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心慈剑利箫无

  话声一落,抖手就取出兵器,这是一对卵蛋般粗的镔铁制官笔。

  哗啦啦一声响,古月明也抖出了链子环。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车后突然闪出一人,蓝布挂子,面目薰黄,正是易过容的宋不群。

  他对萧无与古月明哈哈一笑,道:“你们用不著张牙舞爪,欺侮何鲸,莫非认为他受了伤,你们可以十拿九稳地吃掉他?还有一个看不顺眼打抱不平的。”

  古月明三角眼一瞪,厉声道:“谁打抱不平?”

  伸手指指自己鼻子,宋不群道:“就是我!”

  “好大胆的小子,你是嫌命太长……”

  古月明的厉喝声倏被箫无-手打断,只见箫无阴声道:“朋友,你是那条进上朋友?报个名号听听。”

  嘿嘿一笑,宋不群道:“在下是无名小卒,二位若是要命,就让路,不然,就分个生死高下!”

  萧无道:“朋友,你与何老四有什么关系?”

  宋不群大刺刺地道:“何鲸不耻玉皇府所作所为,已改投我麾下,二位现在清楚了吗?”

  双目一睁,萧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上下拘量著眼前貌不惊人的汉子,讶声道:“何老四改投在你手下?”

  朱不群昂首道:“不错。”

  古月明一瞥车辕上木然的何鲸道:“何老四,果然不出费十一所料,你反叛了。”

  宋不群震声道:“这不叫反叛,这叫弃暗投明,玉皇帝君作威作福,颐使凌人,江湖同道迟早会群起反抗。”

  古月明暴烈吼道:“好大胆,你敢说出这种话,今天你就别想活了。”

  大笑一声,宋不群道:“我既现身,就没想好好离开,你两个没死,也别想离开。”

  古月明一抖链子环,哗啦啦暴响声中,作势欲扑,却被箫无伸手阻住,喝道:“古十三,且慢!”

  古月明顿脚道:“老八,看这家伙这么狂法,难道不宰他?”

  阴沉沉地一笑,萧无道:“要宰他也不忙这片刻,至少得弄清他来历。”

  古月明切齿道:“我看他不知自己吃几碗饭,在这里混充人王!”

  萧无注视著宋不群道:“何老四的个性,我们极为清楚,朋友你既然能使伺老四心悦臣服,谅必-点来头,何不亮亮身份,也让咱们瞻仰瞻仰!”

  何航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大叫道:“他就是宋三,老八,我被制住了……”

  话未说完,一声狂嚎,垂首闭过气去,宋不群忙大叫道:“素文,不能杀他!”

  可是何鲸的话犹如石破天惊,震得箫无与古月明齐齐变了脸色。

  身份既已揭破,宋不群也不再顾忌,刷地一声,柔剑自腰际亮出,冷泠道:“二位现在知道了吧!”

  古月明吃吃道:“你……你真是宋三?”

  “在下正是宋三,二位大概也明白,玉皇府中除了帝君之外,余皆非我之敌,董神使断臂,你们的曾老大剑下丧命,如今何鲸又被我活擒,奉劝二位,这一仗,不打也罢!”

  “这……这………”

  古月明顿时傻了眼,他似乎名点怯意,转首望望旁边的箫无。

  萧无点点头道:“不动手可以,你把何老四放下来,我们决不留难你!”

  宋不群长笑道:“姓箫的,你莫要表错了情,我宋三并非心有所怯,跟你谈和,而是不愿再开杀戒,滥伤无辜,你们此刻见机退走,还可以逃得一命,否则恐怕就得多赔上二条命!”

  萧无听完这番话,气得鼻孔冒烟,狞声道:“宋三,听说你六龙剑诀,凌厉不凡,我箫无今天正要领教,古十三,你去救老四下车,我就门一门这宋三!”

  “好!”

  古月明手中的链子环倏向车轴上的胡昌卷去。

  胡昌的脸色顿时大变,宋不群心中也是一惊,他就怕对方分开动手,盖他明白胡昌与白素文绝非古月明之敌。

  一声暴叱,宋不群身形疾纵,柔剑猛向链子环点去。口中大喝道:“素文,再有人出手,你就杀姓何的。”

  “知道了。”

  白素文回答著,人已钻出蓬车,站在车辕后。

  这一动手,就可以看出古月明的功力,的确不同凡响,那链子环是一圈圈铁环串连而成,长逾七尺,重量约有三十余斤,每一抖动,金铁交鸣之声震耳,威势惊人。一这种兵器软中带硬,既不如鞭索之类轻灵自如,又不像刀剑一般,可任意臂使,指东即东,寸分无失。它虽能任意舒卷,但重量却犹如铜人八卦牌等重兵器,若无深厚内力,伤不了人反而会伤自己。可是在古月明手中,却犹如灵活的长蛇,被柔剑一点,刚荡开半尺,链子首端倏然倒转回来,学向宋不群的头项去。

  头一低,宋不群已斜掠至马背上,这时二点乌光已无声无息袭至,正是箫无的一双镔铁判官笔。

  宋不群柔剑一挥,挡开箫无的判官笔,古月明的链子环又砸到。

  既得顾虑胡昌与白素文的安全,不能远离,又必须裆住二人长短兵器的诡奇招式,宋不群心中暗暗叫苦,像这样下去,功力再高也发挥不出威力,只有挺著挨打。

  这边箫无与古月明的攻势,愈来愈凌厉,判官笔一攻即退,链子环风声呼呼,如灵蛇一般扫动,二般兵器,一长一短,配合得天衣无缝。

  白素文忍不住尖喝道:“你们二个再不停手,我立刻杀了姓何的。”

  口中喝著,已亮出匕首在昏迷过去的何鲸脖子上一比。

  萧无与古月明顿时一怔。

  就趁这瞬间空隙,宋不群一声长啸,猛向古月明扑去,剑势一圈,“黄龙绕梁”,回旋而出,由于古月明的链子环灵诡不凡,功力沉厚,所以一上手就连出十二功力,那剑势如四练一般,把古月明圈在当中。

  “卑鄙!”

  古月明劈口怒骂,可是他手中的链子环只宜长攻,无法阻挡宋不群的贴身猛袭,左避右闪,手忙脚乱,立刻陷入危机。

  荒无一见情况不妙,大喝道:“古十三,别慌!”

  判官笔像弦上之箭,上下飞翻,猛向宋不群身后重穴扎去。他这双判官笔,在玉皇府中素有阎王笔之称,这招“阎王收魂”更是“阎王九笔”中的追魂煞著,亲凌之势,无与伦比。

  这时,古月明已生死一发,宋不群也听到身后判官笔的破空声,要杀古月明,就得硬挨箫无这记煞手,要闪避身后的袭击,就得放过这次最佳戳敌机会,再要占优势,估计必须要待百招之后,而且没有把握能制二人于死地。万一跑了一个,必又召致玉皇府高手的追踪,到雁荡那三百里路,不知又会出什么变化!

