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江湖奇人

  上一回说到玉面夜叉一声“放箭”,豹儿和青青虽然负伤,不由得全神凝聚,挥剑以挡来箭。可是玉面夜叉命令发出了,四周的箭却不见发出。

  玉面夜叉一怔,以为四面埋伏的箭手没有听见,又是一声大喝:“放箭!”

  四周依然全无反应,不但豹儿、青青感到愕异,玉面夜叉更愕异了。小商贩却笑嘻嘻地对玉面夜叉说:“大概是他们在白天太过辛苦、劳累了!一个个伏在地下睡着了,没有听见,你快再大声叫一遍看看。”

  玉面夜叉柳眉直竖,杏眼圆睁,怒问:“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哎!哎!你别乱说。”小商贩仍是一副油腔滑调,笑嘻嘻说,“我刚刚来,关我什么事了?谁叫你使用人时,不怜惜手下,整天打发他们东奔西跑,催租逼债,捆男捉女,令他们一个个累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全部都去见周公了。”

  这时马家大院后院深闺的火舌已是直冲夜空,而且不是一处起火,而是几处火头,烧得后面房屋啪啪的响,大火染红了大半个夜空。人声惊喊,忙乱的脚步声隐隐传来。一个家丁气急败坏的从里面奔了出来,说:“老爷,有、有、有人在后面杀人放火。”马大员外整个人震愕了,一时不知所措。前有强敌,后有杀兵,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了。

  玉面夜叉较为沉着,说:“当家的,你快带人到里面前去看看,谁放的火?这里的三个人,全交给我了!”

  “是!夫人。”

  马大员外慌忙带了廖总管、两个武师和一批打手去里面了。玉面夜叉从贴身丫环手上接过一把刀,一挥手:“道长、大师,我们全上!”说完,便直取小商贩。

  和尚—条禅杖已不能用,他随手在地上拾起—把刀,与川中一剑直扑豹儿和青青,这两个小娃子都已受伤,认为是手到擒来。

  青青受伤颇重,勉强应战。豹儿左臂虽中一剑,却没伤筋骨,一身真气仍在,但他一面保护青青,一面要应付两大高手,所以只能防守,不能出击。他一身的奇厚真气,就是平平庸庸的一招发出,都夹带惊人的劲风,变成了凌厉的招式,何况他抖出的还是点苍派的盘龙十八剑法,威力更是惊人,逼得这两位高手不能近身。他们只能游斗,企图消耗豹儿的体力,再下毒手,所以交锋成了乎局。

  另一边,小商贩手中的—把量天铁尺,力战玉面夜叉和几位打手。玉面夜叉是马家三大高手中的高手,武功最强,她一把单刀,舞得如白练般的腾飞,一刀接着—刀,凌厉异常,刀刀沉重,快、准、狠,深得刀法的精髓。幸而小商贩是一流的上乘武林高手,—把量天尺,使得出神入化,挥洒自如。论武功,他比玉面夜叉略胜一筹,但那几位凶悍的打手拼死的对她相助,弄得小商贩不能不抽出一些注意力去防备他们。一时之间,也难以分出高下来。

  再说马大员外带着一班人奔到后院,只见后院大火熊熊,屋塌墙倒,地上躺下四五个护院的打手、家人。其他的一些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见一个秀气的小娃子,举着火把,正在燃烧另一处房屋。马大员外看得眼火直爆,吼道:“你是谁?胆敢在这里放火呀?”

  这个秀气的小娃子正是翠翠。她见有人奔来,将火把往那间里屋一丢,眨眨眼说:“我是你的小祖宗,我烧自家的房子,关你什么事呀?”

  马大员外简直给气得怒火于丈,暴跳如雷,吼道:“给我活捉了这小娃子,我要活剥了他的皮!”

  两个护院武师首先扑了过去,几位打手拉开形成了包围圈,以防止翠翠跑掉。其中一个武师说:“小娃子,最好乖乖受缚,别叫我伤了你不得全尸。”

  翠翠说:“你们说什么呀?我听不清楚。”

  “我叫你自动受缚!”

