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银剑羽士狠攻猛打,完全往圣华致命的地方招呼,那柄曳光剑的确是神出鬼没,真有独到之处。
最使人担心的,是剑气越发越厉,宛如长虹贯日,匹练腾空,围绕圣华,风雨难透。
眨眼间,已过去了十多个招术。
这十多招,也得亏了圣华,换上别人,只怕早就流血五步了。
圣华是躲避过了,可是,却有些手心脚乱。
因为他不敢出手杀伤银剑羽士,同时,他不懂剑法,也不明白破解之策,故在七八招之上,就被银剑羽士剑术困住,而感到还手都有了困难。
反观银剑羽士张瑞谷,喜洋洋的,愈打愈勇,越攻越威猛,恨不得将圣华劈成两半。
他这是使的一路银光剑法,一共是二十一个招式。
但这二十一个招式,却被圣华在极不容易的状况下,终算闪让开来。
银剑羽士暗中也大吃一惊,但他目光如电,即见圣华有些手忙脚乱,急忖道:“外传这小子功深最厚,到是言之不假,唯他受制在我的剑下,银光剑法固然凌厉,比起我自己的达摩剑式,只怕相差十万八千里,我不如趁机使出达摩剑式,一举将他杀死,岂不更妙……”
想法—闪而过,不由霍然狂笑,招式一紧,内力全贯剑身,跟着抢攻,此时才更加威力。
这是银剑羽士忽略了圣华不愿伤他,并非是圣华真的被困在银剑之下。
如果达摩剑式排出,圣华仍旧是刚才那样的畏首畏尾的话,确实是危险万分。
端木慧是旁观者清,她更了解圣华的为人,这一见银剑羽士发出狂笑,脸上又露出了奸狡之容,她明白了,推测人家即将施展毒手。
她心中大急,忍不住脱口呼道:“圣华,你纵然不愿伤人,却也不可挨打,万一再这样下去,丹心旗就无法夺回,反攻啊!”
几句简单的话,等于万马千军,立生宏效。
圣华突然警觉,一声嘹亮的清啸,真力排出,金光闪烁,毙手金刀配合在丹心八绝之中,源源反攻。
局势逆转,自非是专门挨打的局面。
“仓琅!”
一声刺耳的怪响,火星四射……
银剑羽士倏地一惊,撤剑腾跃,闪退了五步。
圣华吓了一跳,疾收毙手金刀,侧跃八尺。
二人都检视自己的兵刃发觉并无损伤,同时都发出几声冷笑,又飞射而出,拼力死战。
原来两人的兵刃,在内力的助长中,碰在一起,故而排出惊人的怪响。
转眼间,有了五个照面,没有分出胜败。
银剑羽土大感讶异,他不知圣华怎么反比刚才猛勇起来。
老怪物心中着急,同样的搬出了丹心八绝,混夹在达摩剑下,发出全部功力,一味抢攻。
圣华也不留情,丹心八绝的双招并举,玄天阳玉,狄门拎挚,合而反击。
彼此间,各不相容,各不退让,杀得昏天黑地,尘土飞扬。
如以各人的功力论,倒是不相上下。
只是,圣华接二连三的有着奇遇,阳刚之劲,永无继绝的可能。
纵然被对方击中,只要不被击毙命,他在片刻间,即可恢复原状。
银剑羽士则不然,他的修为固然深厚,可是,这招达摩剑式,非得辅以真力,则不足以发挥奇猛的功效,只要他不能击伤圣华,时辰一久,他是注定了要败在圣华的手,因为他的真力不能源源不绝。
这就是圣华比他高奥的地方,也是江湖各派高手败在圣华手中的关键。
此际,他们也顾不得其他,虽然刀剑接连碰了三次,火星乱飞,两人也不屑多看。
银剑羽士志在杀死圣华,永除后患,稳坐江湖的霸主宝座。