  在这电光石火间,宋不群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剑招原势不变,疾挥紧收,身形却纵跃而起,避开了要点部位。

  嗷,一声惨哼,古月明的身躯竟被剑光截为二段,但箫无的判官笔也深深插入宋不群的大腿上。

  哎……啊……宋不群禁不住一声痛叫,凌空捧落地上。

  萧无狞笑一声道:“宋三,你就抵古十三的命!”

  另一支判官笔宋不群疾点而下。

  场中的情形资在变化得太快了。在车辕上的白素文看得大惊失色。可是要抢救已来不及,急得她把手中匕首急掷而出。

  可是她匕首刚脱手,场中已响起一声惨叫。

  哇!白素文手蒙双目,不禁失声痛哭。却听得胡昌道:“白姑娘,你怎么哭了?”

  白素文正悲痛宋不群已遭不测,闻言一抬头,倏别见萧无己躺在地上,宋不群正咬牙找出插在大腿上的判官笔,撕下箫无身上的一截衣摆,包扎大腿。

  白素文这才知道死的不是心上人,不由破涕大叫道:“群哥,你……你等一下,我来扶你!”

  摇摇手,宋不群已扎紧伤口,止住流血,拐著腿站起来,道:“不用了,胡老大,就烦你把这二具尸体搬上车,即刻起程。”

  应了声是,胡昌跳下车去,宋不群已收剑拐著腿爬入车中,笑道:“素文,你那把七首才几乎要了我的命!”

  双靥还挂著泪珠,白素文忸怩道:“群哥,我以为你已伤在那厮手下,急得要命才出手,你还敢说我不是。”

  豪爽地哈哈一笑,宋不群道:“你是多担心了,我若不计算好,岂非拿自己的命在开玩笑,下次遇上这种情况,必须沉著,要知道你向箫无背后掷匕首,我却正在箫无前面,若不是我临机急变,就地一滚,纵不伤在箫无笔下,也将伤在你那柄七首上,这样你虽是救我岂不反而误伤了我。”

  回想当时的情形,的确如此,白素文不禁暗暗冒出一身冷汗,这时胡昌也已狭著尸体安放在车蓬中,皱眉道:“三公子,尸首何不就近埋了,为什么还要放在车上拉走?”

  宋不群道:“你不见车后已有不少人在指手划脚,所以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个荒野之处再掘土掩葬,这二人死讯,绝对不能再让玉皇府的高手得到风声,否则我们此去,阻险太多了,唯有如此,才能暂时阻止风声传出,胡老大,烦你再去用土把地上的血迹掩盖一下!”

  “是,是。”胡昌又匆匆跑开。

  宋不群这才向昏迷在车辕何鲸盯了一眼道:“素文,你用什么手法把姓何的整昏过去?”

  白素文道:“我只是不让他说话,掌击他后心焦阳三经。”

  轻轻一叹,宋不群道:“我可以看出这一掌却伤得他不轻,把他拖下来,放在车中吧!”

  白素文把昏迷的何鲸拖入车中,道:“要不要把他弄醒?”

  “不必了,待理了尸体,再弄醒他不迟。”

  这时胡昌已跳上车辕,一抖缰绳,再度起程,隆隆车声中,只听得胡昌道:“三公子,我只知你剑术上天下无敌,却不料你腿法上还有这等威力,以腿法名闻江湖陇西鸳鸯门见了你刚才踏死姓箫的那一腿,恐怕也得退让三分。”

  哈哈一笑,宋不群道:“胡老大,刚才我不过是临机应变而已,谈不上什么腿法。”

  白素文好奇地道:“刚才交手的变化,我没有看清楚,分明你已受伤,萧无怎会反而死在你的脚下?”

  一整神色,宋不群道:“以正常的情况来说,我的确处于极端不利的地位,但姓箫的眼见同伴已死在我剑下,怒火蒙蔽了灵智,才自取毁灭之机,才使我有机可趁,反险为夷,死中求胜。”

  摇了摇头,白素文道:“我还是不懂。”

  “很简单,他左手笔已刺中我左大腿,愤怒之下,不拔出又用右手笔猛扎我后腰,那种情形下,我俯躺地上,背对著他,除了忍痛翻滚闪避下,没有第二个办法,我这一翻身,由于他左手笔还紧握插在我腿上,正牵动了他的重心,故而他的右手笔不但扎空,反而胸前空门大露,我右足正好踢出,踢在他前胸上,这忘命一腿,岂是他消受得了的。”

  仍未意足,白素文道:“假如他左手笔找出来又如何呢?”

  宋不群道:“我当然仍要滚身闪避,但却牵动不了他的身躯,这种情形下,我纵然避开了他第一记煞手,决躲不过他下一招,那时,死的恐怕是我了。”

  胡昌在车辕上接口道:“三公子,听了你这番话,胜练十年功,我实在后悔碰到你三公子太晚了。”

  宋不群道:“胡老大,你把我宋三看得太高了。倒是离开常家秦后,承你老大的情,不但放弃了酬劳,而且帮了我不少忙,使我宋三心中有愧。”

  粗犷地大笑,胡昌道:“三公子,求您老别再提过去那挡窝囊事,只怪我胡昌油蒙了心,拚命想那白花花的银子,才差些做出对不起你老的事,在怀宁城客栈里,若非你老要了一手花招,大家都落入玉皇府手中,那我胡昌现在恐怕已尸骨无剩了,常家寨承您老不嫌旧恶,救我于魔掌之中,今后我胡昌一条命是你的,不论您老是否喜欢我,反正我是跟定你老了。”

  这番话说得诚挚恳切,不由宋不群很感动,于是道:“胡老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必再客套了,我很钦佩你能知恶改过,不过日前情势正在艰苦阶段,跟著我吃了苦可别埋怨。”

  “三公子,这算什么话,”胡昌在车辕上叫道:“只要你肯收留我,别说吃苦,就是要掉脑袋,我胡昌也不会说半句话不是。”

  宋不群道:“很好,那我就交你这个血性汉子。”

  白素文插口道:“群哥,看你伤口又流血了,让我替你上药重新包扎,你也别再说话,该闭眼养养神了。”

  车声依然隆隆,到日暮时分,找了一处荒野无人之地,才停车埋尸,趁此机会,三人吃了一顿干粮,继续起程。

  何鲸在宋不群一阵按摩后,悠悠睁开眼帘,当他一见自己仍在车中,对面平静地坐著宋不群与白素文,不由呆了,啊呐道:“你……你们没死?”

  白素文格格一笑道:“不错,我们仍好好的,倒是你那二个同伴已经上阎王那儿报到去了”

  何鲸一叹道:“宋三,莫非你现在要对我下毒手了!”

  白素文厉声道:“刚才你自毁诺言,杀你也是理所当然。”

  宋不群冷冷接口道:“姓何的,依你刚才行径,我的确可以杀你,但念你伤上加伤,杀一个无力反抗的人,我宋三还不屑为之,所以我决定仍饶你一命,而且现在放你离去?”

  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何鲸怔怔道:“你……你真的放我离开?”

  宋三道:“对敌无戏言,再说,我宋三也非嗜杀之辈,不过,你得为我做一件事!”

