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长亭会
接连四天都没有刺客消息,刘瑾当然心里不舒服,却也没有再采取什么行动,只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处置,这天大清早便从后院秘密上了马车,一行人秘密从后门离开了府邸。
到了城外,他仍然不忘再吩咐道:「今日古长亭之会,沿途要小心,切勿张扬,我要见的这个人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已经进京。」
殷天虎、常胜、皇甫兄弟连声「知道」,刘瑾又吩咐道:「你们也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给这个人一点好印象。」
殷天虎等人自亦是连声「明白」。
※※※
古长亭在城南十里高坡上,朱漆剥落,已荒废多时,但无论在什么场所,宁王也仍然有他不凡的气派。
他原叫朱宸濠,是太祖第十七子朱权的后人,世袭宁王,原只是一个小小的藩王,但近年招兵买马,已经成为一个强藩,举足轻重,也所以才成为皇帝与刘瑾争取缸络的对象。
这一次他进京当然是有所为而来,心腹护卫,柳飞絮、夏清风、花别离、雪漫天「四季杀手」都带来了。
这「四季杀手」都是文士、书生装束,雪漫天之前曾经以郎中模样出现在刘瑾门外,叫卖心药,现在也已恢复文士打扮,与柳飞絮、夏清风、花别离三人比较,并无多大分别。
除了他们四个,还有好些护卫武士,奇怪的是还带有一头奇大的黑熊。
刘瑾来到的时候,宁王正在拿水果-着那头大黑熊,这看在眼里任何人相信都难免奇怪,连刘瑾也不例外。
一正声「九千岁到」中,宁王将手中水果放下,迎出亭外。
「王爷一路上辛苦了。」这种客套语刘瑾早念得滚瓜钢熟,现在出口,难免有些生硬。
「要总管到这里来,我实在过意不去。」宁王拥着刘瑾臂膀道:「请进亭内用酒菜酒菜早已经准备好,亭子虽然残旧,椅桌却是新的。
敬过酒,又一番客套说话,宁王才道:「日前镇海楼中总管受惊了。」
「托王爷洪福,有惊无险。」刘瑾一点也不意外,早知道宁王在京中密布眼线,消息灵通,又何况当日长乐部主也在场?
「听说刺客至今仍然没有下落?」
「刺客虽然还没有抓到,线索却已经有了,只是避免打草惊蛇,时机成熟,定当一网打尽。」
「很好」宁王看来完全相信。
「想不到王爷身在江南,对京中事情了如指掌。」刘瑾这句话终于出口。
「只可惜未能替总管分忧。」
「日前送来的心药,已经足够了。」
「那是小意思。」
「今日长亭之会,可见王爷热心,我当然更加放心了。」刘瑾再举杯。
这顿酒无疑不简单,这两个人的诚意有多少也不容易看出来。
※※※
与之同时,傅香君在钟大先生陪伴下,又来到了安乐侯府,她是打探消息而来,也顺便告诉徐廷封,小子曾经夜探宁王府,无功而还。
徐廷封有些意外道:「他太鲁莽了,有萧三公子在,要将人带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夜他是遇上了萧三公子,只是萧三公子没有留难他。」傅香君笑了笑道:「而且告诉他陆丹伤势无碍。」
钟大先生轻叹一声道:「萧三不坏。」
徐廷封却有些担心的道:「菁照不知道是否知道,若是知道,事情只怕……」
他没有说下去,傅香君忍不住问道:「长荣郡主这一次可是另外有目的?」
「怎会?」徐廷封摇摇头。
「我们只是担心陆丹,侯爷若是有空,可否带我们去一见?」傅香君一面说一面留心徐廷封的表情变化。
「这个……」徐廷封沉吟着正不知如何回答,一个声音便传来道:「哪里一个要见陆丹?」
一听这声音徐廷封便头大如斗,他到底没有忘记限期已经到了。
进来的果然是朱菁照,傅香君一见连忙道:「是我们,不知道可否让我们见陆丹一面?」
「我对他没有恶意,完全是一番好心将他救到我那里,怎么你这样说话?」
傅香君不由一怔,徐廷封目光落在朱菁照脸上,叹了一口气,道:「陆丹留在你那儿有害无益……」
「我不管」朱菁照盯着徐廷封道:「要我将陆丹交出来除非示答应我的条件。」
徐廷封又叹了一口气,傅香君听着奇怪,试探着问徐廷封道:「到底是什么条件?
