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女郎不过十六七岁,长得像瑶池仙子,窈窕婀娜,动人极了。她缓缓走下鹤背,樱唇轻启,莺燕话声,美妙动听的道:“鹤儿,你去吧,招你再来!”

灰鹤昂首微声一阵欢鸣,飕地冲空而起,刹那不见。

绿衣女郎仪态万千,微带笑意,只稍稍的将海萍的圣剑瞧了一眼。她很快的扭脸,秋波斜扬,环扫在场的几个高手,微笑道:“我猜各位一定是为了圣剑,而群起拼命,对不对?”

江南商隐呵呵一笑,道:“姑娘说得对极了,是不是也想凑个热闹?”

绿衣女郎格格的娇笑许久,方道:“让我想一想……”她说到此处,秀目斜瞟海萍,却见他杀机倏现,不禁芳心一震,继道:“我师父命我巡视断魂崖,目的就在探取这柄绝世的圣剑……”

铁笛追魂心中一喜,忙道:“姑娘同意夺剑啦?”

“那倒不是,我师父说‘圣剑绝世珍宝,有德者居之’,他老人家不愿引起江湖杀孽……”

江南商隐很急迫接着说道:“如此说来,姑娘是不同意夺剑了?”

绿衣女郎翠眉轻展,微笑道:“我不敢违抗师命。”

千面怪人脸色顿寒,道:“姑娘可以离开了。”

绿衣女郎格格娇笑,道:“家师的话,各位也要推翻?”

“独臂大师武林圣人,我们不愿意推翻他的话。”毒园居士回说。

绿衣女郎嗯了一声,点头道:“那就不该暴发战火啦!”

众人都沉默无言,夜,又显出了寂静,静得连每个人的心跳都能听见,突地铁笛追魂一声怒哼,喝道:“黄毛观主这条命算白白的牺牲了?”

绿衣女郎脸色凝重,转对海萍冷冷地问道:“是你杀的?”

海萍见她这股气盛凌人之态,不由产生极端的反感,冷笑道:“强夺圣剑,罪有应得,虽死也不冤枉。”

“他们要替老道报仇,你怎么办?”

“欢迎之极。”

“哼!好大的口气……”话还没说完,玉面含霜,陡生一股凌人之气。

海萍没有正面看过她,此时,他不免看了两眼,虽有反感,但却暗喊声“好美”。

绿衣女郎黛眉一挑,又道:“喂!你究竟要不要再打了?”

一哼一喂,又激起海萍的不愉快,冷冷地回道:“随便!”

女郎又碰了一个钉子,但她极力容忍,转身对江南商隐等人很突然地问道:“看在家师面上,结束这场拼斗,不知各位心意如何?”

七个江湖高手,眼睛瞪得大大的都不言可否。

女郎秀目突睁,光凌逼人,看了各人一眼,方道:“既然各位没有意见,我先谢了……”

“慢点!我们在此处不拼,假如在别处遇上呢?”

她凤目掠视,原来是圣手秀士发问,忙道:“只要不被我遇上,听便!”

这群江湖朋友,慑于独臂大师威仪之下,勉强的点了点头。

绿衣女郎擅作主张,并未引起海萍的共鸣。她洋洋自得,笑嘻嘻地回脸对海萍道:“你该走啦!还等着拼命吗?”

海萍心里老大不高兴,暗恨道:“真爱多管闲事,可恶!”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转身抬步就走。

这一来,可就将这位女郎气得粉脸大变,浑身一阵战栗,她是独臂大师的衣钵爱徒,芳名苑小玲。论年龄,才不过十七岁,但功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小姑娘踏进江湖,仰师门威望,已名噪五岳。可是她娇养成性,傲态横生,从来就没有人敢说她不好,更无人敢轻视她了。

海萍这种举动,在她认为是无比的侮辱,柔肠寸断,清泪在秀目中只打转。然而,她忍下了这口气,为什么海萍没有注意苑小玲的表情,他这时满心都是恨,仇,泪……

他的行动快极了,就在苑小玲愣神的刹那,他已走出了十多丈远。

蓦地毒园居士疾奔紧赶,大声叫道:“朋友!请你暂且留步,我有话说。”

群雄一怔,海萍一惊。他果真停步,横剑当胸,厉声喝道:“你要拼!”

“嘿嘿!”毒园居士冷冷一笑,道:“老夫生平做事,光明正大,从不强人所难。”

“追来做什么?”

“能不能将你的剑匣暂借一用?”

海萍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圣剑宝鞘”四个字。但他这时的心境恶劣,不愿多考虑,冷笑道:“不能!”

毒园居士脸现失望之容,轻轻一叹,道:“举天之下,只有老夫能知剑匣的奥秘,暂借一用,当有无穷的好处——”

“不借!”

“好!我希望你日后到五台山毒屋面谈。”

海萍稍一犹豫,即道:“我答应你,需要找你的时候,我自会到五台山……”下面的话已听不真切,因为他的话没有说完,就猛地飞射,隐于黑夜之中。

旷野,静寂极了,发出了几声怨叹。一声长长地鹤鸣,震破寂夜,紧张拼杀的场面,就这样暂告结束。

伍海萍行到中途,猛然间——他想起了天罡神煞留下来的那封信,那封信是要他送给半面神尼,半面神尼住在川北摩天岭。

可是,半面神尼也是天罡神煞的仇人,见面是不是会动手呢?他沿途紧走,却在思量对策。忽地他改变了到古刹的主张,决心先去摩天岭,完成天罡神煞的遗命。

断魂崖几乎是伍海萍丧生之处,但也是他发祥之地,如今,他已经脱出断魂崖的范围。

海萍心宽神畅,驰骋在嵩山的峻峰中,天将黎明,他仍旧在紧奔疾走,打算在天明离开嵩山。

正行之际,空中传来了两声鹤鸣,伍海萍心中一动,暗道:“她又来了……”心说未完空中绿影飘荡,疾速的向下飞落。

海萍神目如电,光华绝世,紧盯空中,暗地里也是一惊,只见绿影在十多丈的高空,如秋燕戏云,缓缓向他这面滑落,海萍知道她就是那位绿衣女郎,却不知她来做什么?

眨眼工夫,那位绿衣女郎,果真落在海萍的面前。

苑小玲展露了这幕惊人的轻功,目的是在炫耀师门的光彩。

但是当她落地之后,海萍在表面上毫无讶异之态。苑小玲凤目掠动,脸上冰冷冷地,她芳心中有着无比的幽怨。

海萍见她那副幽怨之态,心中也有股子说不出的怪滋味。他略略踌躇一下,看了她一眼,拔步就走。

苑小玲恨心激增,娇叱道:“站住!”

海萍已走出了五六步,闻声止步,扭转身形,并未动怒,问道:“不知姑娘叫在下站住是何用意?”

