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事出离奇
她口中继续念着“商阳”、“二间、“三间”……一会工夫,南振岳依着她的指点,已经走完“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足太阴脾、足阳明胃、手太阴心、手太阳少肠、足少阴肾等七条经脉。
只听艾如瑗继续喊道:“足太阳膀胱经、手按足心、气由足小指‘至阴’上行……”
“至阴、通谷、束骨、京骨……大杼、天桂、玉枕、络却……”
南振岳脸上,已经隐现汗水,双手也微微起了颤动!
艾如瑗睁着双目,轻声问道:“大哥,怎么了?”
南振岳突然停下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天柱、玉枕之间,好像被人闭了穴道,真气难以通行。”
艾如青道:“不会错么?”
南振岳道:“不会错了,这两处阻力极强,必是特殊手法所伤……”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桃花源山腹之中,亲眼看到天山一魔用手指叩弹九大门派被掳诸人的后脑之事,心头暗暗—震,忖道:“莫非荆老丈和自己的母亲,都是被‘秘魔大法’封闭的穴道?”
卫劲秋道:“南兄行气冲穴,是否能把这二处穴道冲开?”
南振岳摇摇头道:“兄弟方才连冲了几次,都未曾冲开,兄弟因这两处位属脑门要害,稍一不慎,可能会加重荆老丈伤势,运气冲穴不敢太用力道,想来如果不谙特殊解穴手法,无法解得开被闭穴道了。”
卫劲秋缓缓放下荆山毒叟身子,跨下石榻,沉吟道:“方才荆老前辈曾说伯母六脉俱沉,病在足太阴经,这么看来,和荆老前辈的伤势,极相近似,当真是被人暗算的了!”
南振岳向艾如瑗问道:“妹子,你可曾听说过‘秘魔大法’么?”
艾如瑗想了想道:“是了,我好像听二姐说过,总护法是在替师傅练‘秘魔大法’,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
南振岳道:“这就是了,难怪九大门派这许多高手,全会被她们不动声色劫持了去,如今证明全是被宫如玉这妖女的特殊手法所伤,这种特殊手法,也是‘秘魔大法’了!”
陆明慧听得身躯一震,尖叫道:“南少侠;我父亲也伤在她‘秘魔大法’之下了?”
南振岳暗暗叫了声:“糟糕,方才一直不敢对她实说,没想到无意之中漏了出来。”
一面忙道:“令尊等人,虽被禁在山腹石室,目前还不致有生命危险。”
说到这里,突然面露坚毅之色,抬头说道:“卫兄,照目前情形看来,兄弟只好冒险一试,把家母护送到黄家堡去,宫如玉如果真能把家母治好,荆老丈的伤势,也可迎刃而解了。”
卫劲秋点点头道:“南兄准备何时动身?”
南振岳道:“急不如快,此地距黄家堡少说也有一天路程,兄弟想立时就走,如果别无变故,五日之后,兄弟亦可赶来,卫兄和陆姑娘是否能在这里守护?”
卫劲秋道:“南兄只管放心前去,兄弟和陆姑娘两条命,都是荆老前辈救的,自当在此守护他。”
说到这里,略一迟疑,又道:“只是宫如玉的话,也未必完全可信,南兄诸宜留意。”
南振岳目光闪动,坚决的道:“卫兄说得极是,家母病势重危,兄弟不得不冒险一试,她们真敢有什么诡计,兄弟也只好大开杀戒,非把她们一剑诛绝不可了。”
艾如瑗道:“大哥,我们这就走么?”
南振岳点点头道:“自然是这时候走了。”
艾如瑗道:“这时候想来天已经黑了一会了,大姐一再嘱咐我,务必隐秘行踪,这时候上路,自然最好不过,只是伯母病势不轻,那哪里去找车子呢?”
南振岳道:“我们骑来的马匹,不知是否还在?”
艾如瑗道:“马身上,被瑶山五毒做了记号,哪里还能活得到现在?”
接着嫣然笑道:“不要紧,我们到大路旁,找个农家投宿,明天一早,准可找上一辆车子。”
南振岳道:“也就只好如此。”
当下就和卫劲秋、陆明慧两人作别,迳向对面石室走。
去。
艾如瑗跟在南振岳身后说道:“大哥,还是由我来抱着伯母走吧!”
南振岳道:“这个如何使得?”
艾如瑗瞧瞧身后没人跟来,脸上一红,幽幽的道:“大哥的娘,也是我的娘咯,你怎么也和我客气起来了?”
南振岳被她说的一呆,讪讪的道:“如此有劳妹子了。”
艾如瑗俯首一笑,双手轻轻抱起岳夫人,走出石室。
卫劲秋、陆明慧两人送到石室出口,卫劲秋道:‘但愿南兄此去,顺利医好伯母病症。”
南振岳一手拉动铁链,开启石板,然后拱拱手道:“这里就全仗卫兄和陆姑娘照拂了。”
两人出了石室,只见两个青衣童子,仗剑守在门口,瞧到南振岳和艾如瑗出来,其中一个道:“南少侠、艾姑娘,可是要走了?”
南振岳点点头道:“家母身患重病,令师又遭人暗算,在下此刻急于找医治疗……”
两个青衣童子吃了一惊,急急问道:“家师几时中人暗算?”
南振岳道:“此事说来话长,详细情形,卫兄自会奉告,在下此行,不但是替家母求医,而且也是和令师疗伤有关,五日之后,不论有无把握,在下当尽速赶来。”
两个童子似乎有些不信,但他们知道自己师傅对南振岳十分推重,却也不敢多说,口中应了声“是”。
两人走出石室,刚一奔下山坡,瞥见左侧林中,似有人影一闪!
南振岳目光何等锐利,心中暗暗冷哼一声:“桃花源的人,果然还留在这里监视,今晚给我碰上了,活该是你倒楣!”
心念转动,正待飞掠过去,出手把那人制住,忽见那人忽然探头朝四下一阵打量,迎着自己两人走来。
南振岳看得暗自奇怪,那人业已走到身前不远,躬身说道:‘来的可是南少侠和五姑娘吗?”
南振岳右手暗暗蓄劲,沉声说道:“你是何人?”
那人低声道:“小的奉命在此等候,两位请随小的来。,艾如瑗听他叫自己“五姑娘”,分明是桃花源的人,这就问道:‘你是谁叫你在这里等候的?”
