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螳螂捕蝉狄师叔盯梢跟踪
水落石出飞环人竟是凶魁
转过了山丘,那是后山的一片草地——草地的左侧,有一座树林。
狄弘一直走进树林!
书生亦步亦趋,也跟了进去。
进入树林有一丈来光景,那里有一片空地,狄弘在空地上停了下来。
书生也相继停下。
狄弘转过半个身,缓缓地道:“那时骆骐的手下捕快,在镖局附近窥伺,等这位刁森出现的时候,你也以竹笠遮住了脸,在镖局附近逡巡。”
书生沉默着,没有出声。
狄弘道:“你原来打算,如果那些捕快把刁森拿住,立即就把刁森抢走。
他朝书生投过一瞥,又道:“我能先那些捕快发现刁森的踪迹,把他拿了下来,当然最好!”
书生问:“你为什么要把刁森抓起来?”
狄弘道:“由于他可能是唯一的目击人,我想从他的口中,问清楚事情的真相。”
书生道:“如果让那些捕快,把刁森抓起来的话,你一样会清楚其中真相的。”
狄弘有所感触地轻轻吁了一口气!他视线移向书生那边,道:“可是到那时候,司马上云和骆骐,一定已向你采取行动。”
微微一顿,又道:“说不定,已将你拘捕。”
书生道:“听你这样说,你似乎早已知道,所有一切都是我搞的戏?”
狄弘道:“我只是这样怀疑。”
书生轻轻“哦!”了一声!
“那天晚上,我跟范廷元、乔瑛起了冲突,跟他们打了起来。”
“我看到!”
“当时你是暗中窥伺?”
“当时我已发觉,刁森已经看到那件事,想追上去把他除掉,谁知道就遇上司马上云和骆骐从后门奔了进去。”
他这张木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又道:“他个怎么来得那么比是否我的秘密早已被人发觉,泄漏了出去?”
狄弘静静地听着。
“我满心狐疑,放心不下,所以又折回去,看他们干些什么。”
“你认识司马上云?”
“不认识。”
顿了顿,书生又道:“不过从他的行动步法,已看出他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我虽然折回,但也不敢走得太近。”
这张木然的脸上,两个炯炯有神的眸子,朝狄弘注视一眼,又道:“我虽然看到你们交手,也看到司马上云将你们制住,你们说些什么,我并不清楚。”
狄弘道;“你所看到的并不清楚!”
书生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范廷元身怀之学,可与我同归于尽?”
“我不知道。”
书生却又困惑地问:“范廷元怎么会有这等本领,能够迫使你同归于尽?”
“显然你并不清楚!”
书生惊诧地注视着狄弘。
狄弘朝他这张木然的脸上望了一眼,道:“范廷元是范廷瑜的兄弟。”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件事?”
“范家仇敌满天下,他不肯说出来,是为了避免替你惹上麻烦。”
书生沉默下来。
狄弘又道:“当时他准备使用‘玉真功’——就是范廷瑜的独门功夫。”
书生道:“我知道!”
狄弘道:“范廷元虽然功力不足,不能完全发挥‘玉真功’的威力,但据司马上云的推测,我跟他再打下去,必然玉石具焚的局面。”
他缓缓一点头,又道:“我相信司马上云的判断,不会有错。”
书生似乎跟他有同样的想法,道:“以司马上云所怀之学,和激战中的经验,相信他的判断,极有根据的。”
狄弘道:“由于这种情况的存在,范廷元实在没有这个理由,要用一条黑狼咬人。”
他话语一顿,又道:“如果说,范廷元是怕‘飞环门’找他算帐,同样不成理由,‘飞环门’虽则高手辈出,如果跟范门一比,仍然有一段距离。”
书生道:“所以你起了怀疑?”
狄弘点点头道:“是的!”
他的声音一沉,又道:“我在附近一带搜巡,想不到竟给我发现了一个人。”
书生哺哺道:“你是指我?”
狄弘朝他一瞥,道:“正是你。”
他带着感触的口气,又道:“实在使我难以相信,天下竟然有两个那么相像的人。”
“可是,我脸上一直戴着一副‘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这也就是说,书生现在并非他本来面目。”
这个行踪诡密,扑朔迷离的中年书生,究竟是哪一个?
狄弘又道:“你虽然戴着人皮面具,但我一眼认出你。”
“哦!”
“难道你忘记了?”
