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驰电掣向西驰
松友忙推杯而起,欣然欢呼道:“儒圣夏候前辈来了,大家应该一齐出去迎接!老朽猜想他必替我们带来什么珍贵的消息呢!”他首先向厅外走出。
众人一听是四圣之一夏侯恕前辈来临,都一齐离席出迎。
夏侯恕仍是一袭黄衫,银髯纷飘,态度极为儒雅。
松友等都一躬到地,竹友却怀疑莫非是这位儒圣和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但夏侯恕身上却不见那只辟寒犀。
荀际也长揖到地说:“在下长孙隐者之徒荀际,参谒夏侯前辈,上次竹友别墅中未及向您多多领教,只不知空亡老魔已否伏诛?”
夏侯恕大步走入厅涛馆中,皱皱眉道:“难难难!空亡老鬼机诈狠毒,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他又向松友道:“潘老弟,凌老婆子返回冷翠谷,不见了那话儿,气得不知该怎么办好,你不该在这当儿去撩拨她!”
松友脸色微红,慷慨激昂地道:“潘桓不肖,不克继掌昆仑门户,但先师弥留之言,始终不敢忘怀,本派世传宝物,岂容他人久据!”
夏侯恕叹息道:“直到如今,这件公案,彼此都坚持一种成见,老夫也难以判断谁是谁非。凌老婆子已探知消息,只怕不久就要来此大兴问罪之师呢!依老夫看来,现下荀小侠继承隐者老兄的遗志,此物不妨交他拿去前往大冰岩应用一下,以免群魔捷足先登,觊觎玄门剑诀!届时老夫再替双方调停一番吧!”
松友尴尬地回答道:“前辈远来,且请稍进薄酒三杯,容潘某仔细向你陈明。可惜辟寒犀已被一不知名高手劫去。说起来昆仑一派栽到家了,我更是惭愧难堪。”遂向夏侯恕略述应来激战蛰龙,以及庄中发生的变故。
夏侯恕瞟了云贞小涵所佩的毒龙角一眼,笑说:“荀小侠克绍箕裘,隐者后继有人,也可含笑九泉了!毒龙角功用很多,老夫厚着脸皮,想暂借一只毒龙角派派用场,未知荀老弟肯否赏脸?至于劫走辟寒犀之人,待老夫替潘老弟参详一下!”
松友忙把那张字条呈与儒圣过目。
荀际欣然应是说:“毒龙角原有四只,前辈暂用无妨。”
遂把小涵身上的龙角,解下一只双手递与儒圣。
云贞悄悄在后面扯了他一下衣襟,荀际暗说:“你怕什么,我怎会把你的一份也送给别人。”不由回眸一笑。
但小涵也递来一道眼色。
荀际情不自禁,握住小涵的柔夷,回答了她一个热情洋溢而微带歉意的微笑。小涵却摇了摇头。
她心说:“荀大哥,你真太老实了,夏侯恕无缘无故借这毒龙角做什么?分明正邪各派高手,都想争取剑诀,你却坦直待人,只怕到了大冰岩,凶险正多。”她不禁为心上人悬起不少心事。
她暗说:“昆仑掌门,原是个表面一派虚伪的伪君子!”
夏侯恕把那字条上的枯枝标识,看了又看,又低头沉思了一阵,面上微微掠过一道阴影,却双目注定荀际道:“荀小侠,恕老朽有句冒昧不入耳的话,奉劝一下老弟。此去大冰岩情势非常险恶,而且可能是那位百年以前的武林怪杰,拿走潘老弟的辟寒犀,若真是此人活着未死又存心搜取剑诀,目前连老朽在内,举世可说无人是他的敌手!”
荀际却斩钉截铁,毅然坚决地道:“玄门至宝,晚辈誓必完成先师遗志!任何艰难凶险,绝无畏避之理!只不知前辈所说这位怪杰,究是何等人物?”
在座众人,也都神情大震。
百年以前的武林高手,当然不孤道婆、松友等也没资格见上了。夏候恕又说得那么严重,更加使他们惶惑生疑。
不孤道婆呵呵笑道:“夏侯前辈,不必卖弄关子,请详细示知,以免潘老兄寝食难安,若果真此人武功高不可测,那昆仑一派,也只有自认晦气!”
