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当然,他不知道他昏迷了多少时间,等他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圣华睁开星目,发觉自己仰卧在地,不由一惊,一看,八个蒙面人踪影全无。
弓腿站了起来,手中的毙手金刀并未脱,那股强烈的异香,已荡然无存了。
不过,回忆起来,似乎在鼻端还能隐闻着那特有的香味。
太阳还未升空,静悄悄,古森林传出轻雅的、悦耳的鸟唱。
偶然间,晨风吹袭,使他神志也焕然清醒,斗然,胸口特别感到凉意。
他不经意的低头一看,大大的一声“啊!”
衣扣被人挑断了两颗,解开了三颗。
他心头剧烈的跳动,忙探手入怀一摸,不由惊出浑身冷汗,脸也跟着发白。
丹心旗被人劫走了!
用不着多费思考,定是那八个蒙面怪人所为!
“蒙面人!蒙面人!熏香……唉!”
他疯狂了,吼着,团团乱转……
头上的汗珠,如黄豆般的,外冒,下滚……
急、恨、怒,他要爆炸,恨不得将整个世界毁灭了,才能泄忿。
他失了理智,像一头疯了的狗,咆哮,狂吠,怒吼,穷嚷。
可怜他镇静不了自己,抢天呼地,流下眼泪。
丹心旗是他的命,他是在几乎丧命中得来的,若是凭本事硬夺,他还能心服口服,施鬼计,弄巧诈,而轻易的劫去了旗,他死都闭不了眼睛。
这阵子折磨,少说点,也有半个时辰。
设若他当发觉丹心旗被劫下,神志冷静,即刻追夺,很可能当时夺回。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直到他筋疲力竭,才静静的躺在古森林草地上深思。
这个时候,就算他明白过来,拔腿追赶,也无法追赶得上,何况还不知人家从何方向走的。
他挣扎不动,渐渐的,闭上了眼睛,睡着啦!
太阳当空照,大地春回,呈现新生气象。
他醒了,用手揉了揉惺松睡眼,慢吞吞的坐了起来,静静的想……
那八个蒙面人是谁?为什么夺旗之后而不杀死圣华?
这真是不可思议,假如人家顺手给他一刀,不就干净利落?
庆幸,不幸中之大幸,若是被人家杀了,连找回丹心旗的可能都没有了。
这个是最合情合理的想法,也最能鼓劲自己。
事实上人家何当不想杀他,杀了他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么!
可是,时间太迫切了,因为圣华昏迷之际,神智并未完全失去。
要知他有丹心旗在身,百毒不侵,又吞服了万年金龟内丹,再加上玄天扬玉神功,四面旗的迷性药,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眨眼的昏迷而已。
八个蒙面人搜夺丹心旗的当口,因为手腿太重,震动他一下神智震荡,当场苏醒了片刻。
这一来,可就吓得蒙面人胆裂魂散,拿着旗没命的飞窜而去。
直言居士唐圣华的毒辣杀人手法,已经是响遍了江湖,稍差的江湖道,别说动手,只听大名,就骨软筋松。
八个蒙面人固然功力不弱,然而,终是被人差遣而来的,见着唐圣华,早就沉不住气,只是黑绸蒙面,看不出来就是了。
试想圣华久迷不倒,倒而又醒,他们焉不害怕?焉不顾命,那有心情来杀他。
他想不出这层关系,还幸自己没有被杀哩。
下了决心,他要找回丹心旗。
圣华突然立身,猛力跺脚,说道:“那怕寻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回丹心旗,杀死蒙面人……”
他辩了辩方向,先往来路追寻过去。
在他想,首次出现蒙面人地方,可能是他们的必经之路,顺此路寻去,终可查出眉目。
他像只斗败的雄鸡,垂头丧气,无精打彩,步履蹒跚的走着。
经过了这座古森林,转了弯,又奔向另座古森林。
正走在林中的中间,忽然打里面传出来阵阵血腥之味,薰鼻作呕。
奇心顿生,慢着步,简直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很自然的闯进了森林。
光线斗然变暗,他不考虑这些,走进!走进!
大约进入了两丈多远,血腥越来越重。
紧走几步,看见了,出现奇迹。
他打了个冷战,原来是自己前面不及一丈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几具尸体。
站振作了一下,急抬步奔过去再看,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
地面上,有八个黑衣蒙面人,劫去丹心旗的家伙么?
