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四条船上,坐的全是武林人物。

  从他们肩头露出的兵刃,可以这样断定。

  早晨游湖的那个老头子,赫然也在其中。

  其实非常明显了。

  他们将不利于翁如松。

  船渐渐驶近。

  船娘的脸色,羞色已褪,代之而起的是惊惧的青白色。

  她虽不全认识他们,起码也认识一半。

  这些人都是杭州城的瘟神太岁。

  谁惹了他们,准保鸭飞狗走,性命全完。

  “公子,公子!”

  她再顾不得他的叮嘱,悄悄呼唤,声音已有些颤抖。

  翁如松没有反应。

  来船更近相隔已不足十丈。

  呼叫不应,她只有开船,以求躲避。

  “臭婊子,你敢开船,等会有你的乐子!”

  来船上,已传出粗鲁的喝骂声。

  要在往日,这声喝骂绝对生效。

  今天船娘似为翁如松丰神所陶醉,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对于来船喝骂,竟似充耳不闻,掉转船头,飞也似的逃去。

  船娘生长水面,靠划船养生,驾船的技巧,自然娴熟不过。

  可是来船驶船的也是能手,她这种希望显然就要落空了。

  因此,她逃的快,后面追得更快。

  四条船已经成扇面分开,每船相隔两三丈。

  她想转向都不可能了。

  两下里的距离在逐渐缩短中。

  “臭婊子,看你还往那里逃?”

  她可是真急了。

  “公子!”竟不计后果,大声喊叫起来。

  翁如松还是没有动。

  追船更行迫近,已追五丈之内,而且距离仍在继续缩短中。

  “臭婊子,你是在找死,那小子究竟是你的什么人?要这么帮助他?”

  怒骂声中,追船上,蓦然窜起一条高大人影。

  这条人影拔高三丈,式化苍鹰入海,斜向翁如松坐船扑去。

  眨眼之间,已临翁如松坐船上空,立又劲贯双掌,猛向船娘劈下。

  身法、掌力,都非庸俗身手。

  距离头顶丈余高下,船娘已感劲风压体。

  船娘居然仍能镇静不乱。

  不知是否巧合。

  船娘左手贯力,将舵蓦向外推,右手中桨亦同时加力前划。

  翁如松听坐一条小型游艇,蓦然转向右前方,箭一般疾,窜出一丈多远。

  来人身手再高,事出意外,力已用尽,再想变式,那还能够。

  “扑通”一声。

  一条高大身躯立即沉落水中。

  四条来船并排前追,横广不下十丈。

  翁如松这条游艇,这一改向右前,虽将燃眉之急解去,而最右一条追船仍笔直前进,这一来,两下距离更为缩短,已不足两丈。

  游艇离岸,尚有百十丈远。

  虑于这种情况之下,船娘智计俱究,暗想自己必要时尚可藉水逃生。

  游湖相公一落人手,性命便告完结。

  空费力一场,人没救成,自己也不能再在西湖存身了。

  “还不停船!”

  喝声来自右面船上。

  想是考虑到自己人落水之鉴,船上的人已不敢冒昧行险,出声吓阻了。

  船娘虽仍不甘束手被擒,但离岸这么远,追船已近,就是想逃,也有力不从心之感。

  偷眼向翁如松看去。

  不知何时,他已自醒转,正在向自己微笑。

  心想:“真是不知死活,就算你会点武功,人家人多呀!”

  不过,她心里虽是这么想着,可没说出口来。

  她不说话,翁如松反倒不甘缄默了,他道:“姑娘高义,在下心领,请把船停住,让我问问他们。”

  “你说什么?”

  船娘似乎没有听清翁如松的话,讶异的问。

  “请姑娘把船停住吧!”

  “臭丫头,客人已叫停船,你还敢强作主张?”

  右面的船已经追到一丈以内,稍具武功的人都已能跃了过来。

  船娘知再逃已是无益,索性将船停住了。

  左面三船瞬即划了过来。

  将游艇四面围定。

  翁如松从容不迫,先将船娘唤进舱来,然后朗声问道:“那一位是负责人?”

