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雷天化哈哈大笑道:“我心意已决,你们不要勉强我了,还是赶快逃命去吧!”
温宗亮道:“天蝎教这次卷土重来,声势大过昔年,且还声言要为桑锐报仇,追回前古遗珍温玉钵。”
雷天化道:“我雷天化此际年老力衰,已无挥剑之力,已打定主意引颈就戮,你们还是早走的好!”
姜宏道:“她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齐生双翅也飞不脱她的掌心。”
雷天化道:“那就不如和她一拼,合我们三人之力料她也无奈何!”
温宗亮尴尬地一笑道:“我和姜宏的武功,大哥还不知道,拼还不是白送一条命。”
雷天化冷冷哼了一声道:“大丈夫死则死矣,何惧之有……”姜宏叹了一口气道:
“岂奈家小儿女拖累,逼使我们英雄气短!”
雷天化倏地一瞪眼,沉声喝道:“那你们找我何为?”
温宗亮道:“想在大哥台前,请教一个两全之法。”
雷天化冷冷地道:“找我只有一全,那就是死!”
姜宏接口道:“我倒想出了个两全之路……”“愿闻高见!”雷天化沉声接了一句。
姜宏干咳了一声道:“第一,找回来那前古遗珍温玉钵,咱们献宝赎罪。”
雷天化道:“当年那一场血腥事,我已寒心,再说遗珍落在何处难知,雷某人心力两拙。”
温宗亮道:“温玉钵现在鬼王谷,只要大哥一句话,马震天还不是乖乖奉上。”
雷天化哈哈一声狂笑,道:“鬼王谷绝险天堑,马震天阴险毒辣,未必那样的听命!”
姜宏道:“那就只有走第二条路了……”雷天化道:“这第二条路恐也难通!”
姜宏奸笑了一下,道:“这条路我想能通的……”雷天化道:“你说出来听听。”
“归坛效命!”姜宏用力说出来这四个字。
雷天化闻言一怔,跟着又哈哈一阵狂笑,道:“二位来我这谢坪石屋,就为的是这件事吗?……”话音倏地一顿,沉声道:“雷天化生就一副硬骨头,恕难从命!”
三人闻声全都一怔,温宗亮急忙向姜宏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闪身,躲向了书橱。
他在笑声中,人已站了起来,正待走向门口。
外边立有一人接腔笑道:“好朋友啦,还拘礼么?”
声落人现,室门口并肩站着两人。
就见靠左的一位,五短身材,样子十分精干。
右边的一位,却是体格魁梧,生相十分凶恶,两人都是太阳穴坟起,一看便知是内功精湛之士。
雷天化朝两人打量了一眼,笑道:“哦!是什么风吹来了何兄弟,这位朋友是谁,请恕在下眼拙,认不出来了。”
那魁梧汉子打了一个哈哈,笑道:“雷大哥是贵人多忘事,就凭我这份长相,就是块活招牌,你总猜得出吧!”
雷天化闻言,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眼,笑道:“幸会,幸会,原来是显道神邱兄弟,雷某久仰了。”
原来这两人,正是与云门世家五代传人云汉结伴来的漠北苍猿何晓非、显道神邱彤。
须知这两人乃是关东道上的朋友,十年前就被天蝎教网罗了来,名列十二护坛将军,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手狠心黑。
漠北苍猿何晓非一条金丝藤蛇鞭,威震辽东多年,黑白两道,闻名丧胆。
显道神邱彤,就是因为个子太大,因人取材,练成了一种五毒追魂掌,另外还有五毒追魂砂,在江湖道上是为一绝。
邱彤听雷天化和他一客气,也忙笑道:“邱彤久仰雷大哥威名,今日始得有缘拜见……”“彼此!彼此!”雷天化谦逊了两句,接着两人就附掌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方落,何晓非突然一整襟,神态庄重起来,把手向上一举,低声道:“雷兄快来接令!”
雷天化微微一怔,又复扬声大笑起来,道:“何老大几时巴结上了功名,也可以发号施令啦?”
何晓非庄容道:“雷兄体要说笑,上月发下来的金蝎令,尊驾可曾收到?”
雷天化仍然笑傲如常,道:“早就收到了,你看,不就在那书橱上么?”
何晓非道:“夫人立等你归坛!”