“我忘记了什么?”
“我看着你长大,你的武功差不多有一半是我教的。”
“我记得。”
“你在我心目中,就像儿子一样,对你的言谈举止,我早已很熟悉,是以只看到你的背影,我已怀疑是你。”
话一顿,又道:“再听到你在饭馆,叫店小二的声音,我已有了决定。”
书生脸上戴着一副“人皮面具”,掩藏了他脸色神情的转变。
他带着低沉的声音,问:“从那时候开始,你就跟踪我了?”
狄弘点点头。
“你有没有看到我,绕着兜截那个扮装要饭的捕快?”
“我只是没有跟着你,进入那一条小巷子而已。”
“你已知道,那条小巷子,没有第二条通路,而我也绝不会从那个捕快进来的那边出口出去的?”
“你把那捕快又怎么处置了?”
“也没有怎么样,只是将他打我的那条铁链拿到手,勒在他的颈子上。”
“死了?”
书生“嗯!”了一声。”
他似乎替自己解释地道:“我相信你也知道,我出手向来很重。”
“你怎么会变得这样恶毒?”
书生冷冷一笑,似乎是给狄弘回答。
书生问:“后来你就跟着我来这里?”
“你只顾走路,一直都没有发现,到了这里,你所有的注意力又集中在刁森身上,就没有发觉我在后面。”
“我杀害刁森时,你也看见了?”
“是的!”
书生人皮面具上的一双眼睛,若有所思似的,朝狄弘注视了一眼。他接着问:“你既然嫌我心肠很毒,为什么看见我杀人不加以阻止?”
“像刁森这种恶徒,那是死有余辜,就是你当时不出手,我也会出手杀他。”
“乔玲并不坏,所以你一看见我要杀她,你立即出来阻止?”
狄弘没有回答,突然似有发觉地道:“那只狼追来了!”
狼嗥声正由远而近,快速地向这边移来。
书生循声看去,一面道:“这只狼已再没有利用的价值了,我早已准备把它杀了。”
握着铁爪的手一紧,冷冷地一笑,道:“现在也不算晚!”
旁边的狄弘,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利用那只黑狼?”
书生嘿嘿一笑,是他的回答。
转过了山丘,那只黑狼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可是四周并无人迹出现。
司马上云、骆骐、乔玲三人,看到黑狼这情形,也都不由怔怔地站住。
莫非凶手的气味,来到此处时已完全消失?
司马上云心里正有这样的想法时,黑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已极的嗥叫声!
就在这啸叫声中,它猛力往前冲去!
司马上云不由诧然一惊!
握在他手里的铁链,在陡然一顿之下,居然拉脱颈子上的环扣,司马上云的手里只剩下铁链,黑狼已电射而出。”
就在这时,黑狼已摆脱了铁链的桎梏,就像脱弦之箭似的,向那树林扑了过去。
司马上云喝声:“追!”
他衔尾黑狼之后,骆骐、乔玲也自跟着追去。
纵目看去,黑狼已扑进树林。
就在这时,树林里响起一声怒叱!
跟着,那尖锐、刺耳的狼噪声,直拔云霄。
黑狼在狂噪声中,扑向书生!
书生一声冷笑,铁爪闪电般击下。
黑狼动作迅捷,它虽然失去双眼,却知道危险当头,倏地一斜,让过了出手的铁爪。
同时,黑狼凭着灵敏的嗅觉,知道书生就在左边,立刻张牙舞爪二次扑上。
书生在狼嗥声穿入树林时,已蓄势待发,他估计一击,必然将黑狼毙命,却不科,黑狼比他灵活,逃过一击。
书生不由大喝一声:“大胆的畜牲!”
掌中铁爪“霍!霍!霍!”地舞起一片爪影,向黑狼头颅罩落。
黑狼发出一声尖锐惨厉的嗥叫,倏地跃起,似支脱弦的箭,窜入另一片树林之内。
敢情它已了解,在这种情况下必然送命,因此先行躲避,逃了出去。
书生冷然收起铁爪,他这张罩上人皮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冷笑一声道:
“便宜了这畜牲!”
狄弘注视着书生,眼睛眨也不眨,接着又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道:“你可知道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谅那瞎狼没有这个能耐!”中年书生冷笑着。
就在这短暂的过程中,一条身形犹若一支飞燕似的,翩然而下。
狄弘视线落处,一声惊呼:“司马上云!”书生浑身一震!