竹友慷慨陈词道:“不管此人功力如何高深,本派同门势必向他讨还公遗!”
夏候恕摇摇头皱眉叹道:“当年隐者之师,和这位阴山枯寂老人,拼斗了三天三夜,结果还是输了一招。事后隐者的令师,休养运功三月,才恢复了原有功力,枯寂老人未下煞手,只把他打败了,赢得他一句诺言!在座诸位小弟弟妹妹,别说见上这位异人,恐怕连枯寂老人这个名字,也无从听人说及呢?”
云贞不由笑问道:“难道白胡子老公公,当是你也在场?”
这句话却把众人,逗得都笑了起来。
不孤道婆示意云贞,不要胡乱说,她问道:“当时隐者的师傅,答应了他什么诺言呢?”
夏侯恕道:“她说得不错,应该说明,当是先师孤直翁是惟一在场目击拼斗结局的人。说来也很平淡,枯寂老人不过意欲创立阴山一派,让广成玄门掌门人,首先承认他门下是武林第一流正派,如此而已,足见枯寂老人心性如何光明纯良了。”
小涵插口道:“奇怪,现在武林中又没有阴山这一派呀!”
夏侯老人又道:“枯寂老人,不愿以力服人,他性情非常孤洁,却不幸生平所收两个门徒,一个不幸运功走火入魔而死,另一个却性情偏激,中年因爱妻遭邪派人物伤害,受了重大刺激精神失常,黑白不分,滥施杀戮,被枯寂老人囚禁起来,不知所终。目下武林十二魔中的阴山双厉,正是这个精神失常者的徒弟。”
“因此,枯寂老人,心灰意懒,隐居大青山,从不出世。不知这次却为什么起了贪心反和后辈争夺玄门剑诀!”
松友一听,宛如一盆冷水浇头,枯寂老人功力出神入化,曾听昆仑派上世师长谈及过一次,此人在当时可称举世无敌。
他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辟寒犀是无望收回了。
夏侯恕却向荀际竖竖大拇指道:“荀老弟志坚铁石,殊令我这书呆子大为激赏。但是老朽不幸猜中了,果真是枯寂老人出世,那老弟也地不能和他抗衡的!况且星宿海群魔大会,三阴玄风、七阳金霞,以及邛崃派人,共奉空亡叟为盟主,正召集天下邪派同道,计议把守住玄阴冰川入口,和明春前往少室夺取武林信符两件阴谋。还有红黄二教喇嘛,和他们携手合作,势力非常浩大,所以这次有少数正派人物,遭受他们的暗算呢!”
他这篇话,说得众人无不赫然变色。
夏侯恕寿眉一扬,又慨然叹道:“可恨崆峒派人竟卖身投靠,混入这个邪派大集团之中,殊为八大正派之辱。所以老朽对这件事,也大为头痛。”
不孤道婆冷笑说:“铁心婆子倒行逆施,我看他们还有何面目,再见武林同道!”荀际这时,心里却非常沉重。他仔细考虑着。
首先他打算把云贞小函劝令折回西宁卫等候。
其次,他为正派人士担忧,自崆峒山遇见巫山双隐、青城三秀,以及近日碰上的天台二仙,都很可能要上大冰岩。
此外,如昆仑三友,近在咫尺,也决不能无动于衷。
可惜正派人士,还各自勾心斗角,不能精诚团结!
其势将被邪魔之流,各个击破,丧命昆仑山下!
夏侯老人借得了一只毒龙角,已心满意足。
他不相信荀际能有长孙隐者当年那么高的功夫。虽说把蛰龙震毙,但蛰龙早已身被重创,未见得就是青罡掌之功。
他心说:“且看你有没有本领,沿玄阴冰川爬上大冰岩吧!”因为这条常人无法飞越的天险,即如昆仑三友也力有未逮,爬不上去的。这的确可以考验出荀际的道行火候,夏侯恕只小饮数杯,立即起立告辞。
他临走时,倒很诚恳的劝三杯和不孤道婆等,切勿冒险前往大冰岩,免得与群魔发生血拼。依他的意见,须待明春决定了武林盟主,再纠合各派,和群魔一决雌雄,这时力量尚未集合起来,只有吃亏的。
夏侯恕走后,昆仑三友便告退席,他三人去内室详密计议去了。枯寂老人功力究有多么高,他们不能预测。
固然那种截空封穴手法,十分特殊,但也是乘人不备暗中下手,不能据以判断此人功力高出所有武林人士。
荀际首先提出他的意见,请不孤道婆护送云贞、小涵回西宁卫或迳赴河州卫等候。云贞掷起小嘴道:“荀哥哥,难道我们就没一点用处,完全拖累你么?譬如三阴玄风门、七阳金霞门四大天王,我们也对付得了的。”
小涵却笑道:“荀大哥打发我们回去是应该的,但是怎可辜负不孤道长和御风前辈相助的盛意,而且你也不能谢绝人家呀!”