  “小子,有什么话,冲着老夫说吧!”

  发话的正是早晨游湖二老之一,翁如松看着似乎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我与尊驾素不相识,湖中追逐,特命老夫相请至庄一叙。”

  “贵庄主高姓上名。”

  “到了庄里,就知道了。”

  “在下有事在身,恐怕有负贵庄主厚望了。”

  “这可由不得你!”

  “这倒奇了,去不去,我自己不能作主?”

  “你说的一也不错!”

  “凭着什么?”

  “你难道是瞎子?”

  “名胜区域,还敢行劫不成?”

  老者“嘿嘿”笑道:“打劫谈不到,强请罢了!”

  “如果我不去呢?”

  “李三,过去开船!”

  老者自恃人多,不再理会翁如松,强命手下过去开船。

  一人操舟大汉,应声便向翁如松船上跳来。

  “回去!”

  眼看李三已快落上船头,如松信手一挥,又把他那个庞大身躯给挥了回去。

  “小子还有一手,老夫来了。”

  翁如松露了这么一手,功力不弱。

  老者知道非自己出手不可了,喝声中,已向翁如松船上跃来。

  他自负武功极高,打算先把翁如松制住,再带回庄去。

  李三是个手下人,又是奉命行事,翁如松心存厚道,只用了一二成功力,把他挥退,并没痛下煞手。

  老者错估翁如松功力,以为不过如此,故敢跃身过来拿人。

  他这一轻敌躁进,可吃了大苦。

  对付老者,翁如松可不敢掉以轻心,同时他见老者来势太猛,不知自己与老者功力,孰强孰弱?

  最大的顾虑是他不会水,觉得不能让老者抢上船来。

  是以,他几乎已贯全力,迎着扑来的身子,双掌向上找去。

  老者见翁如松对自己也敢用掌相抗,霜眉一坚,也结贯了几成劲力,双掌下压。

  即使他贯足全力也未必是翁如松之敌,这一轻敌,那还不大上其当?

  但听“砰!喀嚓!”两声大响。

  老者一个削瘦的身子已被击飞,远向五六丈外湖面落去。

  同党欲救不及,老者已坠入湖中,湖面上立刻冒起一片鲜血,人也未见浮起。

  显然的,老者不但落水,而且也已对掌受伤。

  翁如松所坐的游艇也禁不起这种大力的震荡,船底裂了一大块,湖水及时汹涌灌入。

  四条来船,已有一条向老者坠水之处划去。

  其余三条上的人也都把兵刀亮出,船出向外退了开去。

  这情形十分显明。

  翁如功力之厚,已使来人震惊,自忖均非敌手。

  但离岸尚有百十多丈,翁如松游艇已坏,于理已不能走,且也不能久持。

  他们把船退到五六丈外,采取监视态度,既防翁如松抢船,又存下侥幸心理,想等翁如松游艇沉没,不用费用就可捉到活的,回庄请功。

  船娘看看破船,又看看翁如松,心里是又惊又喜。

  惊的虽,游艇已坏,敌人环伺,离岸还有那么远,怎么样才能度过目前难关?

  喜的是,自己没有看错,这个文弱相公果然是武林中人,武林之高,迥出想像之外,如能结识此人,对于自己将大有帮助。

  翁如松似已看穿她几分心事,徐声说道:“姑娘,连累你了!”

  “相公不要客气。”

  “姑娘在这里已无法存身,还什么亲人?容在下稍尽寸心。”

  “先别忙谈这个了,你看船快要沉了,怎么办呢?”

