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煞神苗飞虎?”
马陵先生从未听说过,自然不会和自己有什么梁子。
但此人外号“黑煞神”,会不会就是用“黑沙掌”,暗算徐少华的那人呢?尤其姓苗,不由使他想起坚要领教自己“云龙十八式”的苗道人来。
这就问道:
“令师是一位道长?”
柳飞絮喜道:
“马陵先生果然认识师傅,无怪师傅曾说:“他和你并不陌生!”
马陵先生哼道:
“这么说来,果然是令师出的花样了,他把闻某劫持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柳飞絮道:
“不,这不是师傅的主意,我听师傅说,是这里的主人要见你。”
说到这里,不待马陵先生开口含笑道:
“好了,马陵先生且请宽坐,小女子给你沏茶去,顺便要他们给你准备酒菜。”
说完,翩然朝右首靠壁的木橱走去。
她这一转身,薄纱如云,纤腰丰臀,款段多姿,悉呈眼底。
只见她打开橱门,一手拉开下首一只抽屉,取出纸笔,很快的写了几个字,又把抽屉推上,才回过身来,浅浅笑道:
“我已经要外面的人替你去沏茶了,另外也要他们整治酒菜,大概再过一回,马上就可以送来了。”
马陵先生道:
“你既可以传递消息出去,就告诉他们,闻某要见此地主人,酒菜不用准备了。”
“唷,那怎么成?”柳飞絮娇声道:
“这抽屉外面,只通厨房里的下人,如何能和主人说话?再说,主人要什么时候接见你,只怕连师傅也无法预料,酒菜已经去准备了,你已有三天没进饮食了,自然要填饱肚了再说。”
“什么?”马陵先生一怔,问道:
“闻某已三天没进饮食?难道我昏睡了三天,今天刚醒过来吗?”
柳飞絮道:
“是啊!师傅把你送到这里来,光是路上,就赶了两天一晚。”
马陵先生心中暗道:
“赶了两天一晚的路,这会是什么地方了?”
心中想着,只听木橱中响起叮叮响声。
柳飞絮娇声道:
“好了,是茶沏来了!”
她迅疾走近木橱,拉开抽屉,端起一个茶盏,俏生生的走近几前,把茗碗放到几上,轻启樱唇,说道:
“马陵先生请用茶了。”
到了此时,马陵先生也只好暂时忍耐,依言在一把红木雕花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目光一抬,说道:
“柳姑娘,你也请坐下来。”
她如果站着,看来岂不更是诱惑?所以才要请她坐下。
柳飞絮嫣然笑道:
“小女子是奉命伺候你的,哪有坐下来的道理?”
马陵先生道:
“你只管坐下来,我想和你谈谈。”
柳飞絮看他正襟危坐,连看都不敢多看自己一眼,她自然知道,他坐下来之后,目光如果平视,岂不正好看到自己小腹之上?她粉脸不禁微微一红,低头道:
“小女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告坐了。”
侧着身子,和他隔了一张茶几坐下,才道:
“不知马陵先生又要问我什么了?小女子知道的实在不多。”
马陵先生道:
“柳姑娘不知道的事,闻某问了,也是多此一问,闻某问出来的,自然是柳姑娘知道之事,只不知柳姑娘肯不肯说?”
“马陵先生请用茶!”柳飞絮眨着眼睛,淡淡一笑道:
“小女子知道的,自然会说的了。”
“好!”马陵先生随手取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才道:
“姑娘随令师傅有多少年了?”
柳飞絮举手理了下披肩长发,说道:
“我从小是师傅抚养长大的,好像从七八岁就跟着师傅了。”
马陵先生道:
“令师外号黑煞神,那一定精擅‘黑沙掌’一类功夫了?”
柳飞絮水样眼波神光不禁一动,点着头道:
“是的。”
马陵先生获得证实,接着问道:
“柳姑娘可知十天前令师以‘黑沙掌,打伤我徒儿的事吗?”
这话单刀直入,问得柳飞絮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微微摇头道:
“我没有听师傅提起过。”
马陵先生是什么人?她的神情哪会看不出来?颔首道:
“柳姑娘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
口中虽说“算了”,但却接着问道:
“柳姑娘既然跟随令师多年,平日是否听令师说过,和什么人有仇呢?”
