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求医

断指鬼使眨眨眼,小心而费力地分析对方这句话的真正含意。他忽然发觉对方的眼神越来越坚定,而且可以明白地从这对眼睛中,看出万家愁坚强无比的意志。

在那一瞬间的感觉中,竟自了解万家愁当真能支持得比他久。这是一种冥冥的契悟,无须以言语说明或解释。

断指鬼使极力想发挥凶悍的天性,他努力了一阵,却终于放弃了。

但见他双膝一软,成跪坐的姿势,仍然是面对着万家愁。

这个姿势固然节省很多气力,同时断指鬼使也知道不必再保留气力,心中忽然感到一阵轻松。

四周的树叶和草尖,都缀着露珠,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它们激目生彩,美丽之极。

然而谁都知道,一会儿这些美丽的宝石便消失不见,正好像最绚粲的人生,折得特别快一般。

断措鬼使轻轻道:“万家愁,你的意志比钢铁还坚硬,我断指鬼使服气啦。”

万家愁微笑一下,虽然他的样子显得疲惫衰弱,可是眼中的神情,不屈不挠,任何人都能一望而知这个人这一辈子绝不会屈服低头的。

“那也没有什么。”他的声音很诚恳。“我只不过底子扎得好,比常人能忍耐一切折磨痛苦就是了。”

断指鬼使道:“本使若不说出来,你可能不知你的意志力量是何等强大。要知本使还有一记绝招,尚未使出。终于在你强大无比的意志力量笼罩之下,不得不放弃了施展绝招之心。”

万家愁现出郑重之色,哦了一声,道:“你还有什么绝招?可不可以告诉我?”

断指鬼使道:“当然可以,我命在顷刻,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说到这里,先喘息几下,才又道:“本使若是咬断舌头,在口中嚼碎,连同鲜血一齐喷出,两丈方圆之内,无人可以幸免。”

万家愁道:“这是魔教的修罗血雨,是也不是?”

断指鬼使道:“你知道就好,本使虽然这一口血雨喷出去,便当立刻倒毙,但你绝对躲不过。任何人都躲不过。”

万家愁摇头道:“我万家愁苦在平时,哪有躲不过区区修罗血雨之理?目下身负内伤,真是虎落平阳,才会如此狼狈。”

那修罗血雨乃是魔教与敌偕亡的毒着,由于须得把自己性命赔上,是以魔教中人等闲也不会施展,但威力也实在凌厉恶毒无比,当之者难有幸免。

断指鬼使心中自是不信,可是他已经无法反驳,因为他突然一口气接不上,喉咙间咯咯有声。

过了好一阵,忽然睁大双眼,恢复了一点生气。

这是回光反照的现象,连断指鬼使自己也晓得。

万家愁道:“你快不行啦,依我看来,你身上某种看不见的隐伤,似乎比身上的外伤严重百倍,方会如此。你究竟中了何人暗算?”

断指鬼使道:“你的眼力真是旷古绝今。不错,我的隐伤是致命根由,伤我之人就是你。”

万家愁道:“你虽被你摔出去,但不会伤成这等模样。”

断指鬼使道:“你的精神力量太强大了,本使修炼多年的他法被你全部破去,自身反受其害,现在你明白了吧?”

万家愁道:“明白啦,依我看来……”

他的话声忽然中断,因为对方身子忽然歪倒地上,双目闭上,已是一瞑不视。

这个妖人作恶无数,在他邪法之下丧生的不知有多少入,而他本人最后也死在自己的邪法上,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

万家愁眼中的神采迅快地消褪,过了一会儿,头颅也无力地歪侧在右肩上。

这次他内伤的发作,比任何一次还甚,主要是他飞渡悬崖风路,以及最后消灭行尸时都施展出最上乘的玄功,耗损真力最多,故此伤势发作时成为最严重的一次。如果当他昏死之后回醒,勉力挪到树根时这一段时间内,获得有效的帮助,则他的伤势还不至于险恶至此。

事实上万家愁不但没有得到助力,反而须得提聚残余气力,维持坚强的意志以对付断指鬼使。

在他身体状况来说,正是黄台之瓜,何堪再摘!

他的生命之火,已经快要熄灭。

他再也不能维持坐姿,脖子无法支持头颅的重量,终于歪倒在一边。

万家愁心头仍然清醒,他生命中二十多年的往事,-一浮现。

他尽量使这些往事重现心头,以免一下子昏睡过去,便神散魂飞一命呜呼。

正如被酷寒所侵之人,如果不能保持知觉,便将昏睡而丧生。

唯一能够抢救他免于一死的人,只有吴芷玲、周老二、梅刚等三人。

但他们目下在悬崖的那一边,大有束手无策之苦。

梅刚焦虑地摇头道:“这一片悬崖,那险厌的通路已烧得崩毁一了好几处,纵是猿猴也攀跃不过。”

周老二道:“万家愁妄运百功,目下定必伤势发作,苦候援救,可是这片悬崖天险,唉……”

他说着说着,忽然陷入沉思中。

吴芷玲清丽的面靥上,现出难以形容的忧急之色。

她希望周老二想出办法,所以不敢吭气,默默地楚楚可怜地凝望那片峭壁。

梅刚突然大声道:“咱们在这儿发愁也不是办法,走,赶紧分头找寻通路。”

吴芷玲和周老二一齐摇摇头,周老二道:“使不得,第一点这片茫茫深壑若要绕道过去,恐怕走上一两天还过不去。第二点,你我到达那边也没有用,定须吴姑娘过去,才能够救助万家愁。”

梅刚焦躁道:“难道咱们就于站在这儿,一点办法都没有么?”这梅刚心下焦躁不已,提着沉重的金棍,走来走去,不时扫砸石头出气,弄出乒乓乒乓的响声。

吴芷玲眼看时间不住地溜过,她心知万家愁目下必定万分危殆,当下说道:“周先生,我若要过得这一片峭壁绝地,除了背生双翅,飞了过去之外,就只有用数十丈长索,做成一条索桥,攀援过去了。”

周老二点头道:“以常理而言,的确只有这两途,咱们人类不比虫以,无法附壁爬过去,所以这一个可能性我想都不去想它。”

吴芷玲眼睛一亮,道:“以你的才智,能不能把我变成虫蚁?”周老二苦笑一下,道:

“那怎么可能?”

