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十里之外也有一条柳堤。

雨已歇,夜已深月明似水。

有两个人影漫步在柳堤上。

敖玉霜终于追到了路云飞。

柳风轻柔,星月交辉,如此良宵,但刚却无意欣赏,路云飞面色沉重,他忽然开口说道:“你杀了中州五绝的柳孤月?”

敖玉霜点点头道:“真的是我杀的……”

路云飞道:“听你这么说皖西双杰绝不是柳孤月的对手,即使是加上了你,也不见得是对手?”

敖玉霜又点点头。

路云飞道:“你所以能够一剑刺杀柳孤月,完全是因为柳孤月喝了不少酒,反应没有平时那么灵敏,对你又没注意。”

“嗯!”

“唉!我真替你们捏一把冷汗。”

“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

路云飞笑道:“事情却不是现在已经了结了!”

“所以我立刻追你回去。”敖玉霜手一牵路云飞的衣袖,道:“路大哥,你不会不管这档子事吧?”

“当然不会。”

“那么,这档子事就好办了!”

“你暂时躲起来,至于地方,我会给你安排。”

敖玉霜嘟着嘴道:“又是因为我武功不行?”

路云飞柔声道:“玉霜,你必须明白,他们能够纵横两河十多年,必定有他们厉害的地方。就是我,也毫无把握同时应付他们四人。”

“他们如果找到你……”

“在我开始行动之前,我会请朋友通知你父亲尽快赶来,未与令尊会合我是不会与他们正面冲突的。”

“万一……”

“只好拚了。”

“你不是说,对他们毫无把握?”

“如果真的打不过他们,我开溜就是了。”

敖玉霜噗嗤笑道:“你也懂得开溜?”

路云飞也笑了:“而且溜得绝不比任何人慢。”

“可是你怎样转移他们的注意?”

“现在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路云飞仰首望去,眼睛中突然射出了闪亮的光芒。

星月刹那间也仿佛为之失色。

烟雨迷蒙。

天气与昨日并没有多大分别,雨是清晨开始落,午后仍未歇。

烟雨下,城西郊大路上奔驰着一辆四马大马车。

整个车厢都漆成黑色,帘子并没有例外,甚至连那四匹马,都无一不是黑色,车把式也身穿黑衣,手中那条马鞭也是黑色。

车厢顶还插着两支黑色的五角小旗,迎风飞舞着。

路上的行人看见这辆马车都慌忙走避,他们虽然不知道这辆马车属于什么人,但这辆马车的外表显然就是死亡和邪恶的象征。

行人中也有在江湖上行走的朋方,他们虽然不在乎那些,可是看见车厢顶插着的五支黑旗,亦连忙将路让开。

那五支黑旗,就是中州五绝的标帜。

出城三里是一片杂木林子,道路从林中穿过。

马车才驶进林中,三十丈外路旁的一株大树,立即“咿呀”的倒下,正好将路截断,通行受阻。

马车飞快,迅速驶至。

车把式是一个驾车好手,一眼瞥见,连忙将马勒住,马车仍然冲前几十丈才停下来,距离那株树不到三丈了。

车厢两边的门户几乎同时打开,两个黑衣中年汉子探首出来,喝道:“干什么在这里停车?”

车把式吁了一口气,道:“前面突然倒下一株树,拦住了去路。”

“这么巧?”

“只怕是有人故意如此,将我们截下吧!”

“是哪一个这么大胆,难道他看不出这是什么人的马车?”

说话间,那两个黑衣人先后将头缩回,车厢门户旋即打开,相继跃出四个黑衣汉子,方才探头外望的那两个亦在其中。

就在此时,一个粗犷中带着三分斯文的年轻人,沿着那株断树缓步从林中走了出来,他就是路云飞。

路云飞走到路中间停下.一脚踩在那株树干上,冷然盯视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那四个黑衣汉子。

他左手反握着一支剑,剑闪闪发亮,他的眼睛也发亮。

四个黑衣汉子一眼瞥见,左右一涌上前,当先那个沉声喝问道:“这株树是你弄断的吗?”