圣华的目的,只要能胜得过银剑羽士,夺回丹心圣旗,亲仇之雪洗,留待日后再说,也就心满意足。
两人的心意虽然不同,可是,都希望能打败对方,因此,几乎都拼全力在恶斗。
圣华自从奔出绝谷,和人动手到目前,只有银剑羽士这一关最感到难过。
以前,他只要翻了眼睛,毙手金刀锋芒一露,那就得伤人丧命。
如今,他气焰万丈,碧光璨灿,可就是不能杀死对方,处处都碍手碍脚。
因为,他不愿亲手杀死对他有恩的人啊……
然而,银剑羽士的功夫和五岳人物平头,甚至还高,而且打斗经验丰盛,为人又心性奸狡,如不施展杀机,焉能叫他垂手认输?拱手就擒?除非是日从西出,月往东落……
时辰已到了四更天,一轮弯月,已向西偏行,稀星满布,露出了微弱的光辉,显示出忧郁的色彩,老天也在替圣华担忧。
他们恶拼了近一个时辰,银剑羽士的招术特多,反复施展,像是永远使不完。
圣华没有这么多诡招,他只会丹心八绝,迷光错影,狄门擒拿,再有,那就是在隐崖三年所学的达摩秘招而不完全的招法,和玄天阳玉真力。
打来打去,圣华竟将银剑羽士传给他的招法,也搬出来对抗。
可是,尽凭这些招式,无论如伺胜不了银剑羽士,皆因,人家对他所会的,也都运用自如。
唯一可以击银剑羽士的,却是他永久能绝,绵绵不息的阳刚之劲。
他固然胜不了银剑羽士,反过了,银剑羽士也无法胜得了圣华。
当然圣然捏不住银剑羽士的诡招,然而,他却仗真力功夫硬封对方的攻势。
是以,银剑羽士已用尽心机,已经浑身是汗,就是逼退不了圣华。
这场打斗,说惊险,的确是到了万分,说紧张,也确实打破纪录。
在旁观看的端木慧,替圣华紧紧的捏着一把汗,芳心急得卟嗵乱跳。
混世狂生张行,也同样为银剑羽士提心吊胆,凭他的记忆,江湖上在叔父手上下走个十招二十招的,他还是真没有见过。
天,变了……变得奇特……
薄雾层层,不住的侵袭隐崖……
飒飒的微风,也逐渐增强,排出阵阵尖啸……
密云朵朵,乌黑黑的,笼罩在这个不太大的广场上,大有天崩地裂之势……
彼此间,已打出一百多招式,仍旧是胜败未卜。
圣华满头是汗,但无喘息之态,神情依然振奋。
银剑羽士已是汗透箭衣,脸色红得透亮,像是回光反照。
端木慧和张行也是脸露汗渍,他们是惊急得如此的。
这个当口,银剑羽士已经是披穷智竭,匆匆想道:“多年不见,这小子在哪儿练得这种不知道疲惫的功夫,我若再硬攻下去,势非被他拖垮不可,这……”
他看出了圣华身赋奇功,心头大急,再忖道:“也罢!我只好孤注一掷,集平生之力,劈他三掌,或许能劈死他……”
恶念顿决,猛听一声怒吼,曳光剑抖手一掷,向山石那面飞落,圈臂就迅疾的推出一掌。
这突如其来的举招,实出乎圣华意料之外。
他来不及反掌相抗,心头震动,匆匆移步侧闪了两步,随手一挥,算是拍出了不大斤两的玄天阳玉。
但,银剑羽士这掌力拍出,其力道至少有八成,纵然是闪让得快,也被那浑厚的狂飙扫中。
圣华当时立足不稳,接连被挫退了七步之多。
银剑羽士心肠是够毒辣的,一见圣华挫退,良机不再,腾身扑进,极快的又劈出双掌。
他二次出掌,已用上了十成功劲。
锐啸不绝,夺人心魄,委实惊人。
圣华挫退得尚未站稳身形,人家的掌风已经扑到。
毒辣!凌厉!威猛!迅疾!……
圣华暗中大惊,急提功拳腿,弓腰猛可里到纵,斜飘落在端木慧身侧,喝声:“慧姐姐,接刀!”