苑小玲被他问得一怔,本来嘛!一面之识,叫人家站住,多么尴尬,她心中一急,蛮态横生,黛眉一挺,叱道:“我要教训你这个无情无义野男人!”

海萍仍然心平气和说道:“我哪一点无义无情?”

苑小玲又被他问得一怔,要知她自尊心极强,无情义的话出自她口中,已经是不应该。

此刻海萍原话反驳,不禁羞得她玉面绯红。

她见事情已经挤到了这儿,索性蛮干到底,苑小玲樱唇一撇怒道:“我仗义解了你的危难,谢字没有一个,给人难堪,凭这点,就该……”

海萍霍然大笑,道:“慢点!我倒认为不是姑娘解我之危。”

苑小玲心中震动,忙道:“不是我解你之危?”

“不错,姑娘是解救了那群魔鬼之危,你存心和我过不去,使我无从得报师仇,我不怪你,你却反来怪我,真是有点岂有……”他越说越火,然而,说到此处,却硬生生地将“此理”二字忍住。话声突顿,语气一变,道:“我看你是女流之辈,不再计较,咱们还是下次再见!请!”身飘半丈,头也不回的扭身而走。

苑小玲气得浑身一哆嗦,轻哼了一声,道:“好狂的汉子……”拔身疾窜,撤出腰间的宝剑,拦住了海萍的去路,叱道:“我不信你有通天之能,今天我非要教训你不可。”

海萍脸色倏地一变,转瞬间,又恢复常态,道:“无冤无仇,何苦如此!”

“你太欺侮人嘛!”

“不敢不敢,看在独臂大师的份上,绝无此意。”

“你眼睛里还有他老人家?”

海萍暗中冷笑道:“若不是天罡老前辈说过独臂大师仁德满布的话,我早就给你好看了……”然而他毕竟留了情面,淡淡而笑,道:“我眼中有没有他,用不着你管呀!”

“我偏要管!”

“你打算怎样?”海萍忍无可忍,俊目威光突射,冷冷地回答:“我要打你!”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看剑!”剑锋突伸,挟雷霆内力,陡然攻到。

海萍心中暗暗吃惊,忙闪身左移,避过来势。但第二剑快速绝伦的居中攻到。海萍喝声“好快!”身形疾转,又避过了第二招。

可是,苑小玲的第三剑,快过电火石,晃眼又分从左右递进,海萍一声清啸.拔身三丈.一吸气,后蹿了两丈有奇,大声道:“男不和女斗,原谅你一次,再见……”三个纵跃,撤出十多丈远,转眼就不见踪影。

独臂神剑,扬眼天下,但没有伤着海萍。

苑小玲愣愣出神,怀捧宝剑,望着海萍的英姿,却不再追。

也不知经过多久,天色已经大明,她忽然感觉脸上有点湿润,伸手一摸,呀!原来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流出了几滴清泪。

庞大的灰鹤,又在空中盘旋,低叫了两声。苑小玲银牙轻咬,恨恨地道:“好狠的心……”话未说完,热泪夺眶而出。

要知女孩儿家自尊心极强,尤其是苑小玲。因为她的姿色、身望、武学,没有人不羡慕,没有人不爱服。可是,遇着这位冷酷的伍海萍,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她的心碎了,忍不住而哭泣。她伤心透顶,突地衣裙震动,将她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原来是那只灰鹤,在衔扯她呢!

苑小玲猛一跺脚,轻言道:“狂人!我要你向我低头服帖……”

其实,海萍会真的无情吗?他不过是明白这位娇美的苑小玲,是独臂大师的门人,仇人之徒,焉能动情!他强忍怒火,让了她三剑,已经是天大的面子,这纯粹是冲着她而忍

让。否则,要不血溅五步才怪咧!

旭日东升,朝阳普照,嵩山之外,屋宇重叠,晨烟枭枭,景象甚为清新。伍海萍立在一座悬崖顶端,仰望宇尘,不禁生出重重思乡之感。

阳光照射在他那英俊的脸上,显得格外的潇洒。良久,良久,他方跃落崖顶,缓步向山外走去。伍海萍在路上走了三个多月,才到了摩天岭,他探视这座峰岭无数次,绝壁重重地摩天岭,反倒有些为难起来,因为他不知半面神尼在魔天岭何方何处。

可是天罡神煞的遗命在身,总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去,于是他专寻杳无人迹的古洞山崖,想从这些地方发现奇迹。

第一天过去了,没有消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伍海萍来到一座宽广的丛林之内。他取出带来的食物,随地而坐,正要进点饮食,倏地树叶飕声刺耳,劲力极强,一团泥块,正向这面打来。

海萍移形换位,刚往后撤了两步……吧,泥土四溅,尘埃乱飞,他星目移动,瞟视发石之处,微风飒然,根本就看不见什么,他明白是有人捣鬼,大喝道:“是哪位高人,何不请出来相见。”

“哼!”一声清晰而细腻韵轻哼,传自林中,却未现身相见。

海萍的目光锐利非常,但未发现人影,不由大声喝道:“你再不出来,我可要不客气啦!”

“你敢!”

海萍一怔,心说:“这荒野古林,怎会有女人存在……”

心念末了,对方又是冷冷地一哼,叱道:“野男人!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胆敢撒野,看打!”劲锋两道,从两面夹袭海萍。

海萍怒气腾升,一声冷笑,挥掌一拍,将打来的泥块,震得粉碎。当他拍掌之际,身形挪动,猛向发泥块的方向疾扑过去。

他快,人家也不慢,等他扑到,人家早就不知去向。

蓦地,沙……沙……两声轻微的响声,传自身后,海萍听觉特灵,翻身抬掌,哗然拍去,泥块粉碎,洒落地面。

海萍仍未发现有人,大怒道:“虎头蛇尾,专施暗袭,算的是什么英雄?”

“嘻……嘻!”两声娇笑,黄影在林中疾射,快迅无匹地向林外飘出。

海萍正是在怒火之中,这一发觉人影,哪容他再施狡狯,凝功聚气,如脱弦之箭,猛然追出,海萍正是在怒火中凝功追赶,身法之快,简直就难加形容。

哪知他追到林外一看,奇啦!黄影早又不见,毫无迹象。

海萍火上加油,冷哼道:“伍某人到此,是专程访晤半面神尼来的,如尊驾存心戏弄,别怪我放火烧了这片森林……”

话音乍落,忽地,有人在左侧面娇声笑道:“你自己追不上人家,却在那儿发牢骚,我不是在这里吗?”