  就这片刻工夫,湖水已涌入半舱,还在继续猛往里灌,用不了多少时候就得沉没。

  翁如松好像熟视无睹,还在慢条斯理谈这谈那。

  船娘如何不急。

  翁如松已成竹在胸,只因尚有所顾忌,所以没有即刻采取行动,闻问,遂道:“姑娘不必着急,在下已有离去之法。”

  说完,即又转对一船说道:“看你们今日行径,可见平常为恶惯了,姑念初次相遇不忍不教而诛,记住了,如仍不知悔改,再碰上我,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这条船正是拦在离岸最近的这一面。

  那个没有动手的老人正在这条船上。

  他已答了话,道:“小子,你先别得意,等你游艇沉了,有你好受的。”

  “你以为这就把我困住了,不给一点颜色你们看也不知少爷的厉害,看掌!”

  掌随声发,划空生啸,凌厉劲风,带起一片浪潮,无数水花,遥向敌船击去。

  匪党大惊,立即掉转船头,向旁避去。

  水中运动,那有掌风快速,避过船,船尾被击正着,碎去一角。

  贼党似已有人被浪潮卷入水中,船也在湖面打起旋来。

  翁如松气氛时机更不怠慢,取过船桨,劈裂再块,握在右手,左手将船娘挟起,足点船头,藉势冲霄而上,恍如一片蓝烟,呈一弧形,远向四五十丈湖面落去。

  右手碎奖,立刻甩出,稍沾即起,两个起落,已达岸上。

  红日已落,彩霞满天,掠上湖岸,已是暮色苍茫。

  船娘手理头发,笑对翁如松道:“公子,你好俊的功夫!”

  先前在游艇上时,与敌对峙,他还能沉得住气,此际,却急急问道:“姑娘家住何处?还有什么亲人,须急速通知?及早避开,如容匪党上岸,就麻烦了!”

  船娘与翁如松恰好相反,这个时候她倒不慌了。

  不过,脸上却笼上一片黯然容色,惨然说道:“我是只身幸逃虎口,就住在船上,随身只带出一个孩子,已两岁大了。”

  “寄养何处?”

  “灵隐寺!”

  “灵隐寺?”

  “嗯!”

  “大嫂想也是我辈中人,且必有一段悲惨身世,先把孩子取回,一切慢慢再谈吧!”

  “他有病。”

  “什么病?”

  “据灵隐寺道悟方丈说,他是五阴绝脉,恐虽长咳,谢氏一家,只余此一点骨血,偏又生得这个绝症,苍天也太无了!”

  说到伤心处,船娘不禁流下泪来。

  “真是五阴绝脉?”

  “道悟方丈那么说的。”

  “大嫂不必悲伤,如真是五阴绝脉,我倒能治。”

  “真的?”

  船娘似乎还不大相信,但眼泪已止,脸上充满希冀之色。

  “走,大嫂,领我去看看。”

  彩霞已退,暮色渐浓,两条身影沿湖奔去,瞬即消逝暮我台。

  灵隐寺道悟方丈乃出身少林,为少林掌门道本禅师之师弟,船娘为其世交侄孙辈。

  船娘避祸来到杭州,即托庇于这位高僧。

  灵隐寺始常来灵隐寺,僧人俱多相识。

  知客见两人形色匆忙,知有要事,忙引导二人迳赴方丈室。

  道悟方丈察言观色,已知发生事故,即问:“灵姑,有何意外?”

  谢灵姑遂适才遭原原本本向道悟禅师说了,并且向禅师引进了翁如松。

  道悟仔细向翁如松端详了一阵,念了一声佛号,才道:“小施主福泽深厚,魔难也很多哩!”

  翁如松谦逊了几句,并请禅师指引迷津。

  灵姑恐牵累灵隐寺,忙将来意说出。

  老禅师徐徐言道:“不要慌,也不要怕,老钠乃劫数中人,想逃也避不了的,我还有话要和你们说呢!”

  灵姑见这位世交长辈这么说了,不好再坚持己见。

  只听老禅师续又说道:“翠湖山庄乃天运帮东南分坛,庄主摘星手费羽乃是分坛坛主,该帮实为元朝廷卵翼之组织,专为胡虏网罗武林高手,以为驱策,不甘屈服的一律格杀。

  灵姑一家,便在这种阴谋之下被害的。”

  翁如松“哦”的一声。

  道悟禅师这段话给他破解了不少疑问。

  老禅师对于翁如松的惊“哦”有如未闻,接着道:“自然,被害的人,绝不止灵姑一家,凡是稍具头脑,不肯盲从的人,在猝不及防,众寡悬殊之下,能不被害者几希,灵姑能够逃得活命,还算不幸中大哩!”