  翠翠故意愕然:“有这样的事吗?”

  “那你等死好了!”

  武师一把刀直朝翠翠头顶劈下来,另一个武师也从旁一刀横扫过来,一竖一横,出手极快,翠翠不给劈成两办,就是断为两截。翠翠却是—招斜斜腾空,闪开了这两刀,一边说:“你们怎么这般凶呀!”人落剑出,如流火飞萤,比两位武师的刀更快。

  这两位护院武师,只不过是武林中二流高手,怎敌得过心灵手巧、刁钻古怪的翠翠,更何况翠翠是有备而来。她可不像豹儿、青青那么老实心慈,她来马家院,目的就是要端了岷江边这个黑窝窝,火烧了马家院。所以出剑绝不客气,出招就是杀着。三四招过后,便挑翻了一位武师,跟着又是闪电般的刺伤另—位武师的右肩,令他手中之刀“当”的一声落地。

  马大员外、寥管家顿时傻了眼,似乎这位小娃子,比外面的两个小娃子更厉害。马人员外和廖总管虽然身怀武功,但比两名护院武师高不了多少。到底今夜里来了多少这样厉害的小娃子?这位岷江的恶霸,横行岷江,拐卖小孩、妇女,杀人害人不知多少,想不到一夜里都坏在几个小娃子的手上。

  马大员外眼球几乎突了出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翠翠侧头说:“不是说过,我是你的小祖宗吗。”

  “谁打发你们来的?”

  “嗨!小祖宗我还能由人打发来吗!”

  “你,你到底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是有人出三万两银子,要买下你这颗人头。”

  “谁?!”

  “这你就别问啦!你这颗人头还值一点钱!你说,要我动手割下来,还是你自己割—下来的好?”

  马大员外又是大怒,吼着廖总管:“你带人跟我乱刀分了他!”

  廖总管一挥手:“上!”

  几位打手提刀扑上。廖总管首先一刀砍来,刀也呼呼生风。他虽然比两位武师的武功好一点,却也高不了多少。翠翠人似轻燕,剑如游龙,每一团剑光过后,便有人倒下来。转眼之间,几位打手,不是断手折脚,便是卧地不起,最后只剩下廖总管一个人,身上也中了翠翠两剑,仍在拼死战斗。马大员外见不对头,觉得就是自己上去,也讨不了好处。他很喜欢杀人,但却害怕别人杀自己,所以慌忙转身逃跑了。

  翠翠看得清楚,大喝一声:“你往哪里跑?”她一剑逼退了廖总管,纵身轻跃,从马大员外头顶上掠过,横剑阻挡了马大员外的去路,冷冷问:“你还想跑吗?”

  马大员外吓得连连退步,问:“你一定要杀我?”

  “我本想不杀你,但我可不能丢了那白花花的三万两银子呀!”

  “我,我给你六万两!”

  “六万两银子,这的确是个大数目,可惜我已答应了人家,要割下你这颗人头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湖小杀手。”

  “江湖小杀手!?”

  “你没听过?”

  “我再添两万,你给我杀了你的雇主。”

  “好呀!”

  “你答应了?”

  “有这么多银两,我还能不答应吗?这样吧,你给我八万两,我杀了你后,再去杀他。”

  世上哪有这样的疯子?正所谓逼虎跳墙,马大员外大吼一声:“我跟你拼了!”便一掌拍来。

  翠翠一闪避开,剑倏然轻出,真是恍如轻风,快似电闪,说到就到,剑尖直刺马大员外的咽喉。马大员外急向后翻跃了出去,心想:这是哪一门剑法,那么刁狠?翠翠不急于进招,问:“你舍不得那八万两银子?你不给八万两银子也行,那你说出,被你用各种手段强抢拐骗来的少女小孩现在关在什么地方?”

  “我说出了,你就放开我?”

  “这我可作不了主。”

  “谁作主?”

