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返故居
正阳关的大门把查得很严,每一个人都要仔细盘问,越是战乱之时,把关之人越严谁都不想将敌人的间谍和刺客放了过来,那长长的难民队伍像是蜿蜒的长龙,拖儿带女甚至有的人拖着家中惟一的家当,一头小猪,一只小母鸡之类的进城对那些身带武器之人,更是很小心地检查。
蔡伤对正阳关的熟悉,便像是对自己的手掌一般了解,哪一门有多宽多高,守兵叫什么都一清二楚,不过,这一刻却并不想让人认出他的身份,那将很不利于他的行动他的身份却是一位樵夫挑着一担柴,一副土头土脸的打扮,对于进城,他早议定好了对答,自然很顺利进入禁伤挑着柴米到一家朱门大院的后门口,这一家地再熟悉不过,不是他的家,但是他信得过之人的家,也是一位非常正直的党长(注:公元485年学文帝改革,实行均田制,同时也颁布实行了三长制,即为,五家为一邻,设一邻长五邻为一里,设一里长;五里为一党设一党长,而三长皆由本乡有威望者担认),这家主人王通与蔡伤关系甚为密切而且又是汉族士人王萧的亲戚,自然在正阳关有着一定的地位。
“砰、砰!”蔡伤放下柴禾,重重地在后门上敲了一两下。
“谁呀?”后门吱叮一声拉了开来。
蔡伤认识眼前这老头,但此刻他却不能够表示身份,于是压低噪音道:“送柴禾的。”
“今日柴禾已经送过,还来干什么?’那老头有些不耐烦地道。
“大爷,谁不知王老爷家深门广,而又德高望重。
是个万有生佛,小人是为了感激王老爷前些日子对小人老母施手相救,特为王老爷免费送上一担很干的柴禾,大爷你通融通融,便收下我这点小意思,算是小人孝敬王老爷,祝他财源广进,福寿齐天好了’蔡伤故意里嗦地道。
那老头打量了蔡伤一眼只见他满脸胡须乱糟糟的一大片,不由得有些惊疑不定不过听到蔡伤那几句话说得挺得人心拍了拍革伤那有些破旧的衣服下的肩膀,问道:“你是哪个村的。叫什么?”
“小人是秀水村的,叫阿狗。”蔡伤装作憨憨地一笑应道。
“阿狗?”那老头不禁皱了皱眉头是啊,我眼总是这样叫我,既然是我娘这样叫,我也便是阿狗了”蔡伤毫不在意地道,一副土头土脑的样子学得的确似模拟样老头似是感到好笑,道:‘那好吧,你挑着柴跟我来”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我娘还让我给王老爷磕头呢若不是王老爷始的十个大钱,恐怕我娘会病死,王老爷恩同再造,那可真是大好人呀”蔡伤一边挑起那重重的柴禾,一边不伦不类地道。
老头带着蔡伤穿过几重房子,来到柴房门前,蔡伤忙很灵巧地将两担柴禾很有顺序地堆好,才再说了声谢谢。
我会跟老爷说的。”那老头道“我娘叫我一定要亲自给老爷磕头,感谢他的大恩大德,请大爷行行好,再成全小人这个愿望吧。”蔡伤恳切地道。
“我家老爷没空下次再来吧、”老头说着径直走了出去。
蔡伤无法,只好跟出柴房突然眼前一亮,因为,他看到了他要找的人,正从不远处的房檐边转了出来蔡伤急忙赶上数步来到王通的面前,高声道:“王老爷。原来你老人家在这里你来了正好。阿狗正要感谢你救了我娘一命呢’王通是一个中年汉子,有一种儒雅的风度,更有着一种英悍挺拔的气质,从骨子里透出,满目之中却有一种黯然忧郁听到蔡伤如此一呼。不禁呆了一呆;但瞬间目中暴射出一幕异彩,掩饰不住激动地抖了一下。
蔡伤心中一阵感动,却忙道:‘’王老爷,阿狗这就给你磕头人”说着就要下跪王通一慌,忙一把扶住蔡伤,却明白了蔡伤的意思,想起蔡伤刚才所说的话望了左右一眼,禁不住有些喜色地道:‘你娘好了吗?’“多谢老爷的钱,让我能及时去抓药,这才没事。”蔡伤很技巧地应道“那太好了,阿狗,我正想有事找你,却没想到你来了!’并旋转身对左右喝道:‘你们先去做事吧,我跟阿狗有些事情要谈”
那老头有些惊疑却又释然地去了,而他身旁的两位大汉似乎有些大惑不解,不过王通的吩咐,他们不得不听。
“老爷,那还要不要到大老爷那里去?”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疑问道。
“你去大老爷那里一趟,叫他赶快到我这里来。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快去快回”王通掩饰不住激动地道。
“是那两个汉子不敢相信似地退了出去。
“将军!”王通欣喜地低呼“我们进去说吧”蔡伤有些黯然,却又有些欣慰地道。
王通向四周扫了一眼,见无人在,便径直领着蔡伤到了自己的书房。
“王仆,吩咐下去没有我允许,除了大老爷之外,不要来打扰我,再给我备些酒菜、”
王通对正立在门口的年轻人呼道。
那年轻人立刻应声而退,蔡伤踏入房中王通轻轻地关上房门。
“王兄”蔡伤轻叹了口气,低沉地道“将军,我还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你了,可恨,尔朱家族也太猖狂了。”王通欢喜之中,又夹着无限的伤感道。
“一切都不用说,今次我回来,只想带走雅儿的骨灰”蔡伤无限悲怆地道“雅夫人自刎而死我大哥通过朝中的关系,准奏将夫人安葬于公山之南这是夫人临终之前的愿望、”
王通眼中闪着泪花道。
蔡伤心中一阵抽搐,强压住胸中的悲切,道:‘是我害了她。我不是一个好丈夫”
“将军何必这么说。夫人临终前便相信你一定会没事,她说她很想死后,能埋在公山南面的路边,这样她就可以看见你安然地回来——”王通说到这里竟忍不住滑下两颗泪珠。
蔡伤无力地扶着桌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泪珠还是禁不住流了出来“是谁抄了我的家?”