  禁不住心头大喜,何鲸道:“什么事?只要我力能所及,决不诿推。”

  宋三道:“很简单,路上如遇玉皇府同伴,不得泄漏我等行踪,是在仙霞岭。你必须赶到云雾山,对帝君传达我一句话!告诉他,有我宋三在世一天,他一天无法安枕!”

  何鲸连连点头道:“是,是,我完全办到。”

  宋不群道:“希望你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胡昌,停车。”

  马车曳然而止,白素文急急道:“群哥,你真要放他离去?”

  宋不群道:“他伤如此之重,我们身上又无伤药为他治疗,岂能眼见他坐以待毙!”

  白素文著急道:“假如他不守诺言,半途又召人追踪我们又怎度办?”

  宋不群道:“下次遇上,也就是他毕命之时,何朋友,你下车吧!”

  历尽风霜,受尽险阻,宋不群一行人终于到达了雁荡山脚。

  为了保密行踪,宋不群命胡昌将马车推落一处溪渊,三人才联袂上山。

  循著山径,蜿曲而上,渐渐不婢山径,云生脚下,攀山越岭,情形愈来愈艰苦,宋不群腿伤颇重,开始尚能以木棍支撑,慢慢往上爬,到半山腰难以支持,胡昌与白素文强要架著他向上攀登,直到天色墨黑,方到大雁峰脚。

  在一处山崖中,胡昌收拾树枝,生了火堆,三人傍火吃完干粮,心中都怀著一份揣揣不安的心情,渡过这漫漫长夜,他们不敢确定此行有无收-,只是在无路可投的情形下炮著一份渺芒的希望。

  为了这一份渺茫的希望,一路上尝尽阻险艰苦,这一份代价,实在太钜大了些。

  宋不群、白素文,二人相对默默不言,彼此都知道各人心中的概感与不安,倒是胡昌因为太过劳累,以是立刻靠著山坡,呼呼大睡起来。

  还是宋不群开口道:“素文,早些睡吧!天亮迟得登峰呢?这一路上可劳累了你。”

  白素文幽幽道:“用不著说这些话,是我要跟著你的,倒是你该好好休息,才不致读伤口更恶化。”

  低声一叹,宋不群道:“素文,我不知要怎样,才能报答你!”

  白素文道:“群哥,我这一辈子是跟定你了,你怎么还谈什么报答。”

  “可是””宋不群忧心重重地道:“素文,你该了解我的苦衷,在名份上梅君已是我……的妻子,在事实上,尹瑛却是……唉!对你,我又该怎么办?”

  白素文凄然一笑道:“你既有了二个红粉知己,谅必不会妹多一人,何必这么愁眉苦脸?”

  摇摇头,宋不群没再多说,梅君的嫉性,他是知道的,为了尹瑛,还没弄出一个结果,她岂肯再容纳眼前的白素文,现在白素文随著自己任劳任怨,怎能将这种情形说出来打击她的心灵?

  宋不群默默无言,只能点点头倚壁假寐,白素文体贴地为他盖上了毯子,遂后也依偎著朱不群沉沉睡去。

  深山寂寂,深夜的山林有一份凄凉与恐怖,远处不时响起狠嗥猿啼之声。

  这时,离宋不群休息处二十丈远,突然出现一条神秘的人影。这人来得无声无息,缓缓掩身欺近,显然,他是因发现火光而来查看的。

  当人影欺近十丈距离时,宋不群立刻骛觉,他并未熟睡,依他的功力,十丈之内,落叶可闻,何况是一个人。

  他微启眼帘,只见一条人影,也站在火堆边,这人一身白衣,手执一根指揭粗竹杆,脸上却样著一块白纱布,夜色如墨,火光映现,更显得说谲幽怖。

  在这渺无人烟的深山,这人是谁?为何鬼鬼祟祟?宋不群又惊又疑,率-装睡不动,看看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却见那白衣檬面人先低头看了看胡昌,又缓缓向自己走近。

  缓缓地功运百骸,气转九重,宋不群把一身功力都集中在左手指上,只要一发觉对方有异动,就准备将诛仙指力,先发制人。

  其实除此之外,宋不群也没有别的办法,腿部重伤,此刻连站起来都会感到剧痛,半边身子又被白素文压著,根本动弹不了。

  就在他心情极端紧张之际,只见那诡秘的檬面人已站在身边向自己脸上扣量了一下,突然一挑竹杖,向宋不群指去。

  竹杖一动,宋不群就有了惊觉,陡然一声大喝,左手食拇二指一弹,可碎坚石的诛仙指力就在喝声中点去。

  白衣人身形一旋,闪出三尺,冷笑一声道:“好功力!”

  这时,睡梦中的胡昌与白素文一惊之下,都跳了起来。胡昌还以为宋不群遭到了暗算,见白衣人就在他旁边,厉声一喝道:“恶贼,你竟敢暗杀公子,杀!”

  鬼头刀猛向白衣人猛力扫去。

  白衣人听作不闻,胡昌见刀锋已沾对方衣衫,心中大喜,手中又加上一把劲。

  那知刀势掸过,居然落空,只听得身边一身冷笑道:“蠢物!”

  屁股上顿被打了一杆,刹不住势,身躯冲出五六步,一交跌个狗吃屎。

  白素文大怒,尖喝道:“恶贼,别狂,吃姑奶奶一剑!”

  喝声中身随剑势向白衣人扑去。

  宋不群疾喝道:“素文,你不是他对手,快回来!”

  白素文也想起宋不群腿伤颇重,难以起立,必须要人守护,唯恐那白衣人又趁隙出手,立刻退出宋不群身边,仗剑而立。

  只见白衣人哈哈一笑,道:“还是阁下有点见识,老夫真要对付你们三个,只怕你们三个联手,也挡不过老夫三招!”

  鼻中一哼,白素文道:“别自己臭美,若非我大哥腿受重伤,只怕早叫你躺下来!”

  白衣人一怔道:“你受了伤?”

  宋不群点点头道:“不错,阁下深夜到此,不知有何指教?”

  胡昌这时已爬起来跑到宋不群身边,接口道:“这还用问,深夜潜来此地,还会有什么好事!”

  白衣人冷笑一声道:“老夫倒觉得你们到此荒山深谷决不会干什么好事。”

  胡昌大叫道:“好啊,你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咱们堂堂皇皇来,难道咱们不能来?”

  白衣檬面人冷冷道:“我并没说你们不能来,若说堂堂皇皇来却未必见得,好好一个大姑娘却化装成这付样子,谁知道你们在动什历歪脑筋?”

  胡昌厉吼道:“放你娘的狗屁………”

  “胡昌住嘴!”宋不群喝止胡昌后,对白衣檬面人微微一笑道:“我们易容改装来此是为了躲避仇家追踪!”

  白衣檬面人问道:“深山荒谷,渺无人烟,你们要找的是谁?”

  宋不群道:“刀圣。”

  白衣样面人语声倏沉道:“刀圣?你们知道刀圣在何处?”