海萍忙转身看去,吓!果然在山拐角的石尖上,倏地出现一位十六七岁的黄衣女郎。

她和苑小玲长得一般的秀丽,风华绝世,不亚月宫仙子,瑶池圣女。

伍海萍叫她戏弄了许久,心里可真不是味,虽然女郎笑态可掬,天真可爱,但他无心欣赏,满脸不高兴的神色,忍不住狠狠地哼了一声。

黄衣女郎笑容顿敛,秀眉高挑,怒道:“哼什么?”

“你要再不出来,我就烧了这片森林,非将你烧出来不可。”

女郎怀捧宝剑,满脸不屑之色,叱道:“你敢烧我一株树,我就砍掉你一个手指,哼!”

海萍见姑娘薄怒娇嗔,别有一番娇媚,心中一软,冷冷地道:“你既然现出真柏,在下也没有烧树的必要。”

“谅你不敢!”

海萍目射精光,杀焰蓦起,怒道:“你怎么这样不识抬举?”

“你骂谁?”

“骂你!”

她粉脸通红,一跺脚,黄影飘动,银光闪射,刷地举鲥就杀。这女郎好烈性子,话完人动,掠剑而攻。

海萍没有料到她如此猛烈,急忖道:“天下的女孩儿家怎么都这么横蛮……”心念未完,剑已攻到。

海萍急遽间抽剑往上一挡,哨……响声震耳,火光飞射,声势吓人。

两人都大吃一惊,同时后退了五步,抬剑检视,还好!双方的宝剑,都没有损毁。

黄衣女郎芳心大宽,怒叱道:“怪不得你敢到此撒野,原来仗着宝刃,我偏要叫你服帖……”宝剑银光耀眼,硬生生居中刺到,这女郎内力十足,剑光骤增,来势威猛惊人。

海萍被迫出手,只有用上八成威力,他怕伤了这位千娇百媚的姑娘。五招过去,双方只打成平手。

黄衣女郎蛮性素着,久战不胜,不由心头大恼,渐渐地打出了真火。只听她一声娇叱,宝剑震动,神光灿灿,身形如同闪电,大有施展杀招之势。

海萍一看对方剑气如虹,杀焰高展,心中也是一惊,催动真力,正要周旋到底。

蓦然间,有人轻声喝道:“芳儿岂敢随便欺人,还不快退!”

黄衣女郎宝剑乍出,一听喝叫,芳心震动,却将发出的剑势,硬生生地稳住。她出剑快收剑也快……身形挪动,后撤出一丈多远。

海萍怔得一怔,望着她那婀娜的姿影出神。

女郎走出老远,陡地停身,横剑扭脸,状颇惊慌,轻声叱道:“要不是我师父骂我,才不饶你哩!”话落人闪,转眼不见,别看姑娘玉面带霜,但这扭腰轻言之态,的确是艳丽娇媚,使人心醉。

海萍不近女色,可是,也不禁被她的美姿所吸引,呆呆地看出了神。

“哈……哈……哈……”三声大笑,突将海萍从木然中惊醒。

他俊脸通红,心生愧疚,暗中责备自己道:“伍海萍啊!伍海萍!亲仇未雪,师骨未寒,岂能心生儿女之情……”

“小友大概是混世神魔的门人?”

就在他自责的当口,身后又有人如此发问,海萍转身不

见人影,忙道:“在下是天罡神的弟子,不知是哪位老前辈,何不现身相见。”

对方默然了片刻,接着:“到此何事?”

“家师遗命,要面见半面神尼前辈。”

“好!你绕过竹林,左转三丈,窜出十二重竹幛,即可相见……”话声倏止,恢复原有的寂静。

“好大的架子!”海萍在心里念着,脚下移动,信步前行,十多丈远,即出现竹林一座。他照着对方的话,继续赶奔过去,经过十二重竹幛,景物霍然而变。翠竹苍松,奇花异草,怪石嵯峨,泉水淙淙,果然是洞天福地。

海萍略定方向,大步而进。

陡然,在古松之下,立着一位清癯瘦削的老尼,满面慈祥,微笑的望着他。

伍海萍心中一动,他已料知老尼是谁,紧走两步,道:“这位可是半面神尼老前辈?”

“然!”

“在下伍海萍,特面送家师遗书……”

“拿来!”

海萍的傲态,显然使这位老尼不满,言语之间,表现得特别冷淡。海萍见对方如此冷峻,越更增加仇视心理,俊脸紧绷,杀机突现,他不再多言,打怀中取出遗书,运足了功力,一抖手,信已随劲发出。

“拿去!”

“哈哈哈!有其师,必有其徒……”右臂轻掠,身形未移,食中二指一伸,竟将遗书夹在指中。好像老尼完全没有运功相向似的。

海萍倏地一惊,心说:“她有多大的功力?轻易的接住了这封信……”

要知半面神尼近百年修为,功力之高,江湖上只怕找不出三两人是其敌手。

海萍虽得天罡神煞以种玉大法,转播了天罡真元,但毕竟未能和她相比。因此,老尼暗运神力,接住了来信,心中也大大地震动了一下,这些,不是初出道的伍海萍,所能看得出的。

此际,半面神尼已看完了信,脸上没有特殊的表情,只望着海萍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知道了,你去吧!”

海萍听神尼冷然之言,不禁心火上冲,微怒道:“你不能说出信中之意?”

“没有那个必要。”

“莫非有说不出口之事?”

“胡说!贫尼年将近百,从无不可告人之事。”

“我师父没有别的交代?”

“纵然有,此时也不宜告诉你,快走!”

海萍暗中寻思,他觉得神尼不敢说出信中之意,满以为是怕燃起当年仇杀之事,因此,他替师父复仇之心,油然而生,他双目神光十足,大声道:“要我走是可以,但得借一件东西。”

“你说罢!”

“借你的脑袋一用。”

半面神尼何尝不明白海萍的用心,然而,她心中另有主

张,她要替天罡神煞完成未了的心愿,于是霍然大笑道:“借脑袋何用?”

海萍冷笑两声,道:“嘿嘿!祭奠家师。”

“你有那种能耐吗?”