蔡伤声音变得无比冰寒地道。
“是吴含这狗贼,现在靠着尔朱家的势力。当上了城守的职位,夫人便是不想受辱而死、”王通愤怒地道。
“好,那今晚我便将他的头挂在城头。”蔡伤话中充盈着一种强大的让人心寒的杀意。
王通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是他身边的护卫有很多呀。”王通担心道,显然他不敢看好蔡伤。
“无论他身边有多少护卫,除非尔朱荣每一刻都护卫着他,否则,他死定了。”蔡伤身上那种强大的杀气变得更为浓厚。双目之中显出无比坚定的神色。
王通长长地叹了口气,知道这一切已经成为定局,谁也改变不了蔡伤的决定,明白他的人不多,而王通便是其中一个。
“你需要多少人相助?”王通毅然地道。
“我只想王兄把雅儿取出来,我要带走她的骨灰”
“将军、夫人入土为安,我想还是不要去侵扰她算了,她生在正阳,死在正阳,相信也不愿意骨埋异乡,在这里,我们会经常派人去给她扫墓的、”王通轻轻地提醒道。
蔡伤一呆,无限凄然地道:“我想要她每一刻都陪在我的身边。她也定希望我能够陪在她身边,她总是向往我的老家,这次我便带她回我的老家相信她定不会想留在正阳关这伤心的地方,何况还有我们的儿子会想念她的、”
“公子还好吗?”王通惊喜地道。
“凤儿正和黄海在一起,目前还没有问题,尔朱宏那几个狗贼已经打发他们上了路”蔡伤淡淡地道。
“黄兄弟可曾一道回城?”王通急切地问道。
“没有,他受了伤,我也不希望他回来,他必须照顾风儿,我不想再失去别的亲人。’蔡伤吸了口气道。”你们都没事便好了、”王通欣慰地道。
“二弟你叫我有什么事?”外面一个苍严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哥!’王通忙拉开门便见王成立在门口。身后的王仆端着两壶酒和几盆热气膳腾的菜和几盆点心“你们把东西放在桌上吧!”王通向王仆和两位送菜的下人沉声道。旋又一把拉进王成,等王仆几人出了门,忙拴上门欢喜地道:“大哥,你看他是谁?”
王成打量了蔡伤一眼,一连低呼:“蔡将军’同时激动得一把按住蔡伤的肩头,似是打量着一个宝物一般审视着蔡伤。
蔡伤心头一热。也激动地搭住王成的手臂。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却把我们都担心死了。”
王成欢喜地道。
“让你们操心了”蔡伤感激地道。
“将军要我们怎么做?”王成义愤地道。
蔡伤淡淡地一笑,黯然道:“王大哥,怎会变得如此躁怒”
“你不知道我想到尔朱家族那一双狗眼,。心头便有气,更可恶的却是吴合那狗贼,小人得忘,我怎能不气呢?’王成恼怒地道。
我只想要知道吴合今晚会在哪里出现!”蔡伤冷酷地道。
“这包在我身上,用不了一个时辰,全部搞定”
王成自信地道。
“另外还请两位大哥在今日白天将雅儿的尸骨结化了,我要带去她的骨灰”蔡伤伤感地道王成沉换了一下,望了王通一眼,见王通微微地点了点头,便也跟着点了点人“另外为我备上一些香纸,我要去为死去的兄弟和雅儿上一炷香,并在晚上北城门外靠东的树林之中为我安排一匹好马和弓箭之类的,我的要求便只有这么多。”蔡伤很平静地道。
“难道将军不要我们为你准备一批信得过的兄弟?”王成认真地道。
“好吧,你先为我预备一批兄弟,到时候知道了吴含这狗贼的行踪再好好地安排这批兄弟,不过不要说我回来了。”蔡伤在盛情难却之下淡淡地应道。
“好,我去为将军准备弩箭和飞索之类的东西,大哥便去探听吴含的行踪,将军吃完酒,便去公山为夫人上一炷香、”王通果断地道蔡伤感激地望了两人一眼,沉重地将双手搭在两人的肩膀上道:“就有劳两位大哥了。
“将军何必客气,咱们都是自家兄弟、”王通和王成同时道。
“那为何仍以将军相称?我已经不是什么狗屁将军了,我改了口你们为何不改口呢?’蔡伤伤感地一笑道。
三通和王成一愣,相互望了一眼,惨然一笑道:“是该把什么狗屁将军的称号扔掉了那就称作蔡兄弟好啦、”
蔡伤不禁感激地一笑,三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会意地笑了起来公山其实并不高,在淮河这一带,也没有什么很高的山,不过战火并不能抵挡住自然的威力,树木仍不少,在一片平原之间。公山仍是比较显眼。在城中,最高的也便是这座公山。
蔡伤仍是那潦倒的样子,不过腰际却多了一柄刀,那是他的沥血刀刀鞘以布条缠得不透半丝风。跟随着他的还有两人,那两人看上去更不显眼,便像黄土高原上一块褐色的黄土,随便哪里都可以捡到一大堆。
付雅的基便静静地躺在林间的一块空地之上,一堆新土部埋藏了蔡伤所有的爱,的确。