金光闪动,端木慧从狂飙追击中,已接过了金刀,急摆柳腰,侧跃八尺。
总算圣华动作灵敏,倒纵得快,他将刀交给端木慧,也随即右移了九步之多。
姐弟两人的身法,的确是够快的。
两人刚刚离开原地,银剑羽士的掌力已经轰击过来,但却扑了个空。
银剑羽士两掌落空,心头顿然惊讶,钢牙紧咬,没有等圣华立定,第三次掌力,又经拍出。
这次他是出尽了平生之力,已达十二成。
刹那间,石走沙扬,天昏地暗,丈多方圆,压根就看不见人影。
圣华也是心惊,好在他经过几招的闪腾,早有准备,不过,他不知自己的功力,能否敌得过银剑羽士。
他已经没有时间多考虑,人家的力道已如天崩地动的排出。
他真气陡提,猛作狮子吼,扬臂疾圈,哗的就排出了双掌。
他唯恐自己敌不住银剑羽士,故而,不期然的使出了十二成功劲。
轰!惊天动地,潜力激荡……
紧接在轰声之后,又传来啊的一声惨叫,夹着蹬蹬挫动的脚步之声。
雷风、掌力、惨呼、石奔、挫退……各种不同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内排出,特别刺耳。
眨眼间,各种怪音调停止了,云散了,灰沙落地了,一切都变得很静寂,很明显。
圣华—脸色红润,已离原拍掌处五步远。
银剑羽士脸色惨白,倒退了两丈,跌坐在地,正在运功调息。
端木慧也离开原立之处半丈多,身旁脚下,倒卧着混世狂生张行。
那张行胸口鲜血汨汨流出,呼吸微弱,离死已经不远了。
各位亲爱的读者,大概看出了场中变化,是怎么回事了吧?
原来银剑羽士第二次发掌将圣华逼退的当口,混世狂生就动起了歪念头。
他没有估准对方的实力,只断定叔父银剑羽士必定能击毙圣华无疑。
于是,他心中笃定,他心中欢喜,他几乎要发狂,因为,大仇可报,心恨可出。
就在圣华递刀给端木慧的那一眨眼的工夫,他急骤的想道:“大局已定,那小子早晚必死,我何不趁此时机,掩至端木慧身后,先将她制住,尽情的享受一番,再将她杀死……”
歹念横生,脚步轻轻的移动,此刻,也正是银剑羽士发第三掌的时候。
他仗着四外的灰雾弥漫,不易被人发觉,故而放心大胆的走去。
张行固然是险诈,坏点子特别多,可是,他却错估计了端木慧,以为她和圣华一样的好欺侮。
殊不知是端木慧一直就没有放松他,始终都在注意张行哩。
张行在青石那面移动的时候,端木慧就看得非常真切,她知道他要弄鬼,暗笑道:“张行啊!你不弄鬼,或许能活命,如果要弄鬼的话,哼!姑娘正好就趁机杀你。”
她是稳如泰山,根本却不加理睬。
眼看张行将足至端木慧身旁不及八尺,姑娘浑身不觉,仍旧逍遥自在。
张行好生心喜,打背后撤出鳗骨扇,急行两步,到了姑娘身后,斗然的提功要点,蓦地——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心痛,说什么也提不起力道,来制服端木慧。
当下心中大骇,这明明是被端木慧施了手脚,急恨攻心,差点没有倒下。
各位!端木慧的心眼可多咧!她是真的在张行身上做了手脚!什么时候在张行身上动的手脚呢?就在她放张行的刹那,神不知鬼不觉在张行背后灵台穴上,暗点了一下。
点得很轻,这是她中岳的独有手法,瞒过了银剑羽士,瞒过了圣华,更使张行没有感觉,真的高明之极。
她早就料知张行有此一变,而不得不作此安排。
张行如能安份守己,老老实实,三天之内,必能无事,只要运功提气,势必心痛如刀绞,那还能打别人?她料事如神,终于叫张行自取死亡。
就在张行举扇心痛之际,也正是圣华和银剑羽士角发之际,她顺手掷刀,就搠中张行的心窝,当时一声惨叫,倒地不起。