他光火了,抬腿一脚,就将面前的死尸踢出两丈多,叭地撞在树干上,摔落在地。
算是出了一口气,不由冷笑道:“你们也有惨死的时候?哼!”
他幼稚极了,将他们翻转来,顺序搜去,以为能搜回丹心旗。
搜完了五个尸体,别说没有丹心旗,就连人家使用的迷人的旗帜,也看不见一面。
他失望了,再搜到第七具尸体旁,将他翻一下,探手摸去,吓!这家伙还有点心跳。
他希望又增进了许多,抬臂运功,抵住那家伙的命门,不大工夫,只听他喔了一声。
垂死之人,已气若游丝,虽然真力助他苏醒,但不能张嘴说话。
圣华急了,右掌功力不停的催劲,始终不离那家伙的命门。
好不容易才微微的张了一下眼睛。
“喂!谁杀死你,丹心旗呢?”
圣华迫不及待,大声询问。
没有回话,也看不见嘴动,敢情脸上的面罩还没有取下。
圣华揭去他的面罩,哎呀!这家伙长得奇丑,简直不像是人,又问道:“谁杀死你们?丹心旗呢?”
那家伙嘴唇掀动了一下,没有出声,接着又欣动两下,好不容易方从他鼻孔中哼道:“银……”
银字下面,就只能见嘴唇颤动,不见声音,稍停片刻,就魂归阴府。
圣华急得大叫道:“银什么!银什么!”
那家伙已硬挺挺的,毫无反应。
“说啊!银什么嘛?”
人家已经断气归阴,全身僵硬,你叫他说什么呢?
圣华眼中展出了慑人的光芒,看了死尸一眼,喃喃自语道:“死啦!他死了……”
他斗然跳起了两丈多高,暴怒如雷,像脸通红,大吼道:“谁要你们心生歹念,偷夺丹心旗?否则,怎会被人家夺去,可恨!”
恨字乍落,举手一掌,照那家伙劈去。
“叭!”好好一具尸体,竟被他这一掌,劈得骨断肉烂,接连两三个翻滚。
就在尸体翻滚之际,地上忽地传来“叮当”一响,倒是清脆悦耳。
圣华不明白是什么玩艺,不禁横目低瞧,微弱的黄色光芒一闪,敢情是个小铜玲。
他经不住噢了一声,赶忙过去捡了起来,心中一战,急忖道:“这不就是端木老前辈给我的符么?唉!几乎将老人家的信物忘记啦!”
一阵歉疚,猛袭心头,再端起铜玲仔细一看,原来这小铃看来似铜,实则是以金铸成的,非常精致小巧。
上面刻有两柄交叉的剑痕,反而是有两行小字,是:“铃到命除,端木竺如符。”
好厉害的口气,看不出一面小小的铜铃,竟能慑服江湖群雄。
圣华心里似乎是在推敲着一件事,沉默无言。
这八个蒙面人是那路的人物?谁夺去了丹心旗,而杀了他们?
神秘,诡谲,狡诈,险恶……
他想不透这奇怪的事,怒气又生,霍地闪身,将所有蒙面人的脸罩除去。
啊!通通是如此的丑恶,丑得怕人。
他举掌连挥,阳刚之劲,激荡森林,三丈左右,震动得树木摇动,惊心动魄。
刚劲过去,附近的古木,被他震断了无数,几具尸首,却已烂得不成人形。
按说,应该心平气和了,但,没有,反而更加忿怒,暴燥。
他仰天排出两声凄厉的长笑,笑得悲枪之极。
可是,这笑声几乎运集了他全部的功力,激荡,震撼,可说是地动山摇。
从这两声长笑中,不难想像出他这时的心境是何等的恶劣。
突如其来的刺激,加速他心理反常,性情残毒,嗜杀如命。
离开了古森林,怨恨加深,蹩不住仰天呼道:“我若追不回丹心圣旗,日后决碰死在千佛禅寺的门前……”
语气悲壮,决心难移,言未尽,已健步如飞,往竹山方向行去。
经过了黑夜,又经过光明,循环的轮转着。
遇上了天晴,也碰得天雨,在山野区域,他不觉得是过了多少日子。
像原始人,生活在荒山野外,没有欢愉,快乐,只有刺激,拼斗。
丹心旗被偷劫的事,只有他自己,和另外那人知道,江湖上,一直就认定了直言居士是拥有圣旗的唯一人物。因此,拼斗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
圣华根本不提丹心旗三个字,只要有人追踪,或者夺旗,毙手金刀出怀,就死伤无数。
少说话,这些日子,被他杀死的江湖道,只怕有一两百人。
他已经杀红了眼,和敌人见面,恁什么不说,只一张目,碧光闪动中,准有死亡。
于是,江湖上又替他呼出绰号,叫他做“杀人魔王”。
从前,他杀人总得分个好坏,如今,只要碰上他,格杀勿论,根本不谈好人坏人。
饶他如此厉害,丹心旗的消息,半点也未打探出来。
他更急,也更恨,将心中的积郁,都发泄在杀人上,一天不杀人,就觉着不适。
偏偏有不怕死的,为劫夺丹心旗,明知危险,却硬要送死。
两三个月的日子,圣华连心都麻木了,完全在杀的圈子里打滚。
听起来是多么的骇人听闻,多么懔人!
