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如说武当道士出手暗算章大旗,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而自己当然更没有。那么是谁呢?南宫亮心头怨怒交织,更冒出一丝丝凉气。夜色深沉,荒林阴黯,这情形使南宫亮觉得分外可怖!在这刹那,他宽阔的额角上,已沁出了豆大汗珠,四下随风摇曳的树枝,都好像是那潜伏阴沉毒辣的凶手。南宫亮星眸直直地望着地上屈曲的尸体,口中继续喃喃道:“章大旗究竟是谁杀的呢?……”归元子冷冷响起一阵狂笑,厉声道:“谁杀的,嘿!还不是你杀的!”南宫亮急怒攻心,嗔目叱道:“胡说!”归真子冷冷一笑,道:“南宫亮,你的心够辣,要敝派掌门问章大旗,你却杀了章大旗,这种诿过于死人的手段,瞒得了人么?”南宫亮大喝道:“住口!刚才三位来时,难道没有看见章大旗还在睁眼说话,怎说我杀的?”武当掌门目眬寒光,猛然跨上一步,道:“尸体弯曲,分明是你点了他的血穴。”“我南宫亮只是防他逃走,点了他的麻穴,难道麻穴也能置人于死!”归元子冷哼一声道:“谁知你暗中弄了什么手脚。”武当掌门倏然厉声道:“章大旗在江湖上的声名,尚算不恶,南宫亮,你心太狠,闲话少说,看剑!”随着语声,长剑一挥,向南宫亮猛劈而至。南宫亮知道多辩无用,身形一滑,施出“风雨连环步”,长剑飞泻,就是一招“夕霞流辉”,反攻过去。就在同时,密林中倏然嗖地一声,一条黄影,飞射而出,目光一扫,倏然失声惊呼道:“什么,章大旗死啦?”说着连忙弯身俯视尸体。蓦然有人出现,使得双方同时一惊,一招甫交,立刻分开。南宫亮俊目一扫,赫然大震,不禁暗叫道:“又是他!”谁?就是一现聚英酒楼,二现章大旗灵堂的神秘老者。两次无巧不巧,人死前后,对方总是出现左右,使南宫亮对他的猜疑,倏然加深,不由脱口大喝道:“三位道长,杀章大旗的人,就是他!”这一喝,武当掌门及二子神色一怔!神秘老者倏然起立,连连摇手道:“不是我……”语声未完,南宫亮身形猛扑,剑光已如经天长虹刺出,口中大喝道:“不是你,还有谁,小爷今天非看看你是谁不可!”这一去势凌厉辛辣已极,老者身形暴退,急急道:“你怎么不知好歹,我好心帮你找出章大旗,怎么又把害死他的责任,推在我的头上!”南宫亮狂笑道:“甘陕三杰、三元飞霜死时,也有你在一旁,你说那时酒楼中除了你还有谁有那份功力,能出手伤人于无形之中,今天小爷非把你身份逼出来不可!”口中说着,手腕一拧,长剑招式已变!斜击老者左胁大穴。倏然,武当掌门,身动如风,长剑横撩而出,向南宫亮剑势截到,口中喝道:“南宫亮,你要再在贫道面前杀人,实是妄想!”“呛”地一声亮响,双柄长剑击出一连串火花,南宫亮被震得倒退三步,心中不由一凛!武当掌门也手腕发麻,神色连变。倏见老者摇手道:“你们不要打,且让我再研究研究章大旗的死因何在!”说着又俯身解开尸体衣服,细细察看。南宫亮这时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冷冷道:“所有误会,我南宫亮负责澄清交待,尚希三位道长退出这是非之圈!”归元子一阵冷笑,正要说话,倏见老者直起腰身,仰天长吁一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甘陕三杰等与章大旗之死因完全相同!”南宫亮心中一愕,接口道:“你既然明白了,那你说是谁杀的。”老者微微一叹道:“其实四人皆死在你少侠手中……”他话声未完,南宫亮已怒极狂叱道:“凭你这句话,少爷今天便认定你是一连串阴谋的主凶,连武当寒竹剑也是你盗的!”武当掌门闻言一怔。