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徐廷封尚未回答,朱菁照已目注傅香君,一声冷笑道:「有你在,事情只有更糟。」
钟大先生插口道:「也许我这个老头儿……」
「没有人能够帮得了他,这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只有他自己才能够解决。」朱菁照又盯着徐廷封道:「你到底考虑清楚没有?」
「没有」徐廷封脱口一声,话出口要收也收不回,只有呆望着朱菁照。
朱菁照冷笑道:「你忘了今天已经是最后限期了?」
徐廷封一连几声道:「我……我……」下面的话就是接不上来。
朱菁照又一声冷笑道:「你还没有考虑清楚啊?」
「是……」徐廷封苦笑。
「那你到底要不要我再给时间?」
「要」这一次徐廷封应得很爽快。
「好,那我再给你一天,要是还没有答复……」朱菁照恶狠狠地连声冷笑。
「怎……怎样?」
「我将陆丹交给刘瑾,你跟他谈条件算了。」朱菁照斩钉截铁的。
傅香君一听着急起来道:「不成,陆丹落在刘瑾手上,必死无救。」
「那是他的事。」
「郡主到底要侯爷怎样,无妨直说,我们一定会帮忙你说服侯爷。」傅香君接近哀求的。
朱菁照斯然道:「你们少管这件事。」
傅香君转向徐廷封道:「侯爷」
徐廷封挥手止住,正要说什么,朱菁照已道:「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应该清楚,言出必行,绝无反悔。」
语声一落,转身举步,徐廷封看似要叫住,话到底没有出口,叹了一口气,目送朱菁照离开。
钟大先生也这才问道:「廷封,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廷封只是叹气,傅香君温柔地接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
徐廷封摇头道:「这件事……」
钟大先生截口道:「即使是你个人的事,又何妨说出来,难道连为师你也不信任?」
「她是要我娶她为妻。」徐廷封终于说出来。
傅香君听说当然尴尬,钟大先生却笑道:「这可是一件好事,你觉得这个长乐郡主怎样?可有娶她的意思?」
徐廷封苦笑道:「弟子为人怎样师父难道不清楚?」
「你喜欢她与否跟你的为人有什么关系?」钟大先生又笑了。
「这个时候师父还跟弟子开玩笑?」徐廷封目光不由往傅香君脸上一转。
钟大先生目光亦转到傅香君脸上道:「傅香君,这件事看来我们的确帮忙不了。」
傅香君点点头,偷眼看看徐廷封,徐廷封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道:「你们放心,这件事我总会有办法解决的,等我的好消息好了。」
钟大先生、傅香君奇怪地看着他,奇怪他到底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徐廷封却没有说,从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却不难看出他满怀自信。
※※※
刘瑾方面仍然没有陆丹的下落,陆丹竟然是藏身宁王府中,实在他意料之外,他的人也没有考虑到一探宁王府,而事实,对于追查陆丹的下落已没有那么起劲,在他们的意念中,陆丹若不是已经高飞远走,必定藏身一个很秘密的地方。
他们甚至不知道陆丹中毒这件事。
刘瑾的目标却已转移到宁王身上,长亭宴罢回来,脸色阴沉得就象是暴风雨前夕,阴霾密布的天空。
殷天虎、常胜他们都已感觉到,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也不敢胡言乱语,只等刘瑾先开口。
