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怪剑招

  韦宗方亮开门户,也是两仪剑法的起手式,就已说明是武当一派,双方显系同门,照说,辣手云英就该停剑问问来历才对,怎奈辣手云英是个性情暴躁的人,此刻恨不得一剑把对方刺个大窟窿,那还管得许多?韦宗方刚一亮出门户,她一剑已经刺过去!

  韦宗方并不怠慢,左手剑诀一引,长剑疾落,朝她剑上点去!

  怪事出来了!

  辣手云英刺出的长剑,才到中途突然剑尖一歪,执剑右腕不由自主的跟着韦宗方左手剑诀,朝外漾开!

  这下岂不是门户大开,把胸膛整个卖给了人家?正好韦宗方直落的剑尖,点到她胸口!

  韦宗方没想到她会在动手之际,突然撤招,存心让自己长剑在她鼓腾腾的胸口上戳个窟窿?

  双方出手,何等快速,这下如果真个“扑嗤”一声,一剑穿心,世上少了一个“辣手云英”,但“辣手摧花”的美号,保证立时落到韦宗方头上。

  大家几乎全没看清,等到看清,韦宗方手上毫无锋芒的钝剑,已经指到姑娘酥胸之上!

  梅花剑张君恺大惊失色!

  孟坚和、丁之江同样猛吃一惊,但谁也来不及出手阻止,出声阻止!

  其实韦宗方自己何尝弄的清楚?长剑堪堪点到,对方门户忽然大开,心头也同样大吃一惊,急忙沉腕撤招,硬生生把点出的长剑,收了回来。

  辣手云英只当他有意当众折辱,使她难堪,怎不气炸了心?惊魂甫定,不由娇叱一声道:“姑娘和你拼了!”

  她连声音都气得有些嘶哽,身形暴长,刷、刷、刷,剑光连闪,一个人连扑带攻,疯狂进击。

  韦宗方那敢大意,急忙运剑封解,但他知道自己手上长剑,看去不带锋芒,其实却是一柄斩金削铁的利器,自己和她没仇没怨,怎好削她宝剑,是以只好用剑脊封架。

  他剑法虽纯,终究还是第一次和人动手,对敌经验不足,加上顾忌到不小心会削断她的长剑,只能用剑脊封拆来招,无形之中,受了许多束缚,七八招下来,就有些忙乱。

  当然忙乱并不是说他武功不及辣手云英,一个人初次出手,难免怯场。

  辣手云英一支剑左飞右舞,煞是凌厉,急攻中,只听她冷哼道:“小贼,原来你也只有这点能耐,撤手!”

  剑法忽然一紧,刷,刷,刷,连劈三剑!

  韦宗方果然被那三剑凌厉的攻势,迫得向后疾退了两步!

  “呛”………在她娇喝声中,突然响起一声金铁交呜,有人长剑脱手,斜飞出三丈开外,当啷坠地!

  人影倏分,“只有这点能耐”的韦宗方,手上依然握着那柄看不起眼的钝剑。辣手云英张曼姑娘却两手空空,长剑被人震飞出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辣手云英只呆得一呆,猛地双脚一顿,朝韦宗方急扑而来,拳脚交加,像雨点般攻到。

  韦宗方看她恼羞成怒,简直和自己拼上命了,不愿再和她动手,一面游走闪避,一面喝道:“姑娘还不停手?”

  梅花剑张君恺平日眼高于顶,傲气凌人,但终究是成了名的人物。眼看自己妹子受挫,同时他瞧出韦宗方使的也是一套,‘两仪剑法”,尤其方才一招“玉笏朝天”,十分怪异。

  这回的一招“一元复始”剑花旋空,明明只是守卫头脸的招法,不可能把妹子长剑震飞,他心头起了怀疑,急忙低声喝道:“妹子,你不是他对手,快退下来。”

  辣手云英越是打不到韦宗方,越加气恼,尖叫道:“不,我今天和他没个完了。”

  梅花剑张君恺剑眉轩动,大声喝道:“你住手,我有话问他!”

  辣手云英给哥哥一喝,只好幸幸退下,拾起自己宝剑,她从没丢过这大的脸,早已气得脸色发黄,眼圈红红的,只是没哭出来而已、梅花剑张君恺瞧着韦宗方,冷冷的道:“你使的两仪剑法,从那里学来的?”