吴芷玲道:“若是阮先生在此,相信有此可能。”

周老二身于一震,瞠目道:“你说什么?阮先生办得到么?”

吴芷玲道:“他一定办得到,听说世上还没有难得住他的事。”这个女孩子的话不假思索便说出来,显然对阮云台信心十足。

周老二大受刺激,脑筋登时似乎也灵活了很多,说道:“人类万万不能附壁爬行,除非这片峭壁有落手借力之处。这一点我早已想过,但一来远达二十丈以上,就算壁上尽有洞穴可供过阻,只怕你也支持不了那么远的距离。”

他虽是表示办不通,但反而神采奕奕,又道:“即使我们拼着粉身碎骨之死,一步步在峭壁上敲凿出凹洞,但看来至少也得费上一两天工夫之久。”

吴芷玲摇头道:“不行,他一定熬不了这么久。”

周老二点头道:“我知道,所以必须找出一个最快速的方法。”吴芷玲道:“你好像已有一点眉目了,对不对?”

梅刚已走过来听他们说话,这时插口道:“他左说不行,右说不行,哪有什么眉目?”

周老二微笑一下,道:“我一直在飞过去、攀过去和爬过去这三种方式上着手,所以条条路堵死了。其实我们还有一个方法过得去。”

梅刚和吴芷玲同声同道:“还有什么方法?”

周老二道:“走过去,大家都没想到此法,对不对?咱们走过去,就这么简单。”

梅刚不悦道:“若是走得过去,我老梅第一个先走,你告诉我,怎生走法?”

周老二道:“当然不能这样子就走,咱们正因这是不必想也知道办不到,所以才不去想,其实咱们只有这个办法行得通。”

他略略寻思一下,又道:“此法自然大是危险,不过咱们也只好试一试了。刚老咱们把天火管携来的药包搬下来,冒险在峭壁上开一条路。”

梅刚啊了一声,道:“对,可以试一试,那些东西都在上面,咱去搬下来。”

他转身飞奔而去,不一会从壁顶的洞穴搬了两个包袱下来。

这两个包袱都用油布层层裹扎可以防水防湿。

周老二打开这两个包袱,只见其一全是长方扁形铁盒,一端附有火药引子。

另一个包袱则是药引药包以及鸽卵般大的红色弹丸。

梅刚拿了一个铁盒,奔到峭壁边缘塞入石缝中,有火药引子的一端朝外。

然后退开六七丈,捏了一枚红色弹丸,暗运内劲,嗤一声掷射出去。

那枚红弹在铁盒边碰着石头,砰一声冒出一大团火花。

这团烈火登时把药引点燃,“轰”的一声大响,砂石横飞。

等得烟雾散去,只见壁上已炸成一个凹洞,约有五六尺圆,深约两尺。

吴芷玲喜叫一声,道:“这法子使得,梅大叔,快快动手。”

梅刚拿了药盒,迅快动手,这时他已处身于峭壁上,下临深渊大壑,虽是危险,却已是成功的第一步。

接着又用同样手法,炸出一个宽浅的壁洞,等如在峭壁上向前凿了五六尺的狭窄险径。

他的爆炸手法迅快利落,显然对这一门下过功夫,是以装置药盒的位置,选择的甚佳。

每炸出一个壁洞,都能衔接原先的通路。

如是者连续施为,那爆炸之声在芝壑间回响不绝宛如雷鸣。最后终于大功告成,在那一片峭壁上,硬是炸出一条凹入去的厌径。

梅刚最先奔过这片猿乌难渡的峭壁,吴芷玲是第二个踏上这条险厌小径,她虽是身怀武功,但也惊险百出,因为有些地方须得攀附而过,有些地方须得爬行。

总之,若是普通人,纵是胆力奇佳,但没有武功为助,也很难安然渡过。

他们三人在峭壁的另一端会合,更不多言,立刻分头找寻万家愁。

不一会功夫,这三人都来到万家愁倚坐的大树下。

吴芷玲一看万家愁的坐姿,登时面色发白,咬紧嘴唇,做声不得。

梅刚也不敢妄自碰触万家愁,但心中气愤难消,一脚把断指鬼使的尸体踢得离地飞起,落在两丈外。

周老二很沉着,道:“吴姑娘,咱们先检查一下,瞧瞧万家愁还有没有呼吸。”

吴芷玲伸手探模鼻息和脉息,半响才道:“我…我不知道……”梅刚讶道:“你不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呼吸?有没有脉搏?”吴芷玲涩声道:“呼吸脉搏都没有了,可是……”

梅刚失声悲嗟,道:“那是说万家愁已经死了!唉,想不到一代宗师,竟然丧生于跳梁小丑手中,可悲可根……”

周老二这时才道:“吴姑娘,你莫非心中尚有所疑,故此才说是不知道万家愁的死活?”

吴芷玲点点头,但双眸中已涌出晶莹泪珠。

周老二道:“那就先不要悲伤心乱,咱们再细心检查一下。”

他自然而流露出沉着冷静的气度,果然立即改变了气氛。

吴芷玲再次伸手检查,一面说道:“有时伤势发作得很严重的话,他会使出龟息之法,吊住弱如游丝的一口气。外表看来好像死了一般……”

梅刚道:“那龟息之法能够治伤么?”

吴芷玲道:“不能,但却能以最少的精力,保全那一线生机。”周老二道:“那么这次他也可能用这个方法,争取时间,等候你的援助。”

吴芷玲道:“我只能助他很快压住伤势,恢复六七成功力。但就算没有我帮忙,他只要能吊住一口气,久而久之,体力渐渐恢复,也可以慢慢压下伤势。”

周老二点点头道:“我明白,如若他目下不是施展龟息保命之法,那就是已经身亡了。”

梅刚遭:“咱们现下总得做点什么呀!”

