招式奇诡狠辣,而且快得惊人,毫无保留地狂攻猛劈,不替自己留丝余地,显然,他是存心拼命,可是此刻在宫仇眼中,的确不当回事,身形连闪,轻而易举地让过了一轮狠攻。

贾一非是明知不可为而为,失死根本不放在心中,觑准对方位置,左掌右剑,忘命地和身扑了过去。

眼一花,“丑剑客”顿失所踪,心方一塞。

“长江废人”脱口惊呼道:“非儿,后面!”

贾一非心念未转,一只手掌,已抵上了“命门”大穴,“丑剑客”的声音道:“乖乖地退下去,老夫不想杀你!”

贾一非亡魂皆冒,他已横定了心,面色一变之后,栗声道:“丑剑客,在你对家父下手之前,先毁了我,告诉你,今天你不会达到目的的!”

宫仇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未见得!”

口里说着,心中却在暗暗着急,他对贾家父子本是一种虚张声势的做法,目的是在逼出“青袍蒙面人”本人或者来历,可是这么久了,既不见“青相蒙面人”现身,看情形又不能从贾亮父子口中逼出话来,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之感。

“长江废人”爱子心切,颤声叫道:“丑剑客,你不能伤他!”

宫仇故意“嘿”地一声冷笑道:“他自己愿意死,老夫只好改变初衷了!”

这时,只要宫仇掌心吐劲,贾一非就得立毁当场,当然宫仇是不会真正下手的。

贾一非陡地向前一冲,回转身来。

“长江废人”大感意外,“丑剑客”竟然任由贾一非脱出控制之外而不出手。

贾一非一抡剑,拦腰猛扫而出。

宫仇扬手弹出一缕指风。

“铛!”的一声大响,贾一非手中剩下一段剑柄,骇极得退到一丈之外。

宫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向“长江废人”移近两步,道:“贾亮,你说不说?”

“办不到!”

“那你接老夫一招?”

“出手吧!”

“你愿意死而吝啬一句话?”

“武林人有时一句话比死更重要!”

“为什么?”

“长江废人”须发蓬飞,震声道:“丑剑各,亏阁下是前辈人物,连武林禁忌都不懂?”

仇宫冷笑一声道:“除非是见不得人的门派,否则没有隐秘的必要!”

“长江废人”贾亮抗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不同,岂可一概而论。”

“你是打定主意不说的了?”

“不错!”

“你知道这一招的结果将是什么?”

“大不了一死!”

“嗯!”

“丑剑客,阁下尽管出手,本人决不皱眉,不过……”

“怎么样?”

“三天之内会有人以牙还牙!”

宫仇心中一动,暗忖,听对方话中之意,莫非“青袍蒙面人”三日之后才能赶来?心念之中,脱口道:“老夫可以等上三天!”

蓦在此刻

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遥遥传至:“不用等了!”

宫仇一愣,尚未转过念头,一条人影疾泻而落,目光扫处,本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一声完了,手心登时泌出了冷汗。

来的赫然是拜弟冯真,冯真是唯一知道他底细的人,如果他一抖露……

情急之下,智计立生,沉声喝道:“娃儿,你是谁?”

冯真挤了挤眼,道:“晚辈冯真,奉家师之命有要事与老前辈相商!”

宫仇咬了咬牙,道:“令师是谁?”

“见面自知!”

“现在何处?”

“请随晚辈来!”

说着,弹身越屋向庄外掠去。

宫仇怔了一怔,向“长江废人”道:“庄主,老夫还会再来的!”

“长江废人”却意外地冷笑道:“但愿阁下能再来!”

宫仇也无暇思察对方话中的含意,转身便朝冯算身后追去,他目前的功力,只施展了五成,便与冯真驰了个并肩。

顾盼之间、来到了江边。

冯真首先一刹势,道:“就在这里谈谈吧!”宫仇也自住身形。

时当子夜,江上渔火点点,在朦朦的星光照映下,仍可见滚滚波光晃动起伏。

冯真一把捉住宫仇的手道:“仇哥哥,把你脸上那劳竹子东西取了吧,怪难看的!”

宫仇苦笑一声,摘下了面具。

冯真紧接着又道:“仇哥哥,恭喜你奇缘辐辏,练成了盖世神功!”

宫仇不由怦然心惊,骇然道:“你怎么会知道?……”

冯真嘻皮笑脸地道:“我为什么不会知道?”