  韦宗方对他兄妹两人,那股子目中无人的傲气,原无半点好感,此刻对方又问得语气冷漠。好像自己是偷学来的一般,心中更觉有气,抬目道:“总不会是偷学来的吧?”

  这语气也不见得好!

  梅花剑脸色一寒,道:“我问你是那里学来的?”

  韦宗方反问道:“我那里学来的,也和你有关?”

  梅花剑怒道:“我是武当门下,自然有权查问你剑法的来路。”

  韦宗方道:“抱歉,我不是武当派的人。”

  这话可不对了,不是武当门下,怎会使武当剑法,辣手云英尖哼道:“二哥,他明明是偷学来的!”

  韦宗方横目道:“偷学,我干么要偷学?”

  辣手云英披披嘴,骂道:“呸,不识羞,偷学了我们剑法还想赖?”

  韦宗方道:“我不是武当门下,但教我剑法的,却是武当派的人。”

  梅花剑厉声道:“你说,教你的是什么人?”

  韦宗方道:“这位老人家,虽然不是我师傅,但对我有授艺之恩,他的道号上天下元。”

  梅花剑张君恺神色一凛,道:“会是大师伯?”

  话声未落,突然间,大厅上刮起一阵旋风:这旋风起自从人头顶,来得好怪。

  厅上的人,除了韦宗方,全是江湖上混了多年的人,发觉旋风来得蹊跷,纷纷举目朝上瞧去。但就在大家抬头之际,四周地上,又起了一阵“滋”“滋”轻响,冒起一阵袅袅黄烟!

  这和方才毒酒泼到地上的情形、极相近似!

  大家心头一凛,目光又不期而然的朝地上望去!

  哈!巧就巧在这里!

  你们举目朝上望的时候,地上有了声音,等你们一齐朝下看的时候,上面又有了声音。

  那是一声极其轻微的哼声!

  胜宇旗孟坚和浓眉一剔,蓦地抬头喝道:“什么人?”

  大家随着他喝声,自然又朝上望去!

  “拍达”!地面上又响起声音来!

  这会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团黑影,由承尘上垂直摔落地面。是人,一个瘦小的黑衣人!

  摔得真也不轻,四脚朝天,背脊落地,才会发出这般沉重的“拍达”之声。

  胜字旗孟坚和真没想到大白天里,在自己镖局大厅上宴客,还有人躲在承尘上偷听,只此一点,传出江湖,安远镖局已经栽到家啦!

  副总镖头穿云弩李元同一个箭步,窜到那人近前,这才发现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

  面目漆黑,身穿一套衣裤相连的紧身黑衣,双目圆睁,坐在地上,看上去个性倔强,似乎强按着愤怒。

  穿云弩李元同瞧得一怔,喝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干什么来的,还不起来?”

  那黑衣童子冷笑一声道:“小爷爱来就来,我是什么人。告诉你,谅你也不会知道。”

  穿云弩李元同脸色一沉,大喝道,“小子,这是什么地方,容你撤野?”

  黑衣童子依然坐在地上,抬目哼道:“这是什么地方官区区安远镖局,小爷还没放在眼里呢!”

  李元同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你是找死………”

  举手一掌,正待拍下!

  黑衣童子脸露不屑,不躲不闪,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

  孟坚和业已看出这黑衣童子不同寻常,急忙摇手低喝一声:“李老弟,且慢!”

  丁之江同时闪出身去,躬下腰,拍拍黑衣童子肩膀,道:“小兄弟,有话请起来再说。”

  他在躬腰拍他肩膀之时,很快从黑衣童子胛和腿弯上,起下两支纤细银针。

  黑衣童子突然一跃而起,目光投到丁之江身上,点点头道:“你就是铁笔帮主丁之江了?”

  他人小,口气可真不小!

  丁之江毫不介意,笑道:“不错,我就是丁之江,兄弟,你呢?如何称呼?”

  黑衣童子瞧了他一眼道:“我叫毒孩儿,你可曾听人说过?”

  这下倒真把丁之江给问住了,毒孩儿这个名字,他还是今天第一次听到。

  孟坚和适时大笑道:“小兄弟既然叫做毒孩儿,想来酒中下毒,和方才一把毒砂,都是小兄弟的杰作了?”