周老二道:“当然啦,吴姑娘,请你照老样子出手助他,我和刚老负责巡查守望,不许有人兽侵扰惊动你们。”

吴芷玲咬唇颔首,等周海二人分头行开了,才把万家愁的身子扶正挪好,自己坐在他后侧,伸出一掌,按覆在他颈后大穴上。

过了好一会工夫,万家愁全无反应。

吴芷玲从缥缈虚无境界中醒转,两道秀眉紧紧锁起。她寻思了一阵,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支细长的细筒,打开筒盖,倒出十余支金针有长有短,有粗有细。

吴芷玲选了其中一支金针,深深吸一口气,提聚功力,接着玉手一挥,快通闪电般在万家愁颈子两侧的“天鼎穴”各刺了一针。

她手法之熟练迅快,使得这两针几乎是在同时扎入穴道。

她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紧随着每一针发势在针扎的穴道侧,以食中二指按压了一下。

只见两边穴上都沁出一颗黄豆般大的血珠。

吴芷玲很快收起金针,又用手帕拭去血珠,这才恢复早先运功的老样子。

梅周二人不久巡回来,查看一下万家愁的情形,都现出喜色,悄然退开继续巡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久,万家愁面色恢复红润,坐得笔直,呼吸既深且长。

在他后侧的吴芷玲,看起来恬静安详,面上发散出柔和秀丽的光辉。

万家愁终于长长吐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灿烂的阳光照射在四周树木和野草间,虽是一片寂静,却蕴含着无限生机。

他伸手揉揉颈子两侧,觉得十分舒泰,精力弥漫,比之以前似乎还多恢复一两成功力。

这等现象大是不合情理,以他这回伤势发作之严重来说,能够挽回一命,已是大幸。

体力自应比以前逊色。

但事实却反转来。

万家愁疑惑地寻思了一下,旋即抛开,回头去瞧吴芷玲。

她也刚好睁眼,向他甜甜一笑,道:“你终于活转来,我心里的快乐真是说不出来。”

万家愁道:“谢谢你,唉,我不知怎生报答得你的恩情。”

吴芷玲忙道:“别这么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怕只怕我没有能力…”

万家愁再次发出衷心地向她道谢过,又追:“奇怪,这回我好像恢复了七八成功力,难道我越接近死亡,就复元得更多么?”

吴芷玲吃一惊道:“千万别这样想,世上哪有这等道理?”

正说之时,梅周二人先后巡了回来,大家都十分快慰高兴。

各个把经过说完之后,周老二突然道:“万兄,你伤势一日不愈,那就什么事都不能办。我宁可你老死荒山之中,也不愿见你伤势发作后,功力全失,被小人之辈侮辱杀害!”

梅刚大声同意周老二的见解,吴芷玲也十分赞成,周老二又道:“因此万兄你伤势一日不愈,一日不可复出江湖,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万家愁沉吟一下,道:“你们说的也是,我每当出手之时,往往会忘记了内伤。有时则是被迫非使出全力不可,是以屡屡触发内伤。”

梅刚道:“咱们且不管什么白莲教,也暂时搁下吴姑娘的血海深仇,先设法求治万兄的内伤,等到内伤痊愈,便可从心所欲了。”

周老二道:“兄弟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只不知咱们见到智慧他人阮云台先生之时,有什么法子可以使他指点明路?”

人人默然不语,周老二等了一下,才徐徐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妙策,咱们以无计对付阮先生的多计,想未还有一点成功的希望。”

周老二道:“想那际先生成名多年,自然其计过如何应付突如其来的难题。咱们这回登门去求他,绝难如愿。因此咱们须得抛弃一切用计之心,或可有成功之望。”

梅刚皱眉道:“说来说去,还是不知怎办才好,老周,你这种说法,其实也是万计之一,难道阮先生不会提防的么?”

周老二笑一下,道:“我建议大伙儿直奔宣城阮府,登门求见。一旦见着阮光生,万兄便来个霸王硬上弓,不惜与他同归于尽,也定要他指点门路。换言之,咱们用死亡做成一个难题给他,解决之道,便是指出能治愈万兄内伤之法。这叫做无计之计,想来定必可以奏效。”

吴芷玲默然不语,凝眸寻思了一下。

梅刚大声道:“不妥,不妥,想那际先生平生以智计享名天下,难保没有仇家上门,这一着简直不通之至。就算换了我老梅,也会提防被人要挟劫持这一着。”

万家愁也附和道:“对.际先生哪会容容易易就落在咱们手中?”周老二笑道:“你们放心,阮先生防的只是天下武林一般高手。他任何算计都不会包括万兄这种人物在内,咱们一见面就下手,他便无计可施了。”

吴芷玲慢慢道:“周先生说得很是。”

梅刚又摇头又点头,别人可弄不清他究竟是反对抑是赞成。

其实他的思路恰是在正反之间徘徊,故此一时觉得不通,一时又觉得可行。

万家愁决然道:“好,就这么办,他多半料不到像我这种人,也会用这等无赖手段对付他。所以他定然没有防备。事不宜迟,咱们快去阮府。”

他们说走就走,翻山越岭地迅快赶路,且喜一路上已没有白莲教之人埋伏阻挡,大概是认为派出了最精锐的天火营和断指鬼使,必可成功,所以不再设伏。

翌日中午,他们一行四人已离开了山区,顺着大路直奔宣城。

一路上晓行夜宿,走了十余天,且喜全无事故发生。

这天中午,梅刚一马当先,驰入宣城。

其余的三骑都故意落后,待那梅刚独自问路。

周老二四下观察了好一会,才对万桑二人说道:“此城外观整洁,民风淳朴。而且茶肆街头罕得看见江湖人物踪迹,当真是一代高人隐居之地,与别处大是不同……”

万家愁颔首道:“别人名声再大,也办不到这一点,当今之世,只有这位阮先生有移风易俗的本事。”

吴芷玲左顾右盼,神色微微不定。

周老二瞧在限内,讶道:“吴姑娘,你心里害怕吗?”

