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傲世之剑
龙灵关。
刃使麾下三刃士之一的第一箜侯迎向那年轻的白衣男子的时候,心头竟有莫名的兴奋。
第一箜侯对剑,以及对剑有关的一切,有着无比敏锐的感觉。此刻,他更清晰地感觉到由那年轻男子身上所透发出的绝世剑气!在他眼中所看到的与其说是一年轻男子,倒不如说是一柄傲世之剑。
而这正是第一箜侯兴奋的原因所在。作为对自己的剑道修为极为自负者,第一箜侯内心深处有着难言的寂寞,一种因为没有合适对手而生的寂寞。战曲与千异一战后,凭空踪影全消,梅一笑又已被千异所杀,环视乐土,能与第一箜侯匹敌的剑客又有几人?法门四使中的刃使可使刀、枪、剑、戟……各种兵器中的任何一种兵器,且无不是已臻惊世之境,也许其剑道修为也可以与第一箜侯一较高下,但既然是刃使麾下一员,又怎能挑战刃使?
这些年来,第一箜侯奉命在驻剑楼守护龙之剑,本以为借此机会能遇到剑道中的绝世好手,但事实上虽然这些年来不时有人觊觎龙之剑,却皆是自不量力之辈,与第一箜侯所期望的值得一战的真正对手相去何止千里?
第一箜侯深深地感到失落,一种剑意难抒的失落。
所以,当他见到年轻的白衣男子出现时,才会如此兴奋。
他甚至担心年轻男子不是为龙之剑而来,那样他也许就将要失去一个遭遇真正对手的机会。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有如此奇怪的念头时,亦不由暗自好笑。
双方越走越近,未等第一箜侯开口,那年轻的白衣男子已先道:“尊驾是否是不二法门中人?”
这时,第一箜侯已看清来者赫然是一个年约二十二三的年轻人,一袭白衣将之衬托得气度非凡,不由暗吃一惊,心忖此人如此年轻,何以有如此强的剑气剑势?难道是自己的感觉有误不成?
心头转念间,口中已道:“不错!再往前便是龙之剑所在之地,龙之剑周遭半里之内已为我不二法门划为禁区,不可擅自涉足!”
那年轻的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道:“在下就是为龙之剑而来的。”
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出口即点明自己的来意,无形之中已显露出一份难得的自信,第一箜侯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缓声道:“为龙之剑而来?莫非也是想一睹龙之剑的风采?”
那年轻的白衣男子摇了摇头,道:“不,是为取回龙之剑而来!”
第一箜侯一怔,脸显惊讶之色。
他不能不惊讶,在此之前,的确也有觊觎龙之剑的人,但无论是什么来头,尚从未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直言不讳。
一怔之余,第一箜侯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年轻人,你可知此剑是法门元尊下令将之留在此地的?”
年轻男子淡淡地道:“我当然早已听说了这一点,不过虽然是元尊将剑留于此处,但我也不能不将龙之剑取走!”
饶是第一箜侯一向严谨矜持,少言寡语,也不由哑然失笑。
在他的心目中,法门元尊的意志是至高无上的,休说是不二法门弟子绝不可违逆,就是在整个苍穹武道,也同样具有不可逆违的超然地位,没想到今夜却有一年轻人竟公然要违抗元尊的意志,真是年少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第一箜侯既认定此年轻男子是不可多得的剑道高手,自有惺惺相惜之心,并没发作,而是正色道:“此剑乃四年前战曲胜千异之信物,以此剑为凭证,方能证明法门元尊判决公正英明。若是没有此剑,只怕乐土与千岛盟又将会再起争端。”心中却暗忖道:“其实我大可不必向你解释这么多,而只需告诉你这是元尊之意即可。”
年轻男子淡淡一笑,道:“其实纵然有这龙之剑在此,千岛盟与乐土就能真的平息干戈吗?恐怕连元尊亦知道这也未必吧?以龙之剑为标志,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第一箜侯勃然色变,眼中渐渐有了寒意:“如此说来,你是有意与不二法门作对,欲强取龙之剑了?”