  毒孩儿格格笑道:“不错,就是我下的手。”

  孟坚和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注目道:“咱们和小兄弟无怨无仇,何故下毒?”

  毒孩儿道:“这要什么怨仇,你们可以从乾坤手邵明山身上把东西夺来,难道我不能从你们身上取走?”

  辣手云英迅速瞧了梅花剑张君恺一眼。

  孟坚和作色道:“小兄弟怎能乱说?谁夺了邵大侠的东西?”

  毒孩儿大笑道:“江湖上都是这样传说,难道是我捏造的?”

  说到这里,突然转身朝丁之江道:“难为你替我起下两支银针,我也不找你了,但只怕要找你的人不在少数!”

  丁之江仰天大笑道:“万里镖局失镖之事,也许有人故意移祸江东,铁笔帮既没劫他的镖,丁某问心无愧,也不怕人家找上门来。”

  辣手云英冷冷的:“哼”了一声。

  毒孩儿笑道:“邵明山被人夺走的并不是镖。”

  这话听得胜字旗孟坚和、梅花剑张君恺等人,莫不一怔!

  丁之江奇道:“万里镖局被人夺走的不是镖,那是什么?”

  毒孩儿似是自知说溜了口,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保的镖就是了。”目光一溜,道:“我要失陪了!”

  他说走就走,当真十分滑溜,双足一顿,人像箭射一般朝厅外窜去!

  梅花剑张君恺大喝一声道:“站住!”

  要待追出,已是不及,毒孩儿早已飞掠出门,一闪不见,但他目光瞥处,却瞧到安远镖局大门前,适时出现了两个背负长剑蓝袍的道人、飘然行来,不觉大喜,连忙回头朝妹子低声道:“静字辈的师兄赶来了!”

  辣手云英方“啊”了一声,一名镖局伙计匆匆进来通报:“武当门下静玄、静仁两位道长到了。”

  盂坚和急忙迎了出去,一会工夫,陪着两名蓝袍道长进来。

  前面一个黑髯飘胸的正是武当门人天衍子的首徒静玄道人,稍后一个年在三十以上,面貌白哲的是师弟静仁道人。

  梅花剑张君恺、辣手云英张曼,连忙上前行礼。

  静玄道人含笑道:“张师弟、师妹、果然已经先来了。”

  孟坚和接着替丁之江,过天星罗亮和韦宗方等人,相互介绍。

  静玄道人只当过天星罗亮和韦宗方两人,都是铁笔帮的人,含笑答礼之后,就朝丁之江稽首道:“丁帮主大名,贫道久仰了。”

  丁之江连说不敢。

  梅花剑张君恺在旁道:“大师兄,这位韦少侠,据说是大师伯门下。”

  静玄道人听得一怔,目光立即朝韦宗方投去,一面含笑说道:“原来小施主还是大师伯门下,咱们正是一家人。”

  韦宗方脸上一红,抱拳笑道:“道长好说,在下只是蒙天元道长传授了一些防身武功,他老人家在授艺之前再三声明,不肯居师徒名份,在下算不得是武当门下。”

  这几句话,原是他自己早已筹思好了的,是以说来极是自然。他虽是自己编造之言,但可给他说对了!

  天元于是武当掌门人的大师兄,在派中辈份极尊,但他因自己昔年出身旁门,武功极杂,是以始终不肯收一个门人。

  静玄道人听了韦宗方的话,自然深信不疑,心想:“大师伯传他的,也许只是些杂学。”一面却呵呵大笑道:“小施主和大师伯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小施主纵然没有正式列入武当门下,也和武当派有极深渊源,咱们还是有同门之谊。”

  辣手云英眼看大师兄一句也没有盘问对方,就承认了他同门,心中大是不服,正待开口!