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南门和东门进出的人群,而此刻,蔡伤在她的坟前立成了一块宽实的墓碑,可是她已经看不到了。
蔡伤想到昔日的温柔,不禁悲从中来,自幼孤苦,受师父养育,而师父已仙逝。这是惟一贴心的系入。却也绝他而去——蔡伤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那简陋的墓碑之前,抱着那连字都未刻写的墓碑禁不住滑下两行清泪。
那两个很普通的入在禁伤立在墓前之时他们便选了两个位置,这两个位置可以看到任何上山之人,他们的眼神绝对不普通,那种只有猛兽才具备的目光,他们却有,那冷冷的光芒使人立在太阳底下都感觉到了心底的寒意。
“将军,节哀顺变!”一人平静而伤感地道。
蔡伤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抱着那墓碑流着泪,心头却涌起了无限的杀机那两人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化“为什么只立碑,而不题字?”蔡伤冷冷地道“这是朝中的意思,其实夫人的遗体是偷换出来的,以另一具尸体作夫人的尸体送入法场而真的夫人遗体便由员外和党长埋在这里,所以员外才没有在碑上题字”那两人解释道。
蔡伤心中一阵刺痛,将带来的纸香在坟前一张张认真地烧着,而那专注的神情,便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成果。
山林间的风很轻悠,秋天的风便是这样,那种萧飒是隐含在骨子里的,这轻轻的风却可以使树时变黄,使千万树叶断梗而下。
无论是哪里,有的只是一片凄凉景象,世事凄凉,人间凄凉,自然也凄凉,人心也凄凉,这本是一种残酷,更是一种悲哀,乱世的悲哀,谁也无法改变的悲哀。
风依然轻轻地吹,地上的黄叶,打着旋儿,似乎在揭示着一个什么,或是这本身就代表着一个什么。
有鸟鸣的声音,已没有人愿意去分辨它们在叫些什么,反正聚伤的心似乎已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会放在他的心上,在他的心里,有的,只有那堆新土下的幽魂。
那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也是他的最爱,但却永远地别他而去。
这或许便是命,谁也无法改变的命,他不信命,可是世间的事常常不是人所能控制的。
所能解释的,只有命;只有用命来解释这一切,不过命运似乎是太残酷了_此蔡伤的刀,便横在那墓碑之前,这似是一种宣誓。
一种不同于异常的承诺,但不可否认的是蔡伤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比刀上的杀气更浓上百倍。
那跳跃的火苗,映得蔡伤那布满杀机的脸有些扭曲。
蔡伤的府第已经换了主人,住的是新任的城守吴含,这是一种很不公平的事。至少对于蔡伤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件公平的事。
蔡伤从公山返回,却徘徊在自己的府第外,这里曾经是他的家,可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只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他的确好恨,恨的是这不公平的世道,恨的是这些该死未死的仇人,在他胸中燃烧的是复仇的火焰,可是他知道,他还不够能力,至少尔朱家族便不是他有能力铲除的,而这可恨的朝政更不是他所能推翻的,他只有忍,等待,他有些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便在这一刻,他有个决定。
他会做得比吴含更绝,因为他本是来自江湖,来自江湖是一种本钱对于蔡府,他了解得便像是了解自己一双手有几根手指一般明白,在这里度过了十几年的他,觉得这吴含幼稚得可笑。不过这也难怪,吴含要是知道蔡伤还活着,给他个天大的胆,也不敢住在蔡伤的府中可惜这一切都太出人意料了。蔡伤活着本就是一个不小的奇迹,所以这便叫天意,而不能怪吴含。
蔡伤望着那改为“吴府’的金匾,不由得笑得很邪气,笑得很可怕,至少我是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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