年轻男子以平静的语气道:“龙之剑本非不二法门之物,不二法门就不该自作主张将之留于此处。”
第一箜侯强抑心中怒气,又上下打量了年轻男子几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第一箜侯身后的不二法门弟子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不知第一箜侯今天怎会有如此好的耐心,面对这般狂妄无知的年轻人,早该出手教训一番。
年轻男子笑了笑,笑意中隐然透着一股傲气,他道:“你我本非同一世界的人,不说也罢。”
饶是第一箜侯性情严谨持重,也不由仰首狂笑,笑罢方沉声道:“小子,你未免太狂妄无知!莫非你根本不屑与我等同处于一苍穹之下?”
年轻男子叹了一口气,像是很无奈地道:“虽然我与尔等不得不同处于一苍穹之下,但我与你们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同。”略略一顿,又道:“龙之剑本为我族所有,如今我奉族王之命前来取剑!”
第一箜侯已因对方的傲气而激起了真怒,他冷笑一声:“这四年来,不知有多少人狂妄意欲染指龙之剑,如今他们都已长眠于此地!”
年轻男子看了看第一箜侯,道:“身负三剑——看来,你就是第一箜侯了。我听说第一箜侯可以同时将三种风格迥异的剑法修练至极高境界,也算是不易了,可惜你根本不懂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已完全违背了剑的本性。剑乃兵器之中最为孤傲者,讲求的是舍我其谁的气度,同时修练三种剑法,岂非等若儿戏?”
第一箜侯缓缓地撤出半步,沉声道:“小子,拔出你的剑吧!”
虽然后撤了半步,但杀机反而更甚,大有一触即发之势,空气在刹那间凝固了。
对于第一箜侯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称他根本不懂剑更能激怒他了。
年轻男子在第一箜侯强大的气势前依旧从容自若,他淡然一笑,道:“也罢,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不同于世俗凡尘的剑法是怎样的吧!”
言罢,解下腰间佩剑,持于左手,横握胸前,右手握剑把,将剑缓缓拔出。
第一箜侯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不二法门弟子低声下令:“点火把!我要痛快一战!”
“蓬蓬蓬……”几声轻响,几支硕大的火把已然燃起,虽然夜风甚疾,却也吹之不灭,周遭二三十丈之内皆被照亮了。
石墟镇的人早已被接连不断的天电霹雳所惊醒,此刻更有人发现龙灵关这边有了异常。不过龙灵关前的驻剑楼也不是第一次被袭,但结局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袭击者的败亡。
在火光的映照下,更衬得那年轻的白衣剑客卓尔不群。
第一箜侯反手将怒魄拔出,剑尖斜指地面。
“怒魄”极宽极厚,握在高瘦的第一箜侯手中,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协调。
痛快淋漓的决战对第一箜侯来说已是久违了,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会放过与这年轻的白衣剑客的一战!怒魄在手,第一箜侯心头剑意大炽,冲击着他的灵魂,竟有迫不及待之感。
身为不二法门刃使的三刃士之一,第一箜侯在武道中的地位已是极高了,但这一刻,他急于一战,竟不顾身分,率先向那年轻剑客出手。
怒魄一横倏纵,在虚空中幻现出一纵一横两道虚影后,已然以铺天盖地之势向年轻剑客席卷过去!怒魄横空击出,剑破虚空,发出如龙虎怒吼之声,其声势之盛,着实令人心惊胆战。
第一箜侯似乎要将自己这些年来心中郁积难抒的剑意战意,全凭借这一击痛痛快快地宣泄而出。
“铮……”年轻剑客手中之剑及时脱鞘而出,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后,向怒魄迎去。
“当……”地一声,两剑接实。
双剑相交时年轻剑客的姿势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双脚在间不容发的刹那间已一连踏出九步,每一步掠过的距离都极小,而且方位、角度变幻不定,却让观者感到心惊肉跳。
年轻剑客借着这神奇莫测的步伐,以看起来毫不费力的一击,已化解了第一箜侯声势惊人的一击,他的剑竟不可思议地切入了第一箜侯的剑网之中,并大有长驱直入、一发不可收拾之感。
第一箜侯只需后撤,就可以化险为夷,但以第一箜侯对自身剑道修为的自诩,又怎可能在甫一交手之际便后撤?