宫仇心念一转,自己得到“一元宝-”下半部的事,只有“青袍蒙面人”知道,由此看来,他与“青袍蒙面人”关系至深,也好,这谜底也不必再找“长江废人”,只在他身上便可揭晓。

当下哈哈一笑道:“当然!当然!真弟你应该知道才对,我倒是一时忘了!”

冯真放开了握住宫仇的手,就势朝身边一块江石上坐下。反问道:“你说当然,是什么意思?”

宫仇目光略不稍瞬地注定对方,缓缓地道:“真弟,难道一定要愚兄说穿?”

“你无妨说说看?”

“你从‘青袍蒙面人’口中得悉的!”

冯真平平淡淡地道:“你说对了!”

宫仇将话就活地追问道:“真弟,我想知道他是谁?”

“谁?”

“青袍蒙面人!”

“你威迫‘长江废人’父子,目的在此?”

“是的,这是不得已的下策!”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这对我切身的利害有关。”

“为什么?”

“你告诉我之后,我会告诉你!”

“可是我的看法,认为你目前没有知道的必要。”

宫仇斩钉截铁地道了一声:“不!”

“你非要知道不可?”

“是的!”

“但我不能告诉你。”

宫仇俊面一沉,咬牙道:“真弟,你今晚非说不可!”

冯真斜起半只眼道:“如果我不说呢?”

“这……”

宫仇怔住了,对这情重如山的拜弟,他真话说不出口,不久前对拜见“辣手书生”的怀疑,使他内疚在心。

冯真轻轻一叹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宫仇横着心道:“真弟,我问你一句话,你凭良心回答我,不管是好是坏,我不怪你!”

“什么一句话,这么严重?”

“你没有出卖我?”

冯真顿了一下脚,道:“出卖,这话从何说起?”

“譬如说,我的身世及一切,只你一个人知道………”

“不错,只此一点,就已表示了你对我的全部真情!”

“没有入第二个人之耳?”

冯真“突”站起身来,庄重地道:“有,但没有第三者!”

宫仇双眼一瞪,沉声道:“谁?”

“青袍蒙面人!”

宫仇宛如当头摇了一棒,定了定神,厉声道:“你全都告诉了他?”

冯真皱着眉头道:“仇哥哥,我有不得不告诉他的苦衷,将来你会知道!”

宫仇肝胆皆颤,激越地道:“将来?哼!恐怕没有将来了!”

冯真被宫仇的神情,弄得震骇不已,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有什么不妥?”

宫仇向前逼近了一步,压低了嗓音道:“说,他到底是谁?与你有什么关系?”

冯真音着脸道:“仇哥哥,你别这么凶好不好,有话慢慢谈?”

“凶!你只回答我这问题!”

“仇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该有个理由吧?”

宫仇闭了闭眼睛,强自按捺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寒声道:“真弟,你与‘乾坤双煞’、‘长江废人’、‘千手秀士’等人是否同门?”

冯真沉默了刻,似乎下了最大的决心,应了一声:“是!”

“何门?”

“我不能告诉你!”

“是否‘金剑盟’?”

“什么,‘金剑盟’?你以为……”

“是或不是?”

“不是!”

“当真?”

“你这想法不但无稽,而且可笑,我不知你是怎么想出这妙话来的,你身为该盟近卫长,难道……”

“我对“金剑盟’不知道的隐秘尚多!”

冯真若有所悟地一点头,庄重地道:“仇哥哥,我郑重地告诉你,不是!”

宫仇激动万分地道:“那么,‘青袍蒙面人’是……”

冯真立即接口道:“与‘金剑盟’风马牛不相及!”

宫仇宛如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心灵上登时轻松了不少,“青袍蒙面人”既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金剑盟太上”今后就可以放手地了断恩仇了,可笑自己空担了这久的心事,处处缚手缚脚,疑神疑鬼,但,问题又来了……

“青袍蒙面人”既非“太上”,而自己并没有接近过什么女子,他为什么会认出那样的警告,不许自己和除他女儿之外的任何女子交往?

他为什么舍得放弃牺牲了人命换来的下半部“一元宝-”?

……………………

心念之中,不自觉地脱口道:“不对!”

冯真一愕道:“什么不对?”

“我曾对你提过‘青袍蒙面人’向愚兄所提的警告?”

“怎么样?”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女子,这话从何说起?”

“事出必有因!”

“我想不通?”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宫仇心痒难搔地道:“真弟,你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明白说出来?”

冯真神秘地一笑道:“时候未到!”

宫仇莫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心知问也不会问出结果来,反正已证实“青袍蒙面人”并非“金剑盟太上”,这已经足够了,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当下换了话题道:“真弟,我现在不问‘青袍蒙面人’的来历,但可以问与他有关的两件事吗?”