四月十一日,竹山白鹅峰人影丛丛,紧张万分。
他们明明知道今天是和直言居士圣华交手的日子,但他们偏就沉浸在紧迫的气氛中。
时辰一分一分的过去,这些人的心情,也不期然的随时辰的消逝,而一分一分的紧张。
二更左右,打竹山外来了一条白色的人影,其疾如电,直向白鹅峰奔来。
这人影赶奔的方向没有偏差,就像这里的地形很熟稔似的。
他行至中途,突然撮口排出两声壮厉清啸,啸声震摇山野,彼此回应,历久不绝。
这时,白鹅峰上的众人,似乎己听见这种夺人的啸音,都不禁呼出了一口气,像是轻松了许多。刹那间,峰下白影晃动,直奔峰头。
“来了,大家注意……”
一大堆人影中,有人是这样的警告在场的群豪。
于是,大伙儿又紧张起来,暗中都加了几分戒备,生怕那白影一见面就杀人。
话声甫落,白鹅峰头,已出现了那个白衣人影。
只见他伫立峰头,星目圆张,碧光圆张,哈!人数实在不少。
正面中间的前排,站着孤海四铃,和金陵双牌。
左面前立的产邛崃神弓,邙山独旗,梅园三箭,和金刚幡胖瘦二判。
右面却分立着洞庭三十六友中的十九友。
在这三排人之后,出现七个怪人,个个对那白影大大的惊奇,也突然的颤动。
因为,七个人穿着红、黄、蓝、白、黑、紫、绿,各种不同颜色的怪衣裳。
那个人影很奇特,心中却匆忙想道:“这就是江湖二十一宿?何以洞庭三十六友也到了此处?”他不明白原因,没有去追究。
最使他注目的,就是那七个怪人,因为,他在绝谷吃过人家的苦,几乎送掉了命。
孤海四铃的白玉铃在紧张中,流出勉强的轻松,哈哈一笑道:“直言居士果然信人也!能准时赴约,钦佩钦佩!”
他没有理会白主铃的话,杀机满脸,碧光毕露,紧盯住那七个怪人。
七个怪人脸色沉重,也是杀机重重,紧瞧直言居士,他们都认识来人,正是击落万丈深壑的唐圣华。
“他没死?外间传说获得丹心旗的就是他?”
七个人都在心里嘀咕着,无如江湖上的传言太凶厉,杀人魔王竟会是没有被他们劈死的唐圣华?为了他,要动员这许多人?怪呀?
白玉铃见圣华没有理会他,不由呔的一声,怒道:“小子好生可恶,难道你是聋子?”
圣华瞪了四铃一眼,答非所问的道:“你身后的七个人是谁?”
“正是淮江七令,你要怎样?”
“他们随时随地都要取我的性命,而且是我父母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刷地打怀中抽出了毙手金刀,跨步就往七令那儿走去。
当他取出毙手金刀之际,淮江七令就个个色变,他们认识这是谁的兵刃。
“慢来!”白玉铃大声喝道:“我们约你来此,就是为了决斗,淮江七令也是我们二十一宿的一份子,迟早就要和你动手的。”
圣华脚下一顿,心说:“呆会儿专找他们决斗,我还逼问口供,得出幕后的指使人是谁……”
“好啊!洞庭之约,你小子不去,却跑得这儿来送死。”
圣华被这几句话打断了思索,斜目看去,是三十六友的总领在说话,当下喝道:“不是怕死,是离开身,今日之战,决不取你们洞庭之友的命,以换我失约之罪,不过,来日我到洞庭.仍旧要你们命丧黄泉。”
“放屁,白鹅峰是你说梦话的地方?”