路云飞点点头道:“不错。”

“断的倒巧。”

“我弄断这株树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拦阻你们的去路。”路云飞左手一翻,“笃”一声,将剑插在树于上。

“吃了熊心豹胆?”

“可以这么说”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人的马车?”

“中州五绝。”

“好啊!你这是存心找碴来了!”

“正是”

路云飞直认不讳,四个黑衣汉子反而犹豫起来,一人轻声说道:“这小子好像大有来头!”

另一个汉子道:“否则他怎敢如此?”

“你猜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天晓得。”

“若是他动手,我们又如何?”

“自然揍他一个狠的,看他一副书呆子模样,我们四个还怕了他不成?”

“不错……”

四个人交头接耳,商量了一会,为首的那个望向路云飞,道:“你小子可知道中州五绝是什么人?”

路云飞淡淡地道:“五个职业杀手。”

“你既然知道……”

“而且我还知道车厢内载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

“一副棺材。”

四个黑衣人同时一怔。

路云飞又道:“棺材里装的是谁我也知道。”

“你说,是谁?”

“柳孤月。”

四个黑衣人大惊,为首的那个脱口道:“你怎么全知道?”

路云飞冷冷地道:“我重回柳堤之际,柳孤月的尸体已被移走,几经打听,才知道是你们所为,知道你们一定会经过这儿。”

“所以你在这儿阻拦我们?”

“不错。

“目的是什么?”

“我杀柳孤月时,忘了一件事。”

这句话人耳,四个黑衣汉子面色大变,一个失声道:“四爷是你杀死的?”

另一个道:“你好大的胆子……”

“废话!”路云飞冷冷一笑道:“胆子不大,怎么敢杀柳四?”

另一个瞪眼道:“朋友,人真的是你杀的?”

“当然!”

那个汉子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

为首的那个怒声道:“四书什么地方开罪了你?”

“他没开罪我!”

“那么……”

“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当时他调戏一个少女?”

四个黑衣汉子互相望了一眼,为首的又道:“那少女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也不是!”路云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句话你们听过吧!”

“这么说,你是个侠客了?”四个黑衣汉子相顾冷笑,一人接口道:“你既是侠客,杀人后怎么一走了之?”

路云飞道:“总得先安置好他们。”

“他们?皖西双义的韩方和那个少女?”

“你们的消息倒也灵通。”

“却不知道你这个侠客。”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路云飞语声一沉,道:“否则你们枉杀了别人,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况且还可以借此扬名天下,这种好机会你当然不肯让给皖西双义的,对不对?”

路云飞冷笑道:“柳孤月算什么东西?”

四个黑衣汉子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们实在很奇怪眼前这个人是谁,竟然不将柳孤月放在眼内。

路云飞膘了他们一眼,接问道:“听说柳孤月有好几个手下,平日专替他打听消息,想必就是你们了。”

四个黑衣汉子不约而同的点头。

路云飞又道:“你们现在将棺材送去哪里?是不是暗器无敌孙杏雨那儿?”

“这……你也知道?”

“孙杏雨乃是五绝的老大,除他之外,其余四人无不行踪飘忽,你们不将棺材送到他那儿,又送到什么地方?”

“你莫非想到那儿给孙大爷一个交代?”

“孙杏雨必会来找我,何用我奔波?”

“你到底是谁?”

“正要让你们知道!”路云飞突然拔出插在树干上的剑,举步跨过树干。

四个黑衣汉子不禁齐皆向后倒退一步。

路云飞脚步不停。

四个黑衣汉子一退再退,为首的突然大喝道:“站住!”

路云飞恍如未闻。

为首的黑衣汉子左右望了望,道:“我们四把刀难不成就这样给他唬住了?”

其余三人不由摇摇头。

那个黑衣汉子接口道:“瞧他这样子若非醉酒,他又有皖西双义一旁协助,凭他一个人如何杀得了四爷?”