“哼!看我有没有……”他不愿撤出圣剑,猛然纵身,哗然的劈出两掌。

两掌之力,几乎用足了功劲,狂飙倒卷,唬唬惊人。半面神尼几十年未和人交手过,海萍来势凶凶,倒也略吃一惊,老尼身法蓦然一转,却到了左侧两丈多竹林下。

轰然一响,那株古松,差不多连根被海萍掌力推翻。“别走!”海萍诧异中,又发出第二掌。这是十分功劲,潜力荡空,威猛无俦。

半面神尼气定神闲,倏地又往右避出三丈。

海萍两掌落空,不觉怒火更炽,大喝道:“师门深仇,终须清算,躲让也没有用,接掌吧!”十二成功力,奋然拍出,雷霆万钧,排山倒海……

半面神尼胸有成竹,轻声道:“好狂的孩子!好大的杀气……”神尼目光如电,看准海萍的身形,双臂倏抬,翻掌而攻!蓬……巨响过去,海萍震得连退了十多步,心口发甜,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神尼脸色微变,微挫五步,火速稳身,在海萍张口喷血之际,她身法如电,陡然飞到,慈眉展动,抬手又在海萍重大穴脉上,连拍三下,海萍血已停喷,却大大地一声狂叫,当时就晕死过去。

半面神尼轻轻的喘了一口气,自语道:“江湖奇葩,只是杀孽过重,恐怕有负老魔一番心意……”她不理会海萍的生死,目光在他身上查探了一下,即射跃翠竹前,盘膝而坐,运功调息。原来神尼还攻一记,连拍三掌的这点点工夫,竟使她冒出了热汗。

足足有两个时辰之久,海萍方悠悠醒过来。他感到浑身疼痛,尤其是玄关之窍,回忆打斗情景,不由冷汗排出,他强忍痛楚,勉强坐了起来,试一运气,觉得又无甚阻碍,忙回目四顾,却见神尼端坐竹林之前,海萍陡然一震,躬腰而立,怒目紧瞪着半面神尼。

半面神尼微微一笑,道:“还要不要借我的脑袋?”

傲骨天生的海萍,宁死不屈,大怒道:“打你不过,是我的艺业未精,但师仇似海,势必雪洗……”

半面神尼点点头,道:“好的,你去练几年再来,快滚!”

海萍气怒攻心,接道:“只要不死,一掌之恨,终久是要扳回来……”

“哼!”神尼双目如电,慑人心弦,愠瞪了他一眼,怒道:“再不离去,只怕你报仇的机会都要丧失,还不与我走!”

海萍没有话好说,强忍悲忿,含着两眼热泪,步履蹒跚,往竹幛之外走去。

半面神尼望着海萍走出竹幛,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唉!我虽有慈悲心肠,却反使他仇怨激增,只怕来日的劫难,不易免除……”她话声略带伤感,似有难言之痛。

海萍出离竹幛,越想越恨,越思越恼,他出道不久,每战必胜,只有今日,几乎葬身在摩天岭半面神尼手中,这是第一次失败,他哪里会知一败之中,却得来无穷的好处呢?

此际的伍海萍,意态消沉,原有的那股子光彩,经过这一战的打击,消失得半点不存。他低着头,漫无目标,胡乱的走动,天色渐渐的黑暗了,他仍旧不停的行着。

正走间,眼前出现一座古庙,阴暗中,他瞥见大门上有一块横牌,上面刻着“印月禅寺”四个字,庙门紧闭,里面听不见有何响动。

伍海萍心头非常凌乱,有着说不出的苦闷,他看了看古庙,下意识的一抖臂,飞身进入了院内,他不愿惊动庙中之人,就在殿门外走廊上,随地而坐,他倚靠在门沿上,仰望夜空,想起了很多的往事,一股强烈的哀怨,侵袭心际,心中烦燥,神情恍惚,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许久,他没有苏醒,睡得很甜,蓦然,“我要报仇!一掌之仇……”他仍然忘怀不了半面神尼的那一掌。可是,当他晕迷中,半面神尼冒极大的危险,在他玄关上拍三掌的事,他却无从知晓。

“杀啊!杀光这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他又喃喃自语,再度沉睡。

甜梦,不知过了多久……满肚子怨愤,发泄于梦中,陡然他又念着很多人的名字,道:“铁塔魔君,铁笛追魂,江南商隐,胭脂堡,半面神尼,红衣……”

“哼”一声轻哼,就在这个当口发出。

海萍猛地一震,双目突睁,只见一道黑影,上殿房往后蹿出,他大感惊异,懒洋洋地站了起来,略一定神,似乎有丝丝脂粉香味,在身旁荡漾,他没有在意。

“难道这座古殿住的不是好人……”他想到此处,不期然用手一按圣剑。“啊!”他惊得跳了起来,低头在腰间拼命的查看,圣剑,不翼而飞。

六神无主,脸惨白,在那儿团团转,现场没有痕迹,连那丝脂粉香,也飘荡无存。伍海萍急得几乎哭了起来,这柄剑,等于是他的第二生命。

陡地他想起了那条黑影,不觉精神抖擞,喝道:“是他!”一纵身,飞上殿房,狠狠地往后追去。

他虽得了好处,可是,半面神尼打击他伤势,却并未复原,一阵紧奔,创口再发,张口又吐出一口鲜血,他双目星花乱射,脚也不听指挥,心中又急躁难安,这种罪,真够他受的。不得已,只好找个小山洞,盘坐调息。

片刻间,又觉得丹田衷气充沛,神采焕发,疼痛倏然而止,这现象使他大感讶异,不知是何原故。

殊不知半面神尼受天罡神煞之托,代替他拍通了海萍的玄关穴窍,皆因天罡神煞在传播天罡真元之后,血枯精尽,未能完成拍通玄关大穴,天罡神煞和老尼本有俗缘,故在临终前修书相托,请神尼暗中借机完其心愿,这些情形,海萍一直就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他运行神功,伤势在天罡真元和本身元气会合下,很快的痊愈,伍海萍迫不及待,立身出洞,又拼命的奔纵,荒山峻岭,狼嗥虎啸,他不惧怕,只担心他的圣剑。

眨眼间,已追出十里地,没有人影,他凝气飞蹿,上到一个岩石之上,运足目力,四下探望,西北面,隐隐传来两声惨叫,慑人心神,海萍心中一动,改变了方向,猛躬腰,转向西北,疾如流星般的驰去。

他在疾奔之际,忽然目光流盼,发现左面山崖下,有一堆黑影在蠕动,海萍心急圣剑,行动更速,晃眼间,就来到山崖之上,他抬目看去,有三五个黑衣大汉,在另外两个男女的指挥下,正在收拾另一个人。

海萍看见那些黑衣人,心头跳动,无名之火,也跟随而生。

“这不就是古刹中见过的铁塔魔君的手下么?”他憋不住仰脸豪壮的一声悲笑,腾空而起,就向崖下飞落。

悲壮之笑,震撼了崖下的黑衣人,一阵混乱搔动,都仰脸对盯着他。

海萍疾射崖下,落地抬目,吓!铁塔魔君和另一个红衣少妇,正在耀武扬威地拷打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铁塔魔君当时就是一怔,红衣少妇也跟着一声娇呼。

海萍杀机大展,他认识这红衣少妇正是劈他落下深涧的女人,不由哈哈一声狂笑,道:“铁塔魔君、妖妇!还认得伍海萍吗?”