圣华朗声狂笑,道:“洞庭三十六友,已死十七,难道十九个人的力道能强多少,哼!真不知死活!”
那个总领的脸色铁青,他是依仗人多,白鹅峰有近四十位高手,必要时群起而攻之,还怕不能置圣华于死地,是以,他沉不住气,一声怒吼,率领十八个分寨之友,猛地里一围,出手就攻。
目前圣华的功力,远非几个月前可比,别说十九个洞庭之友,就是三十六人都在,也奈何不了他。
他狂声一笑,身形早错,喝道:“你们要找死,可不能怪我……”
话声未落,金光灿灿,接着两声狂吼,连照面都没有打,当时就躺下两个。
他举手之间,杀了两人,顿将另外的十七人镇住了,但并不因此收刀,又喝道:“这个时候就是不动手,小爷也不能饶恕你们,杀啊!”
红光崩射,又倒下了两个。
这身法手法,既快且辣,决不留情,决不放生。
三十六友的陆上功夫,本就平常.这时已心离神丧,胆破魂飞,战志早丧,那里是圣华的对手。
他们像走马灯样的,走了还不到五个照面,十九个人,已经只剩下了五个。
这五个人满身是汗,浑身无力,双腿发软,的确是待宰的羔羊。
白鹅峰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每一具尸体的胸口,都出现一碗大的窟隆。
这种惨毒的杀人手法,迫得未动手之人,个个心惊,个个悚然。
假如江湖二十一宿再不动手的话,三十六友一个也别想活。
孤海四铃暴怒骤起,喊声震天,首先发难邛崃神弓,邙山独旗,梅园三箭,跟着抢进。
金陵双牌,金刚幡胖瘦二判,跟着接应。
这十三个人动上手,其力道之强,功力之高,和三十六友相比,真是天地之别。
三十六友的总领,带着仅剩的四人,垂头丧气,疾奔下白鹅峰,转洞庭逃生去了。
白鹅峰上,只剩下淮江七令没有动手。
圣华被一十三宿团团围住,狠命的击出三掌,可是,十三宿配合得天衣无缝,全力同时,也硬了他三掌,双方都没有吃蹩。
以十三个人的力道,同时对付一个人,自是不会吃亏。
圣华三掌一过,就知道凭真力劈不倒众人,心中一急,丹心八绝就搬了出来。
他大喝一声,横刀一抢,强劲啸风之声已逼向众人,紧接着“丹墀青琐”,分袭三江之怪的两怪,和金刚幡胖瘦二判。
这一击一抢,威势强猛绝化,谁也不敢挡其锐,却将三江二怪,胖瘦二判迫退了五步。
他神情振奋,一声清啸,双掌交错,神功大展,丹心八绝的“丹月光天”,“丹凤朝阳”,双招同出,一取孤海四铃,一取梅园三箭。
前后三招,威力绝猛,拼取要害,错非江湖二十一宿的高手,否则,早就横尸白鹅峰了。
虽然如此,但十三宿已零乱不堪,再难凝集一处,合力同攻了。圣华见此情景,岂肯放松,又是一声怒喝,欺身猛进,先找上了三江二怪。
二怪手中都有兵刃,见圣华攻到,兵刃下压横扫,猛攻过来。
圣华一声狂笑,身形一错,早到二怪身前,只见金光晃动,鲜血射出。
邛崃神弓惨呼一声,丢弓倒地,邙山独旗连哼都没哼,胸口多了个窟隆,死于就地。
圣华的迷光错影身法,在玄天阳玉,和金龟内丹辅助之下,已精进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因此,孤海四铃等人想抢救,的确是来不及。
但他并未瞪着眼看圣华杀死同伴,相反的,却正在抢进,只是慢了一点而已。
这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快到极顶,写起来却太长。
圣华一出手,不愿多等,反手拍出两掌,他袭众敌,招法一变,就迫近了孤海四铃。
他掌中金光闪动,孤海四铃正是危机呈发,万难逃生的当口,霍地——
淮江七令同时排出了发声惨叫,都倒地不动。
圣华蓦听狂叫,心头猛烈的一阵跳动,骤将杀人的快手法,硬生生的收住。
他侧身内跃,快速绝伦的落在淮江七令身旁一看,七个人早已气绝多时。
他一见此状,只恨得牙根紧咬,猛可里一跺脚,当时就出现一只五寸来深的脚印。
可是他此际心中是何等的悲忿……
本来么,他力赴白鹅峰之约,目的就在淮江七令身上,眼看大功告成,却又发生这种意外的事。
他知道这是另外的人施了毒手,这暗施毒手之人,必定是指使杀父的幕后之人。
他忘记了强敌环伺,双目碧光大闪,朝四面探来。
蓦地——在四丈多远的来路上,似乎有个灰色的人影,疾逾飘风的闪着。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轻言道:“就算你能上天,小爷也要追你到灵霄殿……”
他剑高挑,双肩一晃,双臂一震,人已临空四丈多,在空中一挺腰,就像是脱弦之箭,朝那灰影追射过去。
白鹅峰上的十二个高手,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这样的走。
江淮七令何以不参加围,群殴唐圣华?