左右三人同时点头。

“四对一我们总不成收拾不了这小子。”

“收拾了他,孙大爷面前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却要活的!”

路云飞离他们已不足半丈。

“锵啷”声突起,四把刀一齐出鞘,四个黑衣汉子四面散开,将路云飞围起来,路云飞冷笑收步。

“呼”的一下破空声响,一条马鞭猛若毒蛇一样凌空飞来,卷向路云飞的脖子。

那个车把式竟然是第一个出手,他显然也是练家子,那条马鞭使开来,声势也甚是惊人。

路云飞右手一扬,便已将鞭梢抄住,再一拉,那车把式松手不及,就连人带鞭,从车座上摔下来。

四个黑衣汉子乘机发动,四把刀分从四个方向杀上。

路云飞看在限内,松开握着马鞭的右手,一声暴喝,喝声有如中天陡裂,疾走雷霆,四个黑衣汉子不由都心头一震,攻势亦一窒。

路云飞也就在这时候出击,颀长的身子呼的凌空横飞,右掌斜切在一个握刀汉子的手腕上,双脚亦左右同时踢中了两个汉子的肩头。

“锵啷”一声,刀落地,被掌切中手腕的那个汉子呼痛倒退,被脚踢中肩头的两个汉子却连人带刀飞起,摔出半丈。

路云飞左手剑已同时刺出,“叮”的一声,震开了为首汉子下劈的长刀,身形一落,剑再展,剑光抵住了那汉子咽喉。

那汉子忙叫一声:“手下留情!”面色惨变。

路云飞的剑并没有刺进他的咽喉,冷冷一笑,道:“这一次饶你的命,只是这一次!”

缓缓收剑。

那汉子浑身虚脱一样,额头上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冷汗,手中刀不觉坠地。

路云飞没再理会他,大踏步向马车走去。

没有人敢阻止。

车把式看见路云飞走近,急忙连滚带爬的躲开。

路云飞一直走到车厢后面那扇木门之前,霍地出拳,“轰”一声木屑纷飞,那扇虚掩的木门,被他一拳击碎。

车厢内放着一副棺材,路云飞右掌一翻一插一托,将棺材从车厢内推出,四个黑衣汉子与那车把式只看得张口结舌。

“砰”一声,棺材弹落地上。

路云飞一脚踩上棺盖,左手剑一落,“刷刷”的在棺盖上刻下了四个字金牌杀手。

四个黑衣汉子看到“金牌杀手”四个字时,才真的慌起来,齐都面如土色,他们虽然从未见过金牌杀手,对这名字并不陌生。

路云飞收剑转身道:“告诉孙杏雨,人是我杀的,我知道他们一定不会罢休,在他们找我的同时。我也会找他们。”

话落,从容举步离去。

夜已深!

三更将至,孙家庄的大厅上仍然灯火通明、光如白昼。

柳孤月的那副棺材就放在大厅的正中,孙杏雨面对着那副棺材。在坐在一扇山水屏风之前。

这位中州五绝之首,比其他四绝更像一个读书人,城府之深沉,手段之毒辣,也在其他回绝之上。

杀人在他可以说是一种刺激的乐趣,一种享受。

在孙杏雨的左方,坐着“神拳”郭长溪。他与孙杏雨是完全两个不同样的人。

孙杏雨高逾七尺,身材颀长结实,三绺掩口胡须,他却是四尺也不到,矮矮胖胖,皮光肉滑,一根胡子也没有。

他穿着一袭锦衣,贴身之极,身上并没有任何兵器。事实上他也从来不带兵器,因为他的一双手就是兵器。

据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挨得住他的铁拳开碑裂石的一击。

白松风坐在孙杏雨的右边,中州五绝中,就是他最不像读书人,读书人绝不会终日拿着一柄大斧头。

那柄大斧头,差不多有两尺丁方宽阔,柄长半丈,粗如儿臂,竟然还是铁打的,没有千斤之力,休想使得动它。

白松风却能将它舞得风雨不透人,端的骇人。

“仙剑”杜飞熊,并没有高坐在堂上,他负手站在棺材前。

五绝之中,年纪最轻的是他,出道最晚的也是他,但死在他剑下的人,却只在“鬼斧”