姑娘一声冷笑中,却被那掌力的余波,震退了四五步远。
她赶忙张开秀目一看,圣华被震退好几步,脸色发白,刹那间即转为红润。
她安心了,独自在那儿微笑,庆幸。
银剑羽士今夜也是过于心急,他在想,圣华就是功力再高,到底是修为不够,又是自己教练出来的人,他知己知彼,有恃无恐。
那晓得圣华首次集全力反攻,力道大得出奇,等双方功力相接,他却发觉不妙。
可惜为时已晚,竟被挫退了两丈远,血气翻涌,几乎不支倒地。
还算他修为特高,忙坐地调息,方保得暂时不死。
要知唐圣华自从和人拼命,从来就不懂得化解对方的力道。
他和人动手,不是硬封来势,就是提功硬拼,至于闪让敌人的奇招,则是他存心相让,并非打不过人。
银剑羽士如果不冲动,不急怒,全以诡招迎敌,尚不致有今日之危。但他两掌劈出,就激起了圣华的暴怒,连原来强忍的忿怒,也都拼发在双掌之中。
因此,银剑羽士惨矣!这也是他应得之罪,谁要他自恃过甚?谁要他失算在先呢?圣华在掌力相接的时候,并不明白场中的变化。
皆因,他全心全力在对付银剑羽士,连自己被震退,也未发觉。
此际,他功力复原,神情十分震奋。
他环眼扫视全眼,不禁愣了愣神,心想:“银剑羽士大约是被我打倒的,那张行怎会死在端木慧姐姐的手中?”
他正不明所以,思量刚刚的当口,却听见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渐渐的向自己接近。
他意会是谁来了,也想像到这许多变化,慧姐姐必然知道。
于是,他笑了,笑得有些天真。
红影闪动,一阵香风,直扑鼻间,端木慧笑语如珠,道:“怎么啦?看不出场中的情况?还不快去威胁银剑羽士,索回丹心圣旗?”
一语提醒了他,容颜一整,抬步就走。
走了还没有五步,他又停住了,扭身笑道:“倒底是怎么回事?先告诉我行不行。”
“傻瓜!是丹心旗重要?还是先知道这种变化重要?真是……”
圣华做出个尴尬的表情,倏然一笑,调头就走。
“别忙!别忙!”端木慧忽又将他叫住,颤动手中的毙手金刀,笑道:“兵刃给你,用这个制他,这里的情形,呆会我再告诉你,快去……”
玉腕抖动,金光成一条直线,向圣华飞出。
圣华接刀在手,大跨步,就往银剑羽士那儿走去。
端木慧轻松极了,转身又走到混世狂生那面,低垂粉颈,微睁秀目一看,张行已气绝身亡。
姑娘颇有感慨,沉默了—下,脸色非常肃穆,轻言道:“这不能怪我,几次你对我心起不良,方叫你落得今日的恶报,望你来世为人要老诚些……”
不知是为什么,她却有点伤感,清泪在眼眶中转了几下,并未洒落下来。
要知张行虽是素行不端,对端木慧来说,确是一往情深,追求激烈,对她极为忠实。
往后,因为打横里杀出了唐圣华,迫使张行心情激变,原有的爱,骤变为恨。
张行心存恨念,所作所为,大悖常理,而种下了死因。
端木慧毕竟是个女孩,心肠终是慈爱,她眼见曾经为她而几乎疯狂的人,亲手死在她的手中,心中焉不有些伤感?焉不掉泪?她默然许久,仍不见圣华转来,芳心抖然跳动,扭脸望去,却见圣华持刀站立在银剑羽士面前,既不说话,也不索旗,而呆呆出神。
她很奇怪,为什么圣华始终有些惧怕银剑羽士?为什么还不就机夺旗?她要解开这个谜,不得不前去问个明白。
展开了身法,只在起落之间,就到了二人的面前。
银剑羽士脸色已大有转机,神情也转为振奋,双目紧闭,还是在调运功力。
她拉了拉圣华,笑问道:“丹心旗要回没有?”
圣华脸色甚是忧伤,慢吞吞的道:“没有啊!”
“为什么?”