吴芷玲摇摇头,道:“不是害怕,只是心里紧张得很,不知是何缘故?”

周老二道:“你存有患得患失之心,又被阮先生威名所慑,生怕所谋不遂,是以心中不安。”

万家愁道:“芷玲,看开一点。”

周老二道:“对,大不了咱们落得个跟眼前一样而已,不会再有什么好损失的……”

梅刚在远处打手势,当先向城西驰去。

这边三人连忙催马跟着,不久工夫,已出了西门外。

众人不久拆入一条宽大干净的道路,两旁夹植着大树,景色幽雅。

再走了一程,只见一座大宅依江而筑,大门外有个家了装束之八,正在打扫。

四人来到门前,纷纷下马,那名家了停止打扫,面上泛起恭敬而又和蔼的笑容,问道:

“诸位贵客敢是要找人么?”

周老二应遵:“正是。”

从怀中取出一封拜帖,递了过去道:“在下等久慕际先生大名,特地趋府拜访。”

那家丁道:“原来诸位来探访敝上,可惜诸位来迟了两日,敝上“前天出门访友去了。”

此人所说的话,分明是主人早有嘱咐不见外客的推托之词。

若是别的所在,那梅刚早已发作。

可是这儿是宣城阮府,他连一声都不吭,让周老二打交涉。

周老二道:“贵上若是出门去了,在下等只好自叹缘浅。不过还是有烦兄台把这拜帖送进去,给贵府管事的瞧瞧,也许会有一两句话回复。”

那家了诺诺连声,转身入府。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处,出来了五个人。

当先的一个约是三十余岁,身穿宝蓝缎长衫,雄健中透出一派斯文风度。

其余四人全是家丁,送拜帖进去的那个也在内。

那蓝衣人目光在四人面上扫过,迅即找到万家愁恭容抱拳施礼,道:“阁下就是万里飞猿万家愁吗?”

万家愁微微颔首,那蓝衣人又道:“小可詹少旺,乃是阮府总管,不知万大侠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万大侠恕罪。”

他侧身作个迎客手势,又适:“诸位贵客请移至厅中奉条。”

万家愁道:“阮先生在不在?”

詹少旺微微一笑,道:“敝上这刻想必已在厅中恭候大驾了。”万家愁欣然当先行去,梅刚在最后面,心中忽然微感紧张。

阮府的屋宇十分高大爽朗,气派高雅大方,没有丝毫富贵迫人的味道。

大厅内光线充足,只见一个两鬓斑白的文士,站在门口台阶上,含笑迎客。

他的眼神散发出智慧的光芒,风度潇洒,教人看了一眼便难以忘怀。

这等人物不问而知必是名闻天下的智慧仙人阮云台了。

万家愁率着其余三人上了台阶,来到厅门口。

阮云台拱手道:“飞猿兄大驾光临,蓬革增辉,请到厅里奉茶。”万家愁还礼道:“承蒙阮光生接见,深感荣幸。”

当下众人在大厅内分宾主坐下,自有家人奉上香茗。

当他们开始谈话时,厅于内除了他们五个人之外,再没有别人。万家愁已经把吴芷玲等介绍过,阮云台这时目光阁在万家愁面上,道:“想不到飞猿兄的本来面目,竟是个淳厚青年,实不相瞒,本人对于这一点当真有意外之感!”

万家愁笑一下,道:“你想象之中,我应该是个育面擦牙的恶魔样子,是不是?”

只有他才敢这样子跟阮云台说话,梅刚与周老二等平时口中尽管不怎样拿阮云台当作一回事,可是目下一见面,看了他的风采,可就不由自主地感到矮了一截,尊敬之心油然而生。

阮云台也轻松地笑道:“那也不至于青面僚牙那么可拍。但至少应该带着凶悍杀气,谁知丝毫没有。不知这是天生相貌如此?抑是武功达到某一境界,便能收敛起那股争雄凶悍之气?”

万家愁耸耸肩,道:“我不知道,因为我向来很少观察自己的样子。”

阮云台沉吟一下,才道:“说到你的样子,只不知昔年的三绝郎君竺东来是不是这个样子?”

万家愁对这个智名满天下之人,什么事都不必感到惊讶,所以连问也不问他何以明知自己就是竺东来之事。

当下应道:“正是这个样子。”

阮云台颔首道:“飞猿兄肯坦白见告,本人省了很多事。但还有几个问题,只不知飞猿兄肯不肯从实赐复?”

万家愁目光转到周老二面上,只见这个军师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意思表示日下这种被动的情势,实是无法改变。

他只好道:“你问吧,我只感到奇怪的是假如我不来找你,你这些疑问会不会存在?”

阮云台道:“飞猿兄,你的伤势是不是相当严重?”

万家愁道:“不错,相当严重。”

阮云台道:“必要时出手的话,能用多少成功力少万家愁道:“这一点我不想告诉你。”

阮云台道:“本人不是想探你的虚实,因为本人根本无意对付你。再说你光临寒舍之举,早在本人算中。如若有心对你不利,本人可以摆设一二十个厉害陷阱。说来说去,本人只是表明无意对飞猿兄不利。周兄你高见如何?”

他果然厉害不过,突然询问周老二的意见,显然已瞧出周老二的军师的身份。

周老二不能不回答,道:“阮先生之言甚是。”

万家愁道:“好吧,那我告诉你,若是我迫得出手一拼的话,还可以施展六七成功力。”

阮云台寻思一下,道:“本人本来不敢估计得太高,只当你还可施展四五成功力,既然尚有六七成功力之多,则本人的计划就得略加修改了。”

直到现在为止,谁也不知道阮云台打什么主意。

万家愁道:“你打算要我出手?对付什么人?我为何要替你出手?”