他半个身子微微一侧,脚步欲起未起,眼神连连闪转,正在想着脱身之计。
司马上云只是向狄弘一瞥,依然把眼神投向书生的脸上。
他两道目光,锐利如剪,似乎要划开罩在书生脸上的人皮面具。
就在这之间,“刷!刷!”又有两条身形,窜入树林。
总捕头骆骐在前,后面的是乔玲,两人看到林间的狄弘,都不由一怔。
骆骐道:“是你!”
脚步急收,视线转向书生。
乔玲也跟着视线转移,一眼瞥见书生手中那支勾着血肉,犹在涌血的铁爪,立即失声惊叫:“凶手!”
书生没有做声。
其他人也没有作声,树林里就在这时候,显得一片死寂。
过了一阵子……
司马上云目光闪转,向骆骐道:“骆骐兄!现在你明白么?”
骆骐有所会意,道:“相信你已猜到眼前这位书生究竟是谁了。”
骆骐道:“那只黑狼的仇敌。”
他一顿,又道:“要不然,那只黑狼怎么会只留意他的气味,发狂一样挣脱铁链追扑拼命?”
司马上云道:“那只黑狼的仇敌,只有一个!”
骆骐顿了顿道:“吕伯玄!”
书生见两人话到这里,突然仰天一阵狂笑,一手将戴着的人皮面具撕下,掷在地上。
罩在人皮面具里的那张脸孔,进入司马上云和骆骐眼里,完全陌生。
他们并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有任何印象。”
乔玲看到此人,却是熟悉极了,她瞠目结舌,已愣愣怔住。
司马上云转过脸,向乔玲问:“乔姑娘!你可认识此人?”
乔玲听到司马上云这一问,她像梦中回醒似的惊了过来,指了指道:“他……他就是吕伯玄!”
吕伯玄岂非早已死亡?
被那黑狼咬得血肉模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连串的问题,使乔玲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向司马上云。
司马上云已体会到乔玲此刻的心情,没有等她开口,即道:“这件事情看来似乎很复杂,可是仔细一想,也就不难明白了。”
乔玲摇摇头,道:“我就是想不透,这儿竟又是怎么回事?”
显然,从乔玲眼前直觉的感觉中,使她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惨事。
司马上云解释道:“这一切的演变,其实是吕伯玄将自己安排成被黑狼咬死的样子,他的目的,是嫁祸你的姐姐和范廷元。”
乔玲仍然一片茫然之色。
司马上云又道:“当然,被黑狼咬死的并非真的是他,那是另一个人。”
骆骐道:“‘龙虎镖局’练武厅那具体尸体,看来未必是被黑狼咬死的。”
吕伯玄嘿嘿一笑,插嘴道:“你们说对了!”
骆骐的视线又落在吕伯玄的铁爪上,道:“你用手中那枝铁爪,在被害人身上抓弄出来的伤痕,跟狼的爪牙弄出来的,简直完全一样。”吕伯玄没有否认。
他点点头道:“嗯!这是我的杰作。”
总捕头骆骐道:“我查验尸体的时候,我已感到奇怪,一只瞎了眼的狼,怎么会这样准确,一连几口都咬在咽喉上,脸孔上,将那具尸体咬得面目全非,一塌糊涂,完全无法分辨?”
他摇摇头,喟然又道:“吕伯玄,真亏你下得了手!”
吕伯玄眼角的肌肉一阵跳动,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司马上云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可是也不必采用这种残忍的手法。”
吕伯玄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罪状,嘿嘿冷笑道:“我虽然没有象刁森长了一张狼脸,可是却有一颗狼心!”
司马上云缓缓一点头,道:“眼前也只有做这样的解释了……”
他一顿,又道:“这种杀人的方法显然经过精心设计的,却也因此令人难以置信。”
吕伯玄接上一句,道:“多承夸奖。”
司马上云道:“以范廷元的武功,如果要杀你的话,又何必多此一举?”
朝他目注一眼:“若说是怕‘飞环门’报复,这更加不成理由,范家如果害怕他人报复,又岂会仇敌满天下!”
吕伯玄道:“关于范廷元的底细,我是刚才知道。”
司马上云朝狄弘一瞥道:“是你师叔刚才告诉你的?”
吕伯玄点头:“嗯!”了一声。
司马上云道:“很好!”
吕伯玄惑然问:“什么很好?”