那人道:“小的奉命而来,送两位前去。”
艾如瑗道:‘那是大姐叫你来的了?”
那人没有作声,转身就朝林中走去。
南振岳、艾如瑗跟在他身后,进入一片密林,南振岳目能夜视,一手按着剑柄,炯炯双目,不住的朝四下流动。
这一片密林,十分黝黑,走了盏茶光景,便已穿林而出,只见林外草丛间,停靠着一辆马车。
那人转身道:“两位快上车!”
艾如瑗抱着岳夫人反而迟疑起来,回头问道:“大哥,我们上不上去?”
南振岳早巳抱定了决心,点头道:“上去吧!”
说着,从艾如瑗手上接过母亲,等她上了马车,然后也跨了上去。
那人替两人放下车帘,立即长鞭一挥,发出“叭”的一声脆响,马车立即疾向前面驰去。
艾如瑗附着南振岳的耳朵,轻声说道:“大哥,你还是把伯母交给我吧,万一有事,你也可以腾得出手来。”
南振岳点点头,就把母亲让艾如瑗抱了。
马车奔行得相当快速,一阵工夫,足足跑出了十几里路,驾车的汉子忽然一勒马头,转入了一条荒僻的小径。
南振岳见他忽然舍了大路,改走小径,不觉推开车帘,凝目瞧去,但见这带丘岭起伏,绵连不绝,沿路看不到一处村舍房屋。车子只是沿着山脚下,狭窄的泥石小径上奔行。
心中虽觉动疑,但他艺高胆大,却也并不在意,暗想:“他走的也许是捷径,宫如玉纵有诡计,也决不会在这里有所埋伏。”
当下也就放下车帘,任由那驾车的驰去。
这样足足驰了两个更次,车行忽然平稳,似已转上大路,南振岳也并没有再看,只是在车上闭目养息。
又奔行了四五里路,马车渐渐缓了下来,终于在路旁停住。
艾如瑗睁目道:“大哥,是不是到了?”
南振岳掀帘瞧去,原来车子已停在一座广大庄院的侧面,这里敢情是庄院边门,两扇高大黑门,紧紧闭着,没有丝毫人声!
不,整座庄院矗立在夜色之中,也不见一丝灯光!
夜深了,庄院中人,自然都已睡了。
南振岳目光一瞥,问道:“这里就是黄家堡了么?”
驾车汉子并没有回答,纵下车辕,回头道:“两位请稍等。”
不待两人多说,大步跨上石阶,举手扣动门环。
奇怪的他虽在扣动门环,却丝毫没有声音,只听呀然一声,木门开了,走出一个身穿灰色衣衫的老人。
他手上既没拿灯,里面也不见灯光,就好像是等在门口—般!
老仆人当门而立,打量了马车一眼,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驾车汉子道:“五福银为首。”
探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铁牌,托在手中。
艾如瑗低低的道:“他果然是大姐手下,大姐是以银福为记……”
那老仆人朝驾车汉子手上望了一眼,点点头道:“请吧!”
他口中说着“请吧”随手砰的一声,却把黑门重又关上。
驾车汉子回身跃上马车,手上长鞭一扬,车子又转动了!
南振岳瞧得大奇,正待问话,只见马车沿着庄院朝后驰去,心中暗想:“敢情是要从后门进去了!”
思忖之间,马车已驰出十余丈远,果然在两进矗立的高大院落之间,一道围墙下另有两扇黑漆大门。
马车堪堪驰近,突听砰然两声,两扇木门,顿时大开,驾车汉子丝毫没停,长鞭一扬,驱车直入。
门内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天井,马车在中间刹住,那驾车汉子一跃下车,替两人打起车帘躬身道:“南少侠,五姑娘可以下车了。”
南振岳当先跨下车子,然后扶着艾如瑷下车,一面问道:“这里究是什么地方?”
驾车汉子道:“小的奉命送两位来此,其余一概不知。”
说完,纵身上车,一紧缰绳,打了一个回转,飞快的朝门外驰去。
两扇大开的木门,又砰然关了起来。
这种情形,当真有些神秘!
天井依然黑沉沉的,没有一点灯光。南振岳眼看艾如瑗抱着母亲,自己两人自下车之后,站在天井中间,也没见有人理睬,不由皱着眉头,正待发问!
只见那灰衣老仆,蹩了过来,含笑说道:‘两位请随我来。”
转身朝右走去。
南振岳道:“这里可就是黄家堡么?”
灰衣老仆点点头道:“正是黄家堡。”
南振岳还待再问,但却问不出话来,自己两人是按照宫如玉所说,护送母亲来的,但宫如玉并没说出到了黄家堡,该找什么人?艾如瑗问道:“你家堡主在么?”
灰衣老仆道:“不知两位要找大庄主?还是二庄主?”
艾如瑗道:“你们两位庄主,想来都是五福堂的护法了?”
灰衣老仆迟疑道:“这个小老儿就不知道了。”
艾如瑗冷哼一声,道:“紫福东来,你叫他们一起出来。”
灰衣老仆怔得一怔,奇道:“姑娘说什么?”
艾如瑗暗暗忖道:“看来他真的不知道了。”
这就冷声道:“快去通报你们庄主,就说五姑娘来了。”
灰衣老仆道:“是……是……小老儿就替两位带路。”
他三脚二步,奔近南首一道紧闭的圆门,举手拍了两下,恭敬的道:“两位请入门内,自有迎接的人。”
圆洞门启处,从里面迎出一个青衣童子。
灰衣老仆低低喝道:“两位贵客来了,你快去通报二位庄主。”
那青衣童子应声“是”,一面躬身道:“两位请先到客室宽坐。”。
这圆门内,是一条白石铺成的甬道,两边种着花木,两人由那童子带路,进了一座精致的小院落中。
只觉眼前一亮,繁花如锦,朱栏掩映,中间一幢雅室,灯光通明。
南振岳、艾如瑗,跨进入雅室,但见窗明几净,打扫的一尘不染,四角挂着明角宫灯,照耀如同白昼。
艾如瑗目光一转,瞧到左首靠壁处,正好有一张紫檀雕花锦榻,这就缓缓的走去。把手上抱着的岳夫人,轻轻放在锦榻之上。
那青衣童子朝两人躬身道:“两位请坐,小人立时进去通报。”
说完,又是躬身一礼,迅速转身而去。
他才退去,另一个青衣童子,送上茶来,说道:“两位请用茶。”
放下茶碗,躬身退下。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南振岳瞧在眼里,不觉暗暗惊奇!这两个童子,年纪不大,来去之间,步履轻捷,分明也都有一身武功!