  静玄道人已向孟坚和打了个稽首道:“贫道兄弟,原是奉家师之命,调查万里镖局失镖之事而来,本来不想打扰孟总镖头。不想镖头如此客气,派人迎接,坚邀贫道兄弟前来贵局,这份盛情,贫道谨此致谢。

  孟坚和听得一怔,心想:“这又奇了,自己根本不知静玄静仁两个道士也会赶来,几时派人去迎接了?”但这话又不能直说,略一沉吟,笑道:兄弟因为万里镖局邵大侠失事之事,贵派和了老弟之间容或稍有误会,昨日得知张大侠贤兄妹前来敝地,就束邀张大侠两位和丁老弟一叙,就便解释误会,如今两位道兄来了,自然更好不过。”

  丁之江身为铁笔帮主,平日见闻极广,他因方才毒孩儿的出现,已知万里镖局乾坤手邵明山失镖之事,可能牵涉极大。

  此时听孟坚和说的含蓄,只怕静玄道人初来,听不出他的言中之意,乃起身拱拱手道:

  “孟老哥两位道兄初来,只怕还不知方才发生之事,你老哥事前既不知两位道兄也会赶来,自然并未派人前去迎接!因此,兄弟觉得这迎接两位道兄的人,就大有疑问,不知道兄可否把当时情形,说得详细一点?”

  孟坚和点头道:“丁老弟说得不错,此事果然大有可疑!”

  静玄道人怔了一怔,从袖中取出一份大红名柬,递到孟坚和手上,说道:“那人自称是安远镖局的人,奉孟总镖头之命,前来迎候贫道,曾说敝师弟张君恺兄妹,已在贵局等候,随即送上这份柬贴,请孟总镖头过目。”

  孟坚和接过请柬,只见贴上写着:“本日中午,谨备素斋,恭候鹤驾光临,孟坚和顿首拜”。

  上面还写有静玄、静仁两人的道号。

  不由瞧得脸色一变,沉吟道:“这到底是什么人弄的玄虚?”

  丁之江大笑道:“说不定就是毒孩儿一伙的人!”

  静仁道人皱皱眉,朝梅花剑问道:“张师弟,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故?”

  张君恺就把刚才由孟坚和出面调停,以及毒孩儿暗中下毒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静玄道人道:“此事既由孟总镖头出面,而且,当日还有少林十住大师为证,自然可信。”说到这里,起身朝孟坚和、丁之江两人打了个稽首道:“盂总镖头此举,不但冰释两家误会,而且也使贫道奉命调查万里镖局之事,减少了许多麻烦,贫道多谢,真相已明,丁帮主也幸勿介意才好。”

  丁之江连忙还礼,道:“道兄好说,万里镖局邵大侠遇害之事,既然牵涉到丁某身上,虽蒙孟老哥仗义作证,替丁某洗刷嫌疑,但此人劫镖杀人,故意留下丁某铁笔,显系嫁祸于我,在真凶未获之前头,了某决不逃避责任。少则三月,多则一年,丁某誓必查出此人,对贵派,对孟老哥有个交待。”

  梅花剑看了两位师兄一眼,接口道:“邵师兄遇害之事,既然事出误会,和丁帮主无关,任他凶手如何狡猾,武当派决不会放过了他,不劳丁帮主费心。”

  孟坚和见双方误会已清,怕再在语言上引起事端,不由地哈哈一笑道:“方才酒席初开,就被毒孩儿暗中下毒,以致诸位未能兴尽,如今两位道兄鹤驾光临,兄弟命厨下备了一席素斋,大家请重新入席吧!”

  说完,连连抬手肃客,请静玄、静仁道人首坐,静玄道人那里肯坐,大家正在互相谦让之际!

  突见一条人影,踉跄从门外奔来!此人虽然步法踉跑,但奔来的身法,却甚是快速,眨眼之间,早已越过天井,奔上大厅!

  那是毒孩儿,他右肩、左腿上,各有一处刀伤,鲜血还在不停的渗出,似是经过了一番激战,面有倦容!他奔入大厅,也不言语,逞自席地坐下,探手入怀摸出个小瓶,倾出药粉,自行敷在伤口之处。

  辣手云英一眼瞧到毒孩儿,就大声叫道:“大师兄,三师兄,就是他,他就是毒孩儿!”

  毒孩儿年纪虽小,生性似极剽悍,他此刻人已极倦,闻言突然横目道:“是我又怎么样?”

  孟坚和皱皱眉道:“小兄弟怎么又回来了?”

  毒孩儿冷哼了一声,爱理不理的道:“踏进你们安远镖局大门的人,就一个也别想再出去了。”

  说完,缓缓闭上双目,自顾运气调息。他虽生得倔强,总因流血过多,体力不支。

  大家被他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句话。全都听的怔了一怔!