柳飞絮道:
“我不详细,师傅不喜门下弟子问东问西,所以谁也不敢多问。”
马陵先生道:
“令师门下有好几个徒弟吗?”
柳飞絮道:
“两个,我还有一个小师妹……”
刚说到这里,木橱中的铃声又响了!
柳飞絮迅快站起身来,说道:
“酒菜来了!”
她走近木橱,拉开抽屉,端出一把银壶,和一盘盘的莱肴,用一个银盘托着,走近中间一张小圆桌,一一放到桌上。然后放好杯筷,拉开一张椅子,娇声道:
“马陵先生请来这里坐,小女子给你斟酒啦!”
手捧银壶,在杯中斟满了酒。
马陵先生确实感到肚子饿了,也就不再客气,站起身走近小圆桌,在椅上坐下,柳飞絮手捧银壶,就伺立在他左边。
马陵先生看她雾一般的轻纱中,裹着几乎全裸的洞体,不觉攒眉道:
“柳姑娘我看你应该是一个好女子,为什么要穿上一袭轻纱呢?”
“应该是一个好女子”,这几个字钻进柳飞絮的耳朵里,比重重的掴她一掌还要厉害!
她从没想到过自己是一个“好女子”,心头不禁一酸,娇躯忍不住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一双挤得出水来的美目之中,也不由起了一层雾水!不自觉的低下臻首去,幽幽的道:
“小女子是奉师傅之命,伺候你来的,你如果喜欢……小女子就……就可以侍候你……”
马陵先生勃然作色道:
“闻某不喜女色,令师要想用女色来诱惑闻某,那是他打错算舟了”
柳飞絮郝然道:
“小女子早就看出马陵先生是一位正人君子,只是师命难违,才……才……”
她说了两个“才”字,竟然说不下去。
马陵先生忿然道:
“柳姑娘是令师从小抚养长大的,名虽师徒,情同父女,他怎么可以如此作践你呢?”
“作践”这两个字又像针一般刺痛了柳飞絮的心,两行珠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沿着粉腮流了下来,她急忙别过身去,用衣袖轻轻抹了一把。
马陵先生目光一注,讶异的道:
“柳姑娘,你哭了?”
柳飞絮娇躯一颤,轻笑道:
“没有呀,小女子只是敬佩先生而已,哦,你请用酒了,菜快凉了呢!”
马陵先生心中暗道:
“看来此女心地善良,大概只是迫于师命罢了!”一面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又举筷吃着菜肴,问道:
“柳姑娘,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柳飞絮道:
“这时候大概已快近初更了。”
马陵先生道:
“那你该去休息了。”
柳飞絮螓首微摇,幽幽的道:
“方才小女子不是说过吗?我是奉命来侍候你的,不到时间是不能出去的。”
马陵先生哦了一声。
柳飞絮又道:
“如果我这时候就要出去,那就是表示你对小女子的姿色并不欣赏,或者是小女子伺候不周,那么小女子就会受到极严重的处罚了。”
马陵先生为难的道:
“哦,那……你就留在这里好了。”
柳飞絮喜形于色道:
“马陵先生……你……”
马陵先生正容道:
“闻某让你留下来,只是免你受到处罚而已,我并不需要你来侍候。”
柳飞絮粉脸微酡,感激的道:
“小女子知道你是一位君子,但……”
她忽然捧起酒壶,给马陵先生杯中斟酒,两人身子当然会靠近些,她一面压低声音说道:
“先生目前处境,你大概也可以想得到一点,小女子不便多说,只有一句话,希望先生记着,那就是逆来顺受。”
马陵先生一怔,口中晤了一声,点点头道:
“这个我知道。”
柳飞絮又道:
“主人几时接见先生,还不知道,小女子认为先生应该吃饱睡足,打起精神,才能应付。”
马陵先生喝了几杯,就停下筷来,说道:
“酒已差不多了,有没有饭?”
柳飞絮道:
“这时候只是给你准备的宵夜,只有点心,大概不会准备饭的,我去看看。”
她转过身走近木橱,拉开抽屉,捧出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端了过来,说道:
“只有点心,先生不知够不够呢!”
掀开蒸笼,里面是一笼蒸饺。
马陵先生道:
“够了。”
他把一笼蒸饺吃了。
柳飞絮收拾蒸笼、杯盘,送回抽屉,又沏了一盏茶送上。
马陵先生道:
“谢谢你。”
柳飞絮道:
“时间不早,先生喝完茶,该可以休息了。”
马陵先生问道:
“你呢?”