  宋不群道:“在下曾受一位前辈指引,说刀圣住在大雁峰仙灵潭附近。”

  白衣檬面人沉声道:“是谁指引你们来此?”

  宋不群道:“百事通先生。”

  “哦!”白衣檬面人口气倏然缓和过来,道:“原来是这老不死,看来老夫是误会了你们了!”

  宋不群急急道:“阁下难道认识刀圣前辈?”

  点点头,白衣檬面人道:“不错,不错,老夫与刀圣是知交挚友……”

  宋不群不等他话说完,就道:“那好极了,在下请求阁下明日指示道路,赐予引见?未知阁下允许否?”

  白衣檬面人道:“但你的腿不是受伤了吗?又如何能攀登这摩云插天,削壁断岩的大雁峰呢?”

  微微一笑,宋不群坚毅地道:“不要说腿上这点伤,如今在下纵是缺了一条腿,爬也要爬上大雁峰,求见刀圣前辈一面!”

  白衣檬面人讶声道:“何事使你下定如此般决心,居然连自己的伤势也不顾?”

  宋不群叹息一声,沉重地道:“求传绝艺。”

  摇了摇头,白衣檬面人意似不信地道:“以老夫刚才展施“苇上飘”轻功,若非有一甲子以上功力,决难发觉,而你居然早已知道,显然以你所学,足以扬名江湖,何必再求什么绝艺,以老夫所知,刀圣一身功力,也不过如此而矣!”

  宋不群道:“阁下谬夸了,在下功力虽还过得去,如今天下虽大,却已无容身之地?”

  白衣檬面人语气惊讶地道:“如今武林中竟出了如许奇人异士?”

  白素文插口道:“你还不知道?如今玉皇府已成为天下武林之霸,顺其者生,逆其老亡,无人敢稍拂逆!”

  “哦!”白衣檬面人道:“老夫久绝尘世,故而消息闭塞,但不知这玉皇府是何方奇人主持?”

  宋不群道:“就是昔日欲望门主上官无忌之徒穆公任,自称帝君,霸凌武林?”

  白衣檬面人失声道:“真的?”

  宋不群正色道:“如今天下武林皆敢怒而不敢言,在下怎敢相欺。”

  白衣檬面人道:“然你等又是何人,怎会惹上玉皇府,弄得身无立锥之地?”

  白素文接口回答道:“我宋不群大哥是神仙府少君,穆公任强占神仙府,追杀神仙府君与随身散仙,咱们没有惹他,却是他来逼迫我们的,故而我大哥不避艰难,千里迢迢来此求刀圣传艺,据百事通先生说,唯望刀圣绝艺,才能克制欲望门武功……”

  宋不群进:“说了半天,还未请问阁下名号?”

  长叹一声,白衣檬面人道:“山野之人,姓名早已忘却,百事通那老不死说得不错,欲望门武功诡奇,另成一家,唯有刀圣的“问天三刀”与‘祭神七式’可克之。可惜”””

  说到这里,语声中止。

  宋不群急急问道:“可惜什么?”

  白衣檬面人叹息一声道:“可惜刀圣已决心湮没绝艺,不再传人!你此来恐怕要失望了。”

  宋不群心头一震,急急道:“刀圣难道能眼见玉皇府茶毒武林,不主持正义?”

  摇了摇头,白衣檬面入低沉地一叹道:“其中另有缘因,只怕他也无可奈何?”

  宋不群问道:“什么原因?为何刀圣前辈也无可奈何?”

  长叹一声,白衣檬面人勉强地道:“你们既然要知道,我就告欣你们,但听了切勿难过。”

  宋不群道:“阁下请说,任何打击我们都能忍住!”

  点了点头,白衣檬面人道:“刀圣,师出欲望门,原是穆公任之师弟,你们想想,穆公任再不是,但师第那有传艺外人,倒过来去杀师兄的道理!”

  这番话如雷轰顶,震得三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宋不群,几乎当场昏了过去。

  千里迢迢,出生入死,竟然得了这么一个结果,百事通的玩笑也开得太大了。

  难道百事通先生不知道刀圣与欲望门的关系?

  若是不知,他何以却知道刀圣的刀法能克制穆公任?

  若是知道,他又怎能失信开这个要命的玩笑?

  宋不群呆呆坐著,思绪一片混乱,白素文却跳脚道:“好啊!原来那算命的是骗死人不偿命,咱们千里迢迢来求人帮忙,结果反而求到贼窝里来了………”

  白衣檬面人一叹道:“姑娘千万别说这种话,刀圣虽与穆公任艺出同门,有师兄弟之谊,但他一向不知他师兄所为,二人在其师去世后已割袍断义,各自东西,不过要他帮助外人去杀他师兄,他是断断不肯的,他立志湮没多年研创的绝艺,不愿传人,原因却是在此,三位还是另设他法吧,老夫言尽于此!”

  说完转身离去,幌身就没于沉沉夜色之中。

  三人呆了半天,白素文颓然道:“群哥,现在怎么办?”

  宋不群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胡昌恨根道:“他奶奶,我就不信邪,三公子,明晨登峰,就问问那个刀圣,看他是不是还算人,是人就不能袖手不顾他同门在武林中横行,除非他跟玉皇府是一模子里出来的歪种,那就配不上称这个‘圣’字,公子爷干脆动手宰了他。”

  白素文喝喝道:“老胡,你满口胡说八道什么?宋大哥此刻腿上有伤,你叫他怎么动手!”

  胡昌道:“奶奶的,就是不宰他,骂他一顿,也出出咱们心头这口乌气。”

  宋不群轻叹一声道:“你们别吵,让我静静地想一想。”

  白素文颓然道:“还有什么好想的,还是下山另作计划吧。”

  宋不群沉思了半响,才缓缓说道:“明天咱们还是登峰。”

  白素文一怔,道:“刚才那人不是说得很清楚,刀圣绝对不会帮看外人去杀他师兄,我们还上峰作什么?”

  宋不群毅然道:“第三者之言,不足为信,我们既到了此地,岂能步九十而返,好歹我要见见那位刀圣,表示咱们诚毅之心。”

  白素文叹道:“好吧!反正你是龙首,咱们是龙尾,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做,不过你得考虑考虑自己的腿伤,能不能支持登峰。”

  摇摇头,宋不群沉重地道:“不要顾虑我,大家早些休息吧!准备明天行程。”

  火枝余烬,光芒微弱,天色已渐渐地亮了。

  日未升起,宋不群就已催促二人起身,为了避免引起刀圣误会,宋不群叫胡昌到溪底掏了一瓢水,与白素文洗去了脸上易容药物,恢复本来面目,接著又紧紧包扎一下伤口,然后再继续登峰。

  这最后的行程,由于峰立削壁,无路可循,比前面的路更加艰险,可是宋不群却咬紧牙关往上攀,直到红日西沉,才到峰顶,但三人已累得一身大汗,连连喘息,宋不群固已不成人形,但是白素文与胡昌为了照顾宋不群,也累得躺在地上直喘大气,休息了一阵,三人复又站起,这时才看清峰顶却宥一潭湖水,孤雁二三,在潭边栖息徘徊,潭畔屹立著一幢石屋。

  目的地已达,精神俱是一振,宋不群道:“峰顶唯此一潭,想必就是仙灵潭,那位刀圣前辈必是住在那石屋中,咱们快过去。”

  胡昌与白素文急忙扶著宋不群走近石屋,到了门前,宋不群肃立道:“神仙府少君,长安宋不群,求谒刀圣前辈!”

