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哈瑞云没想到秦风的毛病也这么多,多得不下于她的老子,她对于哈王爷固然还有一份孝心,但是,却没有多少尊敬。

  尤其是哈王爷的那些嗜好,几乎没有一项是一个女人所赞同的,而秦风除了抽鸦片之外,几乎样样齐全了。

  所以,哈王爷跟秦风谈得越投机的时候,她的嘴也噘得越高,忍不住哼道:“爹!你们俩倒是相见恨晚了!”

  哈王爷的眼睛笑得戍了一条缝,连连点点头道:“可不是,风哥儿真是全才,全才!

  咳!像这么懂得生活情趣的年轻人甭说现下难求,在前清也不多见!”

  “你们所谈的那些学问可真了不起,没一样是正经的!”

  哈王爷哈哈大笑:“什么叫正经,在座大家都是自己人,我这个王爷是怎么混来的,也不怕抖出来说,我跟那位真正的王爷只不过是一点远亲罢了,要不是凭着我这一身消闲的本事,怎么样也巴不到他身边去,捞到这个总管王庄的机会,更不会有今天了。不怕说笑话,在王爷身边,满肚子经济学问的人一抓一大把,就找不出一个像我这样的,正经学问有什么用,王庄记帐的老夫子有三名举人,两位秀才,四书五经滚瓜烂熟,可没混出个富贵来!”

  他说的是歪理,可也是事实,哈瑞云气得只是瞪眼睛,秦风笑嘻嘻地道:“老伯的话,小侄不敢苟同,可是云小姐说这些不是正经,我也不以为然,假如我不是对斗蟋蟀儿有兴趣,也下过一番心血,这会儿可就没命了!”

  他说着话,把手中的银箸朝面前一横,铮的一声,一缕白光擦着银箸,斜飞向上,笃地擦、插入梁间,那是一柄薄薄的刀子,刀把上绑着条白白的纸卷。

  在座的九大天王,个个都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得出这是江湖人的飞刀传柬,只不过这把飞刀来得很绝,竟是奔着秦风的咽喉射过来的,不但来势强劲,而且刃发无声,要不是秦风用筷子挡了一下,这封字柬就会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钉在秦风的喉头上了。

  飞刀的势子虽为筷子引去一半,但是,在梁上还入木寸许,可见发出飞刀的人,手法之高与劲力之强。

  大家先是怔了一怔,然后至少有五个人一声不响,分从五路扑了出去。

  哈瑞云的脸都吓白了,先是一声惊呼,然后才发了脾气,道:“这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坐在一边的沈君山依然是不动声色,也不急着去起出刀子来,只是笑哈哈地点头道:

  “秦少爷的眼睛真尖,居然能及时发觉那把飞刀,了不起!了不起!”

  秦风微微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说过了,这就是爱玩儿的好处,因为我喜欢斗蟋蟀儿,对它们的行动习惯都很清楚,那花厅外面是花园,现在又正是秋虫求偶的季节,靠窗的地方是假山,正有一头雄蟋蟀儿在卖弄精神,对它的女伴倾诉情衷,却被个促狭鬼给打断了!”

  哈瑞云忙问道:“秦风!你看见那个人了?”

  秦风笑道:“琴挑骤断,据我所知,蟋蟀儿求偶的歌声应该是持续不断的,除非是周围突然有了意外,使我向那边看了一眼,人没瞧见,却看见了一只手,指缝中夹着刀子,对准着我的方向,即将投掷,我手里拿着筷子,算来可以挡一挡,所以很放心,那知道我才说完一句话,飞刀就飞了过来,如此而已!”

  从他的座位看出去,五六丈外的琉璃窗,半开半阖,窗外墙下是一人多高的冬春树丛,挡去了大半扇的窗子,再远就是假山,发刀的人一定是躲在假山上,如果有所行动,从那一点空间里,的确也只能看见一只手而已。

  沈君山道:“秦少爷!您怎么知道那人是看你,从他那个地方,可以选任何一个人做对象!”