「宁王这个老匹夫也算得狡猾了,这次突然进京,四季杀手部出动,若说他没有目的,哪里一个相信?」刘瑾终于开口了。
没有人敢说不是,常胜冷眼看见皇甫义好像要说什么,知道他为人好大喜功,说话却大都不经斟酌,这个时候说错了,不难令刘瑾大发雷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连忙抢在他前面道:「镇海楼的事他这么快便得到消息,可见他在京城附近已安排了不少眼线。」
「这个当然了。」刘瑾淡淡地回答。
皇甫忠一旁突然插口道:「除了九十岁,宁王在京中会不会另外还有其它人在照应?」
刘瑾目光一亮道:「有也不奇怪,这个老匹夫以我看城府极深,只怕我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着闲棋。」
「原来九千岁早已看透了宁王的为人。」皇甫忠马屁总是拍得恰到好处。
「这个老匹夫相信亦早已看透我的心意,我们之间,应该会有一场好斗。」
「九千岁英明神武,宁王又如何是敌手?」皇甫忠也不怕肉麻,接下来这种话。
刘瑾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当然大家能够最好就是避免正面冲突,以免伤了大家的元气。」
「是极是极」皇甫忠方要再说什么,外面已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刘瑾一皱眉头,不等他开口,常胜已奔出去,很快便又奔回来,面露喜色。
「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刘瑾鉴貌辨色,试探着间。
「陆丹已经有下落。」常胜急着道:「根据属下座下一个千户调查所得,刺客极有可能藏身宁王府中。」
「什么?」刘瑾双眉一扬道:「到底」一顿突然又沉默了下去。
常胜接禀告道:「长乐郡圭在镇海楼事件之后曾经到回春堂买下大量的金创药,又两次进出安乐侯府。」
「哦」刘瑾双眉不觉又一扬。
「还有,属下当日追到镇海楼外的树林,也曾遇上长乐郡主,只是想不到以郡主金枝玉叶,竟然会替刺客掩饰,更将刺客收藏起来。」
「这的确想不到」刘瑾连声冷笑道:「事情果然与徐廷封有关系啊。」
皇甫义应道:「我们以后一定会加派人手,小心监视安乐侯府。」
刘瑾自顾沉吟道:「宁王进京,长乐郡主收藏刺客,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殷天虎插口道:「既然有线索,我们无妨偷入宁王府一探究竟。」
刘瑾道:「这说来容易。」
「九千岁放心」
「宁王府中高手林立,四季杀手外还有一个萧三公子,如何能够放心?」刘瑾一声微叹。
「进去调查清楚无论如何都是好的。」刘瑾按着又吩咐道:「只是千万小心,不要将事情闹大,惊动宁王。」
「这个属下必定小心。」
刘瑾沉吟着接道:「徐廷封与宁王方面我自有妙计安排。」随即笑起来。
看到他这种笑容,有谁会怀疑他的话?
※※※
回到宁王府,朱菁照什么人也不打招呼,高视阔步,一冲而过,这位郡主是怎样性格,宁王府上下都已清楚,一个个有意无意一旁回避。
朱菁照看见他们这样子,心中暗忖道:「总算你们知情识趣。」也没有故意上前去找麻烦,冷不防一声巨吼,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那边石柱下一头大黑熊曳着链子在团团地转来转去。
雪漫天也就坐在石柱上,朱菁照一见没好气地道:「是哪里一个叫你将这头怪物带进来的?」
雪漫天尚未回答,一个声音已应道:「是我」