御风子慨然道:“群魔乱舞,正是正派人肩头的责任,老夫也义无反顾!大冰岩千年难遇的武林盛会,荀小侠正应带挈云妹妹、涵姑娘见识一番,武林儿女,谁不把生死置之度外呢!况且我看你只身前去,她们绝不会放心。”
不孤道婆也朗声大笑说:“夏侯老头,只怕也动了贪念。正派人士纷纷云集昆仑,老身不难游说他们,使他们同心合力,共除群魔!”
说来说去,都有一篇理由,荀际再想不出拒绝她们的话。
云贞才转嗔为喜道:“荀哥哥,你那种掌法,可称天下无敌,难道还保护不了我和涵姐姐?再说也应该我们见见世面呀!”
正说时,听得山庄竹篱门外一阵喝叱之声。
小涵侧耳一听,欣喜惊叫道:“啊呀,我师傅来了!”她娇躯一长,离座纵了出去。
自后院走来张季直于化龙两个少年,他俩欣然过来说道:“家师们有些琐事,亟待办理,让晚辈们来代敬诸位酒!荀小侠万里西来,就请在山庄稍候半日,家师们把琐事料理完毕,当亲自奉陪欢叙!”
昆仑三友,不终席而去,颇有些不近情理之处。
荀际正为震毙孽之后,发现梅友所用的暗器,也是梅花形,心晨狐疑不决,若非儒圣莅临,把话题忿开,他早忍不住要严词责问昆仑三友了!
御风子为人心思细密,到汤谷距大冰岩不过一天路程,三友突然避去不出来陪客,他猛然醒悟了其中蹊跷。
三友弄来辟寒犀,无疑就是想争夺剑诀,荀际功力绝高,他们很可能是想捷足先登,另觅捷径,直左大冰岩去了!
御风子冷哼一声,向荀际丢个眼色道:“主人既然无暇敬客,小侠要事在身,何必留此打扰人家!好在毒龙珠、龙角正好是探击大冰岩的利器,何不——”
她话音未了,几个昆仑派弟子,已迎入三位武林妇女。
当前正是华山一奇凌姥姥,身旁伴随着修罗寒萼和小涵,凌姥姥满脸严霜,凤目含威,盛怒不解。
她仍然大声喝道:“快叫昆仑三友出来答话!老身找上门来,搪塞也搪塞不过去!”几个昆仑派弟子,也都面露不悦之色。
于化龙抢步走出,迎着凌姥姥一躬为礼道:“家师和卫师叔三师姑,追赶抢走辟寒犀的敌人,确实不在庄中,凌前辈请暂息怒,您不信就请在敝山庄坐候!”
华山一奇圆睁双目,冷笑怒喝道:“老身还有要事,谁耐烦在你们昆仑派老窠里久候!快说,三友是从哪条路走的,只要老实说了,不干你们后辈的事!”
凌姥姥一眼望见厅中她们五位,不由笑道:“幸会幸会!荀小侠也来昆仑了,老身正要找你呢!”
荀际慌忙离座施礼,不孤道婆御风子也和凌姥姥欢笑问好,冷萼穿着一身绿衣,欣然纵至荀际身旁,她看了云贞一眼。
云贞却天真地叫道:“冷姐姐,奇怪你见了荀哥哥,面色也不冷了。”
荀际怕冷落了冷萼,忙一把握住她的手,笑说:“萼妹,昨夜有了一件新发现,回头再详细查问明白,昆仑山下群魔如云,你何必这么远跑一趟?”
冷萼道:“际哥,你替我担心么?”
荀际点点头道:“当然凌前辈照料之下,是不会出乱子的,可也难说遇上了总不免一场激斗。”冷萼笑说:“我随老姑妈来此,正是为找你!?