白松风之下。

他也是五绝之中,除了孙杏雨,最像读书人的一个。

棺材送来不久就被打开,现在仍未盖上,柳孤月的尸体暴露在灯光之下。

他含笑而逝,嘴角现在仍然挂着笑容,这时候看来,自然说不出的诡异,脸色更有如死鱼肉一样。

棺盖斜靠着桌子,放在棺材的旁边,刻在上面“金牌杀手”四个字正对着四绝。

看见这四个字,四绝的心中就有气。

纵横两河十多年,从来没人敢正面冒犯他们,现在非但有,非但杀了柳孤月,而且拦途截车,留名棺盖之上。

夜风透窗,灯影摇动。

郭长溪突然怒吼挥拳,“轰”一声,放在他身旁那张几子迎拳碎裂。

杜飞熊霍地回首,白松风微一侧身。孙杏雨却完全不为所动。

若非聋子,神经必定坚韧如钢丝,那份镇定已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了。_

偌大的厅堂,就只有他们四个人,堂外却站着四个劲装疾服的大汉,院中花树间亦隐约有人影闪动。

这都是中州五绝的手下,他们都听到那一声巨响,但役有理会!

今夜他们都有他们的职责,在未经许可之前,他们绝不敢擅离职守,更不敢踏进大厅半步。

整个庄院在棺材运到之后不久,就开始全面戒备。

郭长溪一拳击几,怒气仍未消,大吼道:“这个姓路的小子,若是落在我手中,定叫他粉身碎骨。”

杜飞熊忽然道:“四哥未必是路云飞杀的。”

郭长溪道:“不是路云飞,谁能够一剑将老四刺杀?”

白松风亦道:“老四那四个手下虽然武功有限,也不是不堪一击之辈,可是那个人还是一招就将他们四人击败!”一顿又道:“江湖上藏龙卧虎,虽然未必是路云飞才有这种本领,但,有这种本领的人,应该不会冒充别人的名字。”

杜飞熊道:“我没有说那个人不是路云飞。”

白松风道:“既然如此,四弟又怎会不是他杀的?像这种成名的英雄,难道还会占别人的便宜。”

郭长溪接道:“除非棺盖上刻的那四个字并非金牌杀手!”冷笑一声又道:“可是我看来看去,那分明就是‘金牌杀手’四个字。”

杜飞熊手抚棺盖,道:“字并没有写错,我也没看错。”

郭长溪道:“那你怎还说老四不是路云飞杀的?”

杜飞熊道:“当然有原因。”

郭长溪不耐烦地道:“快说明白。”

杜飞熊道:“二哥也听到的,根据我们手下调查所得,四哥在调戏那少女的时候,在场的就只有皖西双义。”

“他们动手的情形没人看见,姓路的那时候才经过才出现难道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问题却又来了。”

“还有什么问题?”

“从四哥身上的伤口我们可以发现,四哥是被一支利剑从后心刺人,突透前胸而死亡的。”

“这又怎样?”

“像‘金牌杀手’那种所谓英雄侠士,怎会背后杀人?”

郭长溪默然了。他想:会不会是他的二弟寒星杀手或者是三郎下的手?