朱菁照声音入耳为之一某,目光一转,脱口叫出来道:「爹」
宁王正立在那边石阶上,笑看着朱菁照奔过去,将朱菁照拥入怀中。
「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不就是因为牵挂着你这个宝贝女儿。」宁王的眼神充满慈爱道:「瘦多了,不习惯这儿?」
「是牵挂着爹。」朱菁照这句话当然不是真话。
宁王竟以已看出,笑接道:「我看是牵挂别人……」
朱菁照不由自主嚷道:「别说了,那个徐廷封」
到她发觉说漏了要将话收回,哪里里还来得及,宁王「呵呵」地笑应道:「徐廷封怎样了。」
「他欺负我!」
「有这种事?来,告诉爹他怎样欺负你。」宁王轻拍朱菁照肩头,往里走。
萧三公子也就在这时候由堂内转出来道:「王爷既然有事,在下告辞了。」一面偷偷地向朱菁照打了一个眼色。
朱菁照看在眼里,先是一怔,按着一惊,宁王没有在意,笑顾萧三公子迫:「箫老师又不是外人,又何须回避?」
「王爷这样说,在下只好叨陪末座了。」萧三公子看准了,又同朱菁照打了一个眼色。
朱菁照再也待不住,找个借口道:「爹,我先去换一件衣服。」
「也好。」宁王带笑举步。
朱菁照看见他转身,立即一溜烟也似奔出去。
※※※
到内院,朱菁照远远便看见柳飞絮、夏清风二人对坐在花木中的八角亭子里,却只当作没有看见,哪里知道二人远远便看见朱菁照走来,待她走近,一齐站起来,一揖道:
「见过郡主。」
朱菁照无可奈何地应一声道:「你们也来了。」
「郡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有」朱菁照快步走过,头也不回,直走向收藏陆丹那个厢房。
云飞扬外传※※※
「陆丹」朱菁照推门轻声呼唤,但没有反应。
纱帐低垂,看似无人,朱菁照走到床逆将纱帐拉开,事实无人。
哪里里去了?朱菁照这一惊非同小可。
她原是要找箫三公子问清楚,转身第一句辽是叫道:「香梅」
春梅是她留在这里照料陆丹的丫环,应声走进来道:「什么事?」
朱菁照看看她身后没有其它人才问道:「他怎样了,是否是给我爹的人发现了?」
香梅摇头接解释道:「婢子就是看见他们东张西望,到处乱闲,恐怕被他们发现,所以看准机会,将那位公子送进小姐的房间了。」
朱菁照松了一口气,轻打了春梅肩膀一拳道:「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差一点没有给你吓死。」
香梅笑了笑,道:「小姐才回来,婢子也这才有机会说呢。」一顿又道:「没有地方比小姐的房间更安全的了。」
「糟」朱菁照突然咬起来道:「要是爹知道我将一个男人留在房间内」
「婢子很小心,小姐也尽管放心,婢子是绝不会告诉别人的。」香梅说得很认真。
「要是你告诉别人知道,看我会不会将你的舌头割下来?」朱菁照笑骂着。
香梅不由吐了吐舌头。
宁王第二天便进宫见皇帝。虽然在偏殿,皇帝又声声不必拘礼,仍然以大礼叩拜。
皇帝随即将小德禄巧计支开,只留下张永侍候,张永其实也只是把风,以防小德禄或者刘瑾的其它人突然闯进来。
目送小德禄嫦开,皇帝才道:「现在我们可以放心说话了。」
「那个小太监……」
「是刘瑾的心腹,刘瑾却以为我看不出来。」
「皇上英明。」
「你知道这一次我召你进京的目的了?」
宁王点头,皇帝叹息着接道:「刘瑾这条老狐狸也实在厉害,中山王府已经在他严密监视下,我要找廷封商量一下也成问题,这件事也只好交给你。」
「皇上想必已经有一个周详的计到。」
皇帝不觉站起身子道:「刘瑾势力口大,现在再不除去,没有机会了。」
「皇上的意思」
「京城的兵马大都在他控制下,我想调用山西大同的二十万大军。」
「哦」宁王看似十分意外的。