荀际茫然说:“为找我?是不是你们已找到了叶天赐。把那件公案,查问明白?我希望你和她,谁也不是凶手!”
冷萼面色一怔。摇摇头说:“叶天赐鬼诈多端,逃匿无踪,一时怎么能把他找到!姑娘找你另有正事,际哥,你怎么连她(指自芳蕊)也不怀疑了?”
这时,凌姥姥盛气未消,仍向于化龙逼问不止。
于化龙急得头上冒出汗珠来,却不敢说出三友长辈走去的方向,只满口必恭必敬的,胡乱用话支吾着。
不孤道婆挽住凌姥姥的手道:“老姐姐,你还用追问吗?一定是去了大冰岩!我报告你一件可喜的消息,辟寒犀他们也保不牢,恰好昨夜被人抢走,再者荀小侠功力惊人,竟炼成了数十年绝迹武林的青罡掌——”
凌姥姥喷啧称奇说:“奇怪,他师傅生前,还未澈悟这种玄妙手法呀!”
凌姥姥双目注视着荀际,这少年正热烈地被三个绝世姿容的女孩子簇绕着,他昂然而立,宛如玉山照人。
他把三个女孩子,都应付得芳心欣慰。
不过,云贞和冷萼,从这时起,都隐隐由她而互相生了敌意。但在荀际面前,她们不忍立即决裂使他不下了台。
彼此都不曾表示什么,她们所急欲争取的,只是荀际的爱!冷萼也明白,荀际对于云贞、小涵,印象一样的好。
显然荀际的意思,是不许她们之间起冲突的。
因为荀际又把劝芳蕊的话,向冷萼劝了一遍,荀际并且劝她不可与所有正派人士为敌,伸报师仇,应只限于少林崆峒两派掌门。崆峒派参寥子已毙于荀际掌下,那么冷萼只有向少林广谛禅师讨还公道了。
冷萼以脉脉含情的眼波,暗示接受了他的劝解。
凌姥姥歇了些火气,方才向荀际道:“各方高手,已争先前往大冰岩,你还在这儿叨扰三友的水酒,岂不坐失良机。老身此来,正为收回辟寒犀,助你一臂之力!”凌姥姥眼中注视着这少年,脑中已幻出当年隐者的英姿。
她不胜感慨的,轻轻低叹,她仿佛也恢复了她青春时代的热情和活力,她眼中三个女孩子,都是无比的幸运儿。
因为再没有别人,和她们纠缠,而荀际又如春风化雨,一视同仁,武林中将传下来前所未有的佳话。
御风子一跃而起,说:“姥姥说得极是,我们立刻上道吧!倘若找着那个拿走辟寒犀的枯寂老人,合众人之力,未尝不能把原物夺回的。”
凌姥姥瞪目诧道:“什么?枯寂老人?”
御风子把儒圣所见,推断为阴山枯寂老人的话,略述一遍!凌姥姥突然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的神色道:“但愿不是他!”
众人也都为之感到惶悚,以凌姥姥的功力,尚且如此畏惧枯寂老人,这位高龄怪杰,当然是旷世无伦的好手了。
云贞却相信她的荀哥哥,打得过什么枯寂老人,她撅撅嘴说:“枯寂老人,又有什么可怕?只怕他也不是荀哥哥的对手呢!”但荀际却心里非常掇怙,他从无挟技自负骄人之念。
昆仑门下众少年,不敢恕慢,恭谨地把客人的马匹牵过来,列席恭送出山庄以外,他们一行七骑,扬长而去。
仍由前峪出山,沿着昆仑山麓而西。
这夜,他们一行驰至鄂陵海南岸,天已入夜。
昨夜通宵不寝,小涵和云贞都在马上呵欠不已。
于是找个半山岗地势避风之处,支起三面帐篷。
华山一奇带着小涵、冷萼、云贞依在不孤道婆身旁,三个帐篷都不算大,三角形扎在一堆,中间燃起熊熊的柴火。
一来避那恶毒的蚊虻,二来烧烤些野味供餐。
三个女孩子也帮忙动手洗剥打来的山羊野兔等物,高岗下面,远远可以望见茫茫一白的湖水,弥漫无际的草原。
他们所奔驰的地带,当时尚很少有人迹出没,原始的森林,随着丘陵陂陀,高下相接,距星宿海尚有一日路程。
云贞看年鲜血的烤肉,馋得口里啧啧嘘嘘。
冷萼正和荀际并肩席地而从,喁喁交谈。
小涵半躺在一条羊毛毡上面,把头伏在师傅怀里,凌姥姥盘膝而坐,用手轻轻抚掠她的秀发,关心地问道:“荀公子到了小龙渊才知道你是个丫头,他对你怎样?”