雷天化道:“老了,岁月匆匆,如今已须发如银,哪堪再供奔走。”
何晓非道:“雷兄这是气愤之言,须知花蕊夫人并没有忘掉你。”
雷天化哈哈笑道:“无奈我已者迈无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何晓非道:“天蝎教正需倚重,花蕊夫人也眷恋旧情,所以格外恩开,恕了你当年叛教之罪,赦去截杀桑锐之过,特准当年设坛人尊者归坛。就是我和邱兄,也破例提升护花十二使者的行列,以后还得借重老大哥,多多提挚照顾……”“住口!”雷天化蓦地一声大喝,喝断了何晓非没有说完的话,使他呆呆地愣住了。
雷天化在那一声怒喝之后,又冷笑了一声道:“何晓非,你把我姓雷的,看成什么样的人了?”
何晓非忙道:“雷兄,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当年那花蕊夫人,对你却是情意不薄,宠爱有加,在那时,我……”雷天化插口道:“我知道,你那时是设坛十二将军之一,留凤关一战你竟没有死,实乃奇数。”
何晓非笑道:“那还不是你雷大哥手下留情。”
雷天化道:“所以你目前就升了护花使者……。”
何晓非道:“全是花蕊夫人的恩典!”
雷天化哈哈笑道,“你们这次能够说服我雷大化,回坛去还得要升,就要名列十二尊者之位了。”
何晓非道:“全仗你老大哥成全。”
“哈哈!哈哈!”雷天化又是一阵狂笑道:“你可知那花蕊夫人天生异禀,能和她一夕缱绻,足令你终生难忘……。”
何晓非接着道:“兄弟未作此想……。”
雷天化道:“可惜我对你无法帮忙。”
何晓非一怔道:“难道说雷兄不愿受今归坛?”
雷天化道:“有此打算!”
邱彤在一旁插口道:“雷大哥,识时务者为俊杰,身任护法尊者之位,荣宠兼得,难道你放着现钟不打,反去炼铜吗?”
雷天化冷哼了一声道:“去替一个淫乱无比的女人,充面首,当奴才,吃上一日软饭,就是识时务的俊杰吗?哈哈!未免污了这俊杰二字。”
何晓非闻言一怔,忙道:“雷兄,你可记得,尊驾当年不也是花蕊夫人裙下的降臣吗?”
雷天化冷冷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一错岂能再错!”
这就叫话不投机半句多,那漠北苍猿何晓非一见说不服雷天化,立和显道神邱彤交换了下眼色,阴侧恻地笑了笑,道:“花蕊夫人对你雷大哥,可说是情深意重,你忍心负她吗?”
雷天化不屑地一声冷笑道:“她以美色可以倾倒天下人,无奈雷某人此心已死,难作入幕之宾。”
邱彤闻言,转头看了何晓非一眼。
何晓非神色微变,轻哼了一声,强颜笑道:“好,我就佩服雷大哥这副硬骨头,称得上一条硬汉,何晓非这就回坛复命,咱们是青山不改,再见了,但望老大哥善自保重。”
他这两句话说得是情现平词,宛似老友辞行。
雷天化心中大感诧异,忖道:“人说这何晓非阴险毒狠,但从这两句话中听来,却像是个性情中人,莫非传言失实?……”正当他一念未了,那显道神邱彤,倏地哈哈笑道:“雷大哥,我看咱们后悔无期!”
原来他们乃是早安排下的毒计,先用软的顺说,不行,再冷不防暗下毒手。
因为他们心中明白,要是硬碰硬的话,合二人之力,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就在邱彤一掌拍下,但听“咕咚”一声响,接着又是一声闷哼低吼。
原来雷天化冷不防挨了一掌,立即肩头一撞,竟把邱彤抛出门外。
登时虎目一睁,须发愤张,厉声大喝道:“无耻小辈敢施暗算……”何晓非见状不好,立时亮出了金丝藤蛇鞭,没等雷天化话音落地,“唰”的一鞭,搂头疾扫过去。
雷天化哪将何晓非放在心中,一见鞭到,哈哈一声狂笑。
“闻说你仗着这一条鞭,横行关东数年,老夫倒要见识见识。”
话声中,闪身让开,探手就朝鞭上抓去。
就在这时,那被撞出门外的邱彤,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滚”,跳起身来,双手往前一扬一推。
但听“嗤嗤嗤”,一阵炒豆般的声响,又见寒光连闪,邱彤跟着大喝一声道:“姓雷的,今天就是你命尽之期!”