白松风接口道:“当时也许情势危急,皖西双义生死间发,为了救人,迫使路云飞不能不从背后袭击。”

杜飞熊不由点头,道:“如此也不无可能。”

孙杏雨即时双手一分一按,道:“大家静一静,听我几句话。”

杜飞熊三人一齐转过目光,望向孙杏雨,对于这位大哥,他们一向都是既敬且畏。

孙杏雨半身微欠,道:“老五的怀疑,我也有同感,但无论杀老四的是否金牌杀手,我们都非杀金牌杀手不可。”

杜飞熊道:“如果真不是他杀的,我们似乎没有必要招惹他。”

孙杏雨道:“他拦路截车,留名棺盖这件事现在已经快速传开去,除非我们兄弟从此退出江湖,否则就必须杀死他。”

“这是面子问题。”

“况且我们五人是结拜兄弟。”

“不错。”

“再说”孙杏雨语声一沉,道:“即使我们罢手,路云飞也不会罢手。”

杜飞熊诧异地道:“为什么?”

“从他的行动看来,显然深信我们四人必定会找他算账,所以我们就算不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们作一个了断。”

“那么,老大的意思是……”

“杀死他,只有杀死他才能彻底解决问题。”一顿,孙杏雨又道:“正如他要解除一切威胁,就只有杀死我们一样。”

杜飞熊微吁道:“既然如此,我们只好与他一决死战了!”

孙杏雨冷笑道:“五弟好像很怕这个人?”

杜飞熊道:“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个人既能单人只剑搏杀‘荆襄七怪’,在江湖上闯出响亮的名号,当然有他厉害的地方。”

孙杏雨道:“近年来,倒在金牌杀手剑下的,事实亦不乏高手中的高手。”

杜飞熊道:“这就是了,老大平日岂非时常说,能够的话,最好不要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孙杏雨道:“现在这件事情,已无可避免。”

杜飞熊道:“以老大的推测,这次我们有多少胜算?”

孙杏雨斩钉截铁地道:“若是以四敌一,一必败,四必胜。”

郭长溪插口道:“若以一对一,又如何?”

孙杏雨沉吟道:“我们四人只怕无一是他的敌手。这几年有什么人倒在他的剑下月,那些人的武功怎样,多少你们该有些印象。”

郭长溪道:“我知道有‘荆襄七怪’、‘蟠龙山庄’的不少高手倒在他剑下,但这些人岂能和我们兄弟相提并论。”

孙杏雨笑问道:“老二难道有把握一个人将路云飞捶杀拳下?”

郭长溪没有作声。

白松风道:“不过,路云飞也不是傻瓜,当然知道以一敌四,非死不可。”

“应该知道。”

“如此又岂会有机会让我们联手对付他?”

“他不给我们机会,我们可以自己制造机会。”

“如何制造?”

“我们先派人去探听他的下落,然后一齐去找他,去杀他。”

“现在只怕他已经来找我们了。”

孙杏雨两跟望向厅堂外,缓缓地道:“纵使现在他已经来到了门外,也绝不敢踏进庄院半步。”

白松风道:“这里到处机关埋伏,他进来就是死路一条。”

孙杏雨笑道:“正如你所说、他并非傻瓜,所以他说尽管说,绝不会闯进来的。”

白松风道:“以我们那些手下的探听本领,要将他找出来,并不困难。”

孙杏雨沉吟着道:“尽管如此,我们也大意不得。”他坐直身子,接道:“这一战,将会是我们四人有生以来最凶险的一战,非独斗力,还是斗智”

杜飞熊突然问道:“我们那些手下如果找不到他呢?”

“我会另有安排。”

“哦?”

“在找路云飞的同时,我们还要派人出去找那少女与韩方。”

“这两人现在必已被路云飞藏起来了。”

“只有这样他才能消除后顾之忧。”

“所以要找到他们,只怕比找路云飞更加困难。”

“无论是否能够找到他们,七日之后,如果我们找不到路云飞,我们就散播消息,说韩方已落在我们手上。”

“何不说那少女也……”

“那个少女姓什么,名什么,我们可全不清楚。”

杜飞熊不由点点头道:“路云飞得知韩方落在我们手中,难道就会来救?”