第一箜侯一声低吼,一改剑客多以腕部使力的做法,右臂疾抡,几乎是连人带剑一同撞向年轻剑客。
这一击的力道无疑比方才更激增不少!
更可怕的是因为第一箜侯不退反进,他与年轻剑客几乎就等于是贴身肉搏!而年轻剑客仅有一剑,第一箜侯却还有惊鸿、风骚。
若是第一箜侯的怒魄牵扯了年轻剑客惟一的一柄剑,借机再出以快捷见长的“惊鸿”,如此近的距离,年轻剑客能避过的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
当然,有得必有失,第一箜侯只进不退,其结果在给对方构成巨大的威胁的同时,也等若将自己推向生死立判之境。
年轻剑客一出手就已将第一箜侯逼至不得不全力以赴的境地!
双剑再度倏然接实!惊人的金铁交鸣声中,年轻剑客已然如柳絮般飘然掠起,升至一个惊人的高度之后,手中之剑蓦然颤鸣,幻化出漫天剑影,剑影纵横掣掠,自各个角度倾洒而下,如同一张自上而下撒向第一箜侯的剑网。
漫天剑影刃光与白衣胜雪、举止飘逸的年轻剑客的身影相互辉映,竟予人以极为洒脱之感,让人恍惚间忘却了这是一场生死悬于一线的决战,而是一种美的享受。
第一箜侯长啸一声,对漫天剑影根本不理不睬,而是疾抡怒魄,怒魄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后,自下而上暴射出去,如同怒龙一飞冲天,势不可挡。
漫天剑影与怒魄昂首冲天、一往无回的身影迅速纠缠在一起,空前强大的剑意让周遭不二法门众弟子只感到呼吸困难。
无数密如骤雨般的金铁交鸣声中,年轻剑客的剑倏而凝形,并准确无比地迎向怒魄,两柄利剑的剑尖不可思议地正面撞击在一处。
一撞之余,年轻剑客的剑尖一错,正好压在怒魄的剑身上,并以极快的速度下滑,剑尖与剑身剧烈磨擦,一道火星在怒魄剑身上飞速游窜。
第一箜侯忽然冷冷一笑,左手一挥,惊鸿已然在手,并以不可言喻的速度自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向尚在空中,再无可能轻易改变位置、身形的年轻剑客。
没有人能够形容那一剑之快!
对不二法门弟子来说,第一箜侯所习练的三种风格迥异的剑法中,一种以刚猛无俦见长,一种则是以快见长,而对于第一箜侯以那惟一一柄有鞘的剑所使出的剑法,众人都有所不知。不过,无论如何,当第一箜侯以“惊鸿”出手时,其剑法之快据说苍穹武道中,最多只有五个人有与之相若的速度。
对于这一点,不二法门弟子——包括这些追随第一箜侯多年的法门弟子——却极少有人见过第一箜侯以惊鸿出击,因为一直以来,第一箜侯都是以怒魄就可以将他的任何对手击败,所以惊鸿已不知有多久没有出鞘了。
极少有人见识过惊鸿之快!
更极少有人知道第一箜侯是以左手挥出惊鸿!
事实上,为了能同时习练三种风格迥异的剑法,第一箜侯可以说已是殚思竭虑,想尽了一切可以想出的办法,尝试了一切可能的方式,所以当他真的能同时将三种风格迥异的剑法习练至极高境界时,其剑法已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异常之处。
其实,一个一心要将三种剑法同时修练至极高境界的剑客,本就有些非比寻常,那么,他使出的剑法有非比寻常的地方,也是在情理之中。
第一箜侯似乎只是迎空一抓,惊鸿已在他手中,拔剑速度之快,无可言喻,似乎他已可以自由地操纵时间,将时间随心所欲地延伸,随后以左手挥出的那一剑,更是快不可言!
快如惊鸿一瞥!
