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仇潇潇心下怦跳,不名所以。

  少年睑色郁郁,回转屋来。他一见仇庸市,郑重道:“姑娘若是回心转意,饥忍不住,小生虽不情愿,也不能见死不救。”

  他不待仇潇潇作答,又端过一碗燕窝组汤,走了过来。

  仇潇潇正对着他,轻声道:“你心狠手毒,这般待我,怕不是你的本意吧?你……”

  少年摇头道:“喝西就是喝汤,你不要多说了。”

  他举匙过不,送向她的嘴边。

  仇潇潇把嘴一闭,眼里却没有拒绝之意。她开口道:“小女喝下不难,阁下却要应下小女的一个条件。”

  少年见她说得答认真真,语气怪决,微微一怔,他转而一笑,苦道:“小生做此喜事,’巳是难得;姑娘以怨报德,不惜一死,要挟于我;可也算罕见罕闻。却不知那是什么条件,竟比得过姑娘的性命2”

  仇潇潇颤声道:“此事说来不难,小女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仇潇潇道过,心下惴惴:“他若怒而不应,我竟要真的饿死吗……”

  她目光闪烁,不料那少所却哈哈一笑,口道:“小生早想自报名号,怎奈又觉此事聊,不说也罢,不想姑娘对此这般看重!小生自感礼仪有伯,焉有不应之理?”

  笑过即道:“小生性文,字奇崛我行我素。自命……一言至此,屋外忽有“腐儒怪侠!”无父无母,于然一身!傲然不冰冷声音,接道文奇崛!仇潇潇闻言大惊。文奇崛尤为震撼。他剑眉倒竖,目似寒冰,眼望自外,口里叫道:

  “阁下既知小生为谁,何不进来说话?”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一声于笑,回道:“阁下武功卓绝,在下自愧不是敌手,自不能投笼人室了。阁下若是不弃,何不出来迎客中”

  文奇嵋听他言语,脸色一变。来人胆敢到此寻仇,出语又是阴沉老辣,料必是是难缠之极。他心下恻度,却仍站立不动,日道:

  “阁下这般怯弱,畏缩不前,只怕一战过后,凶多吉少。小生有言忠告,阁下还是自珍自爱,方能免却祸难。”

  窗外之人一听即笑,竟不温不怒,不急不燥,仍从容回道:“阁下如此相激,足见阁下心有年惧个性,实也难为你了。阁下既赖着不出,以你腐儒怪侠的,在下不强求。”

  他一语说罢,纵声一笑。文奇崛心下火盛,面上却分外平静。

  他作出一笑,问道:“阁下恨我如此,却不知阁下为谁?”

  窗外之人似是耐性十足,认真答道:“腐懦怪侠,你今日必死,在下就叫你死个明白。

  你为了一块小小端砚,杀人逾百,本与在下无关,其中可恶,自不言表。最可恨你竟盗用腐儒名号;杀人之器,竟又是白纸半张。你这般污辱儒名,蔑视孔圣,令我等天下德人,何其难堪?面目何存?此中罪恶,实过杀人万倍”

  那说得咬牙切齿,仇潇潇听来,心下却是一笑:“他们只为虚名而虑,竟不借以卵击石,到此涉险;又言此中罪恶,实过杀人万倍,真是迂腐不化,本末倒置!如此之人,实可谓真正的腐儒了。”她一笑过后,心下又紧。

  “他们虽是迂腐,却也难得有这除恶之举。他们不知厉害,方显从容,若在此身死,当是最为惨痛。”

  她念及此处,急对文奇崛道:“阁下也要杀他们吗?”

  文奇崛怔立那里,听她她一言,似被点酸他回望仇湖苦笑道:“姑娘错了,不是我要杀他们,是他们非要杀我!”他长叹一声,兀自摇头,对因外之人所言,犹是难以置信。

  要知他以同用怪侠自居,自是爱德至见他精于此道,亦显深有此中性灵。本来文武两道,乃大相径庭,可他天举颖慧,远过常人,竟能心有二用,俱有大获。烧是如此,他将腐用占先,怪侠置后,当可见他心有们爱,情笃所指了。

  文奇崛嘴上挂笑,上向房门,门开两扇,夜风拂面。

  星空月下,但见一人,四十多岁,脑小易长,儒裳破旧;正手背肩耸,仰脖挺胸,傲然而立。

  文奇崛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道:“先生光临寒舍,小生深感幸甚。时下夜深,山风有寒,还请先生进屋叙谈吧。”

  那人嘴角一咧,不悄道:“你就是造军之人?小小娃娃,真不知天高天厚了,如何了得?!”