看来这黄家堡当真是卧虎藏龙,虽是三尺之童,都是怀有武功的人,由此可见两位庄主,更非寻常之辈了。
心中想着,只听一阵轻快的步履之声,自远而近。
转眼之间,从门外快步走进两人,前面一个年约四旬以上,紫脸黑髯,身躯魁武,稍后一个不过三十来岁,面色白净,像个文弱书生。
两人才一进门,那黑髯汉子呵呵一笑,拱手道:“两位光临寒庄,愚兄弟有失迎迓,还望多多恕罪!”
此人话声不响,但声音如金铁相击,显然有着极深厚的内功。
艾如瑗螓首微抬,轻声道:“紫福东来。”
黑髯汉子和白脸书生听得同时一震,愕然相顾。
黑髯汉子惶恐的躬下身去,吃惊道:“是五姑娘玉驾,属下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艾如瑗微微一笑道:“两位不用客气,这是我大哥南振岳。”
两人慌忙又朝南振岳抱拳作揖道:“原来是南少侠,属下兄弟久仰。”
他们说话神色,还是十分恭谨。
南振岳连忙还礼,口中连说“不敢”。
黑髯汉子环目一顾,望了锦榻上的岳夫人一眼,躬身道:“五姑娘玉驾莅临,可有什么吩咐么?”
他口中虽然说的恭谨,但对艾如瑗、南振岳两人,夤夜带着一个重伤垂危的老尼姑前来,心中也不无怀疑。
艾如瑗从怀中摸出宫如玉的银钗,随手递了过去,一面说道:“我和两位从没见过,这是大姐的银福令,两位总认识吧?”
黑髯汉子双手下垂,只望了银钗一眼,口中连声应“是”,道:“大姑娘传下银令,不知有何差遣?”
艾如瑗收起银钗,纤纤玉指,朝锦榻上的岳夫人指了指,道:“这是我义母,身患重症,要暂借贵庄养息几天。”
黑髯汉子连连躬身道:“五姑娘能在寒庄桓盘几天,乃是寒庄无上光辉,属下立时要他们收拾一处精舍,好让两位和太夫人下榻。”
说到这里,略一沉吟,又道:“太夫人贵恙如何,不知可要延医诊治?”
艾如瑷道:“不用了,你只要替我们准备两间静室就好。”
黑髯汉子道:“属下遵命。”
立即回过身去,朝白脸汉子道:“有劳二弟,速去兰渚精舍收拾收拾,并要她们抬一张软榻来,伺候太夫人前去。”
那白脸汉子道:“小弟领命。”
说完,躬身一礼,正待退去。
艾如瑗叫道:“且慢!”
白脸汉子道:“五姑娘还有什么吩咐么?”
艾如瑗道:“我们此行十分隐秘,贵庄的人,不得泄漏行藏。”
黑髯汉子道:“五姑娘只管放心,纵使五姑娘不说,寒庄上下,也无人敢泄漏半句。”
艾如瑗道:“这样就好。”
南振岳道:“妹子,我们还没请两位庄主的大号呢?”
黑髯汉子道:“不敢,属下黄承业,他是舍弟承斌。”
话声出口,回头道:“二弟快去吧!”
黄承业抱拳道:“五姑娘,南少侠远来,想必腹中饥饿,时值深夜,准备不及,属下已命厨下做了几式宵夜粗点,粗肴水酒,聊表敬意。”
说完,举掌轻轻一击,只见两个青衣小童,各自捧着一个银盘送上酒菜。
黄承业口中虽说准备不及,其实端上来的菜肴,依然十分精致,桌上放了八式下酒小菜,一壶美酒,和一窝热腾腾的窝面。
黄承业让南振岳、艾如瑗入席,自己在侧相陪,青衣童子替三人面前斟满了酒。
黄承业端起酒杯,起身恭敬的道:“属下谨以地主之谊,先敬南少侠,五姑娘一杯。”
南振岳连忙起身道:“家母身罹重症,夤夜打扰,兄弟已感不安,大庄主如此客气,兄弟如何敢当?二庄主还没回来,咱们稍等无妨。”
艾如瑗接口道:“大哥说得极是,我们还要打扰几天,大庄主毋须客气。”
黄承业在江湖闯荡多年,鉴貌辨色,自然看得出艾如瑗一口一声的“大哥”,口气亲密,显出她和南振岳之间,关系不同寻常。
闻言忙道:“属下二弟,此时还有事呢,不用等了,今晚能蒙南少侠,五姑娘惠临寒庄,实是属下莫大荣宠,两位行程辛苦,快请先吃些东西才是,也好早些休息,属下先敬两位一杯。”
一举手,干了手中一杯酒。
南振岳一天没吃东西,腹中早已饥饿,心中虽觉自己两人深入虎穴,对方言辞恭敬,但敌友未明,这黄家堡有许多地方,似乎透着神秘。
但自己和艾如瑗都是不怕百毒的人,不用担心他们在酒菜中暗做手脚,这就爽朗一笑,道:“大庄主盛情款待,兄弟先行谢过。”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艾如瑗微微一笑,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青衣童子立时替两人斟满了酒,黄承业目光一抬,举杯又道:“南少侠光风齐日,人间龙凤,难得宠临,属下意欲再奉敬一杯,不知南少侠肯否赏脸?”
他敢情想讨好五姑娘,竭力的巴结南振岳。
南振岳脸上一红,连忙端起酒杯,笑道:“兄弟该奉敬大庄主一杯。”
又和他干了一杯,接着说道:“只是大庄主千万不可如此称呼,家母要在贵庄打扰几天,如蒙大庄主不弃,就可以兄弟论交,不知大庄主意下如何?”
黄承业望了艾如瑗一眼,忽然道:“这个如何使得?属下多蒙大姑娘栽植,南少侠,五姑娘两位,平日里属下想请也请不到,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属下在五福堂当差,礼不可废,兄弟论交,属下万万不敢。”
他简直把南振岳看成了五姑娘的“驸马爷”,口中一直以“属下”自居。
艾如瑗被他说的粉脸一热,含笑道:“我大哥说得不错,江湖上,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大庄主不可拘泥才好。”
黄承业惶恐的站起身子,连连拱拱手道:“五姑娘既然这般吩咐,属下恭敬不如遵命。”
说话之间,黄承斌也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抬着软榻的青衣使女。
黄承业抬目问道:“二弟,宾舍可已收拾好了?”