雷天化睹状,知道邱彤这一扬手,是打出了他那成名的“五毒追魂砂”。
他哪敢怠慢,扬声一响狂笑,左手一压何晓非的鞭梢,右手反袖一挥。
又是一阵“嗤嗤”声响,将那打来的一蓬毒砂,拂得反射了回去。
这么一来漠北苍猿何晓非却吃了大亏。
原来他那金丝藤蛇鞭,乃是用千年蟒皮,再缠上千年山藤所制,坚韧非常。
当被雷天化探掌抓住鞭梢,一压一折之下,鞭虽未断,而他的虎口已被震得破裂。
心惊之下,未免失措,倏的又听到那“嗤嗤”声响,就知不好,急忙间,用了一式凤点头,迅疾闪避,已然慢了一步,竟被那反射回来的数粒毒砂打中。
何晓非可知道毒砂的厉害,同时也慑于雷天化的武功,心忖:“这老儿果真是名非虚传,功力竟有如此的精纯!”
惊悸之间,人就由不得发了怔,从心底深处,升起了一股寒意。
邱彤见状大喊道:“老何,并肩子上啊!这老小子中了咱的毒掌,只要毒气攻心他就得到鬼门关挂号,上,咱们缠死他!”
雷天化闻言心中一凛,这才觉出来,肩头上有点麻木,急忙运了一口真气,封住了穴道,阻止毒气上行。
就这么一眨眼间,邱彤一个虎跳,冲了过来,双臂一圈,平胸翻掌,出掌吐出一声“嘿!”
一股狂飚,匝地卷起,击向了雷天化。
同时之间,右掌箕张如爪,紧随掌风之后,扑了上去。
圣手摩什雷天化是何等人物,一身功夫,在当今之世,可说是少见,隐居以来,虽然甘心与草木同朽,功夫却没有搁下,哪能会被他打中。
不过,当他在离开那强劲掌风之后,心念一转,就故意卖了个破绽,等对方甫一欺近身前,陡地反手一掌,疾劈而下。
显道神邱彤能够横行辽东多年,却也不敢等闲视之,见状心中一惊,迅疾缩步,抽掌退身。
岂奈,他的功力比人家差得多,虽然都是一样的疾如闪电,还是慢了一点,立被雷天化的掌风,扫中了手腕,一阵奇痛攻心,忍不装“哎”出了一声。
这还算他惊觉得快,要不然,他这条手臂可就难保了。就这洋,也起了五道红印,手腕登时倒垂下来。
何晓非一见邱彤吃了亏,抡鞭疾扫,志在解救同伴,但在他连环三鞭之后,竟然无法近身,见势不好,回身欲走……邱彤陡然又大喝道:“老何!加点劲,不能让他有喘息的机会,雷天化今日不死,咱们日后也难逃活命。”
何晓非闻言,一想也对,但是手臂中了毒砂,麻木得用不上劲了,于是忙道:“我怕不成了,方才已中了你那几粒毒砂。”邱彤道:“那不妨事,我这里有解药,快接着!”
答话声中,探怀摸出来两颗药丸,夹在手指内,用力弹了出去。
何晓非一听说有解药,心下始安,立即一抖藤蛇鞭,甩手斜扫,阻住雷天化的攻势,同时之间,探左掌就去接那药丸。
不防雷天化蓦地一声虎吼,跟着就飞身纵起,右掌斜劈下,荡开了金丝藤蛇鞭,左手迎着弹来的两颗解药抄去。
邱彤见状,厉吼一声,猛扑阻挡。
何晓非鞭走“八方风雨”,跟踪也疾扫而至。
这么两相夹击之下,总算堪堪抵敌得住,但那解药,已补雷天化抢去一粒。
何晓非也没有白忙,他也抢到了一粒,此际臂膊正然麻木,慌不迭就吞了下去。
雷天化也早将解药送入口内,跟着一闪身,堵住了门口,喝道:“想我雷天化纵横江湖以来,仇人是结下了不少,自问和二位却毫无恩怨,竟找上门来,暗算于我,你们得还出个道理来。”
何晓非已被对方英威所慑,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面青唇白,呆呆地发愣。
“哎哟!”恰在这时,显道神邱彤痛苦得叫出来了一声。
原来,他将被雷天化掌风扫伤了的手腕,强自接了上去,直痛得他汗出如浆,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一来,何晓非心中却发了毛,还以为他受伤很重呢,心忖:“眼前的情形,可是顾命要紧,再说能活上几十岁,却不是一朝一日长起来的。”