  “我的雇主呀!一、他要买你的人头;二、他要我救出那批小孩少女来。”

  “那你就别想我说出来、”

  “你不说出,我也没办法。我杀了你,救不出他们,顶多少收一万五千两银子而已。”

  “恐怕你杀不了我。”

  “是吗?”翠翠突然一剑刺出,如无声的流光走电,—下划开了马大员外胸前的衣服,几乎接触肌肉。虽然这样,马大员外胸前已现一条红线。

  马大员外吓得面色大变,一连几掌拍出,掌劲掌风确实不小,武功是那两位护院的武师以上,竟能将翠翠的剑震偏。他一边出掌,一边大呼:“玉娘快来!”

  马大员外所以能雄踞岷江一带,全靠他的小老婆玉面夜叉和那一僧—道。他的武功,顶多能和武林中的二流高手交锋。他给翠翠逼得叫喊他的小老婆了。而他的小老婆玉面夜叉,在外面更自顾不暇。小商贩已击倒了她的手下,一把量天尺,缠得玉面夜叉没法脱身。

  翠翠说:“别叫什么玉娘了!就是金娘银娘来也不行。”她剑招加狠加快,七八招后,一剑挑断了他一条腿上的筋脉。他咕咚一声,翻倒在地,连爬也爬不起来了。

  翠翠剑尖贴在他的心口上。马大员外急喊“饶命”。翠翠问:“说!那些小孩少女们关在什么地方?”

  “我,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是,是廖总管一手打点的。”

  “那廖总管呢?在哪里?”

  马大员外张眼一望,廖总管见状不妙,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刚才跟你交手的就是廖总管。他,他跑了!这个奴才,丢下我不管了。”

  “既然这样,留你也没有用。”翠翠一剑便挑了这个在岷江边作恶多年的龙头大哥。这时,那间房屋也燃烧起来了。翠翠见没人可问,便转了出来。一出大厅,她便看见豹儿和青青双双挑翻了一僧一道,而那个小商贩正纵身往瓦面跃去。

  翠翠不了解情况,心里一怔,咦!怎么让他从船上逃到这里来了?你还想逃命呀!翠翠人如流星剑如虹,人剑齐到,挡住了小商贩的去路,剑几乎刺进丁小商贩的腹中。

  小商贩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将量天尺一挡,“当”的一声,劲道极强,几乎震脱了翠翠手中的剑。两人双双落下来,小商贩定神一看,“咦”了一声:“是你!?”

  翠翠也心头凛然,这小商贩可不是一般的武林高手,身手敏捷无比,内力惊人,翠翠不由凝神应敌,表面上仍无所谓的笑着:“当然是我啦!你没想到吧?”

  “我没时间跟你说了!”小商贩又想纵身上瓦面。

  翠翠骤然出剑指着:“你还想走吗?”

  “小兄弟,你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

  小商贩看了看远处,叹口气说:“给你这么胡闹,人已走远了,追不及了!”

  翠翠愕然,不明白这小商贩说什么,那边青青急着说:“小翠,你弄错人了!”

  原来青青在力杀了和尚后,精力耗尽,再加受伤,人几乎晕厥过友。豹儿在杀了川中一剑时,见青青不行,急将她扶起,用掌按在她背后的灵台穴上,急行输气。所以翠翠的出现,与小商贩的纠缠,来不及顾及了。当青青回转气过来,见翠翠要与小商贩交锋,便急忙制止。

  翠翠茫然:“我怎么弄错人了?”

  “他是来相助我们的,幸得他赶了来,才救了我们。”

  “什么!?他救了你们?不可能吧?你们别又叫他油腔滑调的骗了!”

  “小翠,这是真的。”青青将刚才的经过一说。翠翠瞅了小商贩半晌,才说:“对不起你啦!原来你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小商贩笑了笑:“别高人矮人的,刚才要不是我挡得快,剑已插进我肚子里了,就变了个肚穿窿的血人儿!不知还有没有命回去见我那黄面婆。”

  “实在对不起,你怎么不说呀?”