  文奇崛越门而出,心下却是好笑:“此人迂腐难忍,装腔作势,却不知他到底有何本领,要来拿我?”

  他走到那跟前,一揖道:“先生真要杀我?”

  那人一哼道:“然也。”

  文奇崛帮作惶恐,口道:“先生杀人,岂不有违仁义之道?”

  那人冷笑一声,气道:“仁义的最高境界,乃是‘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你不会知道。”

  文奇崛又是一揖,道:“先生高深莫测,小生敬佩。不过小生还有疑惑,正可谓‘朝闻道夕可死也’,故此还要动问。”

  文奇崛起听越想笑出声来,心道:“他这地形容,却是一针见血,所言不差。”

  他略一沉吟,插口道:“先生妙论,小生顿开茅塞。不得有何显耀。先生洞若观火,腐懦既如先生所说,当见明察秋毫,奈何又容不得我自甘堕落,以腐懦相称?”

  他见那人脸上一怔,旋道:“先生圣明,总是不能和那腐儒相提并论的。小生自贱如此,实是名副其实,先生又何必生恼,来此杀即”

  那人听他说行理直,一声喝止:“够了!”

  他小目圆睁,浑饨无光,直道:“我刚才所言,其实都是俗人之见此逃罪,却是休想!”

  文奇崛见他动了真气.语调一转:

  “以先生之见呢?”谬误大焉!你若惜

  那人气极之下,琅琅道:

  “腐儒者,人中龙凤也。上不馆嵋权贵,下不疏离众生。才高八斗,超凡脱俗:学富五车,深成不露。其所为者,俗人见怪,其实妙合天然,非凡夫俗子所能猜度。”

  文奇崛道了一声诺,叹道:

  “世人皆醉,腐儒独醒;千夫所指,防用安然世事昏暗,天道堵塞,纵是腐懦,又有何为?”

  那人冷笑一声,痛痛道:“似尔等小人,也敢浑水摸鱼,鱼目混珠,可见世风日下,不可想象。”

  文奇崛偏爱文道,此等时候,亦是乐此不倦。他心下一,冲那人道:“小生若名下无虚,先生可愿罢手?”

  那人鼻子一哼,笑道:“死到临头,你还心存枉念吗?”

  文奇崛亦是一笑,心道:“此人谈文说墨,大合我的情趣。若与此人相交,也不见得有何害处。”

  他爱屋及乌,乃道:“先生信不过小生,小生百口难辩请先生考究一二,以察真伪。”

  那人大笑声声,最后言道:“我若应允,你肯束手待毙?”

  文奇崛正色道:“小生若赢得先生认可,先生还纠缠小生吗?”

  那人郑重道:若是如此,何谈纠缠?”

  文奇崛亦道:“如此最好。”

  他轻踱一步,随口道:“不知先生怎样考我?当难不倒小生。”

  万不料那人摇头不止,出语却道:“错了,全然错了……身为腐儒,以何为荣?”

  文奇崛听他言错,不以为然那人干咳一声,出口道:“琴棋书画,礼易春秋,乃为儒者之根茎,何须考究?我有三问,你若答对得体,方可宽待。”

  文奇崛不料及此,微微一怔,心道:“此人这般怪异,自信,莫非真是天下奇人异士?

  他轻轻语,竟将自己所长的琴棋书画,礼易春秋,全然抹煞,且令自己施展不得,如此心计,当不可小视。”

  文奇崛心下好奇,急道:“先生三问,可以讲了。”

  那鼻孔朝天,慢慢道:“我问你,身为腐儒,以何为贵?”

  文奇崛略一思侍,回道:“不腐不儒为贵。”

  那人不置可否,又问:

  文奇崛道:“大腐大儒为荣。”

  那人再问:“身为腐儒,以何为真?”

