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澄情暖 伊人堪怜
整整晕晕沉沉的睡了三天,寒山重才算真正的清醒过来;现在,正是黄昏,一抹夕阳,自窗外印入,美得凄凉。
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声息,他脑中十分平静,虽然,他仍觉得浑身酸楚而刺痛,像瘫痪了似的乏力,但是,他却的确是清清醒醒的。
内腑的翻涌感觉没有了。身上的痛苦减轻了,那一股强烈的疲乏感也已消失,嗯,寒山重牵动了一下嘴角,真的已好了么?这次不会再是暂时的了吧?远境开始在他的憧憬中成形,幸福在他的心里壅塞,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有很多心愿尚未实现,但是,寒山重自己也有些奇怪,为什么在他清醒后第一件进入他脑中的事,不是别的,竟会是梦忆柔那美丽的眸子呢?
室中太静了,静得寒山重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他想着,不知梦忆柔现在怎样了?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如果她知道自己已重获生命,不晓得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寒山重笑了,一种迫切希望看见梦忆柔的念头越来越强,越来越浓,他恨不得现在就起身出去……
一阵轻轻的启门声传入他的耳中,细碎的脚步声近了,在他躺着的藤榻之前停住,一个怯怯软软的语声,带着几分喜悦的响起:“你醒了?寒……寒大哥……”
寒山重半转过头,映入他的眼中的,是一张娇好而羞怯的面庞,那双大大的眼睛,瀑布似的长发,含着几分天真,也蕴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醉人神韵。
望着这张面孔,寒山重迅速的在脑中回忆,啊,对了,这是那位老夫人的女儿,当时他身受重创,早己视觉不清,心意迷乱,未曾细瞧,现在,他是看得如此接近,如此清楚,嗯,多标致的人儿,好一个美人胎子!
寒山重感激的笑笑,低声道:“谢谢姑娘关注,在下自觉已好得多了……”
巧儿羞涩的将手中一个带盖细瓷碗摆在榻旁小几上,目光望着自己脚尖,轻轻的道;“这三天来,寒大哥老是昏睡不醒,真叫人担心。……娘说,寒大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真的,寒大哥果然好了醒了。”
寒山重真挚的道:“在下多亏令堂之高超医术,方得回生,令堂所赐,实令在下倾尽所有,难以报还于万……”
巧儿白净的面孔没有来由的红了一下,羞怯的道:“寒大哥太客气了……对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任何人都应该如此做的……”
寒山重淡淡的一笑,巧儿又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似的:“啊,对了,寒大哥,给你煨的燕窝汤已经好了……这几天,老是端了来又自端回去,你一直沉睡未醒,今天,我以为又要端回去了……”
巧儿这股纯然出自及茨少女的天真与娇柔,不由使寒山重觉得十分有趣,也由衷的感激,他舔舔嘴唇,道:“多谢姑娘,在下实在有劳各位了,萍水相逢,得蒙如此厚待,铭感由自五内……”
巧儿忽然掩着小嘴一笑,道:“寒大哥,你怎么说话老是这么文皱皱的呀?酸死人了,你也是武林中人,为何却一点也没有粗鲁之气呢?”
寒山重闭闭眼睛,低低的道:“在姑娘面前,寒某如何能以如此无礼?粗鲁,也需分时分地呢。”
室外的松木门在这时忽然开启,老毒婆伍莲香手提竹篮,大步踏人,一见二人,已喜呵呵的笑了起来:“小伙子,你醒过来了呀?可真是在鬼门关打了一转了,好,好,醒过来就算是痊愈了,只是身子太虚,最少还要休养两三个月以上才能活动自如,巧儿啊,燕窝汤可煨好了?这次不用再端回去了,也免得你那老馋虫的爹白占便宜,可好生照应着你寒大哥呀……”
巧儿的小脸又微微一热,心里有着一丝奇妙的喜悦感觉,寒山重目注老毒婆,诚恳的道:“多蒙老夫人圣手疗毒,在下得免身幻异鬼,老夫人所赐宏德,在下有生之日,定将永忆不忘……”
老毒婆连忙挥手,道:“别,别来这一套,小伙子,老身是收钱办事,咱们两不相欠,今后彼此交个朋友倒是真的……”
寒山重有些虚弱的道:“在下自当以晚辈之礼奉侍。”
老毒婆心中十分受用,过来一屁股坐在榻旁椅上,笑道:“老身说呢,你小于就是个知书识礼之人,嗯,老身这一大把年纪,认个老也不算过份,如此,老身就以山重呼你了。”
寒山重笑了笑,道:“老夫人只管称唤便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向老毒婆道:“老夫人,在下体内之毒,不知老夫人是以何种药物治疗?在下曾蒙一位医术甚高之友人相告,谓在下所中那‘龟花’之毒,必须要有四种药材相配才能治愈:一为彩莲之瓣,二为苍鹰之冠,三为老蚌之珠,四为处子之眸,这四种药材实在难求之极,在下本以无望,但老夫人莫非却早已藏有?”