心念转动之下,就朝邱彤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是叫邱彤断后,他自己好方便夺门逃命。
没料到邱彤不领这份情,竟然振声大叫道:“老何,咱们万万放松不得,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能叫他独生,须知我那解药,乃是专治五毒砂的,对于金钢毒手的伤,可当不了一回事。”
何晓非深知圣手摩什雷天化的厉害,闻言心中暗忖:“若是目前能够夺门出去,就算逃得一条命,要是给与雷天化一个从容治疗的机会,以他深湛的内功造诣,不出十日定能复原,再要打算除他,却就不易了……”心念连转之下,眼帘下出现了那风华绝代、娇媚横生的一代尤物,花蕊夫人的影子。
于是,暗中一咬牙,应声高喊道:“老邱,你说的对,咱们就和他拼了。”
喊声中,勇气立生,抡鞭又扑;邱彤也运掌如风,扫砸劈打,刹那间,就把雷天化裹在掌风鞭影之中。
须知邱彤那五毒追魂砂和金刚毒手,虽然是用同样的毒物熬炼而成,功用却自不同。
追魂砂毒性较轻,金刚毒手因夹有大力金刚掌功夫,能使敌人内外同时受伤,毒性当是厉害得多了。
所以雷天化虽然抢到了一粒解药服下,无奈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他只是凭仗着一股真元之气,护住心,竭力阻止住毒性发作。可是功夫却受了影响。
任是这样,那何晓非和邱彤两人以二敌一,施展出浑身功夫,仍然占不到上风,雷天化也感到吃力非常。
转眼之间,双方恶斗了二十多个回合,全都是险招迭见。
何晓非见状,心中一动,知道硬拼下去太不合算,因为一夫拼命,万将莫敌,自己要是赔上了这条命,该有多冤。
于是,立即改变战法,施展开一身小巧功夫,一味地腾挪闪展,只是和对方游斗,并不硬拼。
抽空偷窥雷天化的神色,见他面色铁青,双眼通红,认得出是他以真气阻止毒性发作的现象。
暗忖:“我何不以言语去激怒他,只要他一发怒,真气立散,毒性也就可以早早生效,那样,嘿嘿……你雷天化还不乖乖的拿命……”心念动处,倏地哈哈大笑道:“雷天化,你要真的是条汉子的话,就该自行作个了结,免得被天下英雄所笑。”
雷天化怒哼了一声,道:“放屁!束手任你们这般江湖末流宰割,或者去为那贱女人充当下人,反而是好汉吗?”
何晓非笑道:“你算是什么好汉,当年还不是花蕊夫人裙下一条小狗……。”
雷天化道:“总比你们这批江湖末流高尚得多。”
何晓非吐过来一口唾沫,道:“哎,别朝脸上贴金啦,你比老子们高得多少了?”
雷天化道:“老夫良知未混,能够悬崖勒马,临岸回头,不像你们自甘堕落,甘为走狗,就这一点,也比你等高过百倍。”
何晓非哈哈一阵狂笑道:“你说的是当年你们叛教的八尊者吗?那又算是什么行动,不能忠于主,忠于事,终生难以洗掉那叛逆二字。”
雷天化笑道:“是非自在人心,武林也有公论,凭你也配谈这件事。”
何晓非道:“就说你们那人尊者吧,叛了天蝎教之后,又怎么样了呢?还不是自相残杀,谁活得长远了,我看你也快了,去到森罗殿上和他们会面,接替下来牛头马面,到那里去充当汉子吧!”
雷天化明白对方是在激他,所以并不气恼,反而哈哈大笑道:“真有那一天,何晓非,第一件事,我得先捉了你去。”
何晓非道:“我看你倒是满愿意死的。既然如此,何不成全我弟兄一件功劳。”
雷天化笑道:“死又算得了什么?我是随时准备了此残生,但并没有你说的那样随便啊!”
何晓非道:“你可知道,你多活一天,会有多少人为你而受罪。”
雷天化道:“这个我知道,雷天化一天不死,花蕊夫人那贱货一天不能安枕。”
邱彤虎吼一声道:“好!你这个老小子,胆敢辱骂我家教主。”
怒喝声中,双掌抡起,一阵疾攻猛扑,激得风声呼呼,满室风卷尘滚!