“你看他都快要死了,怎么好意思要旗。”
“哦!”端木慧从圣华这两句话中,完全了解他时才要寻求的答案,故而哦了—声。
她明白圣华在先,是惧于师威之上,不敢骤施杀手,又感于三年教养之恩,不忍心打扰银剑羽士的调息功力,就是这两个原因。
但,丹心旗关系武林的安危,镇定江湖杀劫的枢纽,不能因这些私情,而置之不理。
再说,银剑羽士又是他的亲仇,不将他即刻杀死,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丹心旗岂能不夺?她将这个适中的理由,作了个合情合理的摧测,觉得还是要索旗要紧。
“假如他醒过来功力复原,又见他侄儿惨死,翻悔前言,抽空子一走,你怎么办?”
圣华傻眼了,他想:“好不容易寻找到丹心旗,真要叫他跑了,我又到哪儿去找他?只是他似乎受伤不轻,我岂能狠心夺旗……”
他左右为难,隔了许久,决心突下,笑道:“慧姐,我不能乘人之危,威逼他退还丹心旗……”
端木慧知道再说,也是无济于事,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不得已的说道:“好吧!咱们熬到天亮好啦!”
两天谈话的这个工夫,银剑羽士恰好功行圆满,蓦睁双目,将圣华看了一眼,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圣华见他醒转,心里先就一惊,再听他一问,接着又是一战,稍停片刻,方道:“我说过,在隐崖绝不杀你,以报你养育三年之恩,再说,你已被我打败,正在调息,纵要杀你,也不愿在你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杀你,请你放心。”
他说的话,字字有力,句句刺进银剑羽士的心,旋见他阴森森的一笑,眼珠一转道:“只怕不专为这个原因吧,”
“当然我也要收回丹心旗,你不是和我订约赌胜败,而交出丹心旗么?”
银剑羽士赫然冷笑道:“嘿嘿!你小子也会转弯说话的呀!但……”
但什么,他没有说出,却在这个关节上,他猛可里瞧见了惨死的混世狂生,倏地——他立起身形,又发出阴恻恻的怪笑,怒吼道:“好小子!你虽没有杀我,却杀死了张行,旧帐未结,新帐又增,咱们慢慢的再算这笔帐吧……”
银剑羽士话未说完,扭头便走,根本不提丹心旗之事。
圣华心中大急,却拿不定该怎么办才好。
端木慧料知银剑羽士有此突变,她却一推圣华,用手一指毙手金刀,道:“你还等什么……”
圣华垫脚疾纵,临空疾飞,从银剑羽士的头上,绕往前面,横刀一站,怒道:“难道你说的话,就不作数?”
“我说什么话!”
“你如果打不过我,就交出丹心旗,如今打败了,你想不承认是不是?”
“这样说来,你是要丹心旗?”
“不错,要丹心旗!”
“好!你先将我侄儿张行治活了再拿丹心旗吧!”
圣华一愣,却不知该不该动手,忽然,红影飘动,端木慧已迎上前来,微笑接道:“张行和丹心旗有什么关连?”
“你们背约杀死了他,我就可以违约不交丹心旗!”
端木慧玉面一寒,冷笑道:“张行是我杀的,根本与丹心旗无关,你怎么这样的不要脸?”
银剑羽士恼羞而怒,大喝道:“你们是二而一,一而二,你们可以杀人,我就不可以背约?”
圣华实在是蹩不住了,怒喝道:“你倒底交不交丹心旗?”
“不交怎样呢?”
圣华目中的碧光闪动,毙手金刀一顺,怒道:“很简单,我也可以收回前言,以这把毙手金刀来对付你!”
银剑羽士气焰陡敛,他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衡量眼前的局面,对自己是凶多吉少,暗中略加计算,心气顿平,目标转向端木慧,怒道:“端木慧,我—日不死,杀侄之仇,终必得报……”
端木慧何等机警,她猜透了他是要借机下台,赶忙接着道:“我随时等你报仇,但是,请你交出丹心旗是正经。”
银剑羽士脸上倏地一红,勉强的笑了一笑,道:“丹心旗我定然要交,只是,你们在我危急之际,杀死我的侄儿,使我心气难平……”
端木慧见他还在那儿罗嗦,她沉不住气,忙截着说道:“张行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是在趁我不备之际,潜到我背后偷袭,幸我警觉得快,茫然一刀,恰好将他刺死,设若他偷袭成功,我还不是死在他的手中,因此,我劝你不必再有何不平,难道自己的侄儿,平素行为如何,你不知道?”