孙杏雨沉吟了一阵,才道:“若说人在这个庄院之内,他定必查明是否事实,绝不会贸然采取行动。”

“否则,他必会前去一看究竟。”

“此所谓艺高人胆大。”

“到时候,我们就在那附近等他。”

“只是在附近,如果韩方真的在我们手中,也等他将人救出,才中途出击。”

“如此,韩方便成为他的累赘了。”

孙杏雨阴阴的一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杜飞熊道:“那是说,韩方便真的落在我们的手中,我们也要暂时留住他的性命了。”

孙杏雨道:“杀韩方容易,杀路云飞难。”

杜飞熊颔首道:“困难的应该先解决。”

“不过,真个找到他的时候,我们还是该先问清楚一件事……”

“四哥的真正死因?”

“正是。”孙杏雨又是一笑,这一次的笑容冰雪也似地冷酷。

春寒料峭。

深夜。

韩方只知道现在已深夜,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

他现在正躺在一间山神庙的神台之上,这间山神庙在荒郊旷野中,距离最近的一个村落最少也有三里。

虽然是静夜,三里外的更鼓声绝对传不到这里。

韩方当然不在乎,因为他知道中州五绝的手下现在必然到处搜寻他的下落,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够放心睡觉。

他到过苏州。

敖笑山和武三娘已经离开,他沿途追寻,向环翠山庄走去,十天后,敖笑山、武三娘必会在环翠山庄等候敖玉霜,无论如何他都得将消息送到。

因为他知道中州五绝在搜寻他的下落,同时,也在搜查敖玉霜的下落。

虽然他绝不在乎自己,却关心敖玉霜的安危,像敖玉霜这样可爱的少女,他实在不忍心让她遭遇任何的伤害,何况敖玉霜还救过他的性命。

这间山神庙显然已荒废很久,败坏不堪,供奉的山神泥像只剩半截,无从分辨得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东面的墙壁倒塌了一大片,凄冷的月光斜从缺口处射进来,正射在韩方的脸庞上。

月光照耀下,韩方的脸庞更见苍白。

庙外草虫卿卿,异常凄恻,这凄侧的虫鸣声突然断折。

卧在神台上的韩方几乎同时跃起来,“霍”地一个滚身,滚落在神台下,原放在身边的那把长刀已经紧握在左手中。

他着地一滚即起,躬身从神台下走出,轻步走到门左侧,长身一靠,贴着墙壁倾耳静静细听。

门外脚步声响动,而且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如此深夜,那些人来这里干什么?

脚步声倏的停下,一个声音响起来:“就是这里?”

另一个声音道:“不错。”

“我们在附近监视已经三个时辰,并未见他离开。”这个声音又不同。

“好,很好。”又是一个声音说。

然后,所有的声音完全静止。

韩方紧握长刀,一动也不动。

霹雳一声大喝刹那暴起:“韩方,出来!”

韩方没有理会。

停了一会,那个声音又喝道:“你不出声也没用,我们知道你躲在庙内。”

韩方仍然不应。

那声音接着又喝道:“再不出来,我们就要冲进来了!”

韩方暗暗冷笑,蹲下身子。

庙外也静了下来。

良久,庙外猛然一声沉喝:“闯!”

兵刃“锵啷”出鞘声,衣袂破空声乱响。

月光从东面墙壁的缺口射人,凄白而凄冷,忽然一暗,三个黑衣汉子凌空飞来,‘飕飕飕”,不分先后的从缺口飞人。

西面墙壁那一道破烂不堪的窗户同时碎裂,也窜进两个黑衣汉子。

庙外人影飞闪,也有两个黑衣汉子冲进来。

韩方把握机会,长身挥刀,寒光一闪,锐利的刀尖砍进一个黑衣汉子的咽喉,接着右脚疾踢在另一个汉子的小腹上。

那个黑衣汉子怪叫一声,连人带刀被踢得飞了起来。

韩方左脚一顿。身形飞射,从他们之间窜了出去。

冲进来的几个黑衣汉子一眼蔑见,身形急收,一人大喝道:“哪里逃!”