  秦风淡然道:“我不知道他是对谁下手,我只知道我既然发现了他,而我手中有着那一双银箸,无论他对谁下手,我都有把握截下来,所以我没有声张,要是我一叫开,大伙儿那么一乱,反而不好控制了!”

  话也很有道理,沈君山却道:“这家伙的飞刀劲势很强,掠空无声,刀是从老朽背后过来,擦过老朽的身畔才飞向秦少爷,老朽居然一无所知,这家伙很了不起!”

  秦风一笑道:“不错!我也没想到这把飞刀的势子这么劲厉,要不是我先发现了,这一刀真能要了我的命!”

  “以他这种造诣,如果是拿老朽做对象迳取老朽的后脑,秦少爷!你真能把它截下来吗?”

  秦风道:“幸好没发生那种事,否则我还真不能,因为我的筷子跟飞刀之间,夹着君老的脑袋,就算我的筷子能不失准头,也必须要先穿过君老的脑袋!”

  “所以,秦少爷!你太冒险了,在这种情况下,你应该告诉大家一声,如果老朽挨了刀,岂非太冤枉了!”

  秦风一笑道:“君老!假如不幸你真挨了一刀,你只有自认倒楣,却也并不冤枉!”

  沈君山脸色一沉道:“秦少爷!这沮话怎么说?”

  秦风淡然道:“因为这儿是王庄,我在这儿只是客人,既不是护院的武师,也不是守值的庄丁,没有义务要拿贼擒凶,我再说句老实话,那一刀如果不是冲着我来的,我根本就不想出手,只要我不是凶手,谁死了跟我都没相干,如果我挨上了那一刀,才叫冤枉呢!”

  哈瑞云忍不住道:“二叔!您是怎么了?秦风在这儿是客人,咱们防备不周,叫人摸了进来,让他受了惊已经够丢人了,您怎么还在怪人家?”

  沈君山冷笑道:“你看这位秦少爷可有一点受惊的样子?他接下那一刀,轻松从容,一点都没在意!”

  秦风笑道:“知道那把刀杀不了我,我为什么要在意!”

  沈君山语为之结,半晌才道:“秦少爷!我不是怪你,如果你早点通知我们一声,我就可以逮到那家伙!”

  秦风一笑道:“老爷子真有那么大的把握?”

  “当然,不是老汉夸口,王庄这些年来没出一点岔子,一半靠着我们哥儿几个的老面子,江湖朋友不好意思来光顾,另一半也是靠着我们严密的防备,只要一声警号,全庄的人立刻就各守岗位,连只苍蝇都甭想飞出去!”

  秦风道:“可是我没听见那儿有警号呀!”

  “是没有,因为老朽没有发出,来人身手太高,一般人截不住他的,而且事起仓猝,有五个老哥儿们追了出去,阵脚已乱,如果发出警号,他趁大家在布防的时候,反而可以趁乱混出去了,他掷出飞刀,目的已达到,本来就准备拔腿飘了,这时候发出警号,倒是替他开路了,如果秦少爷在初有所觉的时候告诉了我,趁他还没有准备……”

  秦风含笑起立道:“这么说来,晚辈真是罪该万死了,这要怪责贵庄那位铁总管!”

  哈王爷皱眉道:“这跟铁飞龙有什么关系?”

  秦风笑道:“他应该在王府的大门口树块牌子,写上做客须知,然后分门别类,一条条写清楚,使登门的人知道进门后该做些什么事,就不会有今天的错误了!”

  说完,朝哈王爷一拱手,笑道:“老伯!今夕一晤,快慰平生,本来小侄还想多请教一些教诲的,遗憾的是小侄太不懂事,惹起了许多误会,实在失礼之至,容日后小侄弄清楚了府上的规矩后,再来请求教益吧,告辞!”

  哈王爷看看沈君山,脸上浮起了不愉之色:“秦先生!这是什么话,是我这做主人的失礼!”