「九月我会找机会出巡山西大同,离开了刘瑾的势力范围,再会同你在南昌的大军,一齐举事。」
「山西大同的总兵尉迟岁有勇无谋……」
「这我知道,所以先派王守仁去掌握兵权,再深入了解当地情形。」
「这件事……」
「你是担心刘瑾不会这么容易让王守仁调职到山西大同?」
「朝廷的大部分官员不是都在刘瑾的控制下?」
「我自有妙计。」
「这我就放心了。」
「外面的一切,交给你与廷封办。」
「皇上也请放心,到时南昌大军一定会全面出动,协助皇上诛除刘瑾。」
皇帝龙颜大悦,一声「好」,接道:「事成之后,我加封你为楚王,长江以南,划地百里为报。」
「谢皇上」宁王拜倒在地上。
皇帝待他站起来才再道:「这件事劳烦你与廷封说一说,廷封是昆仑派高手,又有钟大先生相助,应该可以应付刘瑾座下的江湖败类。」一顿按着问道:「听说你在南昌也请来了一群武林高手。」
「那是小儿君照喜欢练武功请来的,算不上是什么武林高手。」
「君照这一次可有随来?」
「没有,她比菁照听话多了,菁照不让她来,她可是不管那话私自偷出来,没奈何只好让她来了。」
「我已经见过她,是任性一点儿,却也真够讨人欢喜。」皇帝好像想起了朱菁照,笑了笑。
宁王并没有留意到皇帝的笑容有些异样。
※※※
朱菁照也实在任性,箫三公子要她练剑,她一句心情不佳,就是不肯练。
箫三公子也不勉强,只是问道:「武功今天不练,明天可以练,就是留在你房间内的那个陆丹,你打算怎样处置?」
「还没有考虑清楚。」
箫三公子不由叹息道:「你刁蛮任性不要紧,只要不伤害别人也就罢了,但这样藏着,也总该有一个方法来处置才是。」
「师父平日不是教我身为侠义中人,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
「也要看情形,要是让刘瑾知道……」
「他不会知道的。」朱菁照笑了笑。
「你爹方面?」
「除了师父、香梅,就只有我知道,我们都不说,别人又怎会知道,既然没有人知道,又何必惊动我爹?」
箫三公子只是叹息道:「总之你小心一点就是了。能够早一点送走还是早一点的好。」
那要看安乐侯是否答应了,朱菁照这句话当然没有说出口。
※※※
徐廷对话是说已经有一个好办法,其实并没有,只要想到朱菁照便不由头大如斗,听说有人到访便心惊胆颤。
来访的不是朱菁照,只是刘瑾的心腹陈全,却是在徐廷封意料之外。
陈全是送帖子到来,宁王进京,刘瑾要替之洗尘接风,徐廷封当然也在被邀请之列,他到底与宁王有亲戚关系,待陈全遮上帖子说明来意,倒不免得是怎么回事了。
刘瑾拉拢权贵已不是一朝一夕,何况与宁王之间本来有来往?
他并不知道刘瑾与宁王早已在城邦的长亭会过面,即使知道,也只以为刘瑾目的在掩人耳目,想不到刘瑾另有目的。宁王也一样想不到。
※※※
徐廷封随即走了一趟白云观,主要是告诉傅香君他们这件事。
南偷听罢没有立即表示意见,只是笑了笑,看在眼里,徐廷封亦笑,苦笑。
傅香君没有察觉,陷入沉思中,小子却不但察觉,而且忍不住问道:「你们在打什么机锋?」
「机锋?」南偷目光一转,有点奇怪地道:「想不到你居然懂得这样说话。」
「白云观是什么地方,住久了多少也懂得一点的。」小子冷笑道:「师父不是一向心直口快?」
南偷摇头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其实不是,否则怎会不明白?」
「明白什么?」小子追问。
徐廷封叹息接道:「老前辈是笑我昨天夸口有一个好办法,其实没有。」
南偷道:「现在却有了。」
傅香君随即说出来道:「刘瑾设席狮子搂,夜宴宁王,连侯爷也请到了,长乐郡主她当然也不例外,萧三公子也是必侍候一旁,要进去宁王府救人,没有比这个更适合的时机了。」