小涵不胜娇羞,把头在姥姥身上乱擦,咯咯笑说:“我们早就认识了,还不是一样的谈谈笑笑,师傅,你怎会问出这种话来!”
凌姥姥笑嘻嘻道:“涵丫头别闹!你的性子很豪爽,几时又跟着云小妞儿学的扭扭捏捏。你不说我也明白。不过早晚应该先告诉父亲一声。”
云贞走了过来,媚态地笑说:“荀哥哥也喜欢涵姐姐,他把她比作一朵出水自莲呀!”
凌姥姥老怀欣慰,知道荀际是如何地看得起小涵,不由伸手把云贞一拉,说:“云姑娘,你也坐下谈谈。”
云贞却身子一阵摇晃,被她拉得一屁股坐下去,笑问:“姥姥您那只辟寒犀是什么样子?和这毒龙角相比如何?怎又会被昆仑三友抢了去?”
凌姥姥眼巾闪出一片异样光彩,直直注视着寂黑的夜空,悠悠一声轻叹,道:“孩子们你们不要小觑辟寒犀,只怕它本质之坚还在毒龙角之上呢!”
她又忿忿说道:“太白山与终南山脉相连,老身碰见了东海孙老头,他告诉我曾见松友潘桓这厮,自冷翠谷中走出,背着一捆东西。”
姥姥又道:“冷翠石岩,洞门布有机关,当年他……”
她不知要说些什么,倏又咽回话去,叹气说:“若早把此物相赠,也不致他五上昆仑手而回了!”
姥姥自顾自白如雪,她心灵上的负担,却突然化为虚宽,她又喃喃自语说:“应该送给这少年,以了宿愿!”
凌姥姥又细问荀际如何掌毙金霞子,她点首沉思道:“难得荀公子能澈悟玄门旷世绝学,那老秃头明春谅也不能讨得好去!”说时,姥姥面上皱纹,绽开如同花瓣。
云贞又浑浑噩噩的问道:“姥姥,我们都敬重、喜欢荀哥哥,而且谁也不愿离开他,姥姥您一定也喜欢他的,他一直就不藏私,把各种本领都传授给我,否则我的武功还是个不得其门的门外汉。您看,冷姐姐也和他说得多么亲密!”
凌姥姥却脑中触想起七十多年的旧事,她老眼角竟渐渐发潮,快沁出来星星泪花,但她面上仍然挂着微笑。
她回忆着她自己的青春时代,但是她缺少了温馨的享受,她在瞿昙长老封无理取闹的阻拦之下,以至于今天。
她又想:“冷萼的性情过于冷酷,若非荀际春风浩露般的温馨,温暖着她,她一定不会和小涵云贞和平友爱相处下去吧!”
云贞不明了姥姥一颗枯木死灰的心,又恢复了少年人的活泼愉快,她却和小涵打打闹闹,厮扭不已。
云贞理理鬓发,拉起小涵说:“半天她还在呢呢不停缠住了荀哥哥,你还不过去陪荀哥谈谈心。你比我强,又懂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小涵笑道:“那你是佩服我了!不过现在我们不要撞过去,冷丫头和他阔别两月,让她和他多说一阵体已话儿!”
云贞道:“奇怪,怎么我和荀哥哥就没有体已话可说呢!我只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我猜她是求荀哥哥传她两手儿。”
小涵笑得打跌道:“傻妹妹!一天就知道磨着荀大哥学大本事,别的你全不懂不成?别人可和你不一样呀!”
云贞好奇心起,道:“那等我往那边溜过去,听听她说的是些什么?”