如此一问,银剑羽士还有什么可说的,张行的作为心性,他了若指掌,人家揭出了疮疤,如要再狡赖,就有些说不过去。
他无可奈何,只好探手入怀,手指触着丹心旗,却又有些舍不得,故意言道:“你的话虽是不错,但骨肉之情,终是有些心痛,丹心旗延迟取出,也是这个道理。”
端木慧心想:“那里是心痛骨肉之情,明明是心痛到手的圣旗又得奉还人家……”
圣华这时的心情,反倒有些紧张,他圆睁星目,瞪着银剑羽士那只人怀之手。
二人都没有理会银剑羽士,专等接旗。
好半天,银剑羽士的手,并未抽出。
他在捣鬼?可能又出坏主意——圣华和端木慧都在作以上的想法,生怕银剑羽土有另外变化。
圣华手中的毙手金刀,无意中紧了一下,眼中又闪出了碧光。
银剑羽士处在这种情形之下,走是走不了的,不交旗是绝对不可能。
于是,他另有毒谋,他阴阴的暗笑,忖道:“我既是得不到旗,你们也别太欢喜,我要破坏丹心旗……”
这家伙思量许久,决定了,他要毁旗。
可是,不能太明显,否则,自己的命,就得报消在自己的隐崖。
他忽然灵机触动,暗运九曲指,半点声色不露,中指轻轻的在丹心旗的中央部分,划了一下,估量着不致露出马脚,方叹了口气,假惺惺的道:“要我拿出丹心旗,确实是舍不得,但我们有约在先,不能说了不算,更不能在晚辈面前丢脸,现在我想开了,还硬头皮还给你吧!”
他一再的拖延时间,右手在怀中挪揉丹心旗,期使它不露破绽。
此刻,话已说完,这才探臂外撤,“沙!”黄光耀眼,丹心旗已暴露在三人的面前。
银剑羽士并不即刻将旗交给圣华,凝神注目,对圣华道:“你父偷盗一位前辈高人的丹心旗,我因夺为已有而派人杀伤你父,辗转之间,这旗还是要落于你的手中,的确是因果循环,勉强不得,至于我和你父的结怨部分,一则是你母移情别恋,二则是你父丧尽仁义,三则是丹心旗的诱惑,迫使我杀你全家,个中的详情,你可以请问狄帮主,自不难了然十分,我并非怕你报仇,而事实真像,必须弄个清楚明白。”
他说到此处,略微停了一下,接道:“我的话到此打住,丹心旗还给你,咱们一年后再见,那时,或许要有个死活之拼。”
他抖手掷出了丹心旗,忽地一声怪笑,猛—缩身,变成三尺多高的怪样,又是了一阵怪笑。
圣华心头一栗,突地回想起他离开隐崖,在狂风暴雨中所见的怪人,和他一模一样,不由又打了两个寒颤。
圣华没有说什么,他在心中对家仇父恨的事,已经有了个十之五六的清晰,目前,谈不上报仇二字,非到一年之后,才能有所作为。
丹心旗既然夺了回来,已是万幸,他检视一遍,并未发觉有异,不太自然的一笑道:“拼死拼活的事,要到一年以后再议,我谢谢你给我的丹心旗!请吧!”
“嘿嘿!小子,你订了五岳之会吧?”
“不错!你知道!”
“我会去的,我的目的,还是要夺丹心旗。”
圣华不由大笑许久,方道:“峨嵋琼崖五岳之会,若你能夺去此旗,我决无悔意,也心服口服。”
银剑羽士狂傲怪杰的冷笑,目光陡瞬,膘向端木慧,冷冷的道:“今夜之事,请你告诉端木老儿,就说这笔帐,我得算在他的头上。”
端木慧冷然—笑,玉面含威,问道:“这是我们的事,为什么硬要往他老人家身上扯?”
“没有他的指使,你们会知道夺旗之人是我?再说,你是他的孙女,那小子是他的孙女婿,我不找他找谁?”