  说完,静候了片刻,却不见门里有回音,宋不群又高声重说一次,良久,石屋中依然是静悄悄地。胡昌忍不住道:“待我进去看看!”

  说著就用力一推门扉,应手而启,人跟著冲了进去,宋不群方要喝止,已自不及,却听得胡昌在屋中叫道:“公子爷,屋中连鬼影也没有………”

  一听到胡昌的叫声,宋不群大愕,顾不得腿痛,也急急冲入石屋。

  石屋仅仅一间,进门一览即可无遗,屋左角是锅灶,右角一床一桌,以及二三把粗木椅,此刻屋中确实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胡昌道:“可能那位刀圣已经离开了!”

  白素文道:“哼,依我看一定是昨天那个家伙在搞鬼,必已先来通知,所以刀圣才会避开咱们。”

  这时的宋不群真是欲哭无泪,失望已极,他拐著腿走到桌边,见桌上放著一把茶壶,掀起壶盖一看,里面却是热蒸蒸的一壶茶。

  精神一振,宋不群叫道:“人刚走!”

  白素文颓然坐落椅中道:“现在怎么办?”

  宋不群目光四下一扫,倏发觉枕上放著一张纸笺,走近取起一看,只见纸笺上写看:“既入我屋,是我佳宾,何妨休养数日,待我归来!”

  白素文在宋不群身边看完,疑惑地道:“他果然知道咱们来了,但留言上似无躲避之意。”

  宋不群道:“可是他人却走了,我实在搞不懂这位刀圣前辈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素文横下了心,道:“群哥,他既说让咱们住下,待他归来,咱们就等看他,正好你也趁此机会养伤。”

  其实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于是一行三人就在石屋中住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飞快地过去,转眼已是一个月,宋不群的伤势已渐渐痊愈,可是刀圣始终没有出现,肉体上的创伤虽然好了,可是精神上却愈来愈焦急不安。

  这天清晨,宋不群扶著拐杖在潭边散步,旁边跟看白素文与胡昌。

  三人默默缓步而行,迎著朝曦,脸上都透出一股无可奈何的沉重。

  一只孤雁自潭畔飞起,望看这份凄清的美景,宋不群不禁想起了分散的父母及司空府君那些人。沉长地一叹,喃喃道:“雁儿啊!胡不归?胡不归?”

  白素文道:“群哥,你可是已动了下山之念?”

  宋不群还没回答,身后忽响起一阵语声道:“你们可是不耐久等老夫了?”

  一惊之下,宋不群与白素文、胡昌齐都转身,只见石屋门口已站看一位银发白衣,脸色红润的老人。

  喜极忘形,宋不群柱杖一点,人已掠至绝人面前,躬身一礼,道:“老丈可是刀圣前辈?”

  白衣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夫正是关独孤。”

  宋不群激动地道:“千里迢迢,静候月余,晚辈总算等到你前辈了。”

  随即介绍随后赶到的白素文与胡昌。

  刀圣关独孤道:“你们来意我已尽知,进屋谈话吧!”

  走进石屋,双方坐下,白素文首先开口道:“老丈的口音好熟,莫非上次峰脚现身的檬面老人就是前辈。”

  刀圣关独孤目注白素文道:“看不出姑娘如此聪慧,能告诉老夫师出何门吗?”

  白素文道:“小女子艺自家传,家父即是金龙庄主白震天。”

  刀圣关独孤微微颔首,神色倏沉重地道:“你们毅力感人,故而老夫转变了想法……但你们知道这一个月老夫去了何处吗?”

  宋不群迷惑的也是这一点,闻言摇摇头。

  刀圣接下去道:“老夫做事一向谨慎,不瞒你们说,这一个月老夫已跑遍溪中江南,印证你等所言,是否确实!”

  宋不群急急道:“老前辈现在相信了吗?”

  刀圣沉重地发出一声长叹道:“想不到我穆师兄竟如此倒使逆行,宋少侠,一来我颇心仪司空明之为人,再则你们誓死不回的毅力颇使老夫感动,故老夫答应将生平所研刀法‘问天三式’

  与“祭神七刀”传授于你与白姑娘,可是你们必须答应老夫一事!”

  宋不群忙道:“前辈请指示,只要力能所及,敢不效力!”

  刀圣语声低沉地道:“老夫只要求你们一点,不能以老夫所传刀法,伤我穆师兄。”

  宋不群顿时一呆,呐呐不知如何回答。

  出生入死求传绝艺,为的就是除去玉皇帝君穆公任,假如不能伤他,求得绝艺又有何用?

  刀圣叹息道:“老夫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不过你们也该替我设身处地想一想,穆公任虽狭艺横行,可是老夫与他究系艺出同门,怎能传艺伤他?故而你们可以用老夫所传武功制服他,届时希望你们把他送到大雁峰来,由老夫处理,使他永绝红尘,不再出世,这点希尔等能勉为其难!”

  想了一想,宋不群道:“晚辈遵从前辈吩咐。”

  “那么咱们一言为定。”

  刀圣说完,自怀中取出二本薄薄的绢册,递给宋不群,道:“问天三式、祭神七刀,心法招式,老夫在册上均已仔细注明,你与白姑娘二人静心修习,以一月为期,务必要练到心到刀到,刀出无风,才算功成,只是你们此刻恐怕没有机会用剑了。”

  恭恭敬敬地跪下,宋不群伸手接过,道:“晚辈恭领教益,传艺之德,永铭心腑。”

  刀圣关独孤遂即起立,道:“时日苦短,好好用功,此屋暂时借你们居住,一月之后,老夫再来。”

  说完飘身出了石屋,待宋不群送出门口,人影已杳,消逝无踪。

  秋阳闪闪。

  襄皖大道上,二个老人踽躅而行。这二个老人一个身背一只药箱,手握掌铃,像是江湖郎中。一个身高不满五尺,白发苍苍,手持一根拐杖,驼著背,走路的样子颇为艰苦。

  可是这二位老者却是神仙府中的散仙土地神骆公明与张果老。

  二人满身风尘,已无复有往昔在神仙府中那份情逸脱尘之气,走著,走著,张果老首先道:“土地公,咱们赶一阵路,找得乡村野店,喝杯酒,休息休息如何?”

  哈哈一笑,土地神道:“张果老,你可是熬不住酒瘾了?”

  张果老喟然一叹道:“想昔日,手持酒葫芦,倒骑青毛驴,何等消造自在,如今青驴尚在神仙府中,酒葫芦也没带出来,天涯茫茫,像个没人收留的孤魂野鬼,实在不是滋味!”