雷天化见邱彤掌力过强,略略后退了一步,顺势挥掌斜斜一带,发出一股潜力暗劲,疾卷过去。
只听“咕咚”一声响,显道神邱彤那样一条大个儿,竟然吃不住这一带,登时被掌风卷起,摔撞石墙上,险些晕了过去。
何晓非见状,抡起手中鞭,急忙用了一招云麾三舞,把雷天化挡了一下,方始解了邱彤之危。
接着又叫道:“你猜错了,不能安枕的不是花蕊夫人,而是少林、武当、青牛岭、鬼王谷各派。”
雷天化冷哼了一声道:“他们和天蝎教有什么梁子,要这样残杀无辜。”
何晓非道:“他们有什么不该杀,高占鳌是武当弟子,觉非僧是少林和尚,赵成光家在青牛岭,马震天却住在鬼王谷……。”
他顿了一下,抡鞭再扑,同时那显道神邱彤,也再鼓余勇,猛攻而至。
雷天化运起两只铁掌,视若无睹,指东打西,尽展毒辣威风。
何晓非又叫道:“还有一件事也得告诉你,就是你们嵩阳门中,也难逃杀劫,不过现在还没有死,要等到明年清明,在阿房宫废墟上举行典祭,杀了祭典本教护法祖师桑锐……”雷天化听到此处,才动了真人,闷哼了一声,人似已近乎疯狂了,喃喃地道:
“有我雷天化在世一天,我得荡平妖气……”何晓非哈哈笑道:“别吹大气了,姓雷的,我敢同你打赌你绝活不到天亮。”
雷天化越听越气,由不得心胆欲裂,眼睛一黑,一个失神就打了个踉跄。
何晓非见状,心中暗喜,以为雷天化就要倒下了,一抡手中金丝鞭,疾攻而上。
显道神邱彤是吃过一次亏,学来一次乖,他在一旁只是暗暗运功行气,劲聚双拳。
就在何晓非一鞭方到,雷天化陡地双眼一睁,“唰”的一声,鞭已落下,打在雷天化的后背上,登时皮破血流,扯下了一大片衣服来。
雷天化似已失去了知觉,挨了一鞭之后,陡地发狂般大声喊道:“罢了,罢了,今天我先毙了你们这两个狗才再说……”何晓非一鞭得手,第二鞭方将打下,一见雷天化此际须发直竖,神威凛人,不禁大吃一惊,陡地使个身法,斜飞开去。
雷天化在喊声之中,先已劈出了一掌,跟着又劈出了第二掌,两股掌力相激相撞,登时响起一阵刺耳的啸声。
邱彤一看不好,大喝一声,斜刺里一拳遥击过来。
他这一拳,运的是大力金刚掌拳力,猛烈异常,劲风过猛,立把雷天化的掌力消了大半。
何晓非逃得虽快,但仍然感到后心受了一下重击,口心闷哼了一声,顿时身形落地。
一个站不住脚,蹬蹬蹬,前冲了好几步,一直冲到墙边,丢了手中金鞭,双手扶住墙,这才站稳。
雷天化此际却扑向了邱彤,双掌抡起,完全是进手拼命的招数。
显道神邱彤以为自己的五毒金刚手,在武林中乃是一绝,对方武功虽高,如被自己一招得手,他就得尸横就地,何况眼见雷天化已然是毒气攻心了呢!
他这么一打算,心中就敞开了顾忌,一见对方拳到,立即双掌横胸挡去。
哪知雷天化功力深厚,虽知毒性已然发作,还能压得住,而且他自知必死无疑,那一股仇恨的火焰,在胸中燃起来支撑着他,就令他勇如天神了。
就在他一拳方递出,陡然化为一掌斜劈,跟着就变为一式反手擒拿,用力勾了下去。
邱彤作梦也没有想到,雷天化这一拳,竟然一式三变,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抵御才好。
就这么微一疏神的当儿,一只手臂立被对方攫住,巧的是,这只手臂又正是他刚刚接好的右臂,顿时被拗得在肩膊之下齐根折断。
他倒确实是够凶悍的,虽然断了右臂,血流如注,仍然嘶喊着:“缠死这老小子,他的毒伤已经发作啦!”