圣华火了,也有点甜蜜的,怒道:“请你少在那儿胡扯,明明是自己没有理,偏要充好汉,五岳之会,他老人家也会露面的,有本事在琼崖就可以找他一拼好了。”
其实,银剑羽士不过是找回面子而己,就算他碰上端木竺如,人家也不会怕他。
圣华是直心眼,这一拆穿西洋镜,使银剑羽土有点骑虎难下,逼上梁山,将来真的有场狠拼哩。
端木慧何尝不明白,只是她不愿太给人难堪,故而虚与委,她听圣华说出此话,当下笑道:“假如你定要找麻烦的活,我也拦阻不住,随他的便,咱们以后再见吧!”
她心有成竹,根本不怕,转向圣华道:“还有事没有?”
“没有啦!”
“没有事,咱该走了,别老在这儿废话咧!”
两人手牵手,也不屑再理银剑羽士,只剩下银剑羽士,和张行的尸体。
他没有表情,心头泛起了辛酸苦辣的滋味,长长的叹出口气,击破了沉寂之夜。
他狠狠的发出—掌,照大青石上拍去。
轰然一声巨响,石面已被他掌力击碎了一大牛,直言居士四个字,已剥落不存。
他双手抱头,猛烈的搔动,后悔,后悔,当初若不是一念之差,施救唐圣华,怎会有今日的结局?
很久!很久……振作了一下,仰天一声怪笑,自言自语道:“我还是设法杀他,我仍要夺回丹心旗……”
“琼崖五岳之会……哈……哈……夺旗……杀他啊…………”
力竭声嘶,没有任何动静,这儿,又恢复了死般沉寂,他在收拾残局。
天明亮了,隐崖一无所存,银剑羽士不在了,混世狂生的尸体也掩埋了。
大青石的正前面,堆起了一座黄土堆,那正是混世狂生的埋骨之处。
阴风阵阵,若是在深处,只怕使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荒山那座小破庙内的供台上,坐着圣华和端木慧,两人正在检视丹心旗。
“姐姐!这旗该不会是假的吧?”圣华突然发问。
端木慧嫣然而笑,接着:“不会是假的,只怕旗的本身有了变化。”
“何以见得?是不是银剑羽士弄的?”
“我见他探手入怀,许久都不拿出丹心旗,又见他眼珠乱转,我判断他是在动歪念头,未了,他还说出许多假充面子的话来,你想,他不是在旗上弄鬼,还能有别的打算么?”
“哎呀!你怎么不早点说出来呢?”圣华急了。
“当时我也想不到许多,更提不出证明,岂可血口喷人,我们再仔细的检查检查!”
于是,两人将旗重新摊开,很细密的看着。
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和丹心旗上,反射杏黄色的光芒。
他们足足看了有顿饭的工夫,并未发现有何破坏的迹象,端木慧纳闷。
她想不出银剑羽士在旗上究竟玩了什么花样,拼命的推敲,突然——她想起了丹心旗上隐有玄碧秘篆的图案,芳心一动,忖道:“莫非银剑羽士在图案上做了手脚……”
想法急闪过,急忙再拿起丹心旗,对着阳光透视过去。
不大工夫,她轻轻的“啊”了一声,说道:“毛病就出在旗的正中央,圣华,你再看。”
圣华有些莫名其妙,接旗对着阳光看去,果然,在正中央却有一道两指宽的模糊痕迹。
他心中一急,匆匆怒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我找他去!”
端木慧却沉住了气,拦着笑道:“他的九曲指虽是厉害,却伤不了丹心旗丝毫,顶多两天,那道痕迹,会自然消减,否则,丹心旗就不会成为江湖人物拼命的对象,你急什么!”
圣华嘻嘻的笑了,他对她,是敬而且信,没有半点怀疑,他轻轻的亲了她一下,方道:“旗上的图案,要怎样才能悟出解出来?要不然,玄碧秘篆,还是开不出来哩。”
端木慧沉吟了许久,方道:“以银剑羽土的智慧,都没有悟出旗中的奥妙,我虽是认识旗上龟纹字,但是,最少了也得半年的时间,才有头绪,而且,还不许有人打扰我。”
“如此说来,五岳大会之前,是无法开出玄碧秘篆的了?”