黄承斌道:“兰渚精舍,虽是咱们黄家堡现成接待宾客之处,只是五姑娘和南少侠,乃本堡贵宾,一时只怕布置不周,不知五姑娘,是不是会感到简陋?”
艾如瑗道:“贤昆仲不必费事,只要收拾两间静室就好。”
黄承斌朝身后一挥手,道:“你们快去叩见五姑娘,南少侠。”
两名使女应了声“是”,袅袅婷婷的走近席前,躬身道:“小婢玉桂、玉兰叩见五姑娘,南少侠。”
黄承业道:“二弟你也来敬五姑娘和南兄弟一杯。”
黄承斌依言入席,敬了南少侠和艾如瑗一杯酒。
青衣使女替四人舀了窝面;大家各自吃了一碗,便自停筷。
黄承业起身道:“时光不早,五姑娘、南兄请到宾舍休息吧!”
南振岳、艾如瑗相继站起,两名青衣使女把岳夫人抬上软榻,两名青衣童子早已燃好两盏纱灯,南振岳二艾如瑗由黄氏兄弟陪同,一起出了客厅,朝前走去。
这黄家堡占地极广,黑夜之中,但见屋宇重重,花树之间,楼台掩映,不知有多少院落?一行人循着白石小径上,走了不多一会,前面葱郁的翠竹之间,灯光通明,隐现出一座楼阁。
黄承业举手一指,陪笑道:“那里就是寒庄待宾客的兰渚精舍了,只是招待南兄弟和五姑娘两位贵宾,实在还嫌简陋得很。”
艾如瑗盈盈一笑道:“多谢贤昆仲盛情。”
过去不远,只听溪流潺缓,一座九曲雕栏的白石迥桥,通向精舍,四面水光潋滟,精致的楼格,起在荷池中央。
南振岳虽觉这黄氏兄弟招待殷切,但也许会翻脸成仇,此行处境,实在凶险异常。
此刻眼看他们把自己两人接待到这四面环水的“兰渚精舍”,心中不期更提高警觉,暗暗打量着四周地形。
走完曲折迥桥,眼前景物一宽!
一座精致华丽的楼房前面,朱栏玉砌,花架上摆满了百盆名种兰花,幽香袭人!
黄氏兄弟拱手肃客,让南振岳、艾如瑗先前。
两名使女抬着岳夫人上楼,安放到中间一间卧室。
两边两间厢房,右首一间,放着明镜妆待,脂粉香膏,无一不全,想是替艾如瑗布置的香闺。左首一间,也是一锦帐绣被,极尽豪华。
黄氏兄弟陪同两人参看了一遍,黄承业拱拱手道:“太夫人有两个丫头侍候,南兄、五姑娘一路辛苦,也该早些休息了,两位如有需要,只管吩咐。”
南振岳抱拳道:“在下多多惊扰,两位黄兄请便。”
黄氏兄弟又朝向艾如瑗欠身一礼,才行别去。
南振岳、艾如瑗等二人去后,双双走入中间房间,只见绣帐低垂,岳夫人仰卧在锦被之中,虽然昏迷不醒,但气息均匀,病势似乎转好了一些。
南振岳稍微放心,缓缓放下帐子。
艾如瑗回过头去,看看那两位使女,垂手立在床前,这就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两名使女躬身道:“婢子奉庄主之命,伺候太夫人来的,姑娘和南少侠只管休息,这里有婢子照顾。”
艾如瑷道:“不用了,你们去把被褥捧来,我留在这里照顾母亲。”
她居然改口称起母亲来了!”那个叫玉桂的道:“这个如何使得?姑娘只管回房……”
艾如瑗摇摇手道:“我母亲病势沉重,一路都是由我亲自照顾的,你们只管去把被褥捧来。”
南振岳心知艾如瑗担心黄氏兄弟有变,要留在房中陪伴母亲,心中一阵感激,不由拿眼朝她看去。
艾如瑗嫣然一笑道:“大哥你也可以去休息了,由我陪着母亲,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南振岳道:“辛苦妹子了。”
两名使女依言捧来锦被,替她在床上铺好。
—艾如瑗挥手道:“你们去休息吧!”
两个使女互望一眼,才欠身告退。
艾如瑗轻声道:“大哥,你现在该相信了吧?”
南振岳道:“相信什么?”
艾如瑷道:“大姐呀,我想她不像有什么恶意的。”
南振岳沉吟道:“目前还很难说,这黄氏兄弟,既是五福堂的人,焉会不知你已经离开桃花源的事,他今晚虽是对你十分恭谨,只怕其中有诈。”
艾如瑗轻笑道:“那也不然,五福堂原是归我大姊指挥的,五福堂的护法,虽然是江湖黑道巨擘,但比起逍遥宫的护法,身份差的很远,自然不会知道宫中之事,再说我们此行,又有大姐的银福令,他们怎敢不遵?”
南振岳道:“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艾如瑗笑道:“我们既然来了,还顾虑他作甚?但等大姐来了,就可以分晓。”
南振岳点点头道:“妹子说的极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艾如瑗柔顺的道,:“是啊!所以大哥该好好去休息了,有我在这里,大哥只管放心去睡吧!”
一宵时光,匆匆过去!
南振岳认为可能发生事故的,竟然平静渡过。
第二天清晨,黄承业、黄承斌亲来探视岳夫人的病况,中午,盛张筵席,替两人洗尘,席间,也依然神色恭谨,宾主尽欢,丝毫没有使人可疑之处。
于是第二天也过去了。
第三天傍晚,艾如瑗取出宫如玉留下的第二包药粉,让岳夫人服下,岳夫人虽然还是昏迷不醒,但病势倒确实好转了不少。
于是第三天也过去了!
黄氏兄弟除了每天早晨按时前来探候一次岳夫人的病症,极少到兰渚精舍来,其他的人,谁也不准进入兰渚精舍一步。
这兰渚精舍,自从南振岳、艾如瑗来了之后,好像已经划为禁地。
经过这三天时间,并没发生事故,南振岳、艾如瑗也渐渐安下心来!
现在只等宫如玉如约赶来,替岳夫人疗伤了!