小子点头道:「萧三公子不在,事情的确是简单得多,只是宁王府这么大的地方,怎知道人藏在哪里儿,胡乱找只怕找到天亮也找不到。」
南偷拍案道:「原来你还是一个聪明人。」
小子转问徐廷封道:「侯爷平日进出宁王府,对宁王府的情形应该比我们熟悉的。」
「好不了多少。」徐廷封摇头道:「唯今之计是我亲自再走一趟,试探一下陆丹的下落。」
「好」南偷当然同意道:「却莫要露出马脚,让那位长乐郡主加倍提防才好。」
傅香君接道:「还要小心刘瑾的耳目。」
徐廷封笑了笑,道:「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安全出入的办法。」
小子耸了耸肩道:「这一次你没有强调是好办法。」
「好办法不是好办法,不是好办法也许反而是好办法。」南偷打了一个「哈哈」道:「我们在这里静候佳音了。」
「只希望陆丹现在还没有给那位长乐郡主弄成残废。」小子有些悲观的。
傅香君立即替长荣郡主分辨道:「她不是一个那么坏的人。」
小子看看傅香君道:「看见陆丹不就清楚了。」
徐廷封插口道:「怎么你对她这样没有信心?」
「不知怎的我就是位得这个长乐郡主很麻烦,什么也干得出来。」
「以我所知她本性还是善良的。」
「以我所知像她那样性子的女孩子一不如意便会迁怒别人身上……」
南偷又笑了,笑罢截口道:「以我所知那样性格的女孩子到现在为止你就只遇上这一个。」
小子怔住,南偷随即大笑起来。
※※※
朱菁照事实没有迁怒陆丹身上,只是担心在徐廷封答应她的条件前陆丹伤势已经痊-,要离开宁王府,陆丹也事实已经有过这种表示。
她知道要找借口将陆丹留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也找不到一个比较好的借口,但苦思之下,仍然给她想到了一个她以为是好办法的好办法。
那是一帖药,也是买自回春堂,煎好了,她亲自送到陆丹面前。
陆丹不喝也不成。
药很苦,味很怪,陆丹喝一口,不由眉头大纤,试探问道:「不喝成不成?」
「为什么不喝?」
「很苦」陆丹说的也是官话。
「苦口良药,男子汉大丈夫,这个苦也怕?」
陆丹只有再喝一口,随又皱眉道:「喝下去不大舒服。」
「那是说你的伤还未好,连吃药也觉得不舒服。」
陆丹也不是没有经验,却不知怎的,总免得朱菁照所说的很有道理,朱菁照再来道:「这个药是我亲自弄的,你若是不喝光,我一定很生气」这种话,陆丹哪里还敢怠慢,连忙将那碗药喝光。
※※※
香梅等在门外,看见朱菁照拿着空碗走出来,吓了一跳道:「他真的喝光了?」
「我开口,他怎敢不喝?」朱菁照洋洋得意的。
「回春堂的大夫说,这种药喝下,筋骨会爱得酸软无力,最凶的狗也会变得服服贴贴的。」春梅压着嗓子道:「那位公子喝了这么一大碗……」
「管他变得怎样。」朱菁照冷笑道:「只要他以为自己仍然未痊愈,没有力气离开这儿。」
香梅无可奈何地摇头,接过空碗方要离开,突然想起道:「侯爷来了」
「在哪里儿?」朱菁照急着追问。
「现在在书房跟王爷……」
「不成是……求亲来的?」朱菁照心念一转,转身举步疾奔了出去。
※※※
徐廷封到来当然是另有目的,除了要打探陆丹的藏身所在,还要听听宁王的意见,宁王见过皇帝已经不是秘密,但皇帝是否有什么秘密交待,则不但刘瑾,连他也想快些弄清楚。
他来到宁王府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借口了。
皇帝竟然已作好安排,已有了一个那么周详的计划,他当然意外,不由将陆丹的事情暂放下,静心听宁王细说清楚,反复思量。
「计划若是能够实行,刘瑾的末日应该快到了。」这是他转来的意见。
「我只是担心一点。」宁王有点忧虑地道:「王守仁能否顺利到达山西大同?」
「应该没有问题的。」