  文奇崛道:“以假为真。”

  那人问罢,微微一笑,文奇崛亦是一笑。

  良久,那夫忽道:“你以为我会如何?”

  文奇崛晒然作笑,一揖道:“先生已然认可,不是吗?”

  那漠然道:“我又没说,是与不是,当在二可之间。你太自信了!”

  文奇崛漫声道:“先生夜访山林,不腐不儒,合当为贵;先生与虎谋皮,大腐儒,自当为荣;先生大言惑众,以假为真足见先生深得真意。先生以身示法,却与小生所答不谋而合了。”

  文奇崛道此,放声一笑,笑声荡荡,远播天外。

  那人见他扬笑,颇显尴尬,他顿足一叹,转身便走。

  文奇崛收住笑声,高声道:“先生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何不留下小酌,抵足而眠?”

  那人头也不口,一不小心,竟是跟跄扑倒。文奇崛摇头不语,只作未见。

  他目送那人消失山下,怅怅而归。进得草庐,一见那以不由得大惊失色!敢情那床此刻空空如也,仇潇潇竟不见了!

  文崎崛头脑嗡响,兀自不敢相信。惊呆之下,心中一席混:“她重病在身,动弹不得,自不能不告而别,定是有人劝她去了。”

  他一想刚才情景,忽道:“是了。刚才那人装疯卖傻,原是拖住与我,掩护同伙暗中劫人。只怪我好奇心盛,疏于防范,才会中计失算。”

  他怒不可遏,飞身出庐,寻着那人下山的方向,一路追下。

  文奇崛放足狂奔,快逾追风。运目前望,谁见夜色苍茫,山林寂寂。他心下急如星火,加力直行,不须多时,他已来到山下。

  文奇崛喘息一口,四下张望,旷野无边,却杳无人迹。

  他额上见汗,心道:“我这般急直,和那人脚前脚后,竟见不得他的影岂不怪事!那人既有如此骇人功力,又何必婆婆妈妈,我周旋,让其同伙下手?他们劫走仇潇潇,却是为何?”

  他思之难解,心下隐痛:“我自命腐儒怪侠,傲视天下,怎知天外有天,竟被人玩于股掌。那人学识、武功,俱在我之上,我不识真相,先前竟以戏耍为乐,岂不可笑?”

  他心闷难堪,惶惶站立。四下茫茫,不知何往。

  念及自己和仇潇潇以一月为限的约定,他心中一动,忖道:“仇潇傲救女心切,约来帮手,寻此救人,也未可知。”

  他一有此念,亦不伤惶,飞身而起,漫如夜鸦掠走,直向梨花镖局而来……

  梨花镖局,夜幕压顶。

  仇啸傲夜不成寐,神倩辎然,踱出堂外。他经昨夜惨变,一日之间,大见憔悴;一双虎目,却是布满血丝,隐隐作痛。

  他仰天而叹,郁闷欲呼。视那星月,亦是模糊生寒了。

  他前南道:“我梨花镖局,竟毁于一旦了?”

  他鼻子一酸,咸泪觉冲出眼底;泪水滑下,恰似二条游蛇,令他脸上阵阵痒痒痛。

  思及爱女潇潇,仇啸傲更是心如刀绞。他夫人早死,膝下只此一女,爱她如命。眼下生死不知,无处可寻,该当如何是好?

  他茫然走着,心下叹道:“潇潇自幼体弱,近来又身患重病,我为镖局上下忙碌,竟没有好好照顾与她。她经此祸难,怎能消受?此事因我而起,她苦有三长两短,岂不都是我的罪过?”

  他自怨自艾,无以排遣;遥望夜空不知何时,身后忽有人道:“仇总缥师……”

  仇啸傲心下一惊,急掩去泪痕。回头看来,却见盟主手下那为首之人,披衣而至。

  仇啸傲轻咳一声,忽似想起一事,忙道:“你来的正好!”