这是第四天的天黑时光,兰渚精舍华灯初上!玉桂匆匆搴帘而入,躬身道:“南少侠、五姑娘,大庄主打发剑童来请两位到秋华轩去,说是大姑娘来了。”
艾如瑗惊喜的站起身来道:“啊,大姐果然来了,大哥,我们快走。”
南振岳、艾如瑗匆匆下楼,只见那个叫剑童的青衣书童,垂着双手,站在门口伺候,见到两人出来,慌忙欠身行礼。
南振岳抬手道:“不用多礼了,你在前面带路吧。”
剑童领着两人,迳向秋华轩行去。
那正是自己两人,初来时坐息的那间精致小客室,这时灯光如画,阶前垂手站着一名青衣小童。
室内上首一把椅子上,坐着的正是宫鬓堆鸦,眉目如画的宫如玉、黄氏兄弟神色恭敬,坐在下首相陪。
两人匆匆跨进客室,艾如瑗心中一喜,叫道:“大姐,你才来?”
南振岳虽觉宫如玉毒如蛇蝎,但人家是为自己母亲来的,也拱拱手道:“宫姑娘为了家母,远道赶来,在下感激不尽!”。
宫如玉目光掠过两人,心中不觉有些异样,淡淡一笑,道:“南少侠,不用客气了,你们来的时候,路上可曾遇到什么可疑人物么?”
艾如瑗道:“没有啊,是你叫人用车子把我们送到这里,一路上都是抄的小路,什么人也没有遇上。”
宫如玉坐着的身子微微一震,变色道:“我几时叫人把你们接来?那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艾如瑗道:“这就奇了,那人明明说是奉大小姐之命,接我们去的。”
宫如玉脸色,愈听愈觉凝重!
南振岳瞧得奇怪,一面就把当晚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宫如玉柳眉微蹙道:‘这人是谁,居然冒我的名,把你们接到这里来?”
接着冷哼道:“难怪方才有人暗中尾随着我。”
艾如瑗心中一惊,道:‘那是什么人,敢暗中尾随大姐?”
宫如玉冷冷的哼了一声,回头朝黄氏兄弟问道:“那晚开门的是谁?”
黄承业欠身回道:“那是小庄老管家黄老福。”
宫如玉道:‘叫他进来,我有话问他。”
黄承业击了一掌,道:“剑童,去叫老福进来。”
剑童答应一声,匆匆出去,一会工夫,领着灰衣老人进来,黄承业道:“老福,那天晚上送南少侠、五姑娘来的人,你可曾瞧清了?”
黄老福道:“小老儿瞧清了。”
宫如玉道:“他假冒五福堂的人,你怎会看不出来?”
黄老福抬头道:“他一点也没有假冒。”
宫如玉脸色苍白,追问道:“你如何知道他不是假冒的?”
黄老福道:“此人密令腰牌,全没有错,自然不是冒充之人。”
宫如玉凤目之中,杀气隐现,问道:‘你看清他五福铁牌几号?”
黄老福听得一愣,道:‘他多少号?小老儿倒是没瞧清楚。”
宫如玉冷哼一声,挥挥手道:“你下去。”
黄老福躬身一礼,转身退出。
他堪堪退出之时,突然听他沉喝一声:“什么人?”
客厅中诸人,听得不禁齐齐一怔2黄老福的声音,已在七八丈外,传了过来:‘朋友既敢闯进黄家堡来,如不留些什么,想走可没这么便宜!”
黄承业、黄承斌脸色微徽一变,同时虎的站起身来。黄承斌低声道:“还是由小弟出去看看。”
话声一落,剧的一声,纵身朝外掠去。
厅外面,风拂花影,月挂中天,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音,除了方才黄老福两声叱喝,好像那夜行人业已逃走。
宫如玉两道目光只是望着厅外怔怔出神,一声不作,似在想着什么心事,大家谁也没有作声。
一会工夫,帘外人影一闪,黄承斌业已回进屋来。
黄承业急着问道:“二弟,可曾发现什么?”
黄承斌道:“方才老福出去之时,发现站在阶前的砚童,被人点了穴道……”
黄承业目中精芒暴射,怒道:“此人在厅外窥探,胆子不小,究竟是何等样人?”
黄承斌道:“据老福说:此人身法极快,似非普通武林人物?”
黄承业道:“老福武功不弱,他可曾看清他的长相如何。”
黄承斌道:“没有,老福看到的只是一个后影,据说此人身材瘦小,等小弟出去,那人已经去远了。”
宫如玉一直没有开口,这时问道:“来人是男是女?”
黄承斌略迟疑道:“如若是男的,该是一个干枯瘦小的人。”
宫如玉道:“那是女的了?”
黄承斌道:“属下正是此意,据那砚童说,他被人点中穴道之时,依稀闻到一股花香。”
黄承业面有愧色,惶恐的站起身来,抱拳道:“属下兄弟,防范不周,惊动了大姑娘,实在该死!”
宫如玉冷冷的道:“此人真要就是跟踪我来的人,凭你们堡中这些人,自然挡不住他。”
艾如瑗道:“大姐,那个跟踪你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宫如玉淡淡一笑道:“真要给我遇上了,你想我会让他轻易逃出去么?”
艾如瑗奇道:“那你方才不是说有人暗中尾随着你?”
宫如玉格的笑道:“我不是说暗中尾随吗?我只是有此感觉罢了,其实什么人也没有看到。”
说话之时,剑砚二童,已在小客厅上摆好酒席。
宫如玉在这一瞬之间,好似已把适才之事抛开,脸上也换了一副娇笑,转身朝南振岳问道:“令堂服下我留的两包药,想来已经好些了么?”
南振岳坐在一旁,瞧着他们说话,心中却是疑虑重重,此刻听宫如玉向自己说话,才抬目答道:“家母一直昏迷不醒,可是被人用特殊手法所伤?”
宫如玉灿然笑道:“你怎会知道的?”
南振岳道:“那自然是‘秘魔大法’了。”
宫如玉微微一怔,格的轻笑了声,道:“你知道的真不少,其实这种手法,如果和‘秘魔大法’相比,那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南振岳愤然道:“是你下的手了”
宫如玉急忙朝他使了个眼色,笑着说道:“你只管放心,我既然赶来了,自会把令堂的伤医好。”
南振岳瞧得心中一动,暗想:“看她眼色,自是要暗示自己不要在黄氏兄弟面前多说了!”