司马上云道:“由于有你承认,足可证明,你那位师叔并没有参与你的行动……”
微微一顿,又道:“跟这件杀人案并无关系。”
吕伯玄一怔,道:“他本来不是帮凶。”
司马上云把话题移转道:“他所以发现你,追踪到这里来,想必也是由于刁森今天的突然出现。”吕伯玄道:“是又如何?”
司马上云怀着异样的心情,道:“吕伯玄!你一定想不到好好的计划,却坏在狼面人刁森的手里。”
吕伯玄听到这话,不自觉地点点头,道:“刁森死有余辜!”
撩起一丝的感触,叹口气道:“不幸!人算不如天算。”
司马上云紧追不舍地问:“锁着黑狼的锁链,是你存心锯裂,那是什么时候?”
吕伯玄答非所问道:“此事与你何干?”
“吕伯玄!当时刁森偷偷追入镖局,亲眼看见你锯链,难道你没有发现?”
“我没有发现,他在练武厅偷看。”
他嘿嘿冷笑着。又道:“要不然,我定让他早死多时,绝不会留到今天!”
“刁森的运气太坏了。”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时,旁边的乔玲却道:“司马大侠,刁森写信告密,他看见我姐姐锯裂那条锁链,又是什么原因?”
司马上云道:“其时刁森看到的不是你姐姐,而是吕伯玄……”
他微微一顿,又道:“至于刁森为什么偷偷进入‘龙虎镖局’,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骆骐道:“依我看来,刁森去‘龙虎镖局’,可能他是去探听乔姑娘的下落。”
司马上云一点头道:“正是如此!”
他向乔玲又道:“刁森走去练武厅,看到吕伯玄弄断锁链的情形,一定感到奇怪,在他想来,像吕伯玄那种人,可能在打害人的主意。”
吕伯玄冷冷道:“我是怎么样一个人,人人都知道。”
“刁森可能认为你要加害乔瑛!”
吕伯玄冷冷道:“这是刁森聪明之处。”
司马上云道:“刁森由于乔玲的事,对乔瑛早已怀恨在心,是以尽管大祸临头,他非但不告诉乔瑛,而且抱着辛灾乐祸的心情,看这场热闹!”
骆骐点点头道:“所以刁森在街上看到我们,他只是透露一点口风,不肯详细说明,他估计案发时间,才将我们引去。”
司马上云道:“刁森可能没有这个打算,只是后来忍不住,才想回去看看情形。”
乔玲困惑道:“刁森又如何会知道,这桩案子已经发生了?”
司马上云道:“乔姑娘,你不妨想一想,吕伯玄如何才能使你姐姐接近那头黑狼?”
乔玲思索了一下,道:“最好的借口,只怕是叫我姐姐拿食物喂黑狼!”
司马上云,道:“不错!”
乔玲柳眉儿一掀:“可是,那时我姐姐并不在家。”
司马上云道:“刁森怎会知道她不在家?”
乔玲点点头,道:“镖局地方很大,刁森也不敢到后院去探看。”
司马上云把话题一转,又道:“谁知刁森回去一看,发现咬死的不是乔瑛,而是吕伯玄自己,他在惊慌之下,连忙转身逃命,自然地惊动了那条黑狼,就跟在后面猛追。”
吕伯玄冷冷道:“同时也惊动了我。”
司马上云揣测地问:“当时你躲在一边,静待情形的演变?”
吕伯玄依然冷冷地笑道:“不亲眼看到狗男女丧命,叫我如何放心,又如何消我心头之恨呢?”
司马上云豁然笑道:“你把时间安排得那么巧,原来想借狄弘之手,来杀他们?”
吕伯玄道:“我那位师叔的脾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一看到那种情形,不将他们置于死地,绝不罢休!”
狄弘听到这些话,激起深沉的感触,忍不住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苍白的眉毛皱了起来。
司马上云道:“你再也不会想到,这桩秘密被刁森发现!”
吕伯玄道:“可恶的刁森,就算现在杀了他,也难消我的心头之恨,若非你跟骆骐到来,他早就死于铁爪之下。”
司马上云道:“你认识骆骐?”
吕伯玄:“开封府的总捕头,谁不认识?”
司马上云一指自己,道:“你也认识我?”
吕伯玄点点头,道:“你是一个高手,举手投足轻伶快捷,我虽不认识你,却也不愿自树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