原来淮江七令的紫衣和绿衣老人,都练一种名叫“透吐迷神”的掌法。
这种掌法一经打出,散播极广,很可能先伤自己这面的人,因为人多。
于是,七令已打定了主意,在偶然的机会里,才准备对圣华突然杀手。
圣华头次杀死三江之怪的当口,身法手法太快了,七令来不及下手。
皆因他们见今天的唐圣华,比几个月前在狭谷硬拼的唐圣华,在武功上,判若两人,招法诡谲神妙不说,内力足可抵挡数十人的。
是以,七令心中就有嘀咕,不敢贸然出手。
等到圣华转身拒掌,变招正要杀死孤海四铃的节骨眼上,七令就觉得这是好机会。
因为圣华已全力集中孤海四铃,这个关口出手,易收奇效。
七令正准备动身,抽冷子下毒手的一地,就被人从暗中很快的就打死归阴。
这不是奇事?完全是谜……
这些人在江湖上横行了半辈子,到如今却落得这般光景,诚可叹也!
且说圣华这力提到顶点,拼命的追……
这刻的快速,的确达到了顶峰状态。
只能看见白线,在空中疾驰,说什么也看不清是人。
俄倾,就追出了五六里路。
那点灰色的人影呢?没有看见,不知消失在何处。
仍旧向前追去,仍旧是那样的快速。
眨眼间,又飘出三四里路。
灰影……连痕迹都看不到半点。
圣华收住了脚步,不由气恼,忿恨,交炽心头,牙齿恨得格格乱响。
他双目几乎落下泪来,凝聚不了神智。
昂起头,不死心的四下里张望,斗然间,又被他发现有人疾奔。
他精神陡振,振臂疾飘,晃身就到来人停身之处,不问情由,挥掌就劈了过去。
倏听那人“噫”了一声,身绝快的错动,撤出他掌风之外,欺近圣华跟前,正待出手对抗。
岂知圣华已使出了“丹旗照五岳”,同时,毙手金刀金光晃耀,猛刺过去。
那人却又使出迷光错影的身法,飘身而退,尖声叫道:“圣华!是我。”
唐圣华大吃一惊,稳住了身形,撤招斜退,浑身惊出冷汗,愧颜说道:“慧姐姐!伤着了没有?”
“嗯!要不是迷光错影的身法,只怕早被你杀死了啊!”
原来赶奔此处的,正是中铃端木竺如的孙女端木慧姑娘。
圣华握住了她的玉手,急问道:“在路上,你看见了什么人没有?”
端木慧秋波闪动,懵然的摇摇头,笑道:“没有看见人影,你这是怎么啦?”
圣华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别提了,江湖上没有我唐圣华混的了,唉!还不如死了干净……”
端木慧芳心陡然一动,忙偎在他的怀中,轻言细语,吹气如兰的笑道:“小小挫折,算得了什么,何苦这样的消沉,究竟是为了什么?亲仇查出了没有?”