阮云台道:“飞猿兄论勿误会,本人虽然一方面要请你出手,但另一方面还有一个条件,须得飞猿兄切实答允,本人才让你有出手的机会。”

照他的说法,根本不是央求万家愁出手了。

这等矛盾的话,出自天下最有智慧的人口中,实在教人想不透。万家愁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周老二道:“阮先生的这个出手机会,必定十分难得,同时与万兄你大有关系。阮先生若是说出来,万兄一定力求有此机会。”

阮云台道:“对,周兄分析得精确之至。”

周老二又道:“万兄只须想想看,有什么人是你碰见了非出手收拾他不可的?”

万家愁不假思索,道:“除了银老狼,便没有什么人了。”

阮云台欣然一笑,道:“本人得闻飞猿兄此言,衷心欣慰无比。想那圆音大师等七位老前辈听到飞猿兄心中的想法竟是如此,必定也十分欢欣宽慰。”

原来万家愁既然不把七大高手当作心中最大的仇人,则前此那一段公案,大有化解怨隙的希望。

那阮云台又接着说道:“本人所说的对象,正是银老狼等数人,飞猿兄对这个消息,定必万分关心。”

万家愁果然面现杀气,道:“他们在什么地方?让我去收拾了这一干恶贼!”

阮云台道:“飞猿兄,想那银老狼等突然销声匿迹抛弃了章武帮偌大的基业,两三年来无影无踪。他们怕的就是三绝即君竺东来,对不对?”

众人一齐点头,阮云台又逼:“他们做得很成功,不露丝毫痕迹,因此大可以永远消失不见,过他们另一个面目的生活。但为何忽然又重新现身,大有再组章武帮之意?他们不怕竺东来么?”

周老二道:“看来他们不但不怕,还有诱竺东来出现之意。”

梅刚忽然嘿了一声,道:“咱就不信还有什么人能与万兄抗手。”阮云台道:“本来以飞猿兄的成就,天下实是难有抗手之人。但一来对方绝不会把竺东来的武功估计得这么高。

二来凑巧的是飞猿兄负伤在身,武功的确大打折扣。故此形势大变,飞猿兄切切不可意气用事。”

万家愁想了一想,感到事实果是如此,不得不忍住一口气,当下问道:“阮先生几时得知银老狼复出的消息?怎的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听人提起过?”

阮云台微微一笑,道:“几个月前,章武帮的头子们终于有一个露出了踪迹,此人便是左先锋尤胖子。”

万家愁哼了一声,眼中透出森森的杀机。

“本人一直派人暗中监视尤胖子,直到十几天前,才有进一步的发现,不但他的老搭档右先锋李鬼手出现,还有西域三鬼等相继出现。最后是那元凶章武帮帮主银老狼也露面了,他们虽是已公然露面,但时日尚短,而且还未做出什么事。此信迄今还只有本人得知。”

万家愁一方面恍悟其相如此,另一方面不免神魂不定扫曾周老二一眼,只见这个军师也自直着眼睛寻思。

万家愁忽然感觉到周老二的智慧,终究不能与阮云台相比,不禁失望地暗自叹口气。

梅刚突然说道:“咱明白了,想那银老狼等人胆敢重出江湖之故,无非是得知万兄身负重伤,以为他已不能动武出手。哼,这千贼可弄错了,万兄要取他们性命,实是易如反掌。”

周老二摇摇头,道:“不对,银老狼等人不是因得知万兄负伤而重出江湖的。”

万家愁讶道:“其实梅刚猜得有点道理呢!”

周老二仍然摇头道:“一来武林前一辈七大高手合力对付万兄之事,银老狼不会得知。

二来虽是得知,也由于无法确定万兄的伤势而有所顾忌。照阮先生的口气判断,银老狼他们根本是大摇大摆公开露面,全无顾忌可言。由此可知他们必有所传而重出江湖,万兄受伤与否,全无关连。”

他侃侃言来,语气坚定自信,使人突然又感到他大有军师风范。阮云台颔首道:“周兄果然高见,正因为银老狼等人有所特,所以本人力劝飞猿兄须得沉着观察,切勿浮躁出手。”

最后阮云台忽然提回银老娘身上,说道:“飞猿兄,银老狼这一干魔头此次复出江湖,你猜他们第一件事要干什么?”

万家愁自然清不到,便爽快地摇摇头。

阮云台吁了口气,道:“他们第一件事便是想收服我,要本人做他们的军师。”

万家愁一愣,道:“他们如果作此打算,志气不小,一定想霸占天下地盘了。”

阮云台道:“这干魔头野心固然不小。但主要的还是因为尤胖子见过小女阮莹莹,当时护侍小女的是一位风尘异人哑婆婆。她数十年前在黔道上与章武帮那干魔头结下仇怨。是以尤胖子发现小女乃是本人的弱点。唉,本人这回当真有束手缚脚之感……”

万家愁道:“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令媛虽是女孩弱质,但一定也不是好欺负的。”

阮云台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据本人接获的可靠消息,这干魔头们已动身北上,目的地便是寒舍。消息中同时指出,他们个个武功竟比之数年前大有进展,已不是一般高手所可以比拟的。这一点是可怕,这干魔头们匿迹了一段时间,个个武功都大见精妙高强,却不知是何原故?”

周老二忽然道:“只要万兄内伤治愈,便不难查明其故了。”

他悠悠笑一声,又道:“际先生,咱们如若没法治好万家愁兄,岂不更妙?”

阮云台这:“本人早已说过,灵药虽是难觅,但还有办法可想。只是这个功力盖世之人,却是无处寻觅!”

周老二面上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含着微笑,道:“阮先生,据在下所知,世上有两人可以出手施为。”

此言一出,所有人包括万家愁在内,都不觉得住。

照周老二的讲法,竟然有两人的功力与万家愁并驾齐驱?他们是谁?阮云台徐徐道:

“老夫晓得你说的是谁,但徒劳无功之事,何必多费唇舌!”

吴芷玲征道:“不,不,也许有法子求得这两位高手答应帮忙,他们到底是谁呀?”

周老二没有再卖关子,道:“其一是当今老一辈的七大高手,他们合起来可以打伤万兄,也可以医治万兄。”

吴芷玲啊了一声,失望地道:“原来是他们,可是万大哥与他们结怨在先,他们岂肯合力帮助万大哥?”