柳飞絮道:
“先生是正人君子,小女子衷心不胜敬佩,我在椅上随便坐息一回就好了。”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说道:
“只是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马陵先生道:
“你说。”
柳飞絮低低的道:
“明日一朝,小女子出去,就说先生对小女子的侍奉极为满意,继续要小女子侍候你,这样小女子就可以再来伺候你了。”
马陵先生为难的道:
“这……”
他是个君子,当然不愿意承认根本没有做的事,如果答应了,岂不有玷他的清名?
柳飞絮俯首道:
“小女子知道这样说会有损先生清名;但如果小女子不这样说的话,他们就会另外换一个人来伺候你,一定要使你满意为止,如果先生依然和今晚一样,无动于中,他们会不择手段,非让你就范不可……”
马陵先生哼道:
“如何不择手段?”
柳飞絮道:
“手段当然不止一种,譬如在先生酒菜中暗下催情药物,使你不知不觉堕入他们彀中。”
马陵先生怒声道:
“他们竟然如此卑鄙!”
柳飞絮失色道:
“你说话小心一点。”
接着又道:
“小女子说的乃是实情,小女子无力能够报答先生高谊,只有稍尽小女子的一点心意,把知道的透露给先生罢了。”
马陵先生迟疑一下,终于点头道:
“好吧,就照你方才说的去说吧!”
柳飞絮欣然的道:
“谢谢你。”
马陵先生道:
“既蒙姑娘坦诚见告,闻某还想问你一句话。”
柳飞絮道:
“先生只管请说,小女子知无不言,只怕小女子知道的不多,那就无法奉告了。”
马陵先生问道:
“小徒少华,是不是也被你们劫持来了?”
柳飞絮吁了口气道:
“幸亏你问的,小女子还知道一二,我是听师傅说的,主人邀请的只先生一人,令徒自然没请来了。”
马陵先生放心了,颔首道:
“如此就好。”***
日上三竿,徐少华是被刺眼阳光刺激醒的。
他发现自己竟然躺卧在石阶上,自己昨晚明明坐着的人,怎么会躺下来睡的,要是给师傅看到了,就非挨骂不可!
他赶紧翻身坐起,揉揉眼睛,觉得昨晚似乎没有睡好,此刻头脑昏胀欲裂。
噫,师傅呢?
徐少华知道师傅一向起身很早,抬头看看天色,已是辰己之交,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该死,自己怎么睡得这样熟法?
急忙走出山门,到溪边掬水洗了把脸,回到庙门口,就站停下来,看看两匹牲口悠闲的在草地上啃着青草。不禁暗自嘀咕:“师傅会到哪里去了呢?”
站了一回,依然没见师傅回来,他重又回入山门,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时间慢慢的溜走,现在己是晌午时光了,师傅还是一点影子也没有!
徐少华心中暗暗奇怪,忖道:
“师傅平时为人谨慎,如果有事不可能不告诉自己的,何况马匹还留在这里,显然不会走远,那么去了一个上午,怎么还不回呢?”
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而肚子也越来越饿了,站起身,走出庙外,四处眺望,也望不到师傅的影子。
眼看午牌已过,徐少华有些耐不住,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瓦片,在石阶上写了:“弟子到附近村落买些吃的,马上就回来。”
急匆勿奔行而去。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个大纸包,里面有馒头、卤味,准备和师傅一起吃的,跨进山门,目光抡动,师傅依然没有回来,他只好一个人坐在石阶上吃了。
把剩余的包了起来,然后又去溪边用手掬水,喝了两口,再回到山神庙,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这一等,直等到天黑,始终不见师傅回来,心头更是焦的不止,但师傅没有回来,自己自然不能离开,总得在这里等候才是。
一晚过去,现在天色已经黎明,还是不见师傅回来。
徐少华心头忽然起了一丝不安的忧虑:“师傅会不会出事呢?以师傅的为人,不可能不告诉自己就走了。”
而且师傅连马匹都没有骑走,可见事出仓猝,不但来不及通知自己,也来不及骑马,由此推测,师傅至今未回,一定是出了事了,自己该怎么办呢?