  骆公明呵呵笑道:“笑和尚怒真人去了西北,咱们二个前往江两,群仙云游天下,何等自在,你何必尽说些丧气话。”

  张果老一哼道:“亏你还有这份心境自得其乐,你不见一路上,不时有玉皇府的高手往来疾驰,咱们随时都有生命之险,有什么好乐的!”

  骆公明叹道:“果老,若不自得其乐,难道要整天发愁?不说别的,单是少君消息,咱们一路来风风雨雨,人言言殊,俱是令人心惊不已,真要愁,恐怕用不著一天,就能把我愁死?”

  张果老道:“好了好了,土地公,你看前面不是搭著棚子吗?快走一步,去歇歇腿!”

  这真是一家名符其实的村野茅店,只用八根竹子,撑著一座稻草盖成的屋顶,像是附近庄稼人兼营的茶棚。

  可是别看店简陋,生意可不差,张果老与土地公踏进茶棚,却见满座都是人,除了靠沟边一张桌子外,已没有座位。

  二人落座,一名楞里楞气的汉子已过来道:“二位要吃些什么?”

  张果老问道:“有没有好酒?”

  “有,有,花生米、馒头、酱肉野味。”

  “好,弄二壶酒来,另外花生米、野味弄二盘。”

  等楞汉送上了酒菜,张果老拿起酒壶就灌了一大口,摇摇头道:“酒味淡得像水一样,实在不过瘾………”

  土地神道:“将就一点吧,这是什么时候。”

  说著斯文地喝了二口。

  二壶酒瞬眼即光,土地神低声道:“雨亭,我们总不能一直游游荡荡,总该有个目标!”

  张果老一面招呼著要酒,一面道:“你问我,我去问谁,反正江两名山胜景,都得去走走,探探有没有突出人物!”

  “我看太难了,”土地公说著或有感触地道:“咱们无所适从,何不问问卦!”

  张果老嘿嘿一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算命问卦啦?”

  土地神道:“我向不研究阴阳之学,你不见靠门边正有个算命先生,何不向他去请教一番!”

  “哈!”张果老突出声来!“骆老哥,你也活了这一大把年纪,江湖上这些混饭吃的,有几个有真才实学?你去问他,嘿,还不如问我。你这叫病急乱投医。”

  “唉!话不是这么说。”土地神道:“反正闲著没事,去问一问聊胜于无。”

  张果老淡淡道:“要去你就去问吧,我喝我的酒,喝完了我会招呼你。”

  那算命的是个容貌奇古的峨冠老人,写著「百通先生”铁口断验的布招靠在竹架子旁。他见土地神柱著桃木杖佝著腰走近,自顾自慢斟浅酌地饮酒,理也不理。

  由他的容貌及布招,不用说,他就是指点宋不群去雁荡大雁峰的百事通先生。

  土地神却不知道这些,他虽隐约的感到对方似乎不像普遍的江湖卜者外,却未想及其他,拉开凳子,在百事通对面坐落,含笑道:“先生,我想算个卦。”

  那知百事通冷冷道:“你这卦不算也罢!”

  天下那有这样走江湖的,土地神一愕,道:“老夫是照顾你生意,世上那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百事通先生嘿嘿一笑道:“老夫不想做你这笔生意。”

  土地神不由冒火了,沉声道:“你不做老汉的生意,别人的生意做不做。”

  嘿嘿一笑,百事通先生道:“当然做,不然我一日三餐那里来?”

  重重一拍桌子,土地神愠然道:“你说那门子混账话,做别人生意,不做老汉生意,怎么啦?是看不起老汉?还是怕老汉子不给卦金?”

  慢条斯理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百事通先生才道:“都不是。”

  土地神吹胡子瞪眼道:“既然都不是,你就好好说个道理出来,否则休怪老汉撕了你的招牌,翻了你的桌子。”

  这一厉喝,不但惊动了旁桌歇脚的旅客,也使得酒兴正浓的张果老一惊,急忙离座匆匆走来,道:“老哥,你这是干么,算命也用不看大呼大叫啊!”

  “果老”””土地神气愤愤地道:“你听听,他说做别人生意,就是不做我的生意,气不气人?”

  张果老这才打量了百事领先生一眼,道:“阁下,这就是你不对了,一样为人算命卜卦,那还有分人头的,难怪我老友会生气。”

  百事通淡淡道:“他气死也与我无干!”

  土地神更火了,沉声道:“好啊,真可说气死人不偿命,若是你有道理,老汉纵然气死,也是天意,你如说不出道理,嘿嘿,有你瞧的。”

  百事通淡淡道:“我当然有道理。”

  张果老也不禁有点生气了,道:“什么道理。”

  百事通先生道:“既是不信,何必问卦!在你是不必浪费银子,在我来说,少费口舌,这不是大家都好。”

  土地神道:“你怎么知道老汉不信?”

  百事通望了张果老一眼,道:“刚才你同伴不是说不信江湖上卜卦之流吗?须知我向来有三不算。不信者不算,讨价还价者不算,命犯凶然者不算,你老儿正好犯了我第一条,故而请便了!”

  二人间言顺时一呆,张果老嘿嘿一笑道:“阁下听觉如此敏锐,原来是位高人!”

  百事通道:“隔了这么远,我可没听见你们谈些什么?”

  土地神一嗤道:“这么说你能未卜先知?”

  呵呵一笑,百事通先生道:“在下并非自夸,虽没有唐代袁觐贤气走东海龙王的本领,但为人卜卦算命已一甲子,走遍了天下,若没有一点真才实学,这块招牌也撑不到今天。”

  张果老颇有兴趣地坐下来,道:“听阁下的口气不小,我倒要试你一试!”

  百事通淡淡一笑道:“在下破一次例,你要问什么?”

  张果老道:“你看看咱二个自何处而来?”

  百事通道:“云深不知处,难以觅仙踪!”

  土地神又是一呆,道:“回答得好,看你倒真像个活神仙啦!”

  百事通一哂道:“你休提这“神仙”二字,这年头儿变啦,昔日凡人都想成仙,就连坐上皇座的秦始皇也千方百计求仙方,炼仙丹,冀能长生不老,可是,现在倒过头来神仙被迫下凡,连凡人都不如,整天东逛西荡,像是没有牌位的孤魂野鬼,这种神仙,就是教人当,人家还不干哩!”

  张果老脸色微微一变,与土地神交换了一下眼色,沉声道:“阁下对老汉二个身份似乎很清楚?”

  百事通连连摇头道:“这点我倒不清楚。”

  土地神目问神光,沉声道:“阁下是否玉皇帝君手下?”

  哈哈一笑,百事通道:“我可没有这种际遇,天上玉皇大帝只能管神仙,可管不了我这个凡人。”

  张果老有点迷惑了,猜不透对面究竟是什么身份,灵机一动,道:“聆先生一夕话,我确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现有疑难,请先生一卜!”

  百事通道:“既然你已相信,我就为你一卜!”

  取出六枚金钱,往桌上一酒,注目略一沉思,道:“你们要问什么?”