“这……无妨说说看?”

“当愚兄被‘玉面狐’祝莲芝劫持在山洞中时,‘青袍蒙面人’已在暗中窥视,以他的身手,为什会不能阻止‘玉面狐’的徒儿宋魁杀害‘千手秀士’范世光?”

冯真神色一黯,道:“他根本未入洞,是在洞外以‘天听’之法听取洞中的动静,事情的演变,出乎人意料之外,你也有这感觉吧!”

宫仇点了点头,想起“青袍蒙面人”抱着“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尸体,眼含痛泪,曾说:“………二十年前意气用事,使你夫妻分离,二十年后一时疏忽使你会恨而终……”照此看来,莫非范世光是“青袍蒙面人”之徒?如果是,冯真已承认与范世光是同门,那连“乾坤双然”“长江废人”等在内,也与冯真是同源了。再想及“怀玉山庄”的往事,更觉所测与事实十分接近。

心念之中,脱口道:“如我所猜不惜,“青袍蒙面人’必是真弟你等的师尊?”

冯真无可奈何地一笑道:“算你猜对了,到此为止,我们谈别的,如何?”

“我说过有两个问题……”

“好,你问吧!”

“令师俞命‘千手秀士’从‘武林一老’手中获取下半部‘一元宝-’,‘千手秀士’因此而丧生‘三狐’之手,还陪上了丐帮中支分帮掌舵‘斑衣神丐邓十五公’一条命,为什么却轻易地让愚兄拿去参修,这……”

冯真莞尔道:“它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可是令师付出这大的代价,没有拱手让给我的理由呀?”

“理由当然有!”

“什么理由?”

“对不起,这一点歉难奉告!”

宫仇不由一窒,这一点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冯真却一口气回绝了,但,他随即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斑衣神丐”口中的“万老邪”……

“真弟,‘万老邪’是谁?”

冯真面色一变,但瞬即复原,尴尬地一笑道:“仇哥哥,千言万语,总结一句,求门门规之内有两条戒律,一是门中任何弟子不得自泄身份与论及师门内情,另一条是本门武功除一脉相传之外,父不传子,母不传女。这样,你该谅解我有所不言的苦衷了吧!”

宫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我们不谈这个!”

冯真一偏头道:“你生气了?”

宫仇失声笑道:“真弟,你想我会吗?我凭什么要生气呢?”

冯真天真地一笑道:“我想你也不会。”

蓦在此刻

只见两条人影,向两人立身之处的江滩,飞奔而来。

宫仇向冯真挥手示意,两人朝石隙中一缩,隐起身影。

两条人影身手相当不弱,起落之势,犹如夜宴蝙蝠,眨眼工夫,已到了距宫仇两人隐身之处不及五丈,陡地刹住了身形。

宫仇目力逾常,虽在暗夜,视物不殊白昼,只见来的赫然是两个面目颇为清秀的黑衣少年。

两少年游目朝四外一扫之后,其中的一个道:“师兄,师父这种做法,未免太残酷了些,好歹总是一脉连枝……”

另一个沉声喝斥道:“你疯了,你敢论断尊长?”

“不过,我总觉得……”

“哼,你想死的活,尽管说吧!”

那少年果然被斥责得不敢再言语。

空气暂时归于沉寂。

宫仇与冯真互望一眼,既不知道这两少年的来路,当然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片刻之后,仍是那被称作师弟的开口道:“师兄,这件事办完之后一是否就要回转天南?”

“可能是!”

“我们已没有逗留中原的必要,况且因为三位师妹被正门规的事与‘全剑盟’……”

“好了,别日没遮拦,现在你我分头行事,我去禀报师父,你去‘玄妙庵’守伺,注意,别打草惊蛇。”

“就这样吧,走!”

两条人影,一条沿江奔去,另一条却奔向靠山的一面。

宫仇俊眉一轩,道:“真弟,什么回事?”

冯真一摇头道:“谁知道!”

“所谓‘玄妙庵’但由是个尼庵,不知他们何以要对女尼下手?”

“你有兴趣吗?”

“并非是兴趣不兴趣的问题,两人谈中曾透露‘金剑盟’三个字,看来此中大有蹊跷,我想弄个明白!”

“好办,‘玄妙庵’离此不足五里,就在对面半峰之上,我们跑一趟吧,反正更深夜沉,横竖没有事?”

“走!”