  同是僧人,少林掌门道本的猜疑顾忌,与道悟的热诚豪爽,简直有云泥之判。

  翁如松对于道悟不禁由衷起敬。

  同时,以一思全,自家、魏家的被迫害,可能都是出自天运帮的阴谋策动。

  为了证这一推断,为由问道:“禅师,天运帮徒与一般武林健者,如何加以区别?”

  “很难,很难!不过较有职司地位的人,均持有该帮的骷髅令。

  骷髅令系一金属牌,上刻骷髅头,背后则印有号码,此牌分金、银、铜三种,以定职位,以及武功高下。”

  “像费羽这样的人,应持那一种令牌?”

  道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杀害大嫂全家的凶手是谁?”

  灵姑的身分现已尽知,由于同仇敌忾,翁如松颇有伏义除害之心,是以这么问。

  “老衲曾暗入费庄数次,未能探知有关灵姑的事,以老衲之见,欲正本清源,只有将天运帮彻底摧毁,方是正理。”

  “禅师高见,如松敬佩无以。”

  “老钠身许佛门,唯有‘嗔’念,尚未能戒除净尽,倒叫小施主见笑了。”

  “佛祖也曾说地‘杀恶人,即是善念’。禅师这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襟怀,即见佛心。”

  道悟连声诵佛不止。

  翁如松又问:“翠湖山庄建于何处?”

  “净慈寺后山林中。”

  翁如松侧顾灵姑道:“大嫂,你等我片刻,我想到天运帮东南分坛去看看。”

  灵姑蛾眉微蹙,关切的道:“如弟,人单势孤,还是不要前去涉险的好。”

  灵姑还想拦阻。

  道悟禅师已接着道:“去是不妨,如被发现,切记不可恋战。”

  翁如松又问了一下路径,作别自去。

  翁如松去后,灵姑深怨道悟,不该鼓励翁如松前去涉险。

  道悟微笑地说道:“这个孩子紫气已透华盖,纵有事故,也必有惊无险,未来清澄武林,光复故土,说不定要落在他们这一辈年轻人的身上,不让他多历练,怎么能成?”

  遂唤来小沙弥,领着灵姑去看她的孩子。

  且说湖上四船匪徒,见翁如松挟着一个大人,只利用两块桨叶,便能飞渡百丈湖面,这种功力,他们见也未曾见过,那还有胆再追

  匆匆将落水之人全部救起,除对掌受伤老者已奄奄一息之外,其余的人只是喝了几口湖水,尚无大碍。

  返回分坛,已然天黑多时。

  副坛主双手金枪华雷,据报大怒,立刻如何香主以上人员,大厅议事。

  华雷人如其人,性情非常暴烈。

  他大发雷霆,是有道理的。

  一方面,总坛护法金翅鹏聂晓峰正在分坛作客,去了十几个人,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没收拾下来,当着聂晓峰的面,显得分坛无人。

  另一方面,分坛坛主摘星手费羽,恰有事外出,这件丢脸的事,偏巧让顶他上。

  他性情本极暴烈,试想如何不气?

  分坛的人在费羽面前还敢讲话,对这个副坛主却畏之如虎。

  原因是,华雷脾气阵青阵白,显然怒极。

  香主以上二十多号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反是金翅鹏聂晓峰身是客位,总坛护法,地位也比分坛坛主为高,看到这种尴尬场面,首先打破僵局,徐徐说道:

  “华兄,还是让张香主把经过的情形,详细说一遍,也好研究对策。”

  对于手下,华雷可以发威,对于总坛护法,他可不能不卖帐,闻言,颜色略变,答道:“这蓝衫少年,与总坛严命追索的人,极为相似,所以兄弟于据报后,立即派人前往捕捉,不想去了十几个人,全是废物,护法,你说有多气人!”