此际那漠北苍猿何晓非,已经缓过一口气来,捡起来金丝鞭抡起再上。
不过他这时,却精灵得多了,一根金丝藤蛇鞭抡开来,只有八尺开外的距离,他只是绕着室中的家俱游走,并不接近身去。
但听“劈劈啪啪”一阵乱响,他挥起鞭来,一个劲地胡打乱扫,抽空儿运上一下实招,一觉着不行,赶快撤身。
雷天化自然是不会被他打着,但这样狡猾缠绕,一时之间,他也真不敢大意。
就这样慢慢的耗下去,大半个时辰以后,他已觉着不行了,虽然仗着精纯的内功,勉强运气护着心田,可是当经过方才那一阵怒气填胸,毒气已冲进了内腑。
加以又恶战了这一阵,立感右臂麻木,有些运转不灵了。
何晓非看得清楚,知道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了,扬声笑道:“雷天化,你有什么后事交代没有,何大爷念在你这份硬气,准替你帮个忙。”
雷天化却有自知之明,知道此际动不得气,否则,死倒没有什么,但却难以手刃仇人。
他强捺住心头怒火,一声不哼,瞪眼瞅定对方。
何晓非的用心,只是要激起雷天化怒火攻心,那样他就毒发得疾,也死得快。
因为,雷天化的死,却对他的安全,有着莫大的帮助。于是,又叫道:“我在天蝎教十多年,由护坛将军到护花使者,说起来也真不容易,这一道总该我爬上护法尊者之位了吧!哈哈”一笑之后,接着又道:“花蕊夫人,世间尤物,能得一夜消魂,其乐何如?哈!其乐何如……”他这么一阵嘟嚷,雷天化真的忍不住了,陡地一声大喝,一脚将一面石桌踢翻,抛向了门口。
接着又是一阵,“轰隆哗啦”声响,室中那些屏风桌椅等物,尽被推倒在地,且又抛向了墙边。
如此一来,障碍全除,室中也宽畅得多了,何晓非立时就无法借物遁形了。
雷天化哈哈一声狂笑道:“何晓非,我要叫你今晚断魂……”笑喝声中,腾身就来追扑。
何晓非的那一套游击战术失了效,又见对方追扑而来,登时就吓得魂飞魄散。
慌迫之间,抡鞭挥打过去。
倏觉手上一紧,又听雷天化大喝一声:“松手!”
原来他那金丝藤蛇鞭,已被人家抓住了鞭梢,正然用力向后猛扯。
斗劲力,他十个何晓非也不成,这一点他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于是急忙松手,人却跟着迅疾伏地一滚到书橱底下。
雷天化夺到手金丝藤蛇鞭,跟着就是一脚踢出。
幸而何晓非这个人滑溜,躲得快了一步,且又滚在了书橱底,要不然,这一脚就能送了他的命。
可是,雷天化在毒性发作之下,一脚踢出也失了准头,但听“轰卤声巨响,一脚却踢倒了那书橱。
哪知,在书橱后面早躲着两个人,乃是当年八尊者之中的阴阳判温宗亮和那五行剑大头姜宏。
书橱一倒地,两人就势窜了出来。
雷天化忙喊道:“温兄弟,快毙了那姓何的!”
温宗亮怪笑了一声,道:“大哥,你放心吧,他跑不了的。”
他这一语出口,可把何晓非的魂灵儿吓出了窍,心中暗叫一声:“完了!”
可是,那温宗亮扬起手来,并没有去扑抓何晓非,却抓向了雷天化的肩胛骨。
雷天化倏觉肩上一阵奇疼,厉喝道:“你要干什么?”
温宗亮嘿嘿一声奸笑道:“大哥!兄弟有不得已的苦衷,只好对不起你了。”
雷天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位和自己同事十多年,且又同是天蝎教叛徒的温宗亮,竟然暗施毒手,投向了敌人,出卖朋友,气得他闷哼一声,但也疼得他几乎昏倒。
须知阴阳判温宗亮的“分筋错骨手”,在武林中颇具盛名,这一把抓下去,宛如是五股铁钳,雷天化的上半身,顿时失去了劲力。
五行剑大头姜宏见状,挣地一声,抖手亮出来腰间软剑,在空中一晃,一片寒光闪闪。
雷天化以为姜宏一定是打算救他了,忙又喊道:“姜兄弟,先别管我,快宰了那姓何的。”
姜宏嘻嘻一笑道:“大哥,我也有苦衷,只好先找上你了。”
原来这姜宏也和温宗亮是一丘之貉,同样是见利忘义之徒。
他在话声中,手中软剑一挺,“嗡”然一声,抖出数朵剑花,照定雷天化分心刺来。
雷天化一见这多年好友也变了心肠,气得他目毗欲裂,瞪眼看着那姜宏。
在这时,漠北苍猿何晓非已然从书堆中爬了出来,在地上捡起自己那金丝藤蛇鞭,抖手一挥,也扫了下去。
他一鞭出手,却哈哈大笑道:“还是温、姜二位兄弟识时务,也正是你们立功赎罪的机会,教主早有意思恕你们当年之过,事成之后,一定会有厚赏。”
温宗亮接口道:“那就全仗二位提挚了,其实当年追杀桑老前辈之事,我们全是误信了姓雷的话,早已后悔了,厚赏我弟兄不敢贪,只要能够免去当年这罪就行啦!”