两人弹身朝方才那黑衣少年消失的方向奔去……

玄妙庵

座落在半峰间的松林之中,占地约半亩,据此可以遥望“怀玉山庄”。

三更将尽,除了佛前青灯未灭之外,金庵陷在一片灰暗死寂之中。

突地-

一阵凌厉刺耳的狼嗥,划被死寂的夜幕,遥遥传来荒山狼号,本届常事,但这曝声,却不象普通的狼嗥,悠长、凄厉、摇曳刺耳之极,闻之令人毛骨惊然。

嗥声自远而近,到了庵前,便告寂然。

佛堂之内,一个中年女尼出现了,在灯光映照之下,可以看出那中年女足满面俱是骇惧之色,面容苍白得可怕,象是一件极端恐怖的事将要临到她的头上。

她在佛前上了香,然后颤巍巍地面向佛堂之门,在蒲团上盘膝而坐,双目微合,手数念珠,口里喃喃地似乎在诵经。

一声使人心摇胆颤的阴笑,发自佛堂之外的暗影之中。

那女尼全身一震,睁开眼来,面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栗声道:“来的可是大师兄?”

暗影中一个阴森刺耳,破锣般的声音道:“一点不惜,是我!”

“大师兄来意为何?”

“嘿嘿嘿嘿,师妹,你明知故问!”

“我已皈依沙门,法号迷觉!”

“那我该称你一声‘迷觉师太’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嘿嘿嘿嘿,你佛虽慈悲,恐怕难以保全于你!”

“迷觉师太”全身又是一颤,颤栗着声音道:“大师兄,请述来意?”

暗中那声音更形冷厉刺耳地道:“随我回天南去见师父!”

“迷觉师太”目中陡射愤恨怨毒之色,咬牙道:“师父他老人家难道要对门下失言,他曾答应我另觅归宿的。”

“随你怎么说吧!”

“贫尼已是佛门弟子,大师兄……”

“住口,你只说一句,去,或不去?”

“迷觉师太”久久才迸出两个字来道:“不去!”

“嘿嘿嘿嘿,那别怪为师兄的心狠!”

“怎么样?”

“你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乖乖随我回去……”

“迷觉师太”厉声道:“办不到!”

“第二条路是死!”

“你……你……毫无人性……”

“李芳芝,你当真心如铁石,宁死不从?”

隐身在怫堂正面檐角的宫仇,乍闻“李芳芝”三个字,心头登对猛震,“李芳芝”,这名字好熟悉,似乎在何处听到过?

他想,深深地想,从记忆中去搜索。

“迷觉师太”双目暴睁,惨厉地吼道:“东方雷,你在做梦!”

暗影中被称作东方雷的神秘人再度发出一阵刺耳明笑,以栗人的音调道:“那你只好与你姐姐做一路了!”

“迷觉师太”猛可里站起身来,一串佛珠掉落地上,语不成声地道:“畜生,你把我姐姐怎么了?”

东方雷阴恻恻地道:“李芳芝,出家人戒嗔,你冷静一点,你姐姐两年前已升登极乐了!”

“迷觉师太”狂吼一声:“畜生,你百死不足以偿其辜!”

身形摇摇欲倒。

宫仇登时杀机冲胸,周身血脉沸腾,他想起来了,这“迷觉师太”正是母亲遗书中所说的阿姨“无情仙子”李芳之,母亲托他为自己觅师而无下文,想不到她在这里出了家,听话音那东方雷必是“天狼尊者”无疑了!

难道母亲也是“天狼尊者”门下。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如巨鸟般从暗影中投射向佛堂。

宫仇大叫一声:“不好!”飞身疾扑……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传自佛堂之内。

宫仇一颗心陡然下沉,身形甫一落实,一道排山劲气已罩身卷至。

那掌力竟然强猛得出奇,宫仇在仓促之间,被震退了两步。

对方已当面冲立。

宫仇这才看清那人面如蓝锭,目射绿芒,身穿一袭蓝布袍子,丑怪凶残之态,一目了然,当下咬牙喝道:“阁下就是‘天狼尊者’?”

东方雷一窒之后,“嘿”地一声冷笑道:“不错!”

面对杀母仇人,宫仇目眺欲裂,暴喝一声:“纳命来!”