圣华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泪光一闪,长长的一叹,就将白鹅峰发生的事情,详细相告。
端木慧秀目轻展,大眼神滴溜溜的转了两转,忙道:“咱们快到白鹅峰去看看,或许从七令的身上,查得出是谁下的手。”
一语提醒了唐圣华,拉着端木慧,闷声不响,起步就往白鹅峰奔去。
端木慧的轻身功夫,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但这刻和唐圣华走在一起,就觉得不行。
起先,她还不觉怎样吃力,三五里路过去,就有了后力不继之感,渐渐的,香汗冒出,娇喘嘘嘘。
圣华已然看出,心有不忍,略停身,探臂将她抱了起来,如飞的奔跃。
何需盏茶的时光,二人就到了白鹅峰上。
举目一看,地下躺了十多具尸体,孤海四铃等人早就不知去向。
他忙走到淮江七令倒卧的地方一看,不由瞠目结舌,楞楞出神。
淮江七令的尸体,经成了一大滴血水,积在原来的地面上。
圣华血气翻涌,真的是怒发冲冠,连眼珠都变得通红。
端木慧却不理他,自己在现场巡视了半会,竟连蛛丝马迹,也看不出分毫。
“哈哈!江湖上真是千奇百怪,唐圣华难知万一,处处被人捉弄,如今,亲仇未报,丹旗被夺,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哈……哈……”
端木慧听得最刺心的,却是“丹旗被夺”四个字,她几乎惊得叫了起来。
总算她机智过人,定力颇强,忙扳住他的肩头,温言安慰着道:“这也算不了什么,迟早也能夺回来,你能不能冷静一下,将夺旗的经过告诉我?”
圣华对这位姑娘,打心里就非常折服,此刻,见她丝毫不乱,沉静无比的仪态,越更觉得自己不如她。
他费了很大的劲,将自己激动的情绪冷静下来,心气平静许多。
两人找了个山窑,坐下来,依偎着,谈起了丹心旗被夺的经过。
她很耐心的听着,并且对地点、人物、兵刃、音貌……都反复的询问着。
末了,她淡淡的一叹,道:“可惜,那八具尸首若不被人劈乱,我立刻以断定夺旗之人是谁,可是……”
“想不出办法了么?”
端木慧嫣然一笑,道:“你先别急,让我仔细的想想……”
她用了绝顶的智慧,将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差不多都提出来对照,然而,她终于摇头了。
圣华不敢打扰她,星目张得大大的,盯着她瞬也不瞬。
可是,她摇了头,于是,他又急了,狠狠的道:“得不出痕迹,我就得杀尽夺旗之人,杀光江湖人物。”
这话他办得到,一点也不假。
端木慧被他这两句杀,逼得连连打了两个寒嚓,灵机也在这两个寒襟之下,顿然而生,笑道:“凡是找你夺旗的江湖道,就不是那晚劫旗的凶手,相反劫旗的凶手,只怕正在修悟旗上的奥秘哩,你如何能乱杀无辜?”
她扬眉瞥了圣华一眼,见他又沉静起来,知道自己的话,生了力量,接着:“江湖曾传言有种迷性旗儿,称为‘香纱迷魂旗’,凡被迷之人,非一个时辰,则醒转不了……”
圣华听她说出这话,抱着无穷的希望,忙道:“那晚上迷我的,一定是香纱迷魂旗了,这旗是谁的,正好找他去!”
端木慧幽然一笑,接道:“自我出世,就没有见过香纱迷魂旗是什么样儿,也没有听说是谁在使用,我想爷爷知道。”
圣华不由又泄气,恼丧的说道:“得不出线索,难道就罢手不成?”
“只要自己细心体会,时间稍长,总有蛛丝马迹可寻,你先不必过度焦虑……”
她说到此处,倏然而顿,思索着,又道:“也许是我心里在有鬼,我总怀疑劫夺丹心旗,和杀死淮江七令的,是一人所为。”
“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人家的手法,完全一样,设若查出死者是如何致死,就证明我的话不假。”
他沉默了,大好的线索,都叫自己放弃了,毁灭了,这能怪谁。他无可奈何,忍不住又叹出了一口气。
“别叹气,我觉得你能保得命在,也是不幸中之大幸……”
圣华陡然一震,双眼一翻,怒:“谁敢动我一根汗毛,我……”
她笑了,笑得花枝乱抖,使他窘态毕露,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这当口,端木慧粉脸娇红,说道:“你被人迷倒之际,人家骤施杀手,你能有命到今天?”
圣华陡地打了个寒战,冷冷的道:“他们不杀死我,莫非对我怀有好意?”