阮云台点点头,道:“这七位前辈高人一来不同意合力医治飞猿兄,二来他们天南地北,各处一方,要把他们凑在一块儿,实是难以办到之事。”

吴芷玲道:“周大叔,第二个人呢?他是谁?”

周老二道:“银老狼便是,听际先生的口气,银老狼的武功必定与从前大不相同,否则他绝不敢公开在江湖露面。”

他停歇一下,又适:“阮先生劈头就问万兄出手时可以施若干成功力,以便决定让不让万兄出手。由此看来,银老狼勉强也算得上有资格的人物之一。”

吴芷玲有点泄气的样子,道:“阮先生,周大叔说得对不对?”际先生颔首道:“对,这位仁兄才智高绝一时,很多事不必老夫操心了。”

周老二恭容道:“阮先生过奖了,在下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关于万兄的伤势,还望阮先生赐予鼎助,也好对付银老狼这一干魔头。”

阮云台沉吟了一下,才道:“好吧,老夫把银老狼交给你们,不然的话,他们在老夫的罗网中,很难活过十天!”

吴芷玲忙道:“若果阮先生早已安排了妙计,能够收拾了这干魔头,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周大叔,你说对不对?”

周老二摇头道:“银老狼等人若是被阮先生诛除,此举一则对万兄的伤势不利,二则阮先生日后也免不了有很多麻烦。”

他望望阮云台一眼,审慎地道:“在下如此推测,只不知对是不对?”

阮云台点点道:“不错,老夫虽是能够诛杀银老狼,但后患实在免不了。周兄,你们可以动用老夫布置多年的通讯网,担保银老狼这一干人的行踪永远在你们监视之下。”

跟着周老二与阮云台又商谈了一些细节,最后决定万家愁等四人在阮府留宿,一宵翌日便即展开行动。

他们被安置在一座独立的跨院中,有几个房间,还有一间小厅。吴芷玲由一位老妪陪着被邀到内宅和阮莹莹见面。

直到晚饭时,阮云台才和吴芷玲一道出现。

阮府的菜肴甚是精美,还有全国各地名酿。

梅刚和周老二都开怀畅饮,因为这一顿饭可算是这些日子以来吃得最安心的一次。

酒醉饭饱之后,阮云台回到后面歇息。

万家愁等四人在小厅内,喝茶淡天。

他们的话题不知不觉便扯到万家愁的伤势上面,吴芷玲泛起愁色,道:“我们找银老狼帮忙,简直是与虎谋皮,哪有指望?”

梅刚道:“咱也感到很迷惑不解,瞧阮先生的样子,好像他从此之后不再出现在人间似的。还有那通讯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周老二道:“阮先生的确从此隐退,不再在江湖上露面,打明天开始天下谁也找不到阮先生踪迹。”

万家愁惊讶地哦了一声,道:“为什么?他相银老狼的章武帮日后找他麻烦?”

周老二道:“据阮先生示知,银老狼除了章武帮之外,还与白莲教有关连,但银老狼却已换了一个身份,故此与白莲教的关系甚是微妙奇异。在阮先生的立场来说,白莲教方兴未艾,势力遍布全国,很不好对付,可以说是诛不胜诛,杀不胜杀。再加上死灰复燃的章武帮,他老人家宁可避一避。”

万家愁道:“那么他的家眷?还有这阮府的屋宇产业都舍弃不要吗?”

周老二笑一下,道:“等到咱们收拾了银老狼这干魔头,阮先生大概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万家愁仍然不明白,不过他的心思已落在银老狼身上,当下道:“关于银老狼这厮,若不是阮先生说他武功突然增长很多,我绝不相信。但既是阮先生所说,那就不能不相信了。”

他炯炯的目光扫过吴周海三人面色,又道:“咱们须得想个办法,试出他目下武功增强到何等地步,周老二,你可有妙计可施、’周老二道:“这一点际先生已有安排,他的通讯网广布天下,灵迅无比。咱们明儿早上动身到襄阳去,自然有好戏看。”

吴芷玲道:“为什么要等到明早才动身呢?”

“因为万兄所需的灵药还未取到,阮先生向少林讨了三丸续命神丹,又向武当讨了一副九转紫云散,若无这些灵药,万兄的内伤还是无法治理。”

梅刚啊了一声,道:“那绿命神丹和九转紫云散,传闻是少林和武当镇山之宝,错非是阮先生的面子,别人休想求得。”

万家愁似乎晓得如何对付自己的伤势,所以撇开这个话题,沉吟道:“那银老狼武功突然精进,事有蹊跷,普天之下,还有哪一家派的武功,能够使阮先生感到难以力敌呢?”

梅周二人听了理无法答腔,忽听吴芷玲笑吟吟道:“我知道,我已经打听清楚啦!”

大家都露出难以置信,但又十分欢喜得知的神色,六道目光集中在吴芷玲面上,万家愁甚至忍不住连问道:“是哪一家派?你怎生得知?”

吴芷玲道:“是阮家小姐告诉我的。她说据际先生推测,那银老狼忽然武功大进,天下有两个家派可以使他得此成就。”

梅刚讶道:“什么?竟有两个家派之多?”

吴芷玲笑容尽敛,换上愁颜,显得更为楚楚可怜,轻轻道:“是的,阮先生言道,天下还有两派,武功之精深奇奥,就算超越不过少林武当等大家派,至少可以并驾齐驱。阮先生又说,武当少林等家派,本门武功深不可测,成就无可限量,只不过这百数十年来没有天才杰出之士,所以造就不了一代宗师的人物。”

万家愁连连点头,他与前一辈的七大高手作过生死之斗,又听婆罗战主谈过,故此深知阮先生的话,千真万确。

吴芷玲又道:“阮先生说,中原武功历数千年之久,家派甚多,其中有一脉集中土武功之大成,代代都有奇人异士,但这一脉向来韬光隐晦,不易在江湖出现。目前的继承人但知是杭州人,姓杨,人称杨夫子。这位杨夫于,成就已届武学宗师的境界,与婆罗战主一样,都可以无敌于天下。银老狼若是得到杨夫子指点传功,则他的武功精进到何等地步,谁也不敢臆测。”

万家愁点点头道:“难得你探到这等武林大秘密。只不知另一家派是何来历?”