以至于众不二法门弟子虽然一直是在眼睁睁地看着双方的一举一动,但这一次他们所看到的却只有结局而没有过程。
结局出乎不二法门众弟子意料之外,惊鸿奇快无比的一击,其结果竟然不是年轻剑客的败亡,只听得“铿锵……”一声如同还剑入鞘的声音响过,随即便听到第一箜侯低哼一声,“蹬蹬蹬……”一连退出三步。
双方倏然分开!
第一箜侯左手持惊鸿,右手持怒魄,神色凝重之极。
而那年轻剑客却神色如常,在从容之中隐有淡淡的傲然之气。
他非但没有如不二法门众弟子所想象的那样亡于惊鸿之下,相反,在他那洁白如雪的衣衫上,仍是一尘不染,连一点受伤的迹象也没有。
谁也不明白他是如何避过第一箜侯那一剑之击的!
惟有第一箜侯自己以及年轻剑客心中清楚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惊鸿快逾惊电的一击,并未刺中年轻剑客的身躯,而是让人难以置信地刺入了年轻剑客左手所持的剑鞘之中。
对于这一结局,第一箜侯委实难以置信,也许对方换了其它任何一种方式瓦解了他的攻势,他都不会如现在这般惊讶。
但同时第一箜侯也知道除了这种方式之外,以其它任何方式恐怕都绝不可能能挡下他这一击!
正因为如此,第一箜侯才会更为对方的剑道修为以及胆识所惊愕!
年轻剑客自信地一笑,道:“你果然是以左手使惊鸿剑,这的确很容易有攻敌所不备的奇效,只可惜这一点早已在我族王的意料之中!”
第一箜侯大吃一惊,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身分,愕然道:“怎么?竟然有人可以预料到这一点?”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我族王早已洞悉武道的真谛。世人皆知第一箜侯身负三剑,一为怒魄,一为惊鸿,但惟有我族王能够推断出你既然是同时习练三种剑法,就必然是左手使惊鸿!”
不二法门众弟子见第一箜侯似乎有些相信了,不由有些着急,忙大声提醒道:“第一刃士切莫上了他的当,他只是侥幸逃过这一劫而已。”
第一箜侯却轻叹一声,道:“不错,惟有以左手使惊鸿剑我才能一偿夙愿。我本以为甫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可以看透这一点,没想到居然还有另一个人也早已料知了这一点。”
年轻剑客道:“这有何奇?我族王非但料知这一点,而且还知道你从未出过鞘的风骚是一柄什么样的剑!”
第一箜侯闻言再度吃了一惊!世人皆知第一箜侯当年苦心追求同练三种风格迥异的剑法,但对于其中的详情却是罕有人知,而第一箜侯三次挑战同一个绝世剑客,其战况如何从来只有不二法门的刃使目睹。当时第一箜侯还未入不二法门,刃使之所以在场,是作为那一战的见证人。有刃使为证,世人自然不会怀疑真相。
所以,甫天之下,知道“风骚”是一柄什么样的剑的人可以说只有三个,其一是刃使,另一个便是曾两次击败第一箜侯的绝世剑客,最后便是为第一箜侯指点迷津的不二法门元尊。
与第一箜侯三次决战的那名剑客正是当年与第一箜侯、顾浪子同列四大神奇少年的正乙道!
正乙道是当年四大神奇少年中成名最迟的,当第一箜侯、顾浪子等三人在年未满二十便已名声雀起,广为世人所知时,乐土武道尚从未听说过正乙道之名。
但正乙道的成名却比四大神奇少年中的另外三人更快,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已名动乐土。
正乙道的做法是挑战当时就已声望如日中天的九灵皇真门的乙弗弘礼。
当时就已是九灵皇真门门主的乙弗弘礼在乐土武界的地位何等尊崇,正乙道年未届二十,默默无名,本来根本没有挑战乙弗弘礼的资格,但不知为何,最后乙弗弘礼还是应战了。
那一战的结果,乙弗弘礼胜了。
但正乙道却在乙弗弘礼的手下走过了整整二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