“那倒不见得,劫旗之人,决没有留下活口的道理,他不杀你,只怕是来不及杀……”
“怎会来不及呢?”他抢着发问。
“因为你内有金龟内丹,外有丹心圣旗,百毒不浸,纵将你迷倒,也不过眨眼能苏醒。能取走丹心旗,已经是不容易了,怎能再有时间杀你……”
圣华明白过来,不禁也暗中庆幸,笑道:“那八个丑家伙也真是饭桶,笨手笨脚的居然劫夺我的丹心旗。”
端木慧见他居然转变了态度,神情也振奋起来,芳心大喜,忙道:“你别小看那八个丑鬼,在江湖上也是很有名望,人称‘太仓八丑’大概就是他们。不过,没有听说他们有香纱迷魂旗嘛!”
当然,他们讨论了许多事,笔者到此打住。
白鹅峰的天色,已经变了,变得很阴沉,变得也疾速。
狂风,夹着倾盆的暴雨,侵袭而至。
地上那淌积的血水,也随着暴雨,冲洗得干干净净,淮江七令,算是肉消骨化,永无翻身之日。
他们停身的山窑,足可容纳五个人,也能挡住骤雨,偎作一团,紧紧的,没有一句话。
端木慧左臂没有了,只是她练会了迷光错影法,又得心上的人儿,稍可弥补心头的创伤。
其实,她对圣华连番遭遇,早就在心里怀疑到另外一个人。
只是,她没有绝对的把握,又怕圣华因她,而掀起江湖杀劫,忍着,她要在暗中搜取证据,来证明她的判断不假。
风雨不停,他们也在此处缠绵了一整夜,说不尽的恩爱,甜蜜……
暴风雨过去了,山野中,又出现了这一双恩爱的儿女,往丢丹心旗的山区地行去。
森林密茂,阳光普照,山明水静,所在白天里看来,真是美妙之极。
“你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名字?”她依在他的肩上,走着走着,娇声而问。他不自禁的吻了她一下,换来的是个娇媚的羞笑。
“我虽然到过此处,可是我没有留心名称。”
端木慧吃吃的笑了许久.玉面微红,笑道:“这里有两座山峰,从远处看,话像两只鸳鸯的头,因而大家叫此处为鸳鸯顶。”
“好啊!鸳鸯顶,真是妙到顶好啊!”
两人都笑了,会心的笑,笑得十分自然,十分风趣。
正走间,迎面出现了两个人,相隔有十多丈,在阳光反射下,看出了是两个玄门道士。
来人的态度甚是悠闲,似乎没有发现这双儿女。
很快的接近,啊!原来是两个五十多岁的出家人。
看他们满脸正派,气定神闲,一派与世无争的气度,叫人见而心羡。
四个人走对面,人家没有随便看人,双方就在不太疾快的速度下,彼此一错而过。
圣华和端木慧没有在意,继续走着。
巧咧!迎面又出现两个人,同样的,又是两个老道。
当他们错身的时候,两个道人掠眼斜看了圣华一眼,脚下一顿,噫了一声。
圣华心中一惊,轻轻的碰了端木慧一下,说道:“要不要问他噫什么?”
端木慧见多识广,生怕他惹事,什么话不说,拉着他就走。
“无量佛!小施主敢莫是杀人魔王的直言居士?”
你不惹人,人家却要惹你,不答话行吗?
圣华心中百分之百的不满,站住了,回过身形一看,人家正等着他说话,不觉有气,怒道:“直言居士就是直言居士,什么杀人魔王不杀人魔王的,哼!”
两个老道脸色顿变,其中一人宣了一声“无量佛”!接着说道:“唐施主独得武林圣宝,名震江湖,的确不凡,怪不得江湖上闯得有声有色,倒是不假。”
“怎么样?出家人也想插足过问唐某的事?”
“不敢,不敢!我等只是听说施主杀人如麻,不分正邪,为了维护江湖正义,故出而查访,不想在此相遇,倒正是缘法。”
“如此说来,你们是想阻止我杀人?”
“无量佛!”先走过来的两个老道,正好在这时转来,佛号宣过,接道:“昆仑派出家人本不愿过问圣旗之事,怎奈施主杀人太过,我们不愿如此乘戾之人,获有武林尊敬的丹心圣旗……”
圣华甫听此言,杀机倏地展露,怒道:“那么,将丹心旗交给你掌理,你们就不管杀人不杀人了,是吗,嘿嘿!”