现在他不得不作决定,暗道:
“对,自己必须尽快赶回家去,禀报爹才是。”
想到这里,立即奔出山门解开马缓,翻身上马,牵着另一匹马一同上路。
他昨天一整天都在心神不定的盼望着师傅,并未注意及自己,这回坐在马背上驰行,忽然觉得寒风吹来,身上有些寒飕飕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是说自己怕冷,而是少穿了一件衣服似的!
心中感到奇怪,忍不住伸手朝怀中摸去。这一摸,不由使得徐少华猛地一惊,爹要自己贴身穿在内衣里的金缕衣,竟然已经不翼而飞!
贴身穿在内衣里面的金缕衣,怎么会不见了呢?
不见了,自然是被贼偷走无疑,但穿在身上的衣服被人偷走,自己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的呢?
师傅大概就是追踪贼人去的了。
他发现金缕衣失窃,心头更是惶急,不住的策马疾驰,朝云龙山赶去。
云龙山渐渐接近,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此刻该是上灯时分了,但云龙山庄借大一片庄院,看不见一点灯火,远望过去,只是黑压压的一片!
徐少华骑在马上,心中不禁暗自纳罕:“今晚庄里怎么会都不点灯的呢?”
“不点灯火,只有一个可能,莫非是来了强敌?”
这种想法,平常人是不会有的,徐少华出身武林世家,他纵然没有江湖经验,但听也听得多了。
一念及此,手中组绳一领,双腿一夹马腹,催马急驰,后面跟着的一匹马,也随同加快奔驰!
青石板铺成的大路,登时响起一阵杂沓而紧密的蹄声。
这一阵急骤的蹄声,庄里的人应该听到了,但徐少华驰近庄院前面,栅门敞开着,依然不见有人迎出来。
这和平常的情形有异,徐少华已是感到不对,他纵马驰进栅门,瞥见栅门两边地上,依稀躺卧着人影。
心头蓦然一动,也不勒住马缰,身形一侧,左手在马鞍上一按,便自腾身跃起,一个筋斗凌空倒翻出去,落到栅门左首。
凝目看去,只见躺卧地上的人正是两个身穿青衣劲装的云龙山庄庄丁,口流鼻血,业已死去多时。
显然是伤在内家重手法之下,急忙向右掠去,栅门右首也有两名庄丁同样是被内家重手法击毙的。
徐少华自然知道看守栅门,正好是四个人一班,心中暗道:
“看来果然来了强敌!”
他无暇多想,急匆匆奔进大门。大门也敞着,目光所及,门内左右两边,同样倒卧着四个青衣劲装的庄丁,他们每人腰间都佩着刀,但没有一个人刀出鞘的,足见此人出手何等迅疾毒辣,庄丁们几乎措手不及,就中掌殒命。
徐少华心头一阵狂跳,脚步加快,由二门进入大天井,再转向东首长廊,一片黑暗之中,所看到的尽是横七竖八倒卧的人影!
整座庄院,几乎已经静寂如死!
徐少华的心情,也随着越来越激动,胸口好像压上了沉铅一般,几乎要大声嚷出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像一阵风般奔出东首一座圆洞门,奔向爹的书房。
这本是他从小走惯的一条最熟悉的路了,如今竟有跌跌撞撞的感觉!
“爹……爹……”
他已看到爹的三间书房,同样没有一点灯火,口中却已惶急的叫出声来。
书房中没人回答,徐少华闪身奔入,目光迅速一转,又发现右首地上,也有两个人躺卧着。
他自可认得出那是伺候爹的两名丫环琴儿和剑儿。
他无暇再去察看她们是死是活?口中只是颤抖着自言自语的道:
“爹呢?他老人家会到哪里去了呢?”
随着话声,一脚跨进里首一间,那是江淮大侠徐天华的卧室,自从三年前丧偶之后,他就一直独宿在书房里。
卧室南首一排花格子窗并未开启,依稀可以透进一点星光,靠北首的一张卧榻上,此刻正有一个人倚枕靠在床栏上。
这人徐少华自然最熟悉了,那不是爹还有谁来?他心头一阵狂跳,暗道:
“爹莫非负了伤?”
急步掠近床前,叫道:
“爹,你老人家怎么了……”
徐天华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微闭眼皮,斜靠在竖立的枕头上。
徐少华只觉心在收缩,他俯近爹面前,伸出颤抖的手,渐渐碰近爹的鼻孔,才发觉爹呼吸早已停了!