南宫亮已身形一花,长剑划空生啸,再度递出,这次生怕武当掌门出手相阻,脚下弧形踏出三个奇正方位,斜扑老者左侧。老者身形连退,急道:“你怎不听我把话说完?”南宫亮冷哼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再让你说个痛快好了!”长剑连圈,已把老者围入一片剑澜之中。此刻,南宫亮决心先把老者搁下,招招辛辣,毫不留情三招一过,老者已险象丛生,应付无力。要知南宫亮此刻所施,正是绝响江湖的“无影三剑”。变化万千,眩人眼神,就是一旁的武当掌门,也看得暗暗心凛!不知南宫亮由那里学来这种神奇的剑上招式。老者身手再高,怎能挡住这种诡奇凌厉之势,眼看立将溅血当场,倏然,林中唰地一声,又踪出一条人影,急喝道:“不要打,不要打,都是自己人!”南宫亮星眸一瞥,见正是“地灵神乞”,心中不由一怔,剑势一顿之下,老者已脸色发白,趁隙钻出南宫亮剑网,叹着气道:“烂叫化子,你再不来我就完啦!”南宫亮厉喝道:“神乞前辈,他究竟是谁?”“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他就是‘通天叟’梁不为。”南宫亮神色一愕!他想不到这神秘的黄袍老者竟就是傍晚苦候不至的“通天叟”。事情的发展,似乎愈来愈离谱,那“甘陕三杰”等人究竟谁杀的呢?“通天叟”又怎说是死于自己手中?南宫亮一头雾水,正自怔思,“地灵神乞”圆圆的眼珠一转,已向武当掌门拱手道:“原来是归灵真人,叫化子失敬了!”归灵真人稽首道:“想不到在此遇到二位风尘奇人,贫道幸会。”“地灵神乞”急急道:“掌门人,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耳闻贵派寒竹剑已失,可是为寻宝而来?”“这仅是一半缘由……”“我知道,另一半缘由是为了一斗‘夕阳六式’。”武当掌门暗暗皱眉,淡淡道:“施主好快的消息,果然名不虚传,贫道佩服。”“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贵派寒竹剑的去向,我烂叫化也还清楚一二。”此言一出,武当掌门归灵真人神色一变,就是南宫亮也不禁脸色一怔,静待下文。只见“地灵神乞”一背手,缓缓踱起方步来,口中缓缓道:“归灵掌门,寒竹剑上刻着贵派剑术无上心法,贵派失剑已有年余,如再不到偃师‘阎王堡’中去取回,恐怕老魔头参透其中真密,寒竹剑将永沦魔手了!”武当掌门神色又是一变,南宫亮急急道:“神乞前辈,寒竹剑果然是‘独脚阎王’手下所盗?”他年前顺口胡诌,想不到与“地灵神乞”现在所得的消息竟然吻合,心中不由又惊又喜。“地灵神气”尚未答话,武当掌门稽首道:“南宫施主年前也曾如此说,贫道不敢深信,如今既然神乞也如此说,贫道先告辞了。”说到这里,转对南宫亮道:“本派从不愿轻涉别人恩怨漩涡,但对令尊之举,贫道寻回寒竹剑后,自当再去领教。”语声一落,向武当二子一挥手,人便如箭疾射而去,三条人影,瞬息出了荒林,隐没于夜色之中。武当三位道长一走,通天叟倏然哈哈大笑,直笑得弯腰捧腹。南宫亮闻声一怔,侧目而视,而“地灵神乞”忽也应声笑了起来。只见“通天叟”笑声一落,对“地灵神乞”道:“你撒下这把烂污,看你将来怎么收拾。”“地灵神乞”停住笑声,嘿了一声道:“牛鼻子使人讨厌一句话把他骗走,干脆利落,将来如何收拾,将来再说,现在咱们谈正事要紧。”南宫亮微叹一口气,暗暗苦笑,这世上巧事太多,正是无独有偶。“地灵神乞”对南宫亮眯眼一笑,道:“白天叫少侠好等,我烂叫化子心中也急得要命,四处找他不着,想不到他竟跑到章大旗家里去捣鬼,刚才一见面,他又派我差事,把‘陆地苍龙’等引开,一个圈子兜了三十里,回来找到这里,想不到你们竟动上了手。”