这就拱手道:“多谢宫姑娘。”
宫如玉目光一溜,斜睨着艾如瑗,娇笑道:“南少侠令堂,还是五妹的义母,我能袖手不管吗?”
艾如瑗粉脸陡然一热!
黄承业适时起身笑道:“酒菜已上,大姑娘、五姑娘、南兄请入席吧!”
宫如玉目光一转,说道:“不用酒了,我们就吃饭吧,我时间不多,三更前,就要走的。”
黄承业唯唯应“是”,大家不再客气,相继入座,匆匆用过晚餐,青衣童子送上热面巾。
宫如玉已经站起身来,瞟了南振岳一眼,说道:“令堂人在那里,我们就走吧!”
南振岳、艾如瑗同时跟着起身,还没说话。
黄承业已抢着说道:“属下替大姑娘带路。”
南振岳直到此时,才相信宫如玉当真是为母亲疗伤之事赶来的,心中不觉暗暗感激,忖道:“此女善善恶恶,真使人测不透她的心思。”
一个男人家,那会测得透女孩子的心思?尤其像宫如玉这样的女人?但她自己已经说过了,她总究是女人呀!
黄承业陪同宫如玉、南振岳、艾如瑗三人,步出客厅,忽然回头道:“二弟,咱们庄上,方才已经发现敌踪,你最好率人去巡视一下吧。”
黄承斌欠身道:“小弟立时就去。”
宫如玉瞧了黄承业一眼,已有不耐之色,四人加快脚步,朝兰渚精舍奔去。
片刻工夫,已抵楼前,黄承业让宫如玉、艾如瑗、南振岳三人走在前面,自己在后相随。
登上楼梯,两名使女早已在房门口伺立,见到四人,立时躬身请安。
宫如玉停步问道:“就是在这间房中么?”
艾如瑗点点头道:“大姐请进。”
宫如玉回身朝黄承业道:“你就守在这里,不推让人进来!”
黄承业连忙躬身道:“属下遵命!”
两名使女替宫如玉打起门帘!
宫如玉道:“你们也留在门外,不闻使唤,不准进来。”
两名使女应了声“是”,等三人走入房中,便放下门帘,悄俏退去!
房中灯火通明,纱帐低垂,隐隐可以看到岳夫人盖着锦被,仰脸平卧!
南振岳想起荆山毒叟,忍不住叫道:“宫姑娘!”
宫如玉柔婉问道:“你有什么事么?”
南振岳道:“荆山毒叟,可是伤在你手下的?”
宫如玉朝房外瞥了一眼,低低的道:“不错,唉!就是令堂……”
南振岳怒哼道:“也是你下的毒手!”
宫如玉瞧着他,不禁低下头去,幽幽的道:“当时我不知道就是你的母亲,所以我冒着奇险赶来,你要知道,师傅只传了我震穴手法,并没传我解法……”
南振岳气往上冲,怒声道:“那你……”
艾如瑗失色道:“大姐,你赶回去就是问师傅解法去的了,这不太危险了么?”
宫如玉笑了笑道:“我哪敢去问师傅,这是我偷偷的从总护法那里请教来的!”
南振岳听她说到这里,深觉自己错怪了她。
试想宫如玉和自己站在敌对的立场,她干么要冒着大不韪,赶去向他们总护法请教解法,又匆匆赶回来,替自己母亲疗伤?他不禁面上一红,心头既是感激,又觉得说不出.话来。
宫如玉朝他嫣然一笑,轻声道:“现在说清楚了,你不会再怪我了吧?今天我是冒着奇险赶来的,因为我答应了你,非赶来不可,但我在三更以前,就要赶回去的。
被震穴手法所伤的人,不像点穴,只要把穴道解开就好。因此这解穴之法,必须连续施为三次,才能把受制经穴,化解开来。
我无法久留,等我先解开令堂受制经穴之后,再传你解穴之法,以你的功力,足可胜任,以后二次,就得由你自己施为了。”
南振岳道:“家母经三次施为,就可复元了么?”
宫如玉道:“那要看各人体力如何了,如果内功好的人,养息上三五天,就可复元。只是令堂一身功力,似乎已失,那就非十天半月,所能痊愈,你们既然来了,这里十分隐秘,等令堂完全好了再走不迟。”
南振岳道:“你说家母功力已失?是不是被震穴手法破去了武功?”
宫如玉道:“不是,震穴手法,只能使人脑中经穴受制,失去知觉,不是破气手法,令堂失去武功,似已为时甚久了。”
南振岳还待再问!
宫如玉道:“好了,时光不早,我们早些动手吧!”
顿了一顿,回眸又道:“你学会了解穴手法,还要赶去解救荆山毒叟对么?”
南振岳道:“不错,荆山毒叟对艾如瑗有恢复功力之德,在下答应五日之后赶回去的,姑娘可是觉得为难?”
宫如玉一排雪白的牙齿,咬着下嘴唇,沉吟了下,眼珠一转,毅然道:“我既然教了你,你去救谁,我都管不着了,那就随便你吧!”
南振岳抱拳道:“在下谨此代荆老丈向姑娘谢了。”
宫如玉桃花般的脸颊上,飞起娇美的笑容,这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份喜悦,是她冒着大不韪得来的报酬;但她这笑容忽然间,又转变为淡淡幽怨,和苍凉之色!
这时,她两道秋水般的眼光,已慢慢的从南振岳脸上,移到了艾如瑗身上,口中低低的道:“五妹,你把帐子挂起来。”
艾如瑗依言挂起帐子。
宫如玉说话之时,业已走近床前,伸出手去,正待把岳夫人扶起。但她才一接触到岳夫人肩头,突然疾退一步,说道:“五妹,我还忘了一件重要之事,你快叫黄承业进来。”
她这话声音并不太低,站在门外的人,已足可听到。
话声刚落,只听黄承业的声音,在身后应道:“属下兄弟,就在这里,大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原来黄承业、黄承斌早巳进来了,兄弟俩并肩站在门口,黄承斌换了一身劲装,手握长剑,身后紧跟着两名青衣童子。
这黄氏兄弟,好大胆子,宫如玉关照过他们守在门口,不准让人进来,他们居然全进来了!
宫如玉很快转过身去,这一转身,她脸色业已铁青,宛如罩上一层严霜,冷冷的道:
“此人已经死了?”