吴芷玲关切地凝视着他,道:“另一派在中上称为魔教,这一派的人诡秘邪门,武功大都来自海外。由于这一派的人狠毒诡秘,手段极辣,故此每逢有高手出世,都特别使天下武林震惊。说起来这一派在中土也是源远流长,可以上溯千余年之久。”

梅刚过:“咱听过魔教之名,尤其是八九十年前魔教与武林五大世家结仇作对,十余年间兵连祸结,双方都伤亡惨重……”

他不想把话题岔开,故此连忙打住。

谁知万家愁却听出兴趣来,追问道:“后来怎样了?”

梅刚耸耸肩,道:“这是几十年前的旧事,经过情形很秘密,外间都不大清楚。咱只知道这一场大决斗下来,魔教几乎连根斩除,所以数十年来,天下只知有武林五大世家,却很少听到魔教了。”

周老二道:“魔教虽是彻底失败,但一定还有高手幸免漏网。不过由于武林五大世家势盛,所以不敢出现而已。如果阮先生提起魔教,必有相当根据。以在下推测,银老狼必是获得魔教奇功秘艺,自恃可以与万兄,也就是当年的三绝郎君竺东来一拼,才敢公开露面,要重建章武帮。”

梅刚咕哝道:“最好不是杭州扬夫子,咱心里很不希望中上绝学,竟会与那银老狼这等邪人连在一起。”万家愁道:“我也听师父提过在中土的第一邪派便是魔教,不过他老人家找了很久,也没有碰到魔教高手,所以后来寻找之心也渐渐淡了。”

大家忽然都陷入沉思之中,过了一会,万家愁道:“周老二,咱们明儿一早就前赴襄阳,对不对?”

周老二道:“对,咱们可以在襄阳截住银老狼这一干魔头,作一个了断。但此举关系十分重大,在下直到现在,还未曾筹划出一个是妥善的计划。”

万家愁道:“此举关系重大?不见得吧!除了我个人之外,也就扯不上别人啦!”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对万兄你个人而言,一来有仇恨要雪,二来要借他的功力疗伤,已经非同小可了。何况还扯上很多方面,例如这宣城阮家,白莲教以至武林五大世家等。”

他面上不禁泛起兴奋之色,又道:“想不到很多很多的不解之结,竟会系在这个平地冒起的银老狼身上,唉,真想不到……”

他寻思了一会儿,才道:“明早咱们上路,万兄和吴姑娘须得乔装改扮一下,你们扮作一对新婚夫妇。我和梅兄扮作家人随从,最好有个丫环或者老妪,那就更是无懈可击了。”

万家愁道:“其啦,咱们上哪儿找一个丫环,没的添个累赘,反为不美。”

吴芷玲道:“或者我去跟阮家小姐商量一下,她若派得出来,必定不会变成累赘。”

周老二赞成道:“好极了,吴姑娘不妨试一试,咱们做事必须务求尽善尽美。”

吴芷玲匆匆去了,不久便回来,向大家说道:“我已借到一个人是位老婆婆。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巴,但据说武功高强,手中的一根黑拐,有万夫莫敌之威。这个人怎样?”

周老二道:“如果阮先生认为可以,咱们大可放心。”

吴芷玲摇头道:“不,阮先生不知道这件事,阮家小姐说,这位哑婆婆与银老狼的章武帮结有极深仇恨,所以哑婆婆想跟我们同走一趟。”

万家愁哦了一声,道:“她和章武帮有仇么?她会不会被章武帮之人认出来呢?”

吴芷玲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眼睛望着军师,等他发表意见。

周老二寻思了一下,才道:“其实,章武帮之人无不认得万兄,就算多一个哑婆婆,也没有关系。”

于是吴芷玲又去把哑婆婆请出来,众人但见这个老妪霜眉白发,身子佝偻,手拄黑拐,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在外表上实在瞧不出是个身怀绝技之人。

当下众人商议停当,万家愁仍然姓万,只不过改个名字叫人杰。吴芷玲便是万少奶奶。

哑婆婆大家称她为李大娘。

梅刚和周老二都改名不改姓。

至于日常行止,都由周老二安排策划。

这一晚深夜之际,阮先生差人送来少林经命神丹和武当紫云散,万家愁记住用法,珍重收起。

翌日早晨,这五人雇了一艘船,沿溪水直放襄阳。

身际带了好些箱笼等物事,举凡衣服用物,无不具备。

万家愁经过周老二替他改装易容之后,两道假后毛斜飞入鬓,变成个调说风流的富贵公子。

那吴芷玲亦经过刻意装扮,头上流个凤髻,插上珠细金钗。

玉面打上胭脂,眉毛描画过,看起来竟似个少妇,与原先的少女模样全不相同。

那哑婆婆则不知如何把面孔染黄,看来特别瘦削,发眉染黑,腰肢也挺直了许多,跟早先那种衰老佝偻之状大不相同。

梅刚和周老二都换上家人服饰,梅刚的金棍漆成焦黄色,用来挑东西恰好不过。

在船舱里大伙儿谈谈说说,倒不寂寞。

从宣城溯溪水到襄阳,也不过是两日水程,第二日下午已抵襄阳码头。

临上岸时,周老二特别对吴芷玲说道:“襄阳城现正是白莲教的根据重地之一,最近白莲教有重要活动,所以举凡水陆码头的过往人等,都被他们严密监查。咱们此生投店,姑娘你须得装像一点。”

吴芷玲征一下,道:“我有什么地方不像?”