“呼”地一掌,朝东方雷当胸努去,这一掌是“一元宝-”所载三掌招之中的第一招“断云零雨”,看似乎平无奇,其实玄奥无伦,潜劲如山。

东方雷登时目露骇色,双掌齐避,如封似闭……

“砰!”然巨响声中,东方雷避无可避地被一掌扫中了左肩胛,“噔、噔”退了三个大步,心头骇凛至极,他进中原来,可说是第一次吃了瘪。

宫仇可不敢轻视对方,“赵氏废园”之中,诸葛瑛与首座护法孙平章联手合击之下,连对方一只衣角都碰不上,眼睁睁地看对方从容而遁,是以他并来存一击奏功之心,一招落空之下,第二招“月落星沉”跟着施出。

东方雷如电闪弹身,飘射丈外,落到佛堂前的院地之中,可能,他自量接不下这罕见罕闻的怪招。

宫仇猛一咬牙,正待……

佛堂中传出一声声凄绝人寰地惨号,“迷觉师太”僧衣尽碎,翻滚撕抓不已。

蓝影一晃,投入夜空之中。

宫仇心念疾转,还是先救人要紧,东方雷迟早总逃不了的,当下跺了跺脚,进入佛堂之中,只见“迷觉师太”已然不成人形。

显然,她是中了东方雷的“摧心破血掌”。

宫仇凌虚一指,点了她的穴道,激动无比地道:“阿姨,阿姨,您……”

“迷觉师太”睁开失神的双目,虚弱地道:“你……你是谁?”

“南宫仇,先父南宫靖!”

“哦!你……仇儿,你母亲……”

宫仇眼圈一红,切齿道:“先母中了‘天狼尊者’的‘推心破血掌’而亡……”

“迷觉师太”嘶声道:“和我……一样?”

“是的,阿姨,有什么办法可救?”

“没有,除了……死!”

宫仇宛若被冰水淋头,心房陡地收缩,悲声道:“没有救?”

“没……有,我只是觉得……愧对你妈,我没有……完成她的托付……”

两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挤了出来,面色逐渐灰败。

宫仇一看情形不对,大声道:“阿姨,你与家母是‘天狼尊者’同门?

“不……门下!”

“什么,门下?”

“是……的……”

“东方雷难道不是‘天狼尊者’?”

“不……他……”

声音已不可闻,只剩下嘴唇在抖动。

宫仇双膝跪了下去,近乎哀鸣地道:“阿姨,告诉我,为什么‘天狼尊者’要派东方雷向你和先母下手?”

“迷觉师太”身躯一连抽动了几下,双眼一合,死了,血水,从下身汩汩冒了出来,染红了清净无尘的佛堂。

宫仇双拳紧握,连连向空挥动,口中歇斯底里地叫着:“杀!杀!……”

这是第三次,他目睹丧在“摧心破血掌”之下的惨状。

“仇哥哥!”

不知何时,冯真已站到了他的身前。

宫仇恍如从一场恶梦中醒转,缓缓立起身来,赤红着双目道:“我誓要把‘天狼尊者’师徒碎尸万段!”

几个面无人色的女尼,摇摇欲倒的从龛后转了出来。

宫仇心想,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艺既已出家为尼,自应由该庵以佛门之礼安葬,自己最切要的还是报仇,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心念之中,向众女尼一拱手道:“有劳各位师太善后,在下告辞!”

说着,拉起冯真,大步奔出庵外。

冯真伤感地道:“仇哥哥,真想不到被害的是你阿姨,如果我们早一步阻止,也许……”

宫仇仰天一叹道:“也许世间真有所谓‘命运’这回事……”

“仇哥哥,我陪你上一趟天南!”

“天南?”

“嗯,我们加快脚程,也许能追上东方雷那厮!”

“什么,他们……”

“我隐身庵外,听见东方雷招呼那两个黑衣少年立即动身回天南,从称呼上看他们是师徒!”

“哦?”

“还有!”

“还有什么?”

“有三个女子叫什么钱蓉……”

宫仇心头一震道:“不错,‘金剑盟’贴身六凤之中,二凤钱蓉,五凤郑佩珍,六凤王玉秀、都死于‘摧心破血掌’,怎么样?”

“我听那两个黑衣少年谈及,是他们的师妹!”

“什么师妹?难道已死的三凤是东方雷门下?”

“大概不惜,听说是私离天南,投入‘金剑盟’的!”

“哦,是的,在江边之时,黑衣少年之一曾说过‘……三位师妹被正门规之事,与金剑盟……’我该早想及此他!”

“我们此刻就上道,如何?”

“好!”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色,天已破晓,村杂乱啼。

宫仇与冯真一口气奔出了十数里路程。

突地

宫仇一刹身形道:“且慢,这样不行!”

冯真讶然道:“什么?”