在他们说话之间,那大头姜宏的软剑和何晓非的金丝藤蛇鞭,已然劈刺到了雷天化的身上。
就这么生死呼吸之间,对方两件兵刃再近前一寸,雷天化就得溅血当常蓦地一声大吼,雷天化陡发神威,宛如晴天打了一个霹雳,真个是猛虎在笼,雄风仍在一般。
这一声大喝,吓得那温宗亮一怔,大头姜宏的身形却是一抖,何晓非更是惊得往后退步,金丝藤蛇鞭撤了回去,五行软剑也软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一瞬之间,雷天化大展神威。
就见他先飞起左脚,踢倒了大头姜宏,跟着右脚又起,立把何晓非踢了个跟头。
同时之间,他左肘蓦地往后一撞,右手就势翻过肩头,猛地抓了下去。
温宗亮没防到雷天化还有这一手拼命的反击,被对方左肘一撞,顿时痛彻心肺,方打算五指用力,制躺下雷天化,无奈已失去了先机,早就被雷天化那反抓过来的右手,扣住了脉门。
他在惊悸之中,又受此奇痛,忍不装哎呀”一声惨叫,急忙松手。
但他并不就此放手,上面虽松了五指,下面却扫出了一腿。
只听“咕咚咚”两声大响,两人一齐摔跌在地上。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一阵马嘶之声,夜空中听得十分清晰。
躺在地上的邱彤心中一动,忙喊道:“你们快下手,说不定云霄那小子赶来了。”
他一提起云霄,何晓非先就沉不住气,立即从地上跳起来,就向门口冲去。
“你走得了吗?今天若教你们生出此门,我雷天化三字倒着写。”
何晓非闻声抬头看去,心中蓦地一惊。
就是那堵在门口的,乃是神威凛凛的雷天化。
原来雷天化在被温宗亮一腿扫出,两人纠缠着一齐倒在了地上,谁也不敢松手让对方得势。
温宗亮知道这时的生死关头,更是施展出一身绝艺,和雷天化展开了肉搏。
可是,雷天化是何等人物,手法迅捷无比,五指一拿,立将温宗亮的手腕一扭,冷冷地道:“姓温的,你怕再也没有杀死雷某人的机会了!”
他在说着话,手上一用劲,温宗亮一声惨叫,跟着又伙地三滚,滚到了墙边,捧着一条断臂。
原来他那惯会抓人的一条右臂,竟被雷天化硬生生地给强扭了下来,只粘连着少许的皮骨。
雷天化就势已一跃而起,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此剑乃是一件神物,为春秋时吴人欧冶子干将所铸,共成三剑,一曰龙渊,二曰太阿,三曰工布,此剑就是太阿剑。
他抽出剑锋,把剑鞘朝地上一摔,人就纵向门口,堵住了贼人的去路。
何晓非闻声见是雷天化持剑而立,吓得他往后退了三五步,暗骂了一声:“自己真是该死了,怎么会没有想起雷天化的剑……”那剑只一出鞘,真的是寒光如冷电,气凛清风,却有一股寒气袭人,本来是挂在书橱上的,如今被捞在手里,人仗剑势,剑助人威,森森冷气逼人。
何晓非哪能不为之胆寒,翻身打算后窜。
雷天化哈哈一声狂笑,剑未出,掌先至,呼的一声,推了过去,狂风疾卷,劲势凌厉已极。
何晓非知道对方的掌力劲猛,哪敢硬接,迅即侧闪躲避,但还上是慢了一点,腰胯间已着上了一下。
须知雷天化的掌力,有开山裂石之力,何晓非怎经得起这一下,登时痛得他眼睛发黑,惨叫了一声道:“哎呀!我要完啦!”