“没有摔死你?小子!”魔君和少妇同时惊问。

海萍又是一声悲壮的长笑,道:“魔崽子,伍某人天赋奇能,焉能摔死,此时正是我报仇之日了,哈哈……”

“杀他!”铁塔魔君指着五个黑衣汉子,大声喝吼。

五条黑影,快速扑进,海萍没有细看被拷打的是谁,一见大汉闯进,冷笑两声,霍地就劈了一掌,惨叫一声,中间的大汉已被震飞,撞死在山脚下。

但四个大汉却似猛虎般地扑到,四柄银晃晃的钢刀,呼呼砍来。

海萍手无圣剑,总觉得有些不便,钢刀乍到,他身形旋起,撤出四个大汉包围之外,顺势横臂,提劲硬扫过去,这一扫之势,非同小可,狂风疾卷,惨嗥频传,顿时又死了两个大汉。

要知海萍这刻的功夫,已达最高境界,这还是他新伤初愈,否则四个大汉早没有命了,他这时已将满肚子怨恨,发泄出来,别说五个大汉,纵是二十三十,也将有死无活。

海萍杀红了眼,怒啸一声,反臂再扫,直扑另两个大汉。

“啊!啊!”鲜血自壮汉口喷出,惨叫过去,地上又多了两具死尸。

铁塔魔君想不到伍海萍会有这高的功力。

海萍怒叫道:“魔鬼纳命吧……”狂涛汹涌,怒卷铁塔魔君。

铁塔魔君怪眼翻动,抬臂推掌,猛然相迎。

“蓬!”魔君后挫三步,海萍震退两尺。

两人略略一怔,红衣少妇借机叱道:“小狗别怔,看掌!”强劲激荡,滚滚排来。

海萍星目瞪得老大,几乎冒出火来,一声断喝,两掌齐发。轰,尘扬沙飞,天昏地暗。红衣少妇逼退七步,海萍后移六尺。

这一掌刚过,铁塔魔君拧身再进,拍掌攻到,大喝声:“好小子,这是你伍家的末日……”掌力刚猛,足可碎碑粉石。

海萍心头大恨,提足了功劲,甩手相抗,平推两掌,隆隆之声,震摇山谷,惊天动地,尘沙一过,铁塔魔君这次竟

被震得倒挫十二步之多,头上已现出了热汗。

海萍只不过抑退六步,并无异样,他一见机会难得,未等红衣少妇抢到,垫脚平射,疾追过来,大喝道:“魔鬼!还我师父的命……”

话声未止,正待集全力攻去,陡地被拷打的老者,竟被双方的掌声霍醒,呼道:“那是萍儿么……”

脆弱的音调,逼使海萍硬将神功收住,可是他身形并未即时稳住,仍旧是前倾猛扑。

心头大震,不由扭脸回望,这个当口的铁塔魔君,也被老者的喊声震撼,刚好一愣……

海萍恰在此时冲到,魔君二度惊恐。

老魔经厉十足,一见海萍回头,良机难得,于是集毕生之力,猝然拨打而出。

千钧一发……狂风猛扑……海萍大吃一惊,天罡真元反应立生,匆忙中,也将全副力道,随手拨出,这近身肉搏,端地凶险。

刹那间力道接实,轰然狂响,海萍立脚不稳,蹬,蹬,蹬,接连挫退了八九步之多,反观铁塔魔君却倒射一丈三四,他血气翻涌,但他玄关已通,天罡真元散而复聚,晃眼的工夫,又恢复了原状。

海萍杀心顿起,急付道:“此时不杀他,只怕又要脱出手去……”心念即起,人已闪跃过去。

当他身悬空中,蓦地,“萍儿……”微弱的呼声,又在耳际盘旋。他未等身落,喝问道:“谁?”

“苑勇!”

海萍心房激动,人已坠落地面,恰好够上出掌劈死仇家的步位,杀机展动,强忍心头的激动,双掌齐出,眼看就要将铁塔魔君击毙。

“住手!”叱声自身后传出,是红衣少妇。

海萍不由又是一懔,发出的掌刀,硬生生往回猛收,功力的余劲,将铁塔魔君震退了五步。

若非这声叱喝,老魔头纵然不死,也非重创不可,皆因他此刻已汗出如涌.双臂酸疼正在调息中,海萍顾不得劈死仇人,翻身瞪目,吓!

红衣少妇玉掌正好印在老者的命门上,听她叱道:“你若再迫近魔君半步,我就震毙苑龙的堂弟苑勇!”

这苑勇是苑龙家门唯一幸存的一人,也是海萍目前最为亲切的二叔。

海萍呆了一呆。怒道:“你杀死他与我何干?”

“杀了他再合二人之力杀你!”红衣少妇说。

“我就要你们两条命换一条命。”

“哼!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你杀魔君试试!”

这两句话,真将海萍唬住了,海萍不是怕他们合二人之力打自己,而是怕这唯一生还而亲切的亲人死去,因为他自己父母的仇人,在当今之世,也只怕仅苑勇知晓。如果他死了,仇敌何人?则无从知晓,再说不能因杀铁塔魔君而不救这唯一的亲人。

他犹豫不决,左右为难,于是隔了很久,方道:“我不杀铁塔魔君,你放他不?”

红衣少妇胜利了,格格一笑,道:“还有个条件!”

海萍咬了咬牙,道:“你说吧!”

红衣少妇娇声一笑,道:“几个月来,江湖盛传你得了墨龙圣剑?”

“不错!”

“借给我!”

海萍心中大吃一惊,急思道:“原来我的圣剑不是他们偷去的呀!”

红衣少妇见海萍怔神而不说话,真力一提,抵紧了苑勇的命门,冷笑道:“你不愿意?”

海萍陡地一震,忙道:“圣剑被人家偷去了。”

“这话只能骗小孩,我九毒娘子也会相信?”

“我用不着骗你……”

他不善谈吐,故而急着脱口而出,但当刚说到此处,忽听苑勇颤声道:“萍儿,别管我……你放手于吧!”

红衣少妇不由狞笑两声,没有说话,却紧瞪着海萍。

海萍根本就没有多考虑。接道:“二叔,你老人家别管,只要能活下去,侄儿总有收拾他们的日子。”

“哼!是今天?还是将来?”

海萍转身看去,原来是铁塔魔君,冷笑道:“你叫那个九毒娘子放开我二叔,我现在就要你们两条狗命。”

九毒娘子名列八荒,江湖上以毒辣出名,忙冷笑两声,接道:“别忙,你还没有交出圣剑?”

海萍怒气冲冲,大喝道:“要不是追赶盗剑之人,只怕不会遇上你们,你要我交什么圣剑?”

铁塔魔君这刻已将场中的情况估量清楚了,他心头已作了狠毒的打算,很快的接着问道:“你现在作何打算?”