  为首之人沉声道:“在下云飘鹤,特向总镖师请罪。”

  云飘鹤说过一躬到底,又道:“在下办事不周,竟连累总镖师爱女有失,门下死难。镖师尽可责罚在下,在下绝无怨言。”

  仇啸傲脸上大动急忙扶起去飘鹤,连声道:“周鹤兄不必自责。飘鹤兄实在多虑了。”

  他为表白意,又道:“我只是一时出来走走,散散心而已。飘鹤兄万不可挂在心上。”

  云飘鹤见他这般说,脸上一松。他叹口长气,道:“总镖师,那少年村夫为了索回端砚,绝不会加害小姐的,总镖师尽可以放心吧。”

  他又叹口长气,言道:“在下心有疑问,望总镖师万见怪。”

  仇啸傲吁口气来,自道:“飘鹤兄不说,我也知道呢?”

  云飘鹤一笑道:“请问飘鹤兄可否信得过我?”

  梨花镖局誉满天下,岂是无信之人便能执掌?在下当然信得过总镖师。”

  仇啸傲苦道:“飘鹤兄言重了。我也心有一间,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飘鹤大声道:“总镖师太客气了!”

  仇啸傲略一踌躇,直道:“飘鹤兄所虑,无怪是我是否暗中掉包,将假砚交付二缥师,真砚自己留存。飘鹤只有此疑虑,自不为怪。不过,我可以对天盟誓,二镖师所押送的,正是那日投障人所投之物,绝无差错!”

  云飘静静听着,致此颌首,重声道:“总镖师如此说来,在下焉能不信?总镖师所疑之事,想必伯在下也是如此吧?或是盟主所得端砚,本来就是假的?不过,在下可以告之,在下并无掉换,那端砚也不是假的。总镇师大可放心。”

  仇啸傲听罢点头,面上阴沉似木,他自言自语道:“如此看来,那端现由真变假,当是二镖师途中之事。”

  他一念及此,忙道:“飘鹤兄,你一路阻挠二镖师他们,可见动?”

  云飘使似被点醒,拍手道:“不错,此中变故,自是途中无疑!”

  他言过却又摇头,惑道:“镖师有何异动?”

  “这就怪了。在下始终追随于他,并未见他有何动作。

  已年砚身为仇啸傲听他所道,心下灰败。此事这般怪异,从何破出念想此中关系重大,且又连着的生死,仇啸傲顿觉天旋地转,胸闷如堵,口中一呕,竟吐出血来。

  云飘鹤见仇啸傲吐出鲜血,惊惶失色。他急将他扶住,口道:

  “总镖师,此事急迫不得,还需从长计议,总镖师万不可心灰、气短。”

  他见仇啸傲吐过淤血,面上大白,忙道:“我们还是回房去吧。”

  他搀扶仇啸傲人堂躺下,自有门下镖客送水送药。一番忙碌,仇啸傲脸上泛红,呼吸也均匀了。

  仇啸傲拉住去飘鹤的手,悲论道:“飘鹤兄,此事这般棘手,全仗飘鹤兄从中主持了。

  身为一镖之主,真中惭愧。”

  云飘鹤见他眼里泪花闪动,心下一热,慰道:“总镖师安心养病,在下定当全力施为,寻出元凶,救回小姐。”

  仇啸做释然点头。

  云飘鹤起身欲要告辞,仇啸傲却长叹一声,对他道:“飘鹤兄,我们昨日言谈,中途打断。眼下无人.飘鹤兄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云飘鹤见时辰已晚,只道:“总镖师身体要紧,我们以后再谈不迟。”

  他转身欲走,不想仇啸傲急喘一声,叫住了他。他停下身来,看着仇啸傲。目光怜怜,良久,他摇头道:“总镖师有话,说吧!

  仇啸傲吁了一声,无奈道:“我心乱如麻,飘鹤勿要见怪。我想知道飘鹤兄昨日所为的原委,我们或许从中发现什么,有助察明此事。”

  云飘鹤微一沉吟,点头道:“昨日一言未尽,在下自当详禀总镖师的。只是这其中变故,在下也反复思量,却未有什么发现。在下恐是愚钝,正好请总镖师定夺。”

  他眉头紧锁,目露苍茫,回念昨日之事,平平道:“那少年村夫杀过众镖客,又追搜不见,呼啸一声即远去。我等换命追他,怎奈他功力甚高,快逾闪电,如随何及得?无望之下,我等悻悻而返,沮丧之极。”