儿句话,说得刻薄之极,登时四个老道脸上绯红,都现出了杀意。
先说话的老道嘿嘿两声冷笑,怒道:“丹心派固然逼你交出,但也得替死去的江湖朋友服仇。”
“凭你们四个老道,只怕还不配谈‘报仇’二字,我看你们快走,别在这儿找死的好……”
早闻昆仑派为当今武林七大门派最强的一派,这些正道人物,最好不得罪为妙,忙截住圣华,道:“丹心旗早被人夺走,四位道长还是请便吧!”
四个老道不禁一怔,旋又露出不信之色,中间的老道大喝道:“昆仑四尊是何等人物,岂能受你们之骗,快交出丹心旗……”
这说话的为四尊者之首,人称“铁木真人”,另外的三位是“白木真人”、“银木真人”和“乌木真人”。
端木慧截着微笑道:“我是实话实说,四位道长要是不信,那有什么办法!”
乌木真人跨进两步,大声道:“女娃儿少开口,要我们相信是可以,但让我们搜查搜查!”
“放屁”圣华早就忍不住了,张口就骂声放屁,接着冷笑道:“嘿嘿!你凭什么要搜查我?”
“你们不信你的话!”
“不信活该,还不给我滚!”
乌木真人刷地抽出背上的长剑,怒喝道:“不给点颜色你看,谅你不知厉害……”
圣华目中吐出了碧光,夺人魂魄的跨步,端木慧一把没有拉住,就听他冷然狂笑,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凶恨!”
狠字甫落,双臂蓦张,霍地推出。
怒中凝功出掌,狂风滚滚,不下两千多斤力道,卷压乌木真者。
乌木真者也是在暴怒之中,正要举剑出招,那知压力太强,收势不及,喊声:“不好!”
这好字尚未落音,心头猛然一震,立椿不稳,一个庞大的身躯,竟被震飞三丈远。
身躯疾如电,“叭!”撞在一株粗大的树干上,皮开肉裂,骨断筋折,口吐鲜血,吭都没吭,当场就完蛋了。
铁木、银木、白木三真君,同时大惊,他们做梦也没料到凭乌木的造诣,连手都未还,就被人家劈死。
三人一时怒气上升,心痛师弟惨死,刷,刷,刷,三把剑,同时出鞘,往上就攻。
唐圣华刚才出掌一击,是在无意,急怒的,他没有想到会有这么雄浑的劲,等他将人劈飞,这才发觉不对,稍微有些后悔。
对一个出家人,尤其是正派人士,他知道他不该如此,可是,太晚了……
这一见三柄长柄,夹着凌厉的内力,已硬攻上来,就存了相让之心。
他不愿还攻,迷光错影施展开来,游身在三剑之中,如同白色的蝴蝶,穿绕自如,煞是美妙。
铁木、银木、白木,出招也够狠的,五招夹攻过来,不但未伤着圣华,竟连衣角也未沾上一点。
接着,在这种情形之下,老道应该借机下台,然而,他们认为是奇耻大辱,恨忿不已。
于是,三尊者同喝,昆仑派的剑法,已出全力施展出来。
这天龙剑法乃当今江湖最具盛名,威力最强的剑法,为昆仑派的看家功夫。
三柄剑在阳光照耀之下,就如同层层剑浪,银舌乱舞,虚实并发,威力大增。
更厉害的,是招式中潜藏真力,一经发动,真似雷霆万钧,万马奔腾。
如此一来,圣华就觉得压力加重,不还手是不成,暗中也火生无名,杀机又现,狠声道:“我不杀你们,你们反要杀我,哼!天龙剑法能难得倒我,看招!”
“丹心映日月”拨到,玄天阳玉同时排出,硬将三剑的攻势,封得死死的。
他就势曲肘,撒出了毙手金刀,一反手,招变“丹书帝”,狂啸顿生,金光闪动,还攻过去。
圣华瑞的功力,已达到玄天阳玉和万年金龟内丹同时汇合运用的境地,举手投足之间,威力确非前儿月的出手招式可比。
这一招,突将三个老道追得拙剑疾退,阵脚当时大乱,还手都感困难。
一不做,二不休,圣华迎刀抢进,金蛇闪窜,就奔进白木真人,只一抖腕,惨叫连声,鲜血洒出。庞大的身形,翻身栽倒。
他目吐碧光,看得心胆战动,错身形,又抢奔铁木,银木二人。
只见金光灿灿,杀机腾腾,眼见老道命在倾刻,却听端木慧一声娇呼“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