「至于到达山西大同后能否顺利取得兵权……」
「阳明先生足智多谋,只要他能够到达山西大同,其它的事更加简单。」徐廷封对王守仁显然满怀信心。
宁王点点头,转问道:「听说你那座侯府已经被刘瑾的手下严密监视,进出都成问题。」
徐廷封一笑,道:「姨丈忘了这个外甥也有几下子,不是刘瑾的人看得稳的。」
「你是昆仑派钟大先生的入室弟子啊。」宁王终于想起来。
「再说,我这个外甥到来拜访姨丈,也是理所应该。」
「只怕刘瑾不是这样想……」
「所以我只好悄然进来,想不到皇上果然已作好了决定。」
「事关重大,你知道应该怎样做的了?」
徐廷封点点头,方要回答,外面已传来朱菁照的咬叫声道:「我要进去,哪里一个敢阻止?」
一听朱菁照的声音,徐廷封便不由大皱眉头,宁王目光一转一笑,道:「这个长乐郡主虽然是任性一点,本性并不坏,还是善良的。」
「王爷有命」按着是夏清风的声音,随即被朱菁照截断道:「是你要阻止我进去?」
宁王即时一声道:「让她进来」
朱菁照冲进来,一见徐廷封,娇笑道:「你果然来了。」
宁王轻喝一声道:「好没规矩。」
朱菁照没有理会,转问道:「你们在谈什么?」话出口,娇靥便羞红起来。
宁王不知道那许多,沉声道:「大人在说话,小孩子别管那许多。」
「不是小孩子了。」
「那怎么不懂得规矩,到处乱闯。」
朱菁照没有璃进耳内,自顾问徐廷封道:「你们方才在谈什么?」
「国家大事。」徐廷封直说。
朱菁照露出失望的表情,怀疑地问道:「只是国家大事?」
徐廷封笑了笑,道:「现在谈完了。」
「那」朱菁照一个字出口,徐廷封已接口道:「那就像心头暂时放下一块大石。」
宁王也知道朱菁照的性格,反正要谈的都已经谈完,乐得让徐廷封陪伴朱菁照,接道:「难得廷封来一次,你就带他到处看看。」
徐廷封随即道:「就是不知道菁照可有空?」
「有」朱菁照下面的话还末接上,宁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是了,前些时唐寅给我画了一幅十美图,很不错,菁照高兴,留在她那儿,你应该看看。」
「我那儿?」朱菁照立时想起陆丹,脱口道:「不成」
「廷封不是外人,怎么不成?」宁王笑了笑。
徐廷封亦道:「唐寅的字画天下知名,难得有机会看到。」
宁王催促道:「还不带廷封去?」
朱菁照不觉又道:「真的要待他去看?」
宁王道:「你若是没有空,爹带他去就是了。」
朱菁照连忙道:「我怎会没有空?」也不再说什么,急急跑出去,她是担心再留下来,宁王真的会动身带徐廷封走一趟,果真是这样,她就是怎样也难以避免宁王将徐廷封带进房间去。
陆丹藏在她房间内,宁王徐廷封进去,发现了陆丹,宁王势必雷霆震怒,徐廷封则不难找一个借口将陆丹弄出去。
只剩下徐廷封一个人,当然容易应付,再说徐廷封根本就不知道陆丹藏在她房间里,只要她处理得当,徐廷封根本就不会进去。
她当然不知道徐廷封到来原就是要试探陆丹的下落,鉴貌辨色,多少已猜到陆丹就藏在她的房间,只是没有说出来,装作若无其事。
※※※
一路走来,朱菁照几次要将徐廷封骗到错误的地方,哪里知道徐廷封对宁王府的情形也颇为熟悉,朱菁照枉费心机,最后还是不免来到房间门前。
「这儿百花盛开,倒不如我们赏花去。」朱菁照作最后挣扎道:「花到底是活的,图画是死的,生花总比死美人好看,还是不要看那幅十美图了。」
徐廷封心中暗笑,表面却若无其事道:「唐伯虎昼也是一绝,美人昼来栩栩如生,难得有这个机会,又怎能错过不看?」
朱菁照冷笑道:「这种话你也相信?」
徐廷封道:「一个说好,未必是好,可是这么多人都说好,那是真好的了。」
朱菁照道:「这你是肯定比美人比生花好的了。」