黄承业皮笑肉不笑的笑道:“大姑娘说她死了,自然是死了。”
南振岳眼看宫如玉走近床前,正待伸手去扶自己母亲,忽然向后疾退,心中已觉可疑。
此刻骤然听到宫如玉说出母亲已死,只觉脑门上轰的—声,如遭雷殛,张目道:“什么,我……母亲……死了……”
艾如瑗也惊得直跳起来,急急叫道:“大姐……”
她还没有出口,宫如玉回头朝南振岳道:“此人不是令堂。”
这话更以兀突,躺在床上的明明就是自己母亲!
南振岳心头抖颤,急步奔近床前,嘶声道:“她……就是我母亲……”
宫如玉面对着黄氏兄弟,身形斜斜的向侧后退一步,飞快伸出手去,轻轻在岳夫人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这一揭,南振岳顿时瞧的呆了!
此人虽然也是一个尼姑,但看去不过四十来岁,根本就不是自己母亲!
艾如瑗已经惊奇得目瞪口呆,低低问道:“大哥,是不是母亲?”
南振岳摇摇头,表示不是。”他此刻已经被这突然的变化,扰乱了心思,不知伤在宫如玉震穴手法下的,究竟是母亲?还是这个戴了人皮面具的人?此人她到底是假冒自己母亲,还是被人扮成母亲模样,换了包?艾如瑗听说这人果然不是大哥的母亲,不觉吁了口气,笑道:“我们不是白耽心了几天,还叫大姊也空奔波了……”
她总究少在江湖上走动,还没察觉到眼前形势有变!
宫如玉随手把人皮面具朝地上一丢,目光冷厉,哼道:“黄承业,这是怎么一回事?”
黄承业目光不敢和她相对,阴侧侧的笑道:“连她自己儿子、女儿都不知道,属下又怎会知道?”
’宫如玉冷笑道:“在我面前你还敢抵赖?快说,你们把岳夫人藏到哪里去了?”
南振岳听得心头一震,顿时明白过来,目中精光暴射,大喝道:“原来是你们把我母亲藏起来了,黄承业,你如果不及早把我母亲送来,莫怪南某剑下无情!”
呛的一声,随手掣出巨阙剑来!
艾如瑗睁大双目,奇道:“真是你们藏起来了么?”
黄承斌狞笑道:“姓南的,你少神气,黄家堡还没你发横的份儿!”
他说话之时,身后两名青衣小童,右手一挺,原来他们手上,各自执着一个黑黝黝的圆筒,遥遥对着屋内三人。
宫如玉朝南振岳摆了摆手,道:“南少侠,且慢,我要问问他们。”
她倒真是厉害,虽已认出剑,砚二童手上握着的是歹毒无比的“化血喷筒”,只要轻轻一按机篁,数丈之内,绝无幸免,无论人畜,只要被毒汁沾上了,就会化得千干净净,毛发无存。
但她却依然神色不变,连正眼也没瞧它一下。
黄承业见她出奇镇定,心头也自暗暗发毛,阴笑道:“大姑娘要问什么?”
宫如玉道:“你们摆了这副阵仗,是想背堂叛教了?”
黄承业道:“这个属下倒是不敢。”
宫如玉心头暗暗一震,怒道:“你敢违抗我的命令吗?”
黄承业诡笑道:“属下换了平时,自然不敢不遵,但今晚情形特殊……”
说到这里,便自住口。
宫如玉是什么人?情形摆在眼前,那里会看不出来?黄氏兄弟虽没说下去,口气更是明显。
她心头已经感到直冒凉气,但嘴上却依然冷厉的道:“如何特殊?”
黄承斌大笑道:“大姑娘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明白?”
如今连艾如瑗都明白了!
“化血喷筒是桃花源秘制的暗器,黄家堡的人,手上拿得出这种暗器,不用说,是桃花源来的。”
那么大姐此次回去,果然出了纰漏!
这事自己早就想到了,那天,大姐说出;大哥母亲的病,:只有师傅会医,又说,她五日之内,可以赶来,自己早就耽心她会出事的。
她心抖得厉害,悄悄蹩近南振岳身边,低声说道:“大哥,大姐出了纰漏啦!”
南振岳还未开口,艾如瑗又道:“好像是大姐为了偷问解穴之事,被师傅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好?”
南振岳心头狂震,为了自己,艾如瑗被她师傅废了武功,如今宫如玉又……艾如瑗又道:“他们手上两管‘化血喷筒’,十分厉害,大,哥,你能不能出其不意,把黄氏兄弟放到一个,我们就不怕了……”
这尽句话,原是一瞬间的事,也正好和黄承斌大笑着问宫如玉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几乎同一时候!
宫如玉怒哼一声,道:“我不明白……”
话声出口,人已闪电朝黄承业欺去!
黄氏兄弟只知宫如玉是五福之首,五福堂执行命令的人,武功自然极高,却从没有见过她出手,不知宫如玉的武功,究竟高到如何程度?他们自恃武功;又有霸道极伦的“化血喷筒”,以为宫如玉在不利情况之下,自是不敢贸然出手。
此刻眼看宫如玉突然身形一晃,不觉大惊失色,要待抽身急退,已是不及!
宫如玉纤纤五指有如钢爪一般,闪电落到黄承业的右肩之上。
黄承业空有一身武功,也自承受不起,只觉半身一麻,力道顿失。
黄承斌向左疾闪而出,同时只觉眼前一花,一点寒锋已直奔胸口,耳中听到南振岳的喝声:“给我站住!”
其实他不站住,也得站住了!
南振岳的剑尖,已经点中了他左“将台”穴,巨阙剑实在太以锋利,南振岳纵然出手不重,但黄承斌已是伤得不轻,一缕殷红的鲜血,从蓝衫中渗出,穴道受制,人也跟着“砰”
一声,跌坐地上。
这一下宫如玉、南振岳两人不谋而合,疾如掣电,一下就把黄氏兄弟同时制住,出手之快,直骇得两个青衣童子脸如土色。
他们手上虽然握着威力无比的“化血喷筒”,却也连连后退。
宫如玉脸上浮起妩媚的娇笑,但搭在黄承业肩头的纤纤玉手,却在娇笑之中,使出五成的劲力。
黄承业那里还受得住,浑身一阵颤僳,腿下一软,人已跪了下去,额角汗珠,一粒粒的绽了出来!
宫如玉轻笑道:“你也只有这点耐性?我还没点你五阴绝脉呢!”