  就在此时,安远镖局大门口,又有人进来了!

  第一个、麻冠黄衣老道,手执拂尘,一股阴森样子。

  第二个、身材矮胖灰袖僧人。

  第三个、秃头、红脸、颏留山羊胡子的老者。

  第四个、黑衣佩刀汉子,第五名身材高大。

  第六个、四十左右,面貌白皙,青衫儒生。

  这六个人来得好不突然?

  胜字旗孟坚和瞧得不由一楞,这六位不速之客,除了走在最后的青衫儒生之外,自己全部认识。

  就是这几个人,已是代表了大江南北的一流高手!

  第一个麻冠老道,是出名心狠手辣的黄山麻冠道人。

  第二个灰衲僧人是甘泉山铁佛寺铁罗汉广明。

  第三个秃顶老者是都阳秃尾老龙屠三省。

  第四、第五名是江北双杰,追风刀夏侯年,马王神顾大通。

  只有最后那一位青衫儒生,不知是谁,但和这些人走在一起,当非无名之辈。

  孟坚和一怔之后,立即迎了出去,拱手道:“诸位光临……”

  麻冠道人没待他开口,已打了一个稽首,阴笑道:“孟总镖头宠召,贫道打扰了!”

  “阿弥陀佛!”铁罗汉广明双手合十,口喧佛号接道:“孟老施主不愧是南五省镖局中领袖人物,消息灵通,贫袖左脚跨进上饶城,右手就接到老施主的请柬,老施主大宴宾客,可是有什么喜庆?”

  孟坚和怔住了!敢情这些人全是接到自己的请柬来的,这在暗中冒用自己的名义大发请柬的,又是谁呢?用意何在?但他此时已无暇多想,连连拱手道:“诸位惠然光临,兄弟至感光宠,快快请坐。”

  揖让而升,进入大厅,大家自有一番寒喧。

  丁之江眼看这些人无巧不巧全会赶来上饶,觉得决非偶然。不期想起方才毒孩儿曾说过“要找自己的人,不在少数”之言,莫非他们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知万里镖局究竟被人劫去了什么贵重之物,会引起江湖上这许多人的觊视?

  这一阵工夫,大厅上又加了一桌酒席,胜字旗孟坚和肃客人席。

  右首一席仍由武当静玄、静仁居首,接着是梅花剑张君恺、辣手云英、张曼、韦宗方、丁之江、过天星罗亮,由副总镖头穿云弩李元同作陪。

  左首一席,麻冠道人、铁罗汉广明、秃尾老龙屠三省、江北双杰追风刀夏侯年、马王神顾大通、青衫儒生,由孟坚和作陪。

  席地而坐的毒孩儿正在闭着双目,运气调息,听得大家互相让坐,突然睁开双目,大声笑道:“好啊!送死的人,果然一个个自己送上门来了!”

  也不待大家招呼,迳自入席。

  这时铁罗汉广明和秃尾老龙屠三省正在谦让之际,铁罗汉方自落坐,秃尾才老龙还没坐下,毒孩儿却一屁股坐了下去。

  秃尾老龙屠三省只好坐在他下首,大家依次入席。

  屠三省回头问道:“小兄弟,你方才说的什么?”

  其实毒孩儿说的很响,大家方才都听到了秃尾老龙自然是故意问的。

  毒孩儿也不客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伸筷夹了一块火腿吃了,才笑道:“我说,送死的人,果然会一个个的寻上门来。”

  秃尾老龙又道:“小兄弟,你说谁是送死的人?”

  毒孩儿右手筷子夹起一条鸡腿,咬了一口,目光朝大厅上一扫,纵声笑道,“我说的自然是所有的在场的人。”

  铁罗汉广明浓眉一扬,洪声道:“小娃儿,你是何人门下?”

  毒孩儿偏头冷嗤道:“我总不至于没出息到好好的头顶上烧几个香洞。”

  他当真人小鬼大,口锋犀利,也没想想铁罗汉广明,真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吗?