  聂晓峰接道:“如果真是那翁姓少年,倒不能说张香主他们没用了。”

  “这是为什么?”

  “翁柏年之子,我也没见过,但据邓护法说,他带了七个得力的人,在开封追捕此子,除开他仅以身免,带去的人全部遇难,还是让张香主说说经过,再作打算的好。”

  “那翁姓少年竟有这么厉害!张香主,你把今天的情形,从详报告给护法听。”

  张香主就是那个在船上没有动手的老人,单名一个绪字,立即将湖中围捕经过,很详细的说了一遍,连翁如松的形貌、年岁、衣着,都形容得一丝不漏。

  聂晓峰沉吟半晌,肯定的说道:“这么说,这个蓝衫少年八成就是翁柏年之子,还真不能放过。”

  华雷不服的道:

  “我就不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被他形容得好像天神下降,简直然言耸听,脱卸责任。”

  张绪不敢争辩。

  聂晓峰却道:“华兄不可轻敌,邓护法就是吃了轻敌的亏。”

  “依护法之见,这件事该怎么办?”

  “翁柏年之子,总坛志在必得,自然不能放过,我想先把他落脚的地方摸清,看看有无同党,再下手拿人。”

  华雷立即派了内拨人,分赴城内外客栈,查探翁如松落脚之处,叮嘱他们:“查明确实,立即回报,不可打草惊蛇,被他溜走。”

  同时,他也恨灵姑有意维护翁如松,也派了一拨人,活捉回庄以便拷问。

  聂晓峰又建议,增强分坛防务,以防翁如松潜入。

  华雷立时照办。

  大厅里,只剩下来宾一主。

  在凡脾气躁的人心里多半存不住事。

  半晌,华雷忽然问道:“护法,佛令落于金陵何处?”

  “什么人?”

  “嗖嗖”两声。

  聂晓峰和华雷,先后窜出厅来。

  灯光闪耀下,翁如松昂然立于院中。

  他循着道悟禅师指示的路径,已到翠湖山庄多时,厅里对语,全已入耳。

  华雷指派人手,探查他和灵姑的下落,他无动于衷。

  他既没住客栈,灵姑也不在船上,所以,一拨一拨的人出去,他知道这些人,势必空劳往返。

  他不但不曾动心,反暗暗惊喜。

  分坛的高手被华雷调遣一空,正是天假其便,让他向这个然害武林,与自己势不两立的组织实施报复。

  为自己,也为全体被害人,他要第一次伸出铁掌,向这个恶势力痛加惩戒。

  分坛高手不分散,他还有所顾忌,不敢冒昧行动。

  现在,华雷一拨接着一拨,把人都派出去,何异给他帮了一个忙。

  正当他将要有所行动,陡然之间,又听到有关佛令的消息。

  佛令、玉-,是他念念不忘的两件东西,是他恩师无垢上人交代他兄妹俩必须寻到的宝物。

  玉-虽已落入一名少女之手,这少女很可能就是他的胞妹翁若梅,即或不是,他也有一副图在手,也算得到了一半。

  独有佛令,迄令仍无片段消息。

  想不到寝寐以思,却又无从探知的消息,却在这天运帮分坛意外的得到。

  试想他如何能不又惊又喜。

  他惊喜得几乎发狂,因而也忘了自己设身何处。

  虽然,他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静夜之中,这一声“哦”又如何能逃得过大厅里面,两个内家高手灵敏的听觉?

  翁如松本就想利用机会,实施报复。

  是以,他在聂晓峰暴喝之时,已自隐身之处飘落院中,昂立相候。

  这一对面,聂晓峰和华雷同是一惊。

  华雷那里还能忍得住,一声怒喝:“小子,你好大的狗胆,大爷正要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看掌!”