“爹……”一声悲呼,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一下扑在爹的身上,尸体也早已僵冷了!
他突然遭遇到这样惨痛的事故,一个人几乎要昏厥过去,但强自忍着悲痛,暗自说道:
“爹明明是被仇人害死的,自己应该先找出爹致命的所在,将来也好给爹报仇。”
一念及此,连忙用衣袖拭干泪水,然后仔细的检查起来。他解开爹的衣衫,目光一注,只见爹左胸上,赫然印着一个色呈乌黑的掌印!
“黑沙掌”
徐少华对“黑沙掌”最是熟悉不过,十天前,自己就是被“黑沙掌”打伤的,差幸遇上丁药师,才救了自己性命。
爹如果不把金缕衣脱给自己穿,怎么会伤在“黑沙掌”下?想到这里,不觉抱着爹尸体,放声大哭。
“哦!”突然问,他止住了悲哭,心中暗自付道:
“这贼人先用‘黑沙掌’击伤自己,又把自己送到丁药师附近,那是明知丁药师遇见了一定会替自己治疗的,他这是为什么呢?现在就有了答案。
这贼人要向自己下手,并不是向爹示威,而是让爹知道了,会把金缕衣脱给自己穿。爹身上穿了金缕衣,贼人就无法伤得了爹,所以要迂回施展诡计,先用‘黑沙掌’打伤自己,让爹把金缕衣脱给自己穿了,才好向爹下手!”
想到这里,不觉仇怒涌心,目毗欲裂,咬牙切齿的道:
“我若不手刃仇人,替爹报仇,就誓不为人!”
他已可从自己一路进来,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整座云龙山庄不见一点灯火,就想得到仇人心狠手辣,云龙山庄四十余口,可能全遭毒手,除了自己,大概已无一个幸存之人了!
要为爹报仇,要为云龙山庄四十余口讨还血债,就全在自己一人身上了!
徐少华忽然间腰骨一挺,心志也随着坚强起来,迅速替爹扣好衣衫,用被褥裹好,含泪拜了下去,说道:
“爹,你老人家在天之灵,要保佑孩儿,不论天涯海角,孩儿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的。
哭拜完毕,双手托起爹的尸体,一步步走出书房,一直来至后园。他走到假山前面,找到一把锄头,挖掘了一个大坑,又去水榭卸了四扇朱漆木门,在坑中铺好,把爹的遗体放好,上面再加了一块木门,才把士堆上,四周踩平了,看看已无痕迹。心想:“庄中还有四十余具尸体,也应该把他们埋了才好……”
就在此时,耳中忽然听到一阵细碎的“劈啪”之声,不觉回身看去,只见前面房屋,在这顷刻之间,已经笼罩在浓烟之中,火舌四窜!
“有人纵火!”
徐少华心头仇怒之火陡生,唰的一声拔出长剑,立即纵身掠起,朝前面赶去,口中大声喝道:
“什么人到云龙山庄来杀人放火,还不给我出来?小爷在这里。”
偌大一座云龙山庄,转眼工夫,已被猛烈的火光所吞灭,崇楼书栋,到处都是乱卷的火舌!徐少华无法走近,绕着庄院,搜索了一遍,连半个人影也没找到。
明明有人纵火,怎么会找不到纵火的贼人呢?
那只有一个答案,此人纵火之后,立即离开现场,自己从后园赶来,已是迟了一步!
差幸自己已把爹的遗体埋到后园,不然连爹的尸骨都保不住了。
他怔怔的望着火势越来越大,心中却在默默的祷告着道:
“堂叔,(管事徐建章)和所有的庄丁们,你们安息吧,总有一天我会替你们报仇雪恨的。”
他把长剑纳入剑鞘,含着满眶泪水、满腔仇火,回到庄前,自己骑来的马匹,还在木栅前面,他一跃上马,顺着石板大路驰去。
他乍遭大故,心头虽然悲痛纷乱,但路程却已想好。
爹的遇害,云龙山庄的被毁,和师傅的无故失踪,自己应该立时去找两个人,一个是住在骆马湖的姑丈杜浩然,另一个是住在扬州的淮扬派掌门人大师伯宋天寿。
论路程,是骆马湖较近,自然该先去姑丈那里,然后再赶去扬州,因此他一路上沿着大路,纵马急驰。
赶到许集,天色已经大亮,路旁已有不少赶集的人围着豆浆摊吃早点,徐少华一晚未进饮食,又疲又饿,这就跳下马背,让牲口在小河旁喝水,自己就在摊旁坐下,要了一碗豆浆,两个馒头,正在吃喝之际。
只见一名胁下挟着青竹捧的老丐蹩近过来,伸出一双颤抖的手,说道:
“这位少爷,请布施些吧!”