宫仇剑屑微蹙,道:“想那‘天狼尊者’在天南一带,必是不可一世的巨魔大憨,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寻了去,虽不怕他行使什么恶毒手段,唯恐增加探索的困难,同时,我也不愿意所有行劫全落入‘金剑盟’的耳目……”

“依仇哥哥之见呢?”

“天南之行,最好是我一个人行动!”

“转了这么大弯,原来是不要我同行……”

“真弟,我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呢?

“请恕我直言,报仇之事,愚兄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冯真小嘴一撅,道:“我可没有打算插手,昨夜,‘玄妙庵’你看我现身没有?仇哥哥,一人不敌二人智,两人一道,彼此有个照应,同时,我说在这里,决不伸手,怎么样?”

宫仇尴尬地一笑道:“真弟,你没有跟我去犯险的必要……”

冯真大声道:“什么,我们之间,到现在为此,还没有这一份情感建立?”

“真弟……”

“一句话,你承认我们之间的盟约,如手如足,肝胆相照,就别说这些见外活,否则从现在起便们撒手算了!”

宫仇窒了半晌,沉声道:“真弟,走吧!”

冯真一拍手道:“这才象话!”

蓦在此刻

一胖一瘦两条人影,沿官道缓缓驰来,从两人身侧擦肩而过。

冯真不由脱口一声:“噫!”

宫仇诧异地道:“什么事?”

“你看清擦身而过的人否?”

“看清了,一胖一瘦两个老丐,怎样?”

“这两人是北方丐帮总舵硕果仅存的两位长老,胖瘦二丐,何以会在此间现身?”

“丐帮弟予遍天下,这有什么希奇。”

“不!……”

话声来已,又是一群丐者经过,为数不下二十,一个个神情凝重,行色匆匆,象是去赶什么重要集会似的。

冯真呆了一阵,道:“丐帮自百年前,发生了一次非常变故,分裂出‘中支’‘天南’两个分帮,名义上仍受北方总帮节制,事实上已自立门户,现在既有总帮长老在此‘中支分帮’的地盘内现身,事情决非寻常!”

宫仇一哂道:“这与我们有何关系呢?”

冯真正色道:“仇哥哥,中支分帮帮主‘斑衣神丐邓十五公’临死之时,曾把法杖与竹符交托给我,要我替他寻到‘七巧丐’接掌门户……”

宫仇面色一变,接住话头道:“愚兄几乎忘了,‘斑衣神丐’因范世光而丧命‘千面狐’的‘穿心箭’暗算之下,他临终之言,不单是你,我也有份,如果丐帮真的有事,我也不能袖手,只不知那‘七巧丐’……”

“下落全无!”

“独眼丐乐天民欺师灭祖,打破丐帮传统,自任帮主,投靠‘金剑盟’,莫非北方总舵已然知道了这事变而……”

“极有可能!”

“我们怎么办呢?”

“到前面镇市摸清真相再说,不过……”

“怎么样?”

“天南之行将要迟延了!”

“不要紧,先探明事实,再分别缓急!”

话声中,又是几条人影遥遥奔至,宫仇神目如电,相离虽远,已经看出了来人的标志,急向冯真道:“真弟,你暂时回避一下!”

“我?”

“快,莫被人发现!”

冯真一闪身投入道旁林中,宫仇当道而立。

惊“噫!”声中,来人止步停身,赫然是六名“金剑盟”弟子,当先的是一名双剑级剑手,其余五人皆胸纺一剑,六人齐齐向宫仇一躬身,口称:“近卫长!”

宫仇大刺刺用目一扫那双剑弟子,道:“报名!”

“弟子‘白旗坛’属下护坛司目王申!”

“身负何种使命?”

壬申怔得一怔,终于照实道:“赴曲州城火神庙参与丐帮中支分帮乐帮主就职大典!”

宫仇心头一震,丐帮帮主就职,全凭法权和竹符两件信物,如今这两件信物都在冯真手中。

“独目丐”乐无民凭什么接任帮主之位?心虽狐疑,但表面上丝毫不露,冷冷地“哦!”了一声,道:“你们走吧!”

六名金剑手躬身为礼,疾步离开。

冯真已适时窜了出来,皱眉道:“这是件大事,但目前‘七巧丐’下落生死不明,如何设法阻止这典礼……”

宫仇沉重地道:“看来这事是‘金剑盟’从中操纵,只要乐天民一旦正式接任帮主,中原道上的丐帮弟子,将全归‘金剑盟’驱策,帮主信物全在你手,届时你只消出示信物,宣告‘斑衣神丐’的遗言,不难阻止典礼的进行!”

“怕没有这么容易!”