  “回到原地,不想地上空空,那死尸竟不翼而飞!我头脑嗡响,当真难民相信。我心下暗忖,如许死尸,又有何用?此处偏僻荒芜,又怎会有人打此路过,好心安葬?这般看来,盗尸之人定是也早早跟随我们,当是黄雀在后,一待我等追来,他们便即显身,掠尸而去。”

  “我等念及此处,心下惊惊。他们这般施为,必是有所图谋,其心不善。我等不及再深想下去,顺着那些人留下的脚印,一路追赶。”

  “赶奔多时,眼见人影绰绰,传来一片喘息之声。我等心下惊喜,齐声呐喊,冲上前去一待将他们固定当中,打眼看来,我等却俱是一怔:敢情这些盗运死尸之人,竟都是村夫打扮!”

  “我惊诧之余,高声喝问。那村夫体如筛糠,竟吓得全都跪倒,大呼饶命。我不知所以,又是断喝。中有一位老者出来,只说他们为一伙强人所迫,要将死尸送往梨花镖局;若不应肯,就有杀身之祸。”

  “我心下狐疑:这帮村夫来的唐突,那伙强人又不见踪影,仅凭村夫之词,又怎令人相信?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轻轻放过他们。我上门寻仇生事,却是想制造混乱,试探他们,令其现出原形。”

  “我叫人搜身,后又坚持搜你一搜,只道他们若为端砚而来,必会欣然应允;而那敢出来接你之人,又定是他们之中的高人,首领,如若趁他搜你之时,我暗语示警,你当可趁其不务,制住于他。如此一来,真相自可大白了。”

  “万不料那少年村夫做戏如真,竞骗过了我。他如许年纪,更没令我放在心上尤令人震惊的是,他竟是那片纸伤人者!我一时大意,又过于自信,以致连连失算,今日想来,尤为汗颜。”

  云飘鹤连连道来,脸上怅。仇啸傲听得一字不漏,陷入沉思,心道:“以片纸伤人者少年村失显身看来,那帮村夫之言,恐怕不假。他们若是一伙,居心叵测,又怎容得那少年村夫混进,发觉不到?如此看来,村夫所言及的那伙强人,自不为虚了。他们插手此事,却是为何?他们是谁?”

  仇啸傲颤颤心惊,浑身发冷:“那伙强人目的不明。他们逼人送尸,自有其意,当不能就此罢手。敌暗我明,我梨花镖局只能守株待兔不成?

  他忧心如焚,一口鲜血又是吐出,重咳不止。

  云飘鹤心下大怜,好生劝慰。他亲自给他服下药去,直待仇啸傲昏昏睡去,他才颤颤摇头,走出室外。

  云飘鹤心情沉重,睡意全无。他怅立院中,目下凄凄,感念所致,口里吟道:

  “星火难入梦,

  忧思泪纵横。

  冷眼看残月,

  寒风满孤城。

  有道晴方好,

  谁言夜色浓。

  自古多情事,

  今生几碟脆。”

  吟罢,云飘鹤忽听一声赞来:“云大侠方武双全,真是了得!”

  声到人到,云飘鹤一惊之下.已见十几个夜行人刀斜在背,飞身入院。

  其中一摸高汉子似是余味未足,站定之下,犹还赞道:“云大侠这般才思,只怕那文中状元,亦是不及。在下一介武夫,听此绝妙好辞,幸甚!幸甚!”

  云飘鹤面色不变,听来人道此,微微一笑,口道:“阁下既言在下拙诗为妙,不见阁下绝不是一个武夫,在下正苦无人唱和,孤苦无聊,阁下能来,却是天公作美了。”

  瘦高汉子笑着摇头,憾道:“云大侠所言,在下亦有同感。可惜在下身有要事,却不能遂你所愿。”

  云飘鹤亦作遗憾之态,连道:“可惜,实在可惜。”

  瘦高汉子语调一变,冷冷道:“云大侠声名卓著,总不会落魄如此,充这巡院保镖之差。如是为真,岂不为天下人所笑?”

  言下之意,却是要他少管闲事,作那里上观。

  云飘鹤自知来人不是善辈,他亦冷笑一声,问道:“阁下想干什么?”