黄承业脸色惨变,颤声道:“大……姑娘……请……饶命……”
宫如玉柳眉一挑,霎时间,笑容尽敛,目光寒芒一闪,脸上重又透出重重杀气,冷哼道:“饶命?话倒说得容易,你们先说说,究竟是谁的主使?”
黄承业道:“大姑……娘……这不关属下的事。”
宫如玉道:“我知道,你们又不是吃了豹子胆,自然有撑腰的人。”
后窗“砰”然无风自开,有人接口道:“大姑娘,你总该知道,这不是逞强的时候!”
那是黄家堡的老仆人黄老福,他从窗外探进头来,手上也拿着一个铁筒,对准着宫如玉后心!
宫如玉迅速转过身去,手上一带,把黄承业挡在身前,侧目冷哼道:“还不叫他们把三管喷筒放下来,听我发落?”
手上一紧,黄承业已是杀猪般叫了起来!
他眼看自己和兄弟全已落在人家手里,自然保命要紧,这就大声叫道:“老福、剑童、砚童你们就把东西丢下吧‘……”
剑童、砚童早已惊骇失色,他们一左一右站在门边,不知如何是好,闻言正待把手上喷筒丢弃!
黄老福突然喝道:“剑童、砚童,且慢,你们难道忘了我方才关照你们的话么?”
剑砚二童果然又把喷筒举起来。
宫如玉目光一闪,哼道:“怎么他们不听你的?”
黄承业急叫道:“老福……”
黄老福阴笑道:“宫如玉,你想错了,主持今晚行动的,可不是他们兄弟两个。”
宫如玉道:“是你?”
黄老福道:“你想不到吧?”
他得意的干笑了两声,接着说道:“小老儿要奉劝大姑娘二句,一错不可再错,要是肯合作的话,就把五姑娘和这姓岳的小子,一起拿下,还可将功赎罪,否则小老儿奉有密令,格杀勿论,你总该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你们还在射程之内。”
黄承业脸色变了!
穴道受制的黄承斌也变了脸色!
宫如玉心头同样起了一阵颤傈!
这已经十分明显,他口中的“密令”,不是出于师傅,便是出于总护法,除了这两人,谁敢作主,一举格杀自己和艾如瑗两人?南振岳手仗长剑,当门而立,他有把握一剑劈倒两个童子,但黄老福距离太远了,实在不敢冒险。
他此刻纵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自己母亲还落在人家手中,哪敢轻举妄动?不觉怒声道:“你们把我母亲藏到哪里去了?”
黄老福阴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宫主要的人,谁也不敢怠慢她。”
艾如瑗脸色发白,她趁黄老福没注意她,已经偷偷朝怀中取出白眉针筒,突然扬手道:
“黄老福,你瞧瞧我手中是什么?”
黄老福哼道:“五姑娘手上自然是白眉针了,但五姑娘也该知道,你按动机篁之时,小老儿也会按动机篁。五姑娘射杀的只是小老儿一个,小老儿喷筒,横及数丈,你们一个也别想幸免。”
艾如瑗泄了气,她只觉手腕一软,白眉针筒几乎坠地。
黄承业眼看只要宫如玉等三人,不肯束手就缚,自己兄弟就得玉石俱焚,心头既惊又怒,大声喝道:“老福,难道连我也不顾了。”
黄老福冷冷的道:“大姑娘她们不肯束手就缚,小老儿有什么办法?”。
黄承业嘶声道:“老福,你是我要你守在窗外的。”
黄老福道:“不错,小老儿是奉庄主之命,守在窗外,连这东西,也是你大庄主交给我。”
黄承业脸色稍微一松,道:“那你怎么不顾我兄弟两入?”
黄老福笑了笑道:“大庄主,你也糊涂了,小老儿方才不是已经说过,我奉有密令,今晚最主要的是人犯,是大姑娘、五姑娘和这姓岳的小子,连大姑娘他都可以格杀勿论,两位庄主自然……”
‘呃……”
他话声未落,突然“呃”了一声,不再说话!
不!“扑通”一声,朝后倒去。
室内之人,全都怔得一怔!
宫如玉神色安详,红菱似的嘴角上,不禁露出一丝冷峻的笑容,回头朝黄承业道:“你现在可以吩咐他们,丢下喷筒了!”
黄老福的突然倒下,情势显然起了转变,黄承业也有了一线生机,急忙瞪目喝道:“大姑娘的吩咐,你们听到了没有,还不快丢下喷筒?”
剑、砚二童那敢倔强,依言丢下喷筒!
宫如玉道:‘五妹,过去点了他们穴道。”
艾如瑷俯身捡起两支铁筒,随手点了两人穴道。
窗口,刷的一声,飞进一条人影,但那人才一落地上,脚下就显得踉跄不稳!
宫如玉一松手,放开黄承业,伸手扶住来人,急急问道:“甘嬷嬷,你怎么了?”
“啊!是甘嬷嬷!”
艾如瑷也急忙奔了过去!
来人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妪,她正是宫如玉的奶妈甘嬷嬷!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宫如玉的手,睁着双目,全身颤动,不住的喘息!
敢情她身负重伤,方才又全力一击,扑杀黄老福,以致真气岔散!
此刻似是连舌头都已僵硬了,张口很想说话,但除了喘气之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宫如玉看情形不对,忙道:“甘嬷嬷,快不要说话!”
举起右掌,迅速按在甘嬷嬷背后“灵台”穴上!
甘嬷嬷直待宫如玉右掌按上背心,才张嘴吐出一日浓重的黑血,精神顿时好了许多,右手颤巍巍探入怀中,摸出半支赤玉箫,递到宫如玉手上,抬目道:“孩子赶快走……记住,你姓崔……不是……宫……”
突然一阵痉挛,双目一闭,向地上坐去!
宫如玉心头一急,轻喊道:“甘嬷嬷,甘嬷嬷……!”
她眼中忍不住流下两行晶莹泪水,缓缓放下甘嬷嬷的尸体,低头朝地上看去,只见甘嬷嬷吐出的一口血中,带着很多细碎的内脏,不禁悚然一惊,呆呆的道:“内脏全碎,这是伤在九转掌之下的,玄阴九转掌,难道是师傅……她望着手中半支赤玉断箫,不知甘嬷嬷底下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那该是极重要的话了。
艾如瑗抬头道:“大姊,甘嬷嬷已经死了?她说你姓崔……?”——
清心居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