“为什么?”

“乐天民既无帮主信物,还请得动总舵长老来主持这就职大典,必然有备无患!”

“难道还会有什么花样?”

“可能!”

宫仇沉思了片刻,道:“真弟,丐帮不乏忠义之士,不可能全都盲从乐天民乖逆的行为。”

“当然,但事实上我们已没有时间去分辨忠奸了!”

“那我们只有立即赶到地头,见机行事……”

“我有个计较!”

“什么计较?”

“我俩不妨一明一暗,我扮成乞儿,混在帮众之中,见机行事,你则在暗中伏伺,不得已时,我们只好出手。

“好!”

“我们现在就分手,火神庙见!”

说完,弹身疾掠而去。

宫仇眼望冯真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之后,才展开绝世身法,如一抹轻烟般朝曲州城方向飘去,以他目前的身法,极少有人能在相值时认出他的形貌。

时正三更,月淡星繁,夜凉如冰。

火神庙前的方场上,密密层层地围坐着数百名乞丐,但却静寂无声,所有的乞丐,全都面向庙门的阶沿。

庙门紧闭,冷寂得近于阴森。

在庙门侧面墙里的一株榕树上,正蛰伏着一条人影,他,正是宫仇。

盏茶工失之后,庙门缓缓开启,只听一阵“笃!笃!”之声,自人群中响起,三声一停,忽高忽低,忽急忽缓,颇有韵律,原来是众丐手中各执一根小薄,敲打着身前的石板地。

敲足九九之数后,响声戛然而止。

门内走出一胖一瘦两个白发老丐,身后各负了九个麻袋,两老丐在阶治上一左一右立定,所有在场帮徒,齐齐站起,叉手当胸,躬身为礼,礼毕,又纷纷归坐,自始自终,不曾发出半丝声音。

站在右首的胖长老突地开口道:“各位兄弟,天祸丐帮,本帮中文分帮掌舵‘斑农神丐邓十五公’,遇害辞世……”

话锋一顿,所有在场的丐帮弟子,大多数口现悲愤之色,但没有一个人出声。

胖长老接着又道:“经查明杀害邓分舵主的凶手,乃是近日东山再起,纵横江湖的‘丑剑客’!”

群情哗然,隐隐传出一片喊“报仇”之声。

瘦长老一抬手,压制激动地群情,接话道:“由于邓分帮主在失踪十年之后,惨遭意外,是以法杖、信符,均告下落不明,在本帮而言,这种情况系属空前!”

隐身树上的宫仇,气得直咬牙,“斑衣神丐”死于“千面狐”之手,不知对方根据什么把罪名扣到“丑剑客”头上?

瘦长老目芒如电炬似地一扫众丐,接着又道:“本座与赵老奉令主持新分帮主就位大典,依帮规,应由‘七巧丐’继任,唯‘七巧丐”身犯虐杀弟子之罪,监候处治,顺序由乐天民继任,现在请赵长老宣布大典开始!”

说完满面肃然之色。

胖长老随即开口道:“赵有常上秉祖师爷威灵,中奉带主法谕,下应各代弟子之愿,主持大典,请司礼按规进行!”

一个身负五袋的黑面乞丐,从众丐乞中起立,步上阶沿,先对胖瘦二长老分别施了一个礼,然后面向外,吆喝道:“请观礼贵宾移驾!”

一群人影,应声从庙内涌出,当先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胸前六柄金剑交叉,不言可喻这蒙面人是“金剑盟”中地位尊崇的人物,其后僧道俗尼,不下五十人之众,想来都是武林各门派的代表。

众观礼代表分成两边排列。

黑面丐续吆喝道:“请新掌舵移驾!”

一个高大狞猛的独目白发老丐,大步走了出来,朝居中一站。

他,正是“斑农神丐邓十五公”的三师弟乐天民。

蓦在此刻

一个中年丐者,满面凄厉悲愤之色,排众而出,激动万状地道:“豺狼当道,贤者含冤,丐门行将步上分崩离析之途,请两位长老明察秋毫,慎重处理继位之事!”

“拍!”地一声,血光迸现,那中年丐者竟然自决当场,尸体缓缓扑地。

突兀之变,引起了一阵骚动,观礼来宾,个个变色。

胖、瘦二长老几乎是同声喝道:“他是谁?”

乐天民阴恻恻地道:“他是‘七巧丐’嫡传弟子,大概不愤乃师犯规负罪而被监禁,是以口出逆言,企图淆乱视听!”