  瘦高汉子目光一闪,硬硬道:“云大刨根问底,探人隐私,在下却没想到。”

  云飘鹤见他不温不怒,言语如刀,心下作急:“看他们武功不凡,定力十足,实为武林高手。限下仇啸傲吐血在床,镖局中人、自己手下又在昏睡,如若拼斗起来,只怕大为不利。”

  他顾忌此节;遂高声一笑.不屑道:“你们一路追随于我,在下焉能不察?你们逼迫村夫,送尸上门,在下焉有不知?在下在此恭候已久,发此一问,有何不可?”

  瘦高汉子微微一愣,他身后的夜行人却是一呆。云飘鹤一瞥之下,心下释然:“如此看来,他们晚真是村夫所言的那伙强人了。”

  瘦高汉子不置可否,只狠狠道:“云大侠不识时务,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他抽刀在手,寒气逼人。云飘鹤心下一振,暗运真力。

  他自付这瘦高汉子纵是大敌,自己亦能应下,却不料那些夜行人一齐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云飘鹤见此色变,心道:“他们本是强盗,自不顾什么江湖道义。如此一来,却让我少有胜算,凶险之极了-…”

  眼见夜行人大刀环侍,步步紧逼,云飘鹤心下一挺,凝神以待。

  杀气弥空,刀光侵人。

  云飘鹤戒备之下,心下忽道:“他们全力对我,自是以求速决,好为害作乱。我人单力薄,如若再被动挨打,更无生价……”

  他一念至此,碎然发作。但见他脚下一点,身形上射,人在空中,双手一摆,竟发出数十种暗器!

  夜行人等不料云飘鹤先发制人,已是一惊。待见他双手一招之下,万道金光,漫如闪电击来,亦是一骇。他们本能招架,挥刀急旋,耳听金铁相击之声,密如急雨:其间几声惨叫,夹杂而来。

  云飘鹤见自己先击得手,已毙四人,心下一振。夜行人见自己同伴狩不及防,大意丧命,不觉浑身一颤。他们稍一停滞,催刀便上,此刻他们戒备异常,又志在必得,直把那钢刀舞成一片光网。罩向云飘鹤!

  云飘鹤此刻再无先机,眼见刀影如山,光网似雨,自知硬拼不得。他保命要紧,却使了一招“懒驴打滚”,身形到地,势如疾风过野,在那光网封合的一刹那,滚出圈外!云飘鹤逃过此劫,未待喘*一口,己所头上刀风呼啸,又是压来。

  他身不能起,急切之下,但见他身推游蛇,贴地疾窜,无奈使出“蛇行大法”,狼狈已极。

  瘦高之人先为自己手下身死恨怒,此刻见云飘鹤这般模样,已成板上之肉,釜中之鱼,不禁由衷畅快。他手上不松,口里却戏道:“云大侠以做驴、龟蛇自贱,却让在下大饱眼福了。如此玩耍,真是痛快!云大侠总是这么玩吗?”

  他戏弄无度,极尽嘲讽,云飘鹤时下危急,自不暇反唇相讥,惟咬牙自道:“云飘鹤啊,云飘鹤.你自担大任,诸事未了,你万万不可就这么死去!”

  他如此自励,却怕自己为其恶毒之语,扰乱心神,令其有机可乘。他苦苦捱着,只作未闻。

  瘦高之人见云飘鹤全无还手之力,东滚西爬,竟杀他不得,不由得又急又气2他故作一笑,口道:“云大侠,我们玩耍如此尽兴,焉有不吟诗唱合之理?在下口占一绝,还清云大侠指点一二。”

  说罢,他又作一笑,眼望云飘鹤,一字一句道:

  “懒驴大侠云飘鹤,

  名满天下龟蛇爬。

  成事不足偏要做,

  败事有余挨刀杀。

  此言阴损,恶毒,瘦高之人偏又阴声怪调,直听得云飘鹤五脏气炸,七窍生烟,再也忍受不住。他一声嘶呼,饶如狼曝,竟忘了刀枪在侧,欲要起来和他拚命!

  夜行人等见他气极心乱,破绽大开,俱是一百瘦高之人冷笑一声,手上一沉,当先向云飘鹤头上新去!