周老二道:“外表虽然像是万兄的媳妇儿,仅举止口吻都须小心,尤其是有意无意中要流露出亲呢之态,这才像是新婚小夫妇。”

吴芷玲登时红晕满颊,道:“我不信白莲教之人会整天盯住我们。”

周老二道:“这些人疑心病很大,咱们对外说是要改从陆路前往南阳,那儿是你娘家故居,不过刚好哑婆婆生病,便在襄阳暂驻,延医诊治。这是咱们逗留襄阳的借口。”

众人都记在心中,万家愁道:“若是如此,吴芷玲躲在客店,少点露面岂不妥当?”

周老二摇摇头,道:“不行,试想你们小两口子既是腰缠多金,又是新婚燕尔,如今因故滞留襄阳,岂肯老是闷在店中,若依常理,你们小两口应该时时到处游览风景胜迹。”

万家愁颔首道:“你说得也对。”

周老二道:“你们出游之举,当然也含有深意,所以非出游不可。吴姑娘,你只须在举止态度上与万兄装得亲热一点就行啦,别像平常这般洒脱,以致明眼人一望而知你们之间光明磊落,全无儿女私情。”

万家愁嘻嘻一声,道:“那么这几天只好委屈芷玲你了。”

他对吴芷玲当真向无杂念,心中坦坦荡荡,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异样之感。

吴芷玲使首微俯,玉面红晕一直不曾消褪。

梅周二人瞧了不觉都心中一动,暗想:原来这位姑娘心中对万家愁已有不平常的感情,以她的才貌和心地,与万家愁实是甚为匹配。

这两人对望一眼,彼此都了解对方的想法,于是互相颔首示意,决定设法玉成两个青年男女的好事。

那吴芷玲扭保了半天,才羞答答地低声对周老二道:“我们可是都住在客店?”

周老二道:“当然啦,咱们哪能租房子呢!”

吴芷玲道:“是不是包下一座跨院?”

周老二道:“有这样打算,但还得看看客店的生意,如果没有整座的跨院,一间上房也可以对付。”

吴芷玲造一口大气,道:“我们大伙挤在一个房间里,倒也热闹开心。”

周老二心中明白,微笑道:“在下正是打算跟你讲个清楚,不论客店的情形如何,我们这些下人,都不能跟你们小两口子挤在一块儿。”

吴芷玲吃一惊,同时满面通红,咱呐地说不出话。

梅刚忙道:“其实咱们个个胸怀磊落光明,这等小节岂可拘泥,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万家愁意会到其中的微妙,心中也有点儿不自在起来。

不久以前万家愁和吴芷玲两个人,一同牺宿在一个山洞中,那时也没有第三个人,但吴芷玲却那么泰然自若。

可是现在要她演戏,假装是新婚夫妻,以便掩外人耳目,她偏就有了顾忌羞涩等,使得万家愁也不觉受到感染,觉得有点不安。

吴芷玲自然不能不答应,到了客店,幸喜那安振客栈还有一边跨院可以包下来。

当下万吴二人占用一间上房,其余哑婆婆自用一间,梅周二人合住一间。

哑婆婆依照原定计划装病,所以行李箱定等物一安放好,万家愁便一叠声催周老二去请大夫来看病。

不久工夫,店伙便请来一位姓黄的大夫,这黄大夫替哑婆婆细细把过脉,诊断是风寒外感,加上旅途劳顿,所以寒热交作。

据他说来病势不轻,必须治好了才可以上路。

他开了方子,周老二就像那些节俭忠心的家人一般,不肯交给店伙,亲自上街抓药。

万家愁和吴芷玲回到上房,吴芷玲在床边一坐,便不动弹,也不开口。

万家愁脱了外衣,忽见她不言不动,低着头儿,一派害羞的样子,心中突然感到尴尬别扭,赶快去把外套穿好。

他出去也不是,在房内却又喘气得慌,胡乱踱了一回圈子,忽然发觉不可如此,否则被人窥见,定会疑心他们这两小口子大有问题。

他想了一会儿,也在床边坐下,伸手拍拍吴芷玲的肩头,轻声道:“喂!你这是怎么回事?”

吴芷玲终于抬头瞅他一眼,悄悄道:“我们虽是扮作夫妻,但晚上总不能睡在这张床上吧?”

万家愁慨然道:“当然不能,我睡在地上就行。”

吴芷玲摇摇头,道:“天气已经很凉,晚上大有寒意,你怎可睡在地上。”

万家愁听了一楞,心想从前在山洞中,大家还不是睡在潮潮湿湿的地上,有什么要紧?

但既然她说不行,可能另有高妙主意。

万家愁以求教的心情,问道:“不睡地上睡哪儿呢?”

吴芷玲道:“我不知道。”

她岂有不知道之理,可是要她亲口叫他同睡一床,这话怎说得出万家愁实是有点啼笑皆非,定睛细看这个共同生活了好几月的女孩子,忽然觉得她很陌生,似乎已不是从前的吴芷玲了。

他除了对她泛起陌生之感以外,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地忽然变得更为美丽动人。

从前她也很秀丽,却不是使人心动的漂亮!

万家愁呆了一阵,他终究是个青年男子,对于美丽的异性,下意识中免不了有侵略的倾向。

当下嘻嘻一笑,伸手又拍拍她的香肩,道:“你还记不记得周老二嘱咐的话?”

吴芷玲茫然道:“他嘱咐了很多,只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件?”

万家愁压低声音,道:“如果有人潜近偷窥,我们该怎么做?”吴芷玲吃一惊,道:

“可是有人潜近了么?”

万家愁道:“快啦,现下离后窗还有几步路。”

吴芷玲赶快挪动娇躯,与他贴坐在一起,镜首靠偎在他肩胸之间,悄声道:“我们须得装作一番,你快用手搂住我。”

万家愁一面笑着,一面伸手拥住她腰肢,两人登时偎贴在一起,甚是亲眼。

吴芷玲也吃吃而笑,接着在他耳边说道:“我听不到一点声息,后窗外有几个人呀?”

万家愁也在她耳边回笑道:“共有两人,但一个在稍远处,大概是把风,提防被人撞见。”

吴芷玲又问道:“另一个呢?”

万家愁道:“在窗下偷瞧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