另一人高呼道:“截住他!“’、,

语声未落,韩方已窜出庙门外。

四个黑衣汉子幽灵一般站在庙门外。各握兵器,如狼似虎,韩方的目光一点,心头不禁一寒,去势亦一顿。

站在庙前的四个黑衣汉子眼见韩方冲到,“轰”然齐喝一声,手中兵刃疾展,韩方大喝一声,不顾一切的和他们拚在一起。

“当!”一声,韩方的长刀斩在左方的那个霸王盾上。

那黑衣汉子咧嘴一笑,左右手及时一错,韩方的刀立刻被夹在双盾之中。

韩方因断了右臂,伤势未愈,左手使刀,功力大不如前,眼看又有两个黑衣汉子手持兵刀扑到、心想这下完了。

“嗤”一声,韩方手中的那把刀终于把持不住,脱出左手。

于此同时,一条天门棍,一双护手钧跟着袭到,棍敲膝盖,钩锁双膀,他们显然无意击杀韩方,想捉活人。

钩、棍未到,韩方就“哇”的一声怪叫整个身子灵蛇般一翻,避开天门棍,扑向手持护手钩的那个黑衣汉子。

护手钩“嗤嗤’的在韩方左右肩头上划开了两道血口韩方仿如未觉,箭矢般从中射人,左手疾出,捏住那人咽喉。

“咯!”一声脆响,那汉子的一对眼珠子从眼眶内突了出来,一条裤子刹那湿透,腥臭攻鼻,当场气绝,身子田被韩方拉甫地上。

韩方亦收势不住,扑在只身上,耳后风生,他不假思索。随即滚身。

他虽然反应敏捷,手持一双霸天盾的那个黑衣汉予也不慢,一转一沉一压,还是将韩方压住双盾之下。

一条天门棍跟着插落。

“啊……”一声惨叫,韩方左掌尽碎,碎骨从掌心穿出,鲜血染红了附近的泥土。

手持日月环的黑衣大汉向韩在双脚期落。

手持霸王盾的黑衣汉子急喝道:“住手!”

“大哥少管,让我斩断他的两腿!”口里虽是这么称拗日月环的黑衣汉子还是收住了势子。

“大哥”冷笑道:“断他那只左手已够了,再断他双腿,万一条受不住,当场一命呜呼,大爷面前如何交代?”

“可是老三的仇……”

“大哥”目光落在手持护手钧的黑衣汉子尸身上,截口道:“事了之后,只要我们开口,何愁大爷不将这厮交给我们处置。”

手持日月环的黑衣汉子想了想,道:“好吧!”

紧接着他一个箭步扑到韩方头前,冷笑道:“姓韩的,今天暂且饶了你一条小命,等我们拿住了路云飞,有你好看。”

韩方一张脸已因左掌碎裂痛得扭曲变了形,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睁大眼睛,瞪着那个黑衣汉子,一直到他说完,才冷冷地道:“你们是中州五绝门下的走狗!”

那黑衣汉子手持日月环一阵乱敲,道:“随你怎么说,日后总要你知道我们这些走狗的手段。”

韩方道:“大不了一死。”

黑衣汉子忽然笑道:“你可曾听过我们大爷怎么杀人?”

韩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噗。

“我们大爷足足花了三天三夜才杀死一个人,我们跟了他那么多年,多少也学到了些,虽然没把握将你也杀上三天三夜,一天一夜大概还不成问题。”

韩方闷哼,挣扎欲起,压在身上的霸王盾却有如千斤巨石,挣脱不开。

“大哥”看见韩方挣扎,双手更加用力,一面大声喝道:“你们来几个人,先将他绑起来!”

几个黑衣汉子立即奔前。

韩方嘶声道:“有种的杀我!”

“大哥”冷笑道:“你以为我们不想!”

韩方道:“想就动手!”

“大哥”道:“可惜我们都身不由己,大爷有话在先要活的。”

“孙杏雨在打什么主意?”

“便是告诉你,你又能怎样?”

说话间,韩方已被绑起来,韩方五内俱焚,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