正说时,突然高岗下面,黑乌乌的森林中,达达达驰过一片杂乱的马蹄声,众人立即神色一震。
御风子轻步一闪,纵至崖边,探头向下面窥视。
他们三座帐篷,虽遮敲了火光,却依旧在夜空中泛起一道亮光,原是瞒不住人的耳目的。从下面走过的人,远远就可望见。但是下面四五匹马,却并没停下来,仍然疾驰而过。
御风子仿佛看见一个矮胖的身影,在林间一闪。
马蹄声已渐行渐远,听不清晰,这一群人已远远离去,他才放下了心,走回帐篷中间火堆旁边,皱皱眉说:“这一群人来得蹊跷,为何深夜奔走?莫非是那一群魔头,拦截正派人士?但这儿又不是西宁卫西来的正路呀!”
不孤道婆翻翻眼珠道:“可惜你没追下去,看明白是些什么家伙!”
御风子笑道:“只要他们不来骚扰,何必这么快就打起来,留些精神在大冰岩上用吧!武林中盛传前往大冰岩,须先经过一条玄阴冰川,地势险绝插翅难以飞越,老夫倒想先见识见识!”
不孤道婆笑道:“在场的人,只怕除了凌姥姥,就只有荀小侠有此功力,攀得上去!那一群魔崽子,也只能在下面摇旗呐喊而已。”
这两位武林老手,正在轻轻议论。
忽见荀际大喝一声,似发现了什么,身形天矫无伦,黄影一晃,已电射般飞入左边一带密林之中。
荀际这种举动,顿使众人起了一阵纷扰、骚动。
凌姥姥也站起身来,冷笑喝道:“何方朋友,承看得起华山凌波,就请出面一会!”
御风子和不孤道婆,也腾身而起,向右边一带纵去,展开了搜索的行动。但四周静悄悄的只野风飕飕吹过,并无一丝异样声息。御风子和不孤道婆找了一阵,没发现什么敌人,就又重行返回帐篷中间。
转眼之间,荀际的身影,已凌空飞落。
众人都惊问他发现了什么?
凌姥姥却笑说:“只怕少侠碰上那位朋友了。”
荀际大为佩服凌姥姥功力之深,在数十丈外他和人密谈,竟逃不出她的听觉之内。他欣然笑道:“不错,刚才正是干蛊婆婆,特来向我们报告消息的。”
云贞诧异说:“那她人呢?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行动?”
荀际道:“毒婆子人很机警。她碰见了百毒同门神毒叟,仍以邪派人的身份,参加星宿海群魔大会,替我们做卧底工作。这次她探得两件重要消息……”
凌姥姥哦了一声说:“毒婆子改恶向善,难得难得!只不知她探来什么消息?”
荀际也赞叹毒婆子非常能干,道:“她跟随喀尔巴图和另外两位红教好手,正是前往朝阳谷,对付昆仑一派,夺取辟寒犀。路经此地,喀尔巴图望见这里的火光,颇为怀疑,她自告奋勇上来一探。于是和把她们的阴谋告诉了我。空亡叟正集合群魔之力,遍布椿卡,截击天日一奇徐拙叟,分为两起儿行事。”
“所以大部分人马,都隐藏在大冰岩下面哈里流兹坂附近,大会中她假装和铁心婆子言归于好,恶魔也已离开星宿海,山下椿子倒无足重视,昆仑三友也已潜往大冰岩,他们一派的基地和门徒,恐难免一场大祸临身了!”
御风子凄然变色,道:“昆仑一门,只剩下些无辜后辈,还不让这些魔头给毁了?老夫义不容辞,必须星夜赶回援救他们脱险!”
他目光注视着不孤道婆,露出求助之意。
荀际又道:“昨夜那三位——微尘子戴文新等,也正是他们派出的先头哨探,却不料都丧命在四角蛰龙爪下!”
凌姥姥心存怨忿,冷笑道:“昆仑三友,做事那么荒唐无理,凭他们三个的能力,也要想大冰岩的剑诀!我们此去力量不可分散,不过……”
她沉吟了一下,因为武林正派人士见危不救,是说不过去的。她只好说:“御风老弟,你说什么?喀尔巴图尚非残暴不仁之流,谅不会为难昆仑一派的几个后辈吧!”
御风子慨然道:“待我再赶回朝阳谷,应付喀尔巴图一下!”
荀际本想追下去,替隐者伸报仇恨,惩戒喀尔巴图一番,但他估料喀尔巴图必会赶往大冰岩,那时天道好远,就在大冰岩上,讨还公道不迟!而且争取剑诀刻不容缓,他不敢再转回朝阳谷,贻误了先机。
荀际默默不说什么。不孤道婆叹口气说:“喀尔巴图功力非同泛泛,御风老弟你一人前去,未必接得下来,也罢,老身陪你走一趟!”她又向凌姥姥道:“凌大姐,千万不要让她们三个女孩子,轻身涉险攀登大冰岩,我们随后赶来照料涵姑娘们就是了。”
云贞撅撅嘴,低声笑向小涵说:“别理这老道婆,她还要照料别人,她连那个黑脸老头都打不过,荀哥哥一定会带我们上大冰岩的。”
小涵忙说:“老年人的话,总有些道理,你别太任性了。”
于是互相约定了会晤的地点,就在大冰岩玄阴冰川附近地带,不孤道婆和御风子,匆匆牵马下岗。疾驰而去。
他们望见御风子等两匹马,向东隐没入荒草密林之中。
次晨,一男四女,又风驰电掣般向西疾驰。
当晚到了星宿海,山丘罗列,水泊点缀在低洼地带,密如繁星,虽当盛夏,气候尚不十分酷热。
一路行来,竟未遇见群魔派出来的椿卡。而正派人物也未出现,草原上野兽出没,奇禽翱翔,风光分外清丽。她们张起帐篷,在晚风里烧烤野味充饥。
这儿已是昆仑山脚下面,丘陵起伏,地形非常复杂。她们都存着戒心,轮流着在高处守望。
荀际和云贞,并坐在一条青石上面,远望着四面白茫茫的水泊,天下映着鲜艳夺目的晚霞,人在图画之中!
云贞把娇躯紧紧偎依着他,笑说:“荀哥哥,你说我现在的本领,可算得武林一流的好手么?”
荀际摇摇头说:“你看如何比法,譬如四圣一魔,我还不准能打得过他们!至于崆峒四子、武当七真,碰上了你也将就对付过去。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云妹切不可自负!”云贞撅撅嘴,微露不悦之意。
但是她又向下面两座帐篷附近,望了一眼,只见小涵冷萼二人,正仰首望着她和荀际,指指戳戳不知说些什么。
云贞突然一丝寒憩,袭上心来。
她蛾眉一蹙,呆呆看着荀际。
荀际充满热力的手,热辣辣的握住她的柔夷,笑说:“妹妹,你发愁什么?”
云贞叹了口气,道:“她们,她们也都对你那么好,我担心——”
荀际问道:“你担心什么?”
云贞笑叹道:“我真担心,终有一天你会不理我,疏远我,却跟她们……”她说着眼圈一红,不胜幽怨。
荀际不胜怜惜,不由把云妹妹一把揽入怀中。
他心想:云贞首先属意于我,伏牛顶以及几个月来投怀送抱,肌肤相亲,若不为横梗着黄起风,我早就该表示爱你之意了,你又何必担心!这是温香入怀,云贞娇羞怯怯的一副美丽的花靥,凑近了他的面前。
人非木石,孰能无情?
荀际以坚决的语情,类似盟誓的口气道:“我的云!不错她们也都很可爱,但是我永远把你放在第一位,你是我最可爱的妹妹!除非你应允,我绝不——”
云贞喜得芳心突突乱撞,惊叫道:“真的么?我也永远如此,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荀际享受着她无比甜蜜的爱意,点了点头,他的话音也低得有些模糊了,又道:“你还不信,落晖晚霞在上,我可以发誓!”
云贞嗤的一声娇笑,一颗头已钻入荀际怀里。
荀际却似遇上什么难题,嗫嚅着喃喃自语:“但是,她,她们呢?我能辜负她们么?”
云贞微嗔道:“荀哥哥,你这人太好了,我也不忍使你为难,只要你真心爱我——当然涵姐姐人蛮爽快,我决不多嫌她,就是白姐姐、冷姐姐,我们可以照旧在一块儿玩,我只求我自己获得幸福和满意,也愿意你获得更多的快乐!”
荀际见这小妮子毫无嫉意,更深深感动。
于是他双手捧起她的芳颊,热烈而激动地深深给了她一个长吻,天上的晚霞,显出更娇艳的色彩。
正照耀着这一双沐浴在爱河中的男女少年。
远处一个狭长的水泊岸边,突然激风如箭,两起儿武林如手,追逐而至,响起了一片喝叱和掌风金刃交错之声。
下面小涵已遥遥送来一声长啸。
荀际和云贞也都从绮梦情涛中惊醒过来,云贞从他怀里跳起来,惊诧道:“魔崽子们不知和什么人拼斗?我们快去看看!”荀际也跳起身来,抬眼向那边望去,只见人影翩翩剑光闪闪。
荀际拉着云贞,身形一展,已如电射一般,飞落下去。凌姥姥也正手搭凉篷向水泊边辽望,她叹了口气说:“可叹崆峒门下,为虎作伥,他们这一套少阳剑汉也还算炼得纯熟,但却变成八大正派中的败类了!”
荀际眼力甚强,虽在黄昏光影朦胧中,仍能看出是四个劲装少年,围着个苍鬓老人恶斗,另外一起儿,也是四个丑恶而魁梧的汉子,分持铁柱怪伞、铜琵琶等,和个手持长剑的老人厮杀在一起。
荀际嘱咐云贞们不必过去,他独自前往那边看看。
凌姥姥含笑点头说:“不过是几个魔崽子!谅来他们还未发现咱们,就请小侠去接应一趟,如是正派中人遇险,救出来方是正理。”
凌姥姥吩咐冷萼、小涵把烧的火堆扑灭,以防意外。
荀际身法极快,一转眼间已跳过一带土丘,来至水泊岸边,却见正是崆峒小四杰甘小虎等,联剑围攻朝霞子。
另外是七阳金霞门的四大天王周锺动等,把朝云子团团围住搏斗。鲁玉向马三立等喝道:“朋友们不要放过这两个老鬼,他们胆敢和本派作对,又和峨嵋派人一鼻孔出气,还敢来昆仑山乱冲乱撞,不给点颜色看看那还得了!”
朝霞子却怒喝道:“昆仑乃天下名山,尔等难道就霸占住,不许别人游览不成!休仗着空亡老魔吓人,再不知自爱,老夫可要开杀戒了!”
朝霞子手中剑陡然一紧,舞起了一团剑花,凌厉无比.一只剑封、架、格、拦之外,还能分点小四杰的空门要穴。
崆峒小四杰,剑法也十分老辣,功力只略逊巫山双隐一筹,但四人联手合攻,无形中已联成了一匝剑幕。
朝霞子有攻有守,但想冲出四人的剑阵,却颇为不易。那边朝云子单剑应付四大天王,也现出十分吃力。
荀际忽听身后,衣袂带风之声,啸啸而来。
扭头看时,却是云贞这刁钻姑娘,她笑嘻嘻道:“荀哥哥,我也来看看热闹场面!”又皱皱眉说:“怎么都这般不济,招法松懈,出招迟慢,不像是名家过招呀!”
荀际不忍扫了她的兴头,只得告诉了场中双方人物的姓名来历,和功力的高下,并说:“看许你看,可用不着动手,巫山双隐,也列不上一流好手呢!”
云贞却欣然批评场中交于人的失着、缓着,道:“荀哥哥,早知是这些下三流角色,我才不高兴来看呢?”
荀际用强壮的手臂,把云贞腰肢揽住,微笑道:“巫山双隐,本领不算坏,不过好汉敌不住人多罢了。”
正说时,自南面密林中涌出来四位奇形异状的人物。
前行的玄衣狞怪老叟,正是邛崃派首领玄默老人,身后随着崆峒派的冷阳子,和另外两个狞丑无伦的瘦长高挑身材汉子。
两个汉子,一个白衣翩翩,一个黑衣黑帽,他们嘴里低低吼叫着,呼噜唿刺,宛如狼嚎虎啸,声音至为凄厉。
荀际认得这两个魔头,正是阴山双厉,白厉薛瑶,和黑厉墨琪。双厉分提四棱童子磐,独指佛手杖。
玄默阴魔望了望场中被包围的巫山双隐一眼,怪笑杰杰,大声喝道:“七阳门朋友,崆峒老弟们,不必理这两个无名小卒,网开一面,让他俩夹着尾巴滚吧!我们还有要事,和这种人动手,真是毫无意义!”
四大天王和崆峒小四杰余怒未息,却都收了招势,呼哨一声,一齐退了下来,巫山双隐也喘吁吁收了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