  把头一偏,对向沈君山,声音中有着愠怒:“二弟!我们是几十年的老弟兄了,你为王庄出的力我很感激,关起门来,你就是打我两个嘴巴,我也认了,可是当着客人,你多少还得为我留点礼面,你要当家也不争这一会儿工夫,等明天把大伙儿召齐了,我当众宣布后,你再接过去,至少也是名正言顺的!”

  合作干十年,沈君山还是第一次看见哈王爷这么大的脾气,倒是慌了,连忙道:“王爷言重了,小弟只是……”

  一边的神力天王李敬元也开口了:“老二!不管你是为什么,都给我闭上嘴,不许再说!”

  然后,他自己却噗的一声,跪倒在哈王爷的面前!

  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哈王爷也怔住了,连忙伸手要拉他起来,可是,李敬元的身材至少比他重了两倍,又是练过功夫的,他那里拉得动,急得直叫:“敬元!起来!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李敬元直挺挺地跪着,肃然道:“敬元教弟无方,二弟才对王爷有不敬之状,敬元代为领责!”

  九大天王出去了五个,还有莽天王罗菩提跟三目天王张法在座,他们双双看了沈君山一眼,同时站了起来,一左一右,贴近沈君山,罗菩提沉声道:“君山!你看见了没有?大哥跪在地下!”

  沈君山道:“看见了!那是王爷的误会,愚兄对王爷并无不敬之处,对刚才的事,愚兄自有合理的解释!”

  罗菩提沉声道:“跪下去解释!”

  沈君山脸色一变道:“老八!你是在对我说话!”

  罗菩提道:“不错!君山!是老子在教训你,这些年来你抖起来了,谁都不放在眼里,对我们这些老弟兄都是指东呼西的,老子早就瞧你不顺眼了,可是你的排行大,你是二哥,老子只有听你的,今天,你居然连大哥都不放在眼中了,老子还含糊你个鸟,不然老子立刻就毙了你!”

  这位莽天王是名符其实的莽,说着话,拳头已经举了起来。

  沈君山脸色沉下来,冷笑道:“好哇!老八!今天你算是说了真心话,难怪你一直跟我闹别扭,原来你早就在跟我过不去了!”

  退了两步,手腕底下已经翻出一柄亮晃的七首,锋口在煤气灯下泛着蓝色,很显然的,那是淬了毒的。

  三目天王张法立刻道:“二哥!自家兄弟,怎么可以动起真家伙了,几十年的老哥们儿了,有什么说不开的!”

  他跨前两步,似乎要去拉劝,但是沈君山却退了一步,沉声道:“老九,你不要过来,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跟老八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你再进前一步,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他的眼光又转向了脆在地上的李敬元,冷笑一声道:“大哥!起来吧!我冒犯了王爷,我自己会认罪,不用你代我受过,你也不用借着这个题目来压我,大哥!我知道这几年我管的事情太多,有时冒犯到大哥头上,我以为自家兄弟,大哥不会介意的,而且我是为了大家,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没想到大哥居然搁在心上了,而且还串通了老八老九来计算我,大哥!你真的那么容不得我?”

  李敬元淡然道:“老二!你在说什么?”

  沈君山冷笑道:“平时老八跟老九最好事,任何事他们都抢在头里,今天居然忍得住没出去,我就有点奇怪,敢情你们是有心在今天算计我的!”

  李敬元叹了口气,道:“老二!你说这话太令我痛心了!”

  “大哥!别再假仁假义了,今天那个放飞刀的人,多半还是你安排的,本来嘛,王府平时中已经门禁森严,今天在这儿宴客,铁飞龙还亲自在外担任警戒,外面的人绝不可能摸进来,更不可能摸到假山上去躲着,除非是自己人,对了,你的侄子李再兴号称飞刀圣手,他在那儿?”

  李敬元看看他,目中流露出一丝异色。

  沈君山冷笑道:“我去问问铁飞龙,看把他派在那儿,是不是一直有人跟他在一起,要叫我拿住了,看你怎么个交代法!”

  转身欲退,罗菩提与张法都逼了过去,李敬元也从地上一跃而起,-道:“站住!君山!你太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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