  怒喝声中,他已抢先动手,进身出掌。

  他人生得极是魁梧,两只巨灵似的手掌,一击天灵,一按前胸。

  形态之猛,声势之恶,大有一举将翁如松击毙之意。

  经过道悟禅一来番叙述,翁如松已对天运帮痛恨入骨。

  对于这种认贼作父的武林败类,他已决定,除掉一个是一个,绝对不再留情。

  但他也知道,孤身犯难,身入虎穴,不宜硬拼硬架,虚耗内力。

  说实在的,他也有些为华雷的猛恶声势所慑,认为华雷在天运帮中,既能担当一面,武功必不凡,硬拼硬架,对于自己,实有百害,而无一利。

  因此,觑准华雷不得切近,掌力已快及身,右移一步,避开天灵,左掌立掌如刃,横削华雷一方之霸,粗中有细,武功造诣,确非一般身手可比,何况对于翁如松已有先入之见,进攻之中,岂能不注意防守变化。

  翁如松移步还击,他已撤招变式。

  他应变虽然够快。

  但翁如松点向腹结穴一指,是用虚空穴法,一缕疾风,“嘶嘶”作啸,相啸又近,任是华雷躲闪得快,衣服也被穿了一洞,划过皮肤,也觉得火辣辣的生痛。

  华雷原本还有不服之心,一招受创,不无懔然于心,警惕遂也大增,出招晚自加了小心。

  翁如松对敌经验不多,初遇强敌心里难免也有戒惧,十成功力,顶多也只能展出六七成来。

  在双方俱有戒惧,俱都防重于攻的情形下,眨眼间便已过了十招。

  这十多招,双方身法、动作都快,但招式却是微吐即收,谁也愿用实。

  翠湖山庄这财已是警号频传,适才卸命离去的香主们已有部分赶来。

  翁如松匆忙想到,硬拼硬架固然不宜,拖延缠战,如等匪党群集,则更不利。

  同时,经过这十多招,双方深浅也约略有了个谱儿,信心一生,勇气大增,招式顿见威力。

  骤然之间,翁如松好像换了另外一人,华雷立被迫落下风。

  他可没有想到,同党的增援,无异加速自己的灭亡。

  他那种火暴脾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总坛护法和自己属下面前,这个台,他怎么下得了?

  一声虎吼,拼尽余力,强行反攻,想扳回一点颜面。

  困兽之斗,确也不可轻侮。

  虽然不及顿饭时间,其间变化实大,翁如松已非初时的缚手缚脚的畏怯之态。

  但一条灵活的身影,飘忽闪晃于层层掌幕之间,掌指并避招攻敌。

  华雷蓦觉曲池一麻,手势一慢,紧张着“砰”的一声,巨阙穴上挨了一掌重的。

  他那高大身躯直被击两丈,摔在地上挣动一下便即了帐。

  聂晓峰虽已看出不妙,还没来得及抢救,华雷已自横尸就地。

  分坛香主香更是看也不曾看出。

  翁如松这掌虽然收了震慑作用,但也激怒群匪。

  一阵兵刃响动中,群贼兵刃全已出鞘。

  聂晓峰更领先进场中。

  “小子,上门欺人,手段过于毒辣了!”

  “客气,客气!和你们比,还差得远呢!”

  翁如松回声讥讽,更已加强戒备,心说:“如单打独斗,小爷正好命你们练练拳掌,如敢不让道义,哼,就莫怪小爷心狠手辣。”

  果然,他这里想还未了,匪党已发动群殴。

  “护法,小贼上门欺人,先把他收拾下来再说。”