“只要你们放开我二叔,咱们今天不再拼斗了。”

“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限你在三个月内,到我铁砧山去,再作生死搏斗。”

海萍仰天大声朗笑,道:“咱们一言为定,你们走吧!”

九毒娘子忙道:“我的条件仍旧没有兑现。”

铁塔魔君不等海萍答话,说道:“我们相信他,咱们日后再取他之命不迟,走!”

九毒娘子阴阴一笑,九阴玄功贯于中指,撤身之际,却在苑勇命门上按了一下。

苑勇本就被他们整得半死不活,怎经得这阴损的一击,当时就哇地吐出两口鲜血,人却昏死过去。

海萍怒忿难当,他以为苑勇死了,腾身形,就想追赶。陡然,他又怕苑勇被野兽吞吃,急走两步,伏腰探臂,在苑勇心口一摸……“只要你有半口气在,我就不能让你死去。”海萍见苑勇心口仍有轻微的跳动,自言自语地说着,他迅速运起天罡真元,伸掌抵在苑勇的命门上施行急救,热流滚滚,透入苑勇的七经八脉。

良久……良久……海萍已热汗满身,苑勇却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来,微睁双目,道:“萍……儿……我命……在……顷刻……你……不……必再……为我……烦……心……了……”

“二叔——你老人家别说话,萍儿自信还有施救您老的本事……”伍海萍自得天罡神煞的真元之后,因玄关未能拍通,

故不能将天罡真元运用自如。半面神尼拍通玄关之窍,本身的力道,就能和真元汇合,而形成一股无比强大的元阳之劲。

别说是替人疗伤,纵然是自己受了重伤,或穴道被制,也能顺利的解除和痊愈,因此苑勇的伤势虽重,但在海萍疗治之下,终有起死回生之机。

不大工夫,苑勇已觉体内热炎难当,略略的挣动了一下,这一挣动,血脉通畅,张口吐出一口淤血。于是他觉得舒适极了。也流露出幸运的微笑。

海萍真够苦的,这会子已累得他筋疲力尽,假如此刻有人袭击的话,倒真是险极了。

“萍儿,我已经好多了,你歇歇吧!”

其实,海萍进入了无我之境,苑勇之话,却将他惊醒,海萍脸上现出一丝甜笑,道:“二叔好了么?”

“苦了你啦!孩子。”

海萍撤掌,立身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心中宽畅极了。

“孩子,你在哪里学来这身本事?”

“二叔,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谈话,侄儿有很多事要请问你老人家。”

海萍没有答复苑勇的问话,扶着他,慢慢的走动。

叔侄俩走了顿饭的时间,海萍却在这段时间中,才将自己几年来的经过,详细的叙告苑勇。这段传奇性的经过,只听得苑勇惊奇、伤感、欢愉、庆幸……渐渐地又走到一座山岩内。

苑勇此刻已全部复原,只是年纪已高,江湖豪气,已没有当年充沛。

“二叔!铁塔魔君为什么要杀你?”海萍坐下发问。

“唉!”苑勇悲愤地叹了口气,道:“魔崽子不知从哪儿得来的信息,已知道苑龙的女儿出门学艺,他为了斩尽杀绝,拷问于我……”

“你告诉他了!”

“我侄女到何处学艺,连苑龙都不太清楚,我只知她叫苑小玲,七岁就被个不知名的高人带走,我怎会告诉魔崽子。”

“苑小玲只怕还不知道她全家被害?”

“当然不知道。”

海萍脸上涌起了怪异的色彩,又问道:“苑小玲比我大,还是比我小?”

苑勇翻开老眼,将海萍看了许久,笑道:“孩子,她比你大几个月,就我的记忆,她长得美极了,你们如能在一起,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呢。”

海萍俊脸胀得通红,低着头没有说话。许久,他杀机突现,怒气大张,说道:“可惜侄儿的父母,不知是谁杀害的,否则我势必寻找苑师姊,共同行走江湖,为双方的尊长报仇……”

苑勇听得怔愕了半晌,望着海萍道:“杀你全家的,是……”他顿住了,脸上流出恐怖之容,向岩外探现。

海萍跨进一步,握住苑勇手,急问道:“二叔知道么?快告诉我……”

苑勇欲言又止,两三次,仍旧没有说话。

海萍一看苑勇的神色,心中已经明白,分明苑勇知道详情而恐惧仇家,不敢相告。

“二叔是不是害怕?”

苑勇老脸一红,“唔……”

“只要侄儿有三寸气在,就不许任何人动你老人家一根汗毛,有话只管说。”

苑勇镇神凝思,决心陡下,道:“你父在世之日,也是侠名远播的人物,可是他和沧……”

“沧什么?”

“沧……”苑勇刚说到此处,蓦地银光划空,掠过二人的头顶,哨地落于地面,发出闪闪的光芒,苑勇心中明白银光的来历,吓得一阵哆嗦,要说的话,硬生生地又吞进肚中。

海萍双目炯炯有神,顺目看去,原来是一块小小的银牌,他跃上前去,拾起一看,上面写着:“追命”二字。

他不禁一声怒哼,抬头要追,转头一看苑勇,脸色苍白,浑身颤动。

“二叔!这是怎么会事?”

苑勇叹了口气,思量片刻,决心即下,大笑道:“银牌出现,我们难活五个时辰,告诉你,这就是你父母仇家,他叫‘沧海一奇’”。

海萍热血涌动,冷然大笑,道:“纵然是死,也要死个明白,他是何等人物。”

“八荒之首,铁塔魔君是奉他之命杀死苑龙全家,也是我们苑伍两家的大仇。”

“银牌到了,他也必在左近,我去找他去……”

“慢点!此人工于心计,功力自成一派,高不可测,偏他在暗中做绝了坏事,却仁义遍布,银牌虽到,他却不一定亲身出面,找他何益?”

海萍满脸杀焰,冷笑道:“反正五个时辰必有人到,我就不信他有通天之能。”

“沧海一奇名震江湖,和开山豹子、七星真人、火神怪杰、铁剑秀士、恒河独叟、铁塔魔君、九毒娘子七人,结为八荒,大有独霸武林之势。”

“独臂大师,半面神尼也怕他?”

“虽不怕他,也得让他三分。”

“江湖上就找不出正义之士,揭发他的诡谋?”