此际那五行剑大头姜宏也将纵起,见状笑道:“何兄不要怕,雷天化已受了重伤,无能为力了,再熬一时,咱们就可看他咽气了。”
何晓非挨了一掌自认必死,浑身早都散了架。
但当一听到大头姜宏的话,才觉出雷天化的掌力,真的没有想象那样的强。心中忽然一宽,虽然疼痛已极,仍可挣扎,急忙运了一口气,爬起身来,转头看去。
就见那雷天化的右臂,已吊垂下来,肩衣被血染得殷红,左臂能转动,但也有些滞呆不灵,大非昔比了。
何晓非心知对方毒性已然发作,心中大喜,再次拾起来软鞭,熬着疼痛,鼓勇力攻。
雷天化虎目倏地一睁,一个“叶底偷桃”的招法,手中剑从腕下一翻上掠,但见精见一闪,“锵”的一声。
金丝藤蛇鞭立削断去一尺多半的一节,飞抛出去好远。
“太阿神剑!”何晓非惊叫了一声,又返身迅即后退。
雷天化哪能容得他,往前一跨步,手中剑递了上去。
何晓非倏觉后背心上一阵沁凉,衣裳已被剑锋划破。
这一来,可真把他吓得真魂出窍,心中又是暗叫了一声,“这遭大概真个活不成了……”在他一念未已,倏听雷天化蓦地一声大吼,他由不得身形就朝前一栽。
接着又听到显道神邱彤一声凄厉的惨叫,心头又复一震,转头看去。
只见那雷天化踉踉跄跄退后了几步,怒目喝道:“鼠辈,你还没有死吗?”
他在喝声之中,抬脚就朝地上的邱彤端下,又是一声惨哼,在地上滚了两滚,寂然不动,已然被雷天化一脚踹死了。
原来正当雷天化追杀何晓非时,没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个邱彤。
邱彤虽然一手已断,另一只手尚能使用,一见雷天化在他身上跨过,挥手就抓住了对方的足踝。
雷天化遽然被袭,顾不得追敌,退步自保要紧,先一脚踢开,这又补上了一脚,踹死了显道神,而他的身形,也摇晃了几下,方始稳住了身势。
何晓非见状,一时被吓得怔住了。
五行剑大头姜宏却看出了便宜,忙向温宗亮叫道:“老温!
你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此际的温宗亮,已被雷天化扭断了一只右臂,闻言勉强起身来,当真是只能助一臂之力了。
但是此时的雷天化,手脚俱伤,毒上加毒,毒气已攻心,别看对方助那一臂之力,实等有是隔饥敌。
雷天化也有自知之明,但他那一股仇恨之火,燃烧正炽,早已将“生死”二字抛开了,狠狠地一咬牙,一顺手中太阿神剑,一招“夜战八方”,将三个敌人迫退了数步,又提了一口气,大吼一声,状如一只疯虎,猛攻上去。
对方三人,都知道雷天化的手中剑是宗神物,虽然他身受重伤,手脚已失去了灵便,可是自己这方面的三个人,也全是强弩之末了,真要硬拼起来,也还不是雷天化的对手。
何晓非怔了一阵之后,忖展眼前形势,心中一动,向温、姜两人道:“咱们切不要和他硬拼,只缠住他,雷天化绝过不了半个时辰。”
姜宏接上道:“对,咱们斗不过他,但可耗得过他,看看谁死谁活着。”
于是,三人就联起了手来,只是和雷天化游斗,遇剑就躲,瞅着空隙就攻,打定主意要困死雷天化。
雷天化心中何尝不知道对方的心意,也更知道自己已毒气攻心,不能用力,但他这时已抱着与敌偕亡、同归于尽的打算,所以毫无顾忌。
时间慢慢耗了过去,雷天化也真的越战越不行了,眼前已然是人影模糊,简直分不清对方三人谁是谁了!
就在这时,远远又传来一声马嘶,且还隐隐听到了蹄声得得。
雷天化精神陡地一振,惨笑了一下道:“我看你们三人还能活多久,听到没有,那马嘶声乃是我好友赶来了。”
其实他也不知那策马之人是谁,用是只是个诈语。
何晓非穿窗而去。
他这一行动,无疑是自乱阵法,本来雷天化是真支持不了,他这一打算走,三人阵线立乱,雷天化也倏地精神一振,得空喘了一口气。
就见他双眼圆瞪,精光暴射,大吼一声,道:“你走得了吗?”
喝声中,顿足前纵,横剑扫去,寒芒闪处,何晓非惨叫出来半声,立被神剑拦腰劈成了两半截,鲜血涌溅起七八尺高。
雷天化一剑劈了何晓非,顿时吓呆了温宗亮和大头姜宏,他们也忘了躲闪,任由何晓非的血,飞溅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