徐廷封笑了笑,道:「生花死美人可是两回事,怎能够混在一起说?再说,花到处都有,就是今年错过了,明年重生,还是有机会,这幅十美图不看,说不定再也没有机会……」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朱菁照恶狠狠的。
徐廷封摇头道:「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只是担心,姨丈会将这幅十美图逸给别人。」
「我不让他送就是了。」
「到底先睹为快。」徐廷封笑问道:「你怎么总是不让我看?」
朱菁照心里一慌,但眼珠子一转,立即又计上心头道:「我哪里里是不让你看,只是想你先教我剑法,练完了再看。」
「教你剑法?」徐廷封一怔道:「你可是华山派的弟子。」
「华山派的弟子难道就不能够学习昆仑派的剑法?」朱菁照一把拉着徐廷封的手道:「我不管,就是要学你们昆仑派的剑法。」随即往院子那遏跑。
徐廷封忙道:「也得先问问你的师父。」
徐廷封一挣不脱,只有跟着跑,一面道:「其它事我可以答应你,这件事必须先得到你师父的同意。」
朱菁照立即停下来道:「你是说,你答应娶我做你的妻子了。」
徐廷封忙道:「那件事也是例外。」
「限期不是到了。」
「今天还未过。」徐廷封仰首看看天色。
朱菁照一皱鼻子道:「今夜刘瑾设宴狮子楼,少不了你我一份,到时候看你又怎样说?」
徐廷封叹了一口气,朱菁照目光一转道:「到现在你还没考虑清楚。」
徐廷封反问道:「难道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这句话什么意思?」朱菁照瞪着徐廷封道:「难道你以为我喜欢你是假的?」
徐廷封微叹道:「我只是以为很多事你都应该考虑一下。」
朱菁照冷笑道:「你说,有哪里一件事我没有考虑清楚?婆婆妈妈的,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徐廷封闭上嘴巴,春梅也就在这时候走来,朱菁照立即叫住道:「你到我房间挂好那幅十美图,一会我们这位安乐侯爷要仔细欣赏。」
「十美图?」春梅怔了一怔。
「挂得好好的,若是我们这位安乐侯爷看得不舒服,有你好受的。」朱菁照一面说一面找机会,看准徐廷封不在意,对春梅眨了眨眼睛。
香梅如梦初觉,恍然大悟,急步离开。
朱菁照随即推徐廷封一把,道:「不跟你说那些闲话了,到那边教我昆仑剑法。」
「一定要问清楚你师父,若是不赞成……」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麻烦,好了,我不学你们昆仑派的剑法,只舞一趟华山派的剑法给你看,请你指点一二,总可以的了。」朱菁照说着又往前跑。
「不怕我偷学了去?」徐廷封追在后面。
「华山派的剑术博大高深,你偷学得了?」朱菁照身形展开,蝴蝶般飘舞,落在院子空地上,双手比划,已是华山派剑法的起手式。
徐廷封眼在看,心却飞到了朱菁照的房间,他几乎已能够完全肯定,陆丹一定藏在朱菁照的房间内,反而担心自己不小心露出马脚,引起朱菁照的怀疑,将陆丹转藏到别的地方去。
心念一转再转,他一面偷眼看那边房间,一面不得不细看朱菁照部分的招式变化。
看见香梅进去朱菁照的房间后没有走出来,他心先放下一半,等到朱菁照一套剑法舞罢,连忙上前去,仔细地一番分析,再以指作剑,依样昼葫芦施展出来。
以他的经验,要找到招式变化的破绽当然简单,何况朱菁照心不在焉,一套剑法练来,招式没有破绽也练出破绽,只是她没有太在意,但一经徐廷封提点,立即在意,也所以完全看不出徐廷封在装模作样,也以为徐廷封根本没有生疑,没有发觉她神态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