苑勇长叹一声道:“沧海一奇新创两牌,金牌免死,银牌追命,灵验已极,近来江湖上盛传隐迹风尘几十年的‘穷神’,正要和八荒作对。”

“穷神何人!”海萍问。

“心地忠厚,手段辛辣,是一位名重武林的正人君子,武功之高,没有人能道出程度。”

海萍一直没有笑意,停了片刻,道:“我们走吧!侄儿和你老人家寸步不离,看他有何诡计追命。”

“孩子,江湖凶险,极难预测,我已不惜生死,但愿你能得报两家之仇,我虽死亦能安心。”

“你老人家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

“非我如此丧气,慢慢地你就知道了。”

他们走出了山岩,天色已经微明,苑勇这时似乎无所谓怕,安静地行着,突然他笑着对海萍道:“孩子,你务必要寻找小玲,告知她全家遇难之事才好。”

“侄儿定能办到,你老人家放心。”

苑勇感到十分的安慰,信步跟随海萍而行。陡然他盯住海萍,脸上忽变成失望的色彩,很哀伤的叹了口气,却未说话。

海萍对这位亲人的态度,非常不解,问道:“二叔,你叹气做什么?”

“唉!再有几个时辰,我们就要死啦!我的话等于没有说……”

海萍听得一愣,眨眼就明白过来,笑道:“你老人家被沧海一奇吓破了胆,竟是这样的怕他!”

“孩子!你的功力固然得自天罡神煞,高妙得紧,但和沧海一奇比,仍然没有他深厚,再说他的诡诈奸狡,是你比他不上的,所以……”

“所以你老人家不敢相信侄儿?”

“那也不是,万一他不愿和你正面相拼,而暗施阴诈,试问你能逃得过他的手掌心?”海萍忍不住仰天一声悲笑,道:“伍海萍就不信沧海一奇是三头六臂的凶神恶煞,他不和我对面,难道我就不能找他……”

“哼!”山后发出一声慑人的冷哼。

这冷哼来得奇突,海萍一惊,苑勇心头猛然一震。

“什么人?鬼头鬼脑的。”海萍心火突发,大声喝吼。

蓦地两座山头都有人发出两声傲然的长笑,声震荒野,响彻云霄。

海萍紧贴在苑勇的身侧,扭脸望去,哈!每座山头之上,站着两个老者。

左面山头上的老者,首先报出字号道:“火神怪杰,开山豹子,执行银牌法令。”

右面山头的老者,继而冷冷言道:“七星真人,铁剑秀士,执行银牌令法。”

八荒人物,来了四位,海萍仔细看去,红脸者是火神怪杰。身躯魁伟,开山豹子较为瘦削,铁剑秀士比较文雅,也显得年轻,只有七星真人是瘦老道,怪模怪样。

海萍顿起复仇之念,喝道:“沧海一奇人在不在?”

“好大的口气?”铁剑秀士轻喝。

“该死!”火神怪杰也同时喝喊。

七星真人阴阴地一笑,道:“沧海一奇是何等人物,也是你能见到的?哼!”

“你们认为沧海一奇至高无上,我姓伍的看他一文不值,不敢露面,我们失陪……”

海萍这几句话说得很得体,回头对苑勇道:“二叔!我们走!”

“孩子,他们……”

“不要紧,他们要敢围拢来,侄儿决不客气……”

苑勇知道怕也无益,果真昂首挺胸,一飘长须,大步而行。

两人刚走到山出口,迎面人影闪动,迅快无匹的落下四荒,可是中间却空出一个席位。

海萍豪放的纵声一笑,大声道:“姓伍的倒要看看你们怎样地执行银牌令法……”说完了话,暗提功劲,硬往四荒面前闯去。

叔侄两人快接近四荒跟前,蓦地,人影又闪,四荒中间的空位,已出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只听白发老者呵呵一笑,道:“小友口气未免过大,骂了沧海一奇,也骂了我们几个老不死的。”

海萍放目打量面前的五人,估计单打独斗,决不致失败,可是人家若群起而攻,自己就死多生少.但他并不惧怕,大声道:“你是谁?”

“恒河独叟。”

“打算怎么样?”

“执行银牌令法。”

“置我们于死地!”

“不错!”

海萍憋不住悲壮地大笑道:“对待息隐江湖多年的老人,和初出道的伍海萍,须要动员这多人马,这是八荒人物的威风?”

“放屁!”火神怪杰斜跨步,喝骂中,打横里拍掌硬取海萍。

海萍陡然怒生,伸臂格去。怒声一过,狂风立至,蓬!双方都晃了两晃,没有高低。

“看我的!”七星真人在他们掌力接实之际,倏地闪身出手,也向海萍攻出一掌。

海萍冷冷一笑,右掌平推,照样相接。

狂响一过,两人都退了一步,就这时候,铁剑秀士和开山豹子前后闪动,同时拨掌环攻。

海萍哈哈狂笑,骂道:“无耻之极……”

两掌迅疾拍动,前后反攻,蓬,蓬……尘土激扬,苑勇双目难睁……

海萍仍然未被迫退,反而杀机大现,但眼前的形势,显然形成了梅花环攻的局面,插翅也难逃走。

海萍和苑勇围在正中,心中也有了惊意,时才的掌法,人家并未施展全力。

恒河独叟嘿嘿冷笑道:“小友快交出苑勇,和牌令来。”

海萍毫不思索,很快的接道:“除非伍某人抛尸此地。”

“老夫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废话!”海萍怒喝。

恒河独叟目射凶光,脸色一变怒道:“小小年纪,怎地这样不识抬举?”

“萍儿,不要管我……”

海萍嘿嘿地笑了两声,拦住了苑勇,喝道:“二叔别怕,我就不信他们有天大的本领,我们硬闯!”当先行动,双掌左右开弓,快如电光,接连打出四掌,分袭前后,左右之人。

同时,左手一拉苑勇,照恒河独叟冲去,这分手出击的四掌,力道至少用了八九成,威猛至极。

八荒人物中的五荒,谁也没有料到海萍会有这等神奇深厚的内力,因而都大大地震撼。力道排至,不由惊吓,当时顾不得还击,随着都闪退了七八步。这个时候的海萍,已拉着苑勇冲出了半丈有奇,可是五荒散而复聚,再度将海萍围在中间。

海萍不禁大怒,喝喊中,双臂突圈,又打算狠狠攻打……

恒河独叟名列八荒之二,他见海萍这点年纪,居然有这等身手,除他之心,更为坚定,但他不愿落人话柄,眼珠急转,赶忙喝道:“慢点!老夫有话说。”

海萍倏地住手,喝道:“快说!”

苑勇此刻也看出了海萍功力奇高,信心大增,也随着冷笑道:“凭你恒河独叟,也会有好话商谈。”

恒河独叟阴阴地一笑道:“老夫愿意放你们一条生路,但须借你一件东西。”

“是不是圣剑?”海萍很快的反问。

“是!”

“可惜在昨夜被人盗走了。”

五荒脸色倏地一变,十只眼睛,死盯着海萍,瞬也不瞬。

恒河独叟啊了一下,道:“真的?”

“伍某人从不说谎,你们还要不要拼?”

恒河独叟诡诈地一笑道:“老夫说话,从不反悔,你们走吧!”