  张果老道:“求隐者。”

  百事通道:“隐箸难求,向东而行,自有遇合,此卦算是奉送,二位即刻上程吧,迟则有变!”

  土地神一怔道:“你可否说清楚一点?”

  可是百事通已匆匆离座,丢下一块碎银,拿起布招,扬长出了茶棚,急急而去。

  土地神目注百事通先生的背影,沉重地道:“这人语语说话,句句可疑,雨老,你认为他身份可不可疑?”

  张果老沉思道:“确实是猜不透,骆老,咱们跟他一程如何?”

  土地神迟疑地道。“但他分明告欣咱们要向东而行,而他是往南而去。”

  张果老一哂道:“你怎么能信他的,咱们走!”

  土地神道:“我倒有一个办法,不知你是否同意,这里是岔路口,一条往东,一条往南,那算命的是往南去,咱们就等上片刻,看看他说的话灵验否?再要追,只要往南赶一程,不怕追不上!”

  等了盏茶工夫,只见茶客进进出出,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张果老微微一笑道:“骆老,你还要等下去吗?”

  土地神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再碰上他,我要好好奚落他一番。”

  付了酒资,二人脚刚跨出茶棚,修见四骑飞驰而至。马上四人就在棚遑飘身下马,像也是送茶棚想打尖,双方正好对上面,张果老与土地神一见对方金色衣衫,心头齐都一震,不约而同地匆匆转身想避开,那知为首的金衣人已沉喝道:“站住!土地神及张杲老,咱们找你们好久了,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们还往那里走?”

  四条人影迅速展开,把二人团团围住。

  张果老见果然碰上了对头冤家,心中有点懊悔不迭。

  他目光一扫四个玉皇府高手,淡淡说道:“素不相识,你们找老夫何事?”

  一个脸形像葫芦,浓眉细目的金衣人道:“贵人多忘,本座在神仙府中见过你两个一面,难道忘了?”

  张果老哈哈一笑道:“对不起,实因你们玉皇府的人都穿著金光闪闪的衣衫,好像一个酱缸里出来的货,老夫实在认不清谁是谁?”

  葫芦脸的金衣人冷笑道:“张果老,你别转弯拐角地损人,本座为十八龙虎甲士排行十五慕容超与十六弟柳风舞,十七弟召刚,十八弟害士贤奉命抓拿你们这批漏网之鱼。”

  张果老震天一笑,转首望著骆公明道:“土地公,你听到了吗?”

  骆公明冷笑道:“我耳朵不袭,要-人先得量量自己有没有这份能耐!”

  “嘿!”慕容超冷笑道:“土地神,你用不著吹大气,在十八龙虎甲士眼里,你也不过是个老朽之贼而已。”

  接著转首喝道:“召十七,向太岁招呼一下!”

  召刚立刻向系马处奔去,瞬眼只见一点白影,冲霄而起,竟是传讯灵鸟。

  张果老暗觉不妙,对土地神道:“骆老,要干就上,等下有麻烦!”

  土地神一横土地杖道:“好,上!”

  摇了摇手,召刚疾道:“用不著这么急,你们若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咱们拍拍手,立刻放你们走,大家留一份见面之情!”

  土地神怔了一怔,沉声道:“你要问什么?”

  慕容超道:“宋三现在何处?”

  仰天大笑一声,土地神道:“一路上传说你们为了追踪少君,损兵折将,弄得灰头土脸,敢情真有其事,痛快痛快,告诉你,咱们也是在找他,等找到了一定奉告。”

  慕容超厉声道:“你不说也罢,还敢-语讽刺咱们,看你两个今天是不想活了。”

  张果老冷冷道:“且老夫二个这把年纪,死了也不算夭寿,是生是死,咱们手下见真章!”

  衣袖一抖取出铁笛,抖手就向面前的慕容超点去,鸣声大作,乌光雷漩,出手就是仙音八式。

  土地神也不怠慢,土地杖虚摇前面的柳风舞,实擦身后的唐土贤。荡魔十八杖连接施展开来,如狂风匝地,杖风吹啸,威势好不惊人。

  可是慕容超等人也不是弱者,他抽出肩上的龙虎双钩,方抵住张果老的铁苗攻势,召刚施著金刚棍已从后夹攻而到。

  那根金刚棍长约八尺,纯是黄铜铸成,扫臂翻荡,恍若怒蟒出洞,招势毒辣已极。

  在这二般兵器中,张果老凭一支长不满三尺的短笛拼搏,实有点相形见拙,完全仗著一身精纯飘忽“闪铁术”,才旗鼓相当,打成半斤八两。

  然而土地神一上手就惊险迭上,唐士贤的六尺铜人也是重兵器,与土地神的土地杖硬挡硬砸,完全是硬拚硬的招式,三招一过,谁都没有占到便宜,都震得手臂广木,但柳风舞用的却是一根软皮索,趁隙卷上土地杖,二人像拔河似地较起力来。

  唐士贤却利用这机会,一招“荡山震岳”,六尺铜人呼地一声,向土地神拦腰砸到。

  这一砸之力,怕不有千斤之重,土地神杖头被绕,动弹不得,见状倏泄金刚刀,连身和杖,猛向唐士贤冲去。这是一著险招,却施得恰到好处。

  六尺铜人扫空,柳风舞因土地神泄了劲,陡感手一松,脚下已蹬蹬蹬后退了六七步,而土地杖如闪电一般撞至。吓得他抖开绕在杖上的软索,倒翻出七尺。

  危机难解,白发苍苍的土地神已是一身汗,他偷眼一瞥张果老,叫道:“雨老,你好像也不顺手?”

  张果老天音八笛,前后飞翻,开言叫道:“的确蹙忸!”

  “既是别扭,咱们换个位置!”

  土地神说著趁此空隙,身形冲向召刚,一招‘天神降妖’力摇而出。长兵器碰上长兵器,召刚一声大喝,举起金刚根硬架。可是土地神杖势却在相碰刹那,收杖猛向上一挑,这一著神来之笔,令人莫测,召刚的金刚提顿时脱手被挑起半空。

  一声大喝道:“姓召的,你领死吧!”

  土地神的杖势已斜砸而落,可是在这刹那脑后劈风之声已响起,慕容超的龙虎双钓已如电扎至。

  大旋身,一挑土地杖,荡开双钩,可是召刚已凌空抓住金刚棍,翻身落地,重又加入战局。

  这一场以二对四的拚斗,够得上泼辣凌厉四个字,茶棚中的茶客纷纷坐棚驻足而观,看得惊心动魄。

  时间一点点溜过去,张果老与土地神在久战之下,已感到气喘心跳,后力难继了。

  召刚等四人虽也是个个混身大汗,但眼见二人招式已不若前先一般凌厉,慕容超首先大声道:“兄弟们,加一把劲,就能把这二个老鬼收拾了!”

  土地神勃然大怒,道:“加上十把劲也没用,像你们这种不要脸的打法,就是赢了也贻笑武林!”

  慕容超怒喝道:“老狗,你就闭上你那张臭嘴,大爷今天不摆平你,才叫贻失江湖!”