  眼见云飘鹤命是一发,绝无侥幸之时,昏昏月下,忽有十几道白光,饶如鬼火,悠忽射在夜行人等身上。白光过后,再看那些夜行人,却是一下定住,僵如木偶,直似十几个群雕塑像一般。

  云飘鹤浑然如梦,茫然四望。夜色惨惨,寂寂凄凄。

  头上一凉,他伸手一模,抓在手中的,原是瘦高之人的大刀。大刀紧贴头皮,如若不发生此变,只怕再迟缓片刻,他就早已被劈成两半。

  云飘鹤惊魂未定,忽听身后有人道:“阁下命不该绝,可是天意?”

  云飘鹤头皮一炸,惊惊难语。

  说话之人转到他的身前,云飘鹤见他儒冠方巾,少年潇洒,手摇折扇,兀自一果。他颤声道:“在下可是少侠所救外

  那少年神清目朗,一笑道:“阁下此中错误,已不是初次了。”言下之意,竟是讽刺云飘鹤只看他青春年少,便不敢相信为他所救。

  云飘鹤面现疑惑,心道:“他责我轻视之意,又怎说不是初次?此人话中有话,却不识得,他是何人?”念想此处,他心下不解,把头一低。目光所对,赫然竟是几个纸困!

  云飘鹤大惊之下,恍然大悟:“此人乃是那片纸伤人者!自己先前只为渺视年少,才被他蒙蔽,铸成大错。依次算来,眼下之错,实不是初次了。”

  云飘鹤猜得那少年的身份,心下却是更为困惑:“他杀人不眨眼,又怎会出手救我?他夜上门来,又是何故?”

  他惑不能解,只道:“阁下救命之恩,在下他日定要奉还。你若想借此要挟,却是不能广他一言及此,单臂一抡,眼见夜行人抵在他周身各处的钢刀纷纷落地,“铛啷”有声。

  那少年见他脱出困境,走出刀林,摇头一笑。他折扇轻摆,直言道:“小生来此,本有事相询。小生可以面见仇总镖师吗?’

  云飘鹤见他说得认认真真,略一思忖,回道:“总镖师贵体欠安,眼下又这等时候,怕是不妥。’那少年正声道:“小生若无紧要之事。自不敢打扰仇总镇师的。”

  云飘鹤犹豫片刻,乃道:“阁下已和总镖师约定期限,总镖师之女又在你的手中,阁下还要怎样?”

  那少年心下有急,不耐道:“小生礼仪在先,若不如此,阁下可自信拦得住小生么?”

  云飘鹤心头一颤。他一瞥僵立的夜行人等,随口道:“梨花镖局被人欺上门采,在下又险些不测,且容我将他们抛尸荒野,免得总镖师见了,又是恨愤呕血!

  说过,未待他有所动作,那少年便一言制止,口道:“他们只是为我封住了穴道,并无大得,阁下还是引我去见仇总镖师吧。”

  云飘鹤细看夜行人等,果如所说,心下叫喜:“这些人前番所为,自己正要查寻缘由。

  他们不死,真是再好不过!”

  他窃喜之下,自知对这片纸伤人者奈何不得,索性当先引路,暗想明知他来意之后,再作打算不迟。

  那少年随云飘鹤进人从啸傲的卧室,见床上绞帐四合,隐见仇啸傲里面高卧,心下一动:“如此着来,劫走仇潇潇此举可不是梨花镖局所为了。”

  他为此事忧急,却想掉头而走,无奈事已至此,他只好硬着头皮。冲床上一辑道:“在下文奇崛,见过仇总镖师!”

  他道过之后,心下颤颤:“待他醒来,我该如何说话?若是直言相告,他若不信,向我讨人。和我拚命,如何是好?”

  文奇崛久待无应,无奈又道:“在下文奇崛,问候仇总镖师!”

  他此次语声渐高;心下却是伯他听见:“我以腐儒怪使自居.却是连一个姑娘都维护不了,昨日我在此傲不可及,使他醒来,我又以何面目和他相见?”

  立在他身侧的云飘鹤只道仇啸傲不应不答,乃是愿意折辱文奇崛,自不见怪。可时候一久,他不禁眉头拧锁,不知所以、他急走到床前,撩起纹帐,一看之下,爱时骇住:但见那仇啸傲眼瞪口张,鼻息全无,竟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