海萍心中大喜,功力早散,对苑勇道:“二叔!快走!”

“别忙!”苑勇也是个老江湖,他早估出眼前的五荒,绝不会轻易违抗银牌令,接道:“叫他将银牌收回,换一面金牌给我们……”

此话乍落,却听恒河独叟怪异的一笑,道:“好!老夫给你们一面金牌……”

他果真探臂入怀,捏着金牌,还未拿出的刹那,有人冷笑数声道:“假仁假义,可耻!”

在场的七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声,惊得怔怔出神,风声飘动,阳光下从山头上轻轻的,落下一位满头短发,破衣褴衫的怪老头子。

此人一落地面,就指着恒河独叟笑道:“哈哈!恒河老儿,你手中捏着的是金牌吗?哈!哈!”

恒河独叟老脸通红,那只手,可就伸缩不能,尴尬万分。

怪老头又哈哈一笑道:“你们八荒人物都这么不要脸呀,呵呵!没有关系,现在换金牌还来得及,不会丢人现眼,哈哈!”

恒河独叟狂傲一世,唯独对这位怪老头子,却畏忌几分,忙笑道:“穷爷,你是在说笑话……”

怪老头子怪眼猛翻,瘦脸一扳,怒道:“胡说!你有种,将手伸出来呀!你拿的不是银牌的话,就挖掉我的眼睛!”

恒河独叟的确是拿的第二面银牌,此牌只要出手,立刻就将海萍、苑勇置之死地,这是八荒人物的规定,不知怪老头子怎会知道的。

七星真人冷然一笑,道:“请你不要过问这件事好不好?”

“管定了!”怪老头子朗声回答。

“那就得和八荒人物作对?”开山豹子也怒问。

“作对就作对!”

“你估量着能成吗?”火神怪杰问。

怪老头子环扫五荒一眼,哈哈笑道:“就我们三块料,收拾你们五个宝贝,真是太容易了。”

五荒慑服在怪老子的神威之下,没有人轻易出手。

恒河独叟心里最有数,他始终没有动怒,微笑道:“穷爷是想狠拼一场?”

“没有那个意思。”

“怎么办?”

“你自己说过给他们一面金牌,请你实践诺言,不就结了。”

恒河独叟沉思许久,无可奈何地笑道:“好!看在你穷神的面上,赐他一面金牌吧!”

“我穷老头不领情。”

“伍海萍同样的不感激。”

恒河独叟诡谲地笑了一笑,道:“不管你们怎样,金牌照送,接牌!”金光晃动,带着破空之声,直奔海萍。

海萍潜运罡气,抬臂伸出了食中二指,沙!将金牌接在手中,暗中不禁一惊,道声“好大力道”!这孩子天生的不服人,银牌取在手中,震腕发劲,喝声:“还你银牌!”刺耳之声划破长空,眨眼就奔到恒河独叟那面。

恒河独叟可不能在海萍面前丢脸,他照样的伸出两指,接取银牌,只见银色光芒,电般地闪到,老独叟几乎使出了全力,总算将银牌接住,当是愣了一愣,喝声:“好内力!”

怪老头霍然大笑,道:“哈哈!事情完啦!你们也该走了……”

开山豹子忿怒难当,截住喝道:“咱们终有大拼一场的必要!”

怪老头子又是哈哈一笑,道:“最好将沧海一奇会合一起,一次解决。”

“有沧海一奇到,就有我伍海萍到,我要亲手杀死他。”

“娃娃!咱们有志一同!”怪老头马上接着嚷嚷。

两人话声一落,眼中都吐出慑人的光华,威凌无俦的扫视五荒。

恒河独叟嘿嘿冷笑,道:“今天这场过节,是冲着穷爷的面子暂且收手,日后么……”

“日后一并算在我穷神的身上就是啦!”

“再见了!”

“请!”

一场紧张的场面,总算不流血的化解了。

怪老头等五荒一走,转对海萍道:“天罡老儿以天罡真元成全了你,小娃儿,你要好自为之,别有负他的好意……”

海萍听得心中乱跳,他实在不明白怪老头怎会知道自己学习武功之事。于是,他十分困惑的笑问道:“老前辈是……”

突然间,他发现老头儿紧紧盯着自己,话声一变,又问道:“老前辈看晚辈是什么样的人么?”

“哈哈……哈哈……娃儿!你的玄关通啦?三年内,将成为武林奇人……哈哈……”话声一落,人已掠出两丈开外,大笑而走。

海萍很奇怪,刚刚一愣,陡然怪老头去而复返,大声问海萍道:“你的剑呢?”

“昨夜被人盗走了。”

“有什么迹象?”

“我睡醒之际,只闻有些许脂粉香味,别无所见。”

怪老头子长眉一紧,想了一想,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海萍心中一急,大声道:“老前辈是怎样称谓……”

“你宝贝二叔知道,问他呀……”身法奇快,转眼就不见踪影。

苑勇得了那面免死金牌,心情可宽畅极了,见海萍发愣的情态,不禁噗的笑了起来,接着道:“萍儿,这位老前辈就是名震江湖的大侠穷神。”

海萍脸现失望之色,道:“这人怎地这样怪,他对我很冷淡嘛!”

“此人生平如此,他对你好像特别青睐咧!”

海萍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和苑勇往南而行,沿途中对穷神所说的圣剑,和玄关二事倒是非常的注意,不知圣剑是否能找回?穷神无言而去,会不会替他寻回圣剑?玄关之通,对自己的武功有多大帮助?怎么师父就没有提起过?也没有问苑勇,问他也没有用。于是,没有停步,着实地赶路。

十多天的行程,他们已回到了苑勇的家乡陕州,苑勇和苑龙不住在一块,两人一在城南,一在城北,都是陕州大户。

这日,海萍到城北探视苑龙的家园,却见断瓦残垣,已变一片焦土,往日那种豪华,转眼成为荒墟,不由感慨万千,激起一片怨恨。

刹那间,古刹大殿的凄惨景象,又逞现眼帘,他忍不住一声轻叹,猛跺脚,地下已出现四寸多深的脚印,怒道:“我若不杀铁塔魔君,实无颜活在人世……”他心情异常悲切,低头信步而行。

正走之际,忽听有人说道:“徐兄,近来传言洛阳地面出现江湖人已久慕名的圣剑,你知道不?”

“不错,我的确听见有此一说,而且江湖各派高手,云集洛阳,不知是真是假?”

海萍心头一震,张目望去,说话之人,走得很远,心中倏地一动,心说:“我为何不到洛阳查看动静,或能得出圣剑的下落……”

决心顿下,步行如飞,回到苑勇的庄院。跨进门就觉得不对,心中怦怦乱跳,很迅速的步至内堂一看不由心胆皆裂,眼中冒火,几乎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