老毒婆得意的呵呵笑道:“不错,山重,你那朋友果然也有两分道行,,他说得可是都对,只是,你那友人的脑筋却太腐迂了,譬如说,从这里到蟠龙山的摘月峰,有一条山径可通,但是,又何尝没有另外一条桥道可达呢?目的相同,手段却迥异,做成一件事,不仅只有一个方法,会有很多法子的呀,三加二是五,二加三又何尝不是五呢?”
寒山重十分赞同的的领首,老毒婆又道:“老身是用‘丹顶红’及‘七步绝’为你攻除‘龟花’积毒,待三毒相合,互为倾轧之际,便以‘拍穴法’激起你血气的涌荡,将三毒徘出体外,老身在你身体上插的六根金针,乃是封住你四肢穴道以免残毒流窜,待你将体内之毒排尽,老身再以珍藏已四十余年的千载‘龙涎香’为你保气固元,消散体内虚火。”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丹顶红’与‘七步绝’乃天下九十三种剧毒之属,为阳性,正与苍鹰之冠,彩莲之瓣功用相同,而老身的千载‘龙涎香’亦正和处子之眸及老蚌之珠的药性类似,且更胜一筹,治好你身上剧毒,用这些正可奏功,又何苦非要毫无把握的去寻找莲瓣鹰冠等物?而且,老蚌之珠能购,处子之眸却需伤伐人命,太不人道,为了自己,再去残害他人,未免有些失德了,山重,你说是么?”
寒山重稍微移动了一下身子,吁了口气,由衷的道:“老夫人不仅善调百毒,医道更精,在下今日也算开了眼界了。”
巧儿在旁边抿着小嘴一笑,道:“寒大哥,别只顾说话,你的燕窝汤快要凉了。”
老毒婆伸了个懒腰,慈祥的道:“巧儿,你寒大哥身子不便,你便喂他吃吧。”
小巧儿白嫩的脸孔像染上了一层红霞,但是,她却温柔而驯从的端起瓷碗,将盖子打开,送到寒山重前面,瓷碗里,还有一柄小巧的银匙。
寒山重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口中连说自己来,但是,天晓得他的一双手软得毫无一点气力。
老毒婆呵呵笑道:“傻丫头,用匙子呀。”
巧儿羞愧的用小银匙舀了一汤匙,轻柔的送到寒山重嘴里,纤细玉手却不住在微微颤抖。
外面的木门又开了,冯万喜那肉团子似的半截躯体却像风一样的蹦了进来,一见这情景,不由嘻开大嘴笑道:“婆娘,我们的丫头真是长大了!”