  “一剑快要插进我肚子里,我怎么说?好啦!这下那个玉面夜叉可感谢你的救命大恩了。”

  “玉面夜叉!?她怎么要感谢我了?”

  “玉面夜叉受伤而逃,我要追赶,给你这么—闹,让她跑远了!她怎不感谢你?”

  “你刚才是追她?我还以为你见我来想逃跑哩!”

  “你也真会办事。”

  “说起来也应该怪你。”

  小商贩愕然:“怎么怪我了?”

  “你要是在船上不装神弄鬼,胡弄我们,早说明你是来帮助我们的不更好?”

  “你真会倒打一耙。”

  青青说:“商大侠,我……”

  小商贩立刻说:“哎!哎!我可不是什么丧大瞎、死大聋的,我是个跑买卖的小本生意人,眼睛里只认得银子,你们别叫错人了!再说,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不然,大火一来,我不想变成烧猪。”

  的确,火势已蔓延到前厅来了,听到了噼噼啪啪火烧栋梁的响声,豹儿问青青:“你不能走动吧?”

  翠翠急问:“青哥,你受了什么伤?”

  “叫那玉面夜叉伤了大腿。”

  “那我来背你。”翠翠收了剑,一下就背起了青青。青青指着地上的那把松木纹剑说:“小翠,那是一把宝剑,可断金切玉,你拾起它,丢了太可惜了。”

  “真的!?”

  翠翠拾起了剑,在火光下一看,青光流动,果然是一把宝剑。豹儿也从川中一剑身上取下了剑鞘,递给了翠翠。翠翠反而将宝剑交给了豹儿,说:“你收着吧!我要背青哥哥。”

  于是他们一齐离开了马家大院,奔回船上。船老大一见豹儿、翠翠回来,又见豹儿、青青身上带有血迹,惊问:“你们受伤了?”

  翠翠放下青青说:“不要紧,死不了!你最好给我们烧些热水,洗洗伤口。”

  船老大似乎还想说,—见小商贩跳上船来,惊讶的望着,张大嘴不说话了。翠翠奇异问:“船大叔,你想说什么呀?”

  “我,我……”船老人真不知说什么好。

  小商贩苦着脸说:“我逃走了!千不碰万不碰的,又偏偏碰上了他们,又给他们捉回来啦!这下,你不用担心啦!”

  翠翠一看,便明白船老大要说什么了,问:“那两个人贩子逃走了没有?”

  “没有,他们仍在后舱里。”

  “那好!船大叔,没你的事啦!”翠翠指指小商贩,“他再也不敢逃跑了!你去给我们烧些热水来。”

  “是,少爷。再有,要不要连夜开船离开这里?”

  小商贩立刻说:“你,你千万别连夜开船,我害怕半夜起身小便翻到江里,黑呼呼地没人救我。”

  翠翠—听,感到这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说不连夜开船,—定有什么用意,便说:“那就别开船了!他死了不要紧,可是就断了线啦,我找不到要找的人。”

  船老大好心地担忧说:“少爷,你们放火烧了马家大院,不怕马家大院的人追踪来么?”

  “放心,除了玉面夜叉和那个什么总管逃掉了外,马家大院的什么员外、道长、和尚、武师、打手,一齐都到酆都城去安家落户啦,再也不回来了!”

  船老大和两个水手顿时惊喜得睁大了眼睛:“你们把他们全除掉了?”

  “连窝都端掉,你说,是不是都除掉了他们?”

  船老大大喜:“三位少爷,你们可为岷江这一带的百姓除了一大害,办了一件大喜事了!来!我们喝酒庆贺。”

  翠翠说:“船大叔,酒就不用了!你给我们烧些热水来就行了!”

  船老大立刻吩咐一个水手去烧热水,又问:“少爷,要不要药,我船上也备了一些跌打刀伤之药。”

  “多谢!药,我们有。”

  当