  一贼领先,九贼齐动,六七件明晃晃的兵刃,分从不同方向,攻上前来。

  能在天运帮列身香主之位,在江湖上,自也小具声名,在武功各有独之处。

  六七个人,六七件不同兵刃,分从四面,攻上身上,用心之险,较之华雷尤有过之,而远不及。

  聂晓峰配合九匪攻势,更起身空中,盘旋头顶,自上而下,劈了一掌。

  他匪号金翅鹏,轻劝自有特殊造诣,跻身护法,武功自更超人。

  他这一掌,翁如松觉得比群匪兵刃,尤为凌厉。

  翁如松脸布杀机,一声怒啸。

  就在群贼堪堪攻近身来瞬间。

  火灵掌五大绝招,“神火天降”、“祝融威仪”、“三昧降魔”,连续施出三式。

  翁如松怒极恨极,下手那还再留情。

  顿时之间,但见烈焰应势而出,纷向场外上空卷去。

  群匪方庆收功在即,做梦也没想到,翁如松还有这么一手绝活。

  他们恃众行凶,全是放心进攻招式,变起突然,再想闪避,怎能如愿。

  “啊!”“哼!”连声中,六七个匪徒,变成了六七个火人,不多一会,全都变成一块焦碳。

  金翅鹏聂晓峰总算是轻功出众,功力超人,处身空中,更是早烛先机。

  他见华雷毙命,挺身而出,那是因为身为总坛护法,声誉地位攸关,不容他临阵示怯。

  其实他对翁如松敢于只身犯险,独入虎穴,临敌而又从容不迫,早就存了极大警觉,如非身怀绝学,绝不会这么莽撞。

  他起身发掌,与其说是配合群贼攻势,不如说是存心取巧来得恰当。

  如能趁隙得手,自是大功一件,如果情形不妙,脱身也较容易。

  翁如松掌势一发,烈焰骤涌,他便预感分坛今夜算是完蛋了。

  他那还有胆再留下去,六七个香主之类的匪徒遭殃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大厅房顶,回头一瞥,亡魂皆冒,趁翁如松没有发觉瞬间,便自狼狈逃走。

  分坛头目以下的人,远远的站在外围,看了这般情势,也都脚底揩油,逃命要紧。

  翁如松怒犹未出但也不愿对这些喽-一类的人为难,放任他们,各自逃命,最后放了一把火,把翠湖山庄烧得干干净净。

  这座天运帮东南分坛,就此烟消瓦解。

  翁如松离开火场,心头觉得去了一片重压。

  初次出手,就瓦解了天运帮一个分坛,这个举动,对于天运帮,虽说处不了什么重大打击,但多少总也出了一口恶气。

  他怀着愉快的心情返回灵隐寺。

  嘿!

  方丈室前,黑压压挤满了许多僧人,全部在停候瞻仰这一朵武林奇葩。

  灵姑怀着抱着一个两岁大小的孩子,更笑容满面,快步迎上前来,口中说道:“松弟,你真了不起!”

  “咦,大嫂怎么知道的?”

  “方丈也去了,在你被围击的时候,老人家本想上去接应你,但当看到你那种震古铄今的掌势,老人家便先回来了。”

  “多谢方丈垂注。”

  “老衲算是开了一次眼界,房里请。”

  群僧也自散去。

  和尚是出家人,本应六根清净,一尘不染,但对翁如松除去杭州一霸,也是倍极关怀。

  天运帮东南分坛,虽还没有直接骚扰到这座古寺,但不可否认的,对于这座古寺,却有着潜在的威胁,如今被翁如松彻底毁灭,他们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进了方丈室,翁如松这才留决到灵姑怀里的幼童。

  “大嫂,这就是你的令郎?”

  他边说边已接抱过来。

  大概这就是佛家所说的缘法。

  这个孩子在入家之后,什么人都不让他抱。

  今晚对于翁如松可说是例外。

  翁如松双手一接,他便扑了过来,一双小手不断在翁如松头上摸来措去。

  “你看看是不是五阴绝脉?”

  翁如松一面逗弄孩子,一面替他诊脉,然后又摸了摸身上骨胳,笑对灵姑道:“不错,是五阴绝脉,交给我了,十年之后,我保管还大嫂一个生龙活虎的孩子,而且……”

  “而且还传他一身功夫是不是?”

  翁如松点点头。

  灵姑心境大为开朗,接着:“那么就收他做个徒弟吧!”

  “不,他只能算我师弟。”

  “那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