  广明和尚白胖的脸上飞起一丝怒色,但他终究碍着胜字旗孟坚和面子,尤其凭他的名头,也不好和一个小孩子家生气,只是把手中筷子,轻轻往桌上一放。

  他这一放不打紧,毒孩儿面前的酒杯,突然飞了起来,升高到一尺光景,但杯中的酒,却是点滴不溢。只见他按着筷子的手,缓缓放开,酒杯也重又轻落原位。

  这一手工夫,已使东西两席群豪,瞧的面泛惊愕,各自暗暗想道:“这位出了名的凶僧,果然功力精湛,有他的绝活!”

  毒孩儿却脸色不变,冷笑道:“可惜你空有一身功夫,也难逃一死!”

  铁罗汉双目凶光暴射,怒喝道:“小娃儿,你是找死……”

  他和毒孩儿并肩而坐,倏地转过身来,右掌徐徐举起!

  坐在上首的麻冠道人开口了,只听他阴恻恻说道大师且慢!”

  铁罗汉一怔,道:“这娃儿和道兄……”

  麻道人笑道:“非也,贫道想听他说说咱们这些人如何送死来的?”

  他这话也正是大家心中想问的事。”

  毒孩儿忽然放声大笑道:“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你们这些人难道不是为万里镖局邵明山身上那件东西来的?”

  这话当真语惊四座,大家的脸色为之一变!

  孟坚和不禁恍然大悟,难怪这些人会不约而齐的赶来上饶,但他心头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个暗中假冒自己名义,代发请柬,把他们约到安远镖局来,究竟为了什么?

  麻冠道人阴声道:“贫道问的是咱们这些人,怎会送死来的?”

  毒孩儿道:“你们进了安远镖局的大门,还想活着离开?”

  秃尾老龙屠三省大笑道:“如此说来,孟老哥束邀咱们前来,是想一网打尽了?”

  胜字旗孟坚和拱拱手,惶恐的道:“屠老哥误会了,诸位大驾光临,兄弟感到无比荣幸,但说实在的,邀约诸位前来的请柬,兄弟并不知情。”

  铁罗汉寒电般目光,迅速扫了丁之江一眼,洪声道:“那是什么人代孟者施主出的主意?”

  孟坚和苦笑道:“直到目前为止,兄弟还不知道这暗中假冒兄弟名义的是谁?”

  毒孩儿不屑的道:“你自然不知道。”

  梅花剑张君恺起身指着毒孩儿,喝道:“你方才两次使毒,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的?”

  毒孩儿一笑道:“我心里想到怎么做,就怎么做,何用别人指使?哼,你道江湖上还配有人指使我么?”

  张君恺大喝道:“小子,我把你拿下,看你说是不说?”

  毒孩儿冷笑道:“凭你还拿不下我,我不是又回来了么?告诉你们,连我都冲不出来,你们这些人也休想出得去!”

  这话越说越奇!

  不错,他方才明明走了,但回来之时,身上果然负了伤进来!

  丁之江觉得事出蹊跷,忍不住问道:“小兄弟方才不是出去了么,怎会又回来的?”

  毒孩儿道:“我方才不是说过,进了安远镖局大门,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丁之江道:“那是有人守在门外了?”

  毒孩儿道:“这还用说?”

  孟坚和沉声道:“那是什么人?”

  毒孩儿摇摇头道:“不知道,厉害得很,连我都打不过他!”

  他口气极大,意下自是没把在座的人,放在眼里。

  麻冠道人阴笑道:“有趣,那人是何形状,你可以说出来听听吗?”

  毒孩儿道:“我没瞧到他。”

  麻冠道人注意的问道:“你没瞧到他人,怎会和他打了起来?”

  毒孩儿似乎不愿提起负伤之事,顿了顿道:“我是听他们说,这是天杀娘的意思,进入安远镖局的人,一个也不能活着出去。”

  “天杀娘?”麻冠道人口中低低念着,似乎有些相信!

  厅上的人,除了韦宗方初出江湖,其余都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但谁也没有听到过江湖上还有什么“天杀娘”这号人物?

  江北双杰追风刀夏侯年突然大笑道:“天下那有这等事?”

  毒孩儿道:“怎么没有,不信你去试试,保管你比我还不如。”

  追风刀夏侯年道:“如何比你还不如?”

  毒孩儿道:“我还能回到这里来,你出去了,就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