话声才落,另一个小乞丐闪身到了阶沿之前,大声道:“两位长老适才所说上代帮主死于‘丑剑客’之手,是根据什么?”

胖、瘦二长老目瞪如铃,白发戟立,说不出话来,显得已经怒极。

乐天民目蕴杀芒,厉声斥道:“大胆,你是谁?”

“在下冯真,‘十五公’忘年之交!”

这排众而出质询的小乞丐,正是冯真。

乐天民暴吼道:“护法弟子何在!”

六名壮年丐者,一涌而前,双手交叉胸前,躬身道:“弟子等在!”

“拿下!”

“遵谕!”

六人之中的三人,伸手便朝冯真抓去。

冯真冷笑连声,不闪不避。

惊呼声中,三个出手的护法弟子,一个个掌指鲜血淋漓,忙不迭地退了开去。

乐天民怪叫一声:“逆鳞宝甲,小子你是……”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冯真一个人身上。

冯真一阵“嘿嘿”冷笑,打断了乐天民的话,一抖手,散开布片,一根碧绿晶莹的绿竹杖,高举手中,另一手却持着那块竹符,一步踏上了阶沿,向众丐道:“本人,有贵帮主遗言宣布,以法杖、竹符为凭!”

众丐在一阵喧嚷之后,肃静了下来,骇然征视着这貌不惊人的小乞丐。

乐天民脸色铁青,目射凶光,厉喝道:“小子,你这法杖与竹符从何而来?邓帮主为何而死的?”

冯真好整以暇地道:“在下自有交代!”

乐天民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与杀害邓帮主的‘丑剑客”是一路,三袋以上弟子合功把他……”

胖长老一扬手,沉声道:“让他把话说完!”

冯真冷冷地道:“两位长老是否可以全权作主?”

胖、瘦二丐同时“哼”兀一声,道:“当然!”

冯真朗声道:“贵帮分帮主‘斑衣神丐邓十五公’急友之难,被‘三狐’困在“九宫迷神阵’中十年之久,日前脱困之时,不幸被‘千面狐’假邓帮主挚友形貌,猝施暗算,邓带主不察而遭毒手,临死之时,把信物交与在下……”

瘦丐一翻眼道:“且慢,小友你是否在场目睹?”

“不错!”

“小友在场的动机是什么?”

“在下出手抢救的与邓帮主为他而牺牲的同是一人!”

“谁?”

“空道掌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丐众之中起了一阵惊呼之声,“空道掌道”的名头不小,与丐帮可说是源远流长。

胖丐接口道:“本座如何可信小友之言不虚?”

冯真正色道:“凭在下身上所着的‘逆鳞宝甲’主人之名!”

“好,说下去!”

“邓帮主遗言继任人是‘七巧丐”……”

众丐有一大半纷纷起立,另一部分却目注乐天民,似等待什么指示。

乐天民以乞怜的目光,投向“金剑盟”的代表“六剑蒙面人”。

胸绣六剑的蒙面人突地上前数步,声如洪钟地道:“本人以观礼者的身份进一言,贵帮主在如此隆重的典礼中,任由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胡闹,岂非贻等武林,本人愿效微劳!”

话声中,不见作势,已到了冯真身前,五指箕张,缓缓向冯真前胸抓去……

冯真仗着“逆鳞宝甲”护身,对这一抓视若无睹,手中竹杖受到左手,劲贯右臂,准备反击。

突然,“六剑蒙面人”的五爪在距冯真胸前不及三寸之处,陡然变爪为掌,一股内劲,猛自掌心逼出,手掌却不接触冯真身体。

这一着,确实出人意料之外。

“砰!”然一声沉响,挟以一声闷哼,冯真小小的身躯,被震得斜飞而起,越过众丐头顶,划空泻向人圈之外。

乐天民大叫一声。“拿下!”

立即有七八个心腹死党,扑向冯真。

惨哼突传,扑上去的丐帮高手,有三个栽了下去,其余物不由一窒。

冯真口角溢血,人却冗立如山,人在受伤之后,犹能一举创三丐,身手岂是等闲。

胖、瘦二丐同时大喝一声:“住手,不许任意行动!”

乐天民穷地移身到“六剑蒙面人”身侧,道:“护法,这小子留他不得!”

“六剑蒙面人”一个旋身,宛若一只巨鸟,凌空扑向了冯真。

场中在刹那之间顿呈混乱。

胖、瘦二丐气得簌簌而抖,堂堂长老之尊,竟然控制不了场面。

就在此刻

一个冷漠冰寒的声音道:“住手!”声音不大,但却入耳惊心。

场中响起一片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