徐少华看他年事已老,探怀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那老丐说了声:“多谢。”就颤巍巍的走开。
徐少华也并不在意,取出几文钱,付过帐,就牵过马匹,继续上路。
中午赶到碾庄,这里虽然并不是一个镇集,但为甫北、东西的交通孔道,有的是客店、饭庄。
徐少华奔驰了一夜,觉得极为疲累,赶到碾庄,就在一家饭庄门口下马,交代小厮给牲口上料。
自己就一脚登上楼梯,找了个位子坐下。跑堂的问了要些什么酒菜,便自退去,不多一回,就送来了饭菜。
徐少华正在吃喝之际,忽见左首一个育衣少年叫着:“堂倌。”
声音甚是清稚,徐少华不觉转脸朝他看去,那是一个十六八岁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极为俊美!
跑堂的赶紧跑了过去,问道:
“相公还有什么吩咐?”
那青衫少年给他一问,不觉胀红了脸,嗫嚅说道:
“我出来忘了带钱了,这里一共多少钱,能不能先挂上一挂,改日我经过这里,自当加倍奉还。”
听说要挂帐,跑堂的一张脸立时就拉长了,冷冷的眼光打量着青衫少年,说道:
“相公身上没带钱,怎好上楼来白吃……”
青衫少年道:
“你说什么?”
跑堂的道:
“你难道还不算白吃?没带银子,就把你身上的长衫脱下来……”
“啪!”青衫少年一抬手,就掴了跑堂的一个耳光,哼道:
“不长眼睛的东西,你敢胡说八道?”
那堂信一手捂着脸,大声道:
“你白吃白喝,还敢出手打人?”
青衫少年气红了脸,说道:
“我只是出门时忘了带银子,谁白吃来了?你再敢说我白吃,我就再赏你一个耳光!”
堂倌大声嚷道:
“你不付钱白吃东西,难道还不是白吃……”
他话声未落,又是“啪”的一声,这回右首脸颊上挨了一记重的,把他一个人打得头重脚轻,向左冲出去了三步,口中哇哇叫道:
“好哇,你真敢打人,大家来呀,没钱吃东西,就剥下他的衣衫来。”
他一嚷,楼上三四个跑堂一起赶了过来。
徐少华眼看那青衣少年要吃眼前亏,连忙站了起来,说道:
“大家有话好说,这位相公一共多少钱,算在我的帐上好了。”
那堂倌道:
“公子,你都看到了,他……他没钱上什么饭店来,吃了东西不给钱,还出手打人!”
青衣少年听得气道:
“这位兄台,我只是一时忘了带银子,你都听到了,这个跑堂的居然一口一声说我白吃,还要剥我衣衫,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敢情很少出门,受了一肚子委屈,眼圈一红,几乎气得掉出泪来。
徐少华取出一锭一两多重的银子,塞到被打的堂倌手中,说道:
“做生意和气生财,这位相公也不是白吃的人,得罪客人,都是你的不是,好了,这位相公的帐,和我算在一起,多的不用找了。”
那堂棺手中一掂,这锭银子少说也有一两五六钱,两人东西吃的不多,最多也不过几钱银子,人家公子等于赏了一两银子的小帐,挨了两个耳光,一个耳光岂不等于五钱银子,这样贵的耳光,当真可以多挨几个!一面连忙道:
“公子爷说了,自然算了,小的多谢公子。”
徐少华没和他多说,一面拉着青衣少年的手,说道:
“好了,兄台也不用多说了,我们走吧!青衣少年任由他拉着手,一同下楼,跨出饭庄门口,才轻轻挣脱徐少华的手掌,感激的道:
“这位兄台给小弟解围,小弟十分感激,只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徐少华道:
“在下徐少华,兄台呢?”