说到这里,对“通天叟”一招手,道:“来来,我来替你们引介一番……”“通天叟”摇摇手道:“不用介绍啦,南宫少侠与我两次见面,早已熟识了。”南宫亮这时一拱手道:“刚才冒犯老丈之处,尚请原谅,只是老丈为何说四人皆是小可所杀死的?”“通天叟”神色凝重,道:“少侠只听了老朽上半句话,未容老朽说出下半句,其实你只不过出于无心。”“无心?”“嗯,老朽刚才细察之下,发觉章大旗早已受人暗制,故而少侠一制他血穴,时间一久,就立刻暴卒,此人心地之毒,控制之严密,当真令人胆寒。”南宫亮惊诧道:“在下不过制其麻穴,这与他身上所受暗制,又有什么影响?”“通天叟”摇摇头道:“老叫化,你听说过一种武学心诀,名叫‘寒煞凝血点经诀’的没有?”“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老搭裆,别尽打哑谜,我烂叫化那有你的博学多闻,我要是知道,还会轮到我光跑腿么!”但南宫亮却心中一惊,道:“寒煞凝血点经诀?”“通天叟”“嗯”了一声道:“耳闻这种心诀,是一种极为阴毒的封穴术,被制之人,平时毫无异样,也不会感到什么痛苦,内力身手运用,也不凝滞,但是却不能被人点中血穴,否则,一超过三盏茶时刻,就立刻无声无息地死去。”“啊!”“但这种心诀已失传了五十余年,据我所知,以前也只有‘无影神叟’一人专擅。”南宫亮一听“寒煞凝血点经诀”这名称,便已想起自己所得的“无影神叟”的那本手创武谱,只因一年时间太短,自己除学了其中的“无影三式”剑法及“无影指”外,其余只是略略一览,并未详研,如今一经“通天叟”说明,这才完全肯定,不由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了,怪不得章大旗刚才急着要我为他解开血穴,唉,可惜我不知道。”“通天叟”惊奇地道:“少侠也知道这种心诀!”南宫亮于是说出一年来的经过,接着道:“但有一点我不明白,‘无影神叟’明明告诉我,他收回信物,只教那人一套‘乾坤一元掌’,何以那人也会这种心诀?”“通天叟”沉默半晌道:“这点只是枝节问题,现在我们首务之急,是要查出这暗中掀风作浪的人,究竟是谁?”他沉思片刻,接着道:“目前追查这蒙面人的来历,有好几个线索,班睢是一,‘阎王堡’是二,涉及‘灵天残篇’的清真观是三,如果皆无头绪,不妨再在‘乾坤一元掌’法上探索。”语声方落,通天叟身后倏然响起一声阴侧侧地冷笑。“通天叟”神色一震,反手甩掌,猛挥而出,口中喝道:“是谁?”这时,南宫亮及“地灵神乞”也同时一惊,蓄势欲扑。就在这同时,轰地一声大响,“通天叟”这一掌,打得林中树干摇曳,枝叶俱飞。但那阴恻侧的声音,又横移四尺,冷笑道:“凭你通天叟的名声,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嘿嘿!不过你通天叟知道得也太多了,区区一并成全你们三个!”南宫亮倏然踪身而起,长剑舞起一团寒芒,向发声方向猛扑,口中厉叱道:“狗贼,你还不给我滚出来!”“地灵神乞”这时也斜纵包抄掠起……几乎同时,二人身形刚起,另一方向倏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机簧声,咔擦一响,一蓬黄光,已向微微落后的“通天叟”疾射而至。南宫亮侧目一视,倏然失声急叫道:“黄蜂绝命针,老丈快退!”语声中,左手一拉“地灵神乞”臂膀,呼地一声,腾空直升三丈,一蓬黄色牛毛细针,堪堪擦着脚底而过。他深知家传独门暗器的厉害,以目前功力,也不敢轻撄其锋……但“通天叟”闻得惊喝,要退已迟,双掌飞舞中,一声惨哼,人便向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