  龙虎变钩一紧,七十二招娱蚣钓法,像狂风暴雨一般,连环出手。

  到这种生死关头,土地神骆公明也豁出了一条命,土地杖戳力施展,以一敌二,拚命反击。

  只有张果老,他在柳风舞的长索及唐士贤的铜人夹攻下,虽然打得火辣,可是心头依然是一片平静,这与他的平素涵养,有极大关系,知道愈到危险关头,愈动不得怒。

  不过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要胜对方已不可能,唯有找空隙突围,故而他在身形游闪中,大声道:“土地公,你千万沉住气,冒不得火,死在这批小鬼手上伐不来,有机会突围是正经的。”

  柳风舞怒喝道:“老鬼,你还想溜?”

  哈哈一笑,张果老避过对方皮索兜圈,铁笛反击一招,道:“能宰就像猪一样宰了你们,宰不了就溜,这是天经地义。”

  唐士贤厉笑道:“只怕你溜不了!”

  话声方落,来路上蹄声如雷,尘头大起。

  用不著猜想,就知道是玉皇府的人,张果老暗呼一声:糟!忙大声道:“土地公,能溜吗?”

  土地神闻言知意,气休休地道:“这二个王八缠得紧得很!”

  慕容超不是傻子,闻言大叫道:“咱们人手到了,兄弟们圈紧一点,他们要溜。”

  这一叫,四名玉皇府的高手精神一振,招式更加紧密,张果老暗暗一叹,知道已溜不成,牙一咬,短笛忘命反击,笛音复又大盛。

  就在这生死一发之间,蹄声在场边停止,一行七人,为首的却是玉皇府十二天将之首房玄。

  身后左右是七天将。七骑在茶棚旁停骑,房玄扬声大喝道:“住手!”

  这一喝石破天惊,激战中的慕容起及召刚等四入一怔纷纷退后停手,慕容超大声道:“房天将,为什么停手!不要十招,咱们就收拾了这二个老鬼!”

  房玄沉声道:“奉尉迟太岁之命,一切皆有本座接管,慕容老弟,希望你不要问为什么,只要听命行事。”

  慕容超满面不服,可是他清楚玉皇府的规律,一级之差,相差千里,虽然自己十八龙虎甲士不受天将管辖,但尉迟太岁授其权柄,只有听命行事的份儿,当下垂下了头,默不作声。

  房玄这时在马上却颇客气地向张果老与土地神一抱拳,道:“二位,我房玄久仰了!”

  张果老呵呵一笑道:“姓房的,假如有什么教言,老夫现在洗耳恭听,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告辞了。”

  房玄微笑道:“二位并非俗人,想必也看得清楚眼前形势,想活著走并不容易!”

  土地神狂笑道:“不错,但老夫一样有把握找几个人垫底!”

  房玄哈哈一笑道:“骆老,打打杀杀,乃世俗之素举,咱们犯不著做这种蠢举,咱们何不平心静气地谈判解决?”

  土地神不耐烦地道:“你有什么屁快放吧,用不著兜圈子。”

  “也好。”房玄道:“在未说出正题前,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张果老淡淡道:“什么消息?”

  房玄道:“我们已得到密报,获知司空明与黄仙姥潜居之处,此刻尉迟太岁正率领六天卫前去抓拿,司空明与那老婆子都已失去功力,尉迟太岁这一去还不是手到抢来?对你们来说,恐怕不是好消息吧!”

  土地神脸色大变,厉喝道:“卑鄙,卑鄙,你们竟对一个失去功力的人都不放过………”

  “骆老!”张果老忙低声道:“沉住气,别让他们唬住了!”

  土地神怔了一怔,立刻抑住怒火,厉声道:“姓房的,你的话是真还是假的。”

  房玄哈哈一笑道:“二位生死都在我掌握之中,我又何必骗你们!”

  张果老淡淡一笑道:“那老夫倒要请问,你们知道司空府君在何处?”

  房玄冷冷道:“长安。”

  这一下张果老也不禁变了色。

  不错,司空府看与黄仙姥都隐居在长安附近,但当时安置得这么秘密,怎会走漏了风声,让玉皇府换看了底儿?

  只见房玄接著又道:“我说的是真话是假话,二位心中谅必清楚,如今司空明的底班都已瓦解,二位何必再这么固执下去?”

  张果老道:“姓房的,说了半天,你究竟是什度意思?”

  房玄道:“说穿了也非常简单,如今咱们帝君唯一不放心的只有一个人!”

  张果老哦了一声造:“可是宋少君?”

  哈哈一笑,房玄道:“不错,只要二位说出宋少君下落,我房玄保证不再难为二位,放你们离开!”

  张果老道:“如果不说呢?”

  房玄脸色一沉声道:“只怕明年今日,就是二位忌辰!”

  土地神厉声道:“不说我们并不知道,就是知道,老夫也不会告诉你!”

  房玄冷笑道:“我房玄料不到二位如此不识抬举,好话说尽,依然执迷不悟,你们以为保住宋三,就能成大事,平反败局吗?嘿嘿,骆公明,你的想法太荒谬了,就凭宋三与你们几个,不但今生无望,来世也休想。”

  张果老呵呵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房玄,大家都不必勉强,要上,你们就上吧,我张雨亭今天是弃命陪贼种,宰一个是一个,杀一双是一双,只要还有一口气,咬也要咬掉你们一块肉!”

  “好,这是你们自己找死,上!”

  房玄话刚说完,来路倏响起一声大-:“且慢!”

  随著喝声,一条人影掠落场中,竟是一个鸠脸中年汉子。

  房玄沉声道:“阁下是那路上朋友?”

  中年汉子大刺刺地一插腰道:“不在帮也不在派,兄弟姓胡。”

  房玄沉喝道:“你是想插手架梁?还是另有别的事?”

  姓胡的汉子道:“姓房的,刚才你不是问宋三公子的下落吗?”

  房玄一怔道:“你知道?”

  哈哈一笑,姓胡的汉子道:“不错,我知道。”

  立刻变了一付神态,房玄道:“胡老大能踢告吗?”

  胡姓汉子道:“当然要奉告,不然来干什么?不过我要代价!”

  房玄点点头道:“这是当然,玉皇府早已悬有赏格,通风报讯者,酬银壹仟!”

  摇摇头,胡姓汉子道:“太少。”

  房玄道:“依你老大之意,要多少?”

  胡姓汉子播摇头皮,嘿嘿笑道:“银子大俗气,能不能换样别的东西?”

  房玄蹙眉道:“什么东西?”

  胡姓汉子道:“我素尝人脑,弄二颗人头如何?”

  脸色一沉,房玄道:“你要谁的人头?”

  胡姓汉子目光自慕容超、召刚及马上六天将脸上一一溜过,道:“这样吧,你现在一共有十位手下,就随便你割下二颗人头让我敲开脑子一饱口腹如何?”

  房玄冷笑道:“你敢情是来找岔子的?”

  胡姓汉子道:“看样子你好像不同意?也罢,我就要这二颗人头如何?”说著伸手指著张果老与土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