“我……”青衣少年道:
“姓史,史记的史,单名一个元字,元亨利贞的元。”
徐少华摸摸身边还有十几锭银,这就取出十两来重的两锭银子,递了过去,说道:
“史兄身边忘记带银两,出门在外,诸多不便,这十两银子,请史兄收了。”
史元脸上一红,迟疑的道:
“徐兄这份高谊,小弟永不会忘记的,小弟……”
徐少华道:
“区区之数,何足挂齿,史兄快请收下了。”
史元伸手接过,低低的道:
“多谢徐兄。”
饭庄小厮给徐少华牵着马匹走来。
徐少华接过缰绳,取出一锭碎银,赏了小厮。
史元低声道:
“徐兄后会有期,小弟要先走了。”急匆匆的回身就走。
徐少华觉得他举止有异,心头感到奇怪,只见迎面人丛中走来一个胁挟青竹棒的老丐,目光锐利的看了自己一眼,从身边过去。
徐少华心中不禁一愣,付道:
“这老丐不是早晨在许集摊上吃早点时,向自己讨钱的那个老丐吗,看他眼神充足,分明是个会武的人,史元走得匆忙,是不是看到他才避开去的呢?”
事不关己,也就无暇过问,牵着马匹,来至一家招商客店门口。
一名伙计迎了出来,问道:
“客官可是要住房吗?”
徐少华点点头道:
“昨晚赶路错过宿头,要一间上房休息。”
伙计连声应是,伸手替他接过缰绳,招呼店里的小厮牵过马,一面哈着腰道:
“客官请随小的来。”
他把徐少华领到上房,又巴结的打脸水,沏茶。
徐少华等伙计退出,就掩上房门,脱衣上床,他遭遇大故,一晚未睡,连夜赶路,自然十分疲倦,这一觉直睡到天色昏黑。
听到伙计轻轻叩着门道:
“客官,已经上灯了,小的替你老送脸水来了。”
徐少华打开房门,伙计端着一盆脸水走入,点上了灯,陪笑道:
“客官请洗把脸,要上街去用饭,还是小的吩咐厨下替你老准备酒菜?小店厨司手艺着实不错,客官吃过就知道了。”
徐少华道:
“好吧,我不喝酒,你要厨房里做几式下饭的菜就好了。”
伙计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不多一回伙计端来了四菜一汤,一桶白饭,在房内一张小圆桌上摆好碗筷、菜肴,陪着笑道:
“客官请用饭了,尝尝这几样菜,还可以吧?”
徐少华不愿他多打扰,点头道:
“你放着就好。”
徐少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装好一碗饭,举筷吃了几口,觉得菜看果然做得十分可口,正在低头吃饭之际!
只听隔壁房门被人推开,似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入房中,接着店伙替他们沏来了茶。
伙计退出之后,只听有人说道:
“听说金长老已经到了淮北?”
另一个人道:
“目前江湖上认识那老魔头的人不多,帮主要金长老南来,就是因为只有金长老认识这魔头……”
说到这里,口中大喝一声:“什么人?”
接着只听房门砰然开启,那人一下掠了出去,口中咦道:
“房门外明明有人,怎会连鬼影子也没有?”
先前那人冷笑道:
“会不会有点子冲着咱们来的。”
另一个人回入房中,返身坐下,说道:
“有此可能,来,先喝点茶,分舵主又不在,咱们又不能露了身份,才到这里来落店的,没想到竟会被盯上了。”
先前那人又道:
“方才你会不会听错了,其实咱们这一路上,并没有遇上岔眼的人物。”
徐少华听了几句,事情和自己无关,也就不再聆听,自顾自的吃饭。
饭后,伙计进来收拾盘碗,又冲了茶水,才行退去。
徐少华因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就提前熄灯就寝,第二天天色刚朦朦亮,徐少华就会帐出门。
这时路上还没有行人,他策马疾行,驰了约莫三里来路,瞥见路旁左首一棵大槐树下,躺卧着一个人!
只一眼徐少华就认出他就是昨晨在许集跟自己讨钱,中午在饭庄门口跟踪史元(姑且说他跟踪史元吧)的老化子!
只要看到他仰卧在地上的姿势,决不是在睡觉。
而且那根青竹棒也摔在离他身子一丈远的地方,显而易见他和人动过手,还负了伤!此刻胸口起伏,喘得很厉害,看去伤得一定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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