“五岳大会只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实在来不及开宝,嗯!他为何非在大会之前开出圣宝?”
“练就了神功,好杀他们呀!”
端木慧翠眉轻锁,愁容苦笑道:“凭你这身本事,还怕杀不了他们?快将旗收起,我们该走了。”
圣华抖手将她拦腰一抱,嘻皮笑脸的道:“一夜未休息,多歇会子再走嘛!”
姑娘红晕满脸,薄嗔道:“大白天里,像什么样子,我们两人先回嵩山,见见我爷爷,告诉他这个经过,然后再……”
再什么?她羞得难以出口,轻轻一推圣华,下了供桌,往庙外就走。
圣华有些乐陶陶,醉熏熏,混身都感到轻飘飘的,有股子说不出的喜悦。
他张着嘴,只顾坐在供台上傻笑,端木慧走了,他似乎没有发觉。
端木慧走到门口,转头见圣华那份痴情样儿,不由得也喜在心中,卟卟一笑,娇喝道:“傻子!还不走?”
圣华蓦地一怔,瞬目见端木慧在门口说话,不由得脸也有点发热。
他跳下供台,将丹心旗收在怀中,再随端木慧出庙而去。
要知丹心旗不啻是圣华的第二生命,他为了此旗,差不多要疯狂了,如今,在端木慧连用心机,全力协助之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夺回了原旗,在他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心情轻松愉快,美人当前,当然他舍不得离开这座使他难忘的破庙。
可是,女孩儿总是有些羞答答的,没有答应圣华的请求,然而,她却以甜言蜜语,极富有挑逗性,诱惑性的莺声媚笑,叫圣华忘其所以,浑身不知所措。
两人出庙,往西行,直往河南行去。
端木慧为什么要回嵩山了说穿了,只是为的是个“私”字。
姑娘的心理很急,她和圣华的热恋已到了不可抑制的阶段,长时间下去,将来的结局如何,实在叫人不敢妄断,所以,她很怕,要快解决这个问题。
圣华呢,他一点问题都没有,她说什么,他会无条件的信赖。有问题的,倒是端木竺如。
因此,姑娘这次带着圣华回嵩山,目的是找端木竺如摊牌。
端木竺如世外高人,不以俗礼自缚,但,老人家最恨的是不依章法行事。
圣华和端木慧已经违犯章法,恩爱得难舍难分,这固然是好,可是,老人家却不以为对,要为难这对璧人,叫他们多受点挫折。
说起来似乎有点不近情理,实则也是爱护这个小孙女。
事实上端木竺如不答应都不成,因为,她(他)们已经是生米变成熟饭,再说,他对孙女儿娇惯得不得了,百依百顺,圣华又是故友之徒,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因而,端木慧大胆的要找老人家摊牌,就是依恃以上的原由,否则,倒是真有些辣手。
两人沿途无所不谈,得空圣华就教给她丹心八绝后四绝。
到篙山,须得十来天的行程,两人倒是不慌不忙,专门在深山涧谷中奔走,一点也不寂寞。
端木慧自吞服了火参之后,内力大增,已有源源不绝的现象,几天的奔走,她也不觉得困苦。
五天的时光过去了,快接近河南的边沿。
深秋季节,在中原一带,早晚都有股凉意,花草已呈现凋零状态。
他们踏上了河南边沿,活像一对游山玩水的夫妇,嘻笑着,追逐着,深秋,在他俩的心目中,生似艳阳春日。
阳光,没有夏日那样的炽热,但却使人有种舒适的感觉。
正走之间,忽听西北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这人声却是些莺燕语调,叫人不无奇异之感。
圣华当即站在一座大石之上,侧耳倾听,他发觉这些声音是往他们这面接近。
端木慧也觉着有些不对劲,深山之内,怎会出现女人,而且是很多女人。
她望着圣华,娇媚一笑,道:“你下来,我们去看看,这种地方会出现许多女人?真怪……”
两人循声纵去,其疾如飞,刹那间翻过了两个山头,二人停留在另二座山头上,向前一看。
二人不由都是二怔,圣华和端木慧同时轻呼道:“啊!是他!”
“呀!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