小巧儿那张明媚的面孔越发红了,她却没有像一般世俗女孩那样羞奔入室,仅只有些情急和哀求的默默瞧了父亲一眼。
老毒婆两口子相视而笑,笑容里,流露出一股奇特的喜悦之色。
冯万喜别看他手腿俱失,却能借着两截大腿根的鼓弹之力行动如风,毫不显得尽钝,只是行动起来跳跳蹦蹦有如一个大蛤蟆,看着不大雅观罢了。
寒山重躺在榻上,缓缓的吸吸着由那个白嫩小手哺喂的燕窝汤,他心中有一股异常的温暖感觉,这种感觉是深刻而柔软的,不似豪士们的粗犷,不似情人间的低语,不似兄弟们的敬爱,也不似称雄时的狂迈,这是像溶在冬日之下,和风之中的感觉,有着平静、安详的意味,有着一个“家”的温馨。
他一直喝完了小半碗,才微笑着向巧儿道:“谢谢姑娘,在下已经很饱了。”
巧儿文静的朝寒山重笑笑,轻轻将碗取开,盖上盖子,像一个小猫一样无声的行向里面。
冯万喜望着女儿的背影,感慨的道:“在这里一住十多年,我们两块老骨头倒觉得清静悠游,只是巧儿正值含苞待放之时,住在这深山幽谷之中,未免耽搁她的青春了……”
老毒婆愕了一声,道:“姻缘自有天定,谁也强求不来,住到城去也未见得便能找个王侯当东床,山重,你说是不?”
寒山重笑笑,低沉的道:“令援姿容秀丽,性情端庄,更是温柔识礼,正为一般年青儿郎所祈求不得,将来一定会有个美满归宿的,俗语曰:儿孙自有儿孙福,二位老人家又何必早早担忧?”
冯万喜眨眨眼睛,点头道.:“小子说得有理,婆娘,咱们便等着吧,看谁家儿郎有些福份,不是老夫自夸,小女冯巧儿,可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哩!”
老毒婆正要回答,却又忽然转了话题,道:“山重,老身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左腕上戴的那串小铃铛儿是啥玩意?看起来相当别致嘛,前几天老身执着你的手纫看之时,那铃档儿轻轻摇响,却响得有些邪门,老身心头好象跟着那铃铛的响声直在蹦蹦跳……”
说着,她那两眼四珠,又注视向寒山重左腕的银铃,寒山重淡谈一笑,轻轻的道:“此乃魂铃,可以慑人心魄,为在下先祖所传之物,也是在下于江湖行道时的独门标记。”
冯万喜静静的瞧着寒山重,半晌,他若有所思的道:“小子,老夫想,你在武林中的名气只怕不会太小,你说只是支撑一个小小场面,大约是歉虚之言了,是么?”
寒山重垂下眼帘,缓缓的道:“名气大小不值一笑,威势强弱更属过眼烟云,前辈,人活着,需要名利点缀,但是,也只是点缀而已矣。”
冯万喜喝了声彩,大声道:“好小子,果然是个豪士!”
老毒婆正白了自己丈夫一眼,门外,远远的,一声隐隐约约的马嘶之声己传人各人耳中!这声凄凉而高昂的马嘶声,像一个木棒骤然抽在寒山重的身上,他全身一跳,双目大睁,不由再听第二次,他已知这是谁的马儿在叫了:“叱雷!我的叱雷!”
榻前的老两口子正愕然相视,一阵急剧的蹄音已经入耳,仿佛他们才听见这蹄声而这蹄声已像飞掠穿过了松林,经过了小径来到屋前!
“好马,但,这会是谁?来到这暮晚林幽之处?”冯万喜喃喃的自语着,显现出满脸迷悯。
老毒婆哼了一声,立起身来,寒山重已吃力的咳了两声,急促的道:“老夫人,外面这匹马儿乃为在下坐骑,尚烦老夫人启门一探,看看马上是否坐着一位姑娘?”
老毒婆面色一缓,点点头,刚刚走到门边,外面已经响起一阵轻微的拍门声,只听外面那人拍门的声音,便会知道一定是个受过良好教养的温文之人。
老毒婆口中说了一句“谁呀”,己将那扇笨重的松木门拉开,嗯,就像一阵明亮的光辉蓦然闪耀,一个美丽得惊人的少女正房弱而失神的倚在门柱上,她那─身素色的衣裙虽已污皱不堪,她的神倩虽然因过度的伤疼而显得黯淡,但是,她那一双流露着悲哀的眸子,那张凄怨的面庞,仍旧散发着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于是,老毒婆显然也为面前这少女那出奇的美而怔住了,冯万喜也睁大了眼睛惕着,只有寒山重,他颤抖着,以搀杂着无限喜悦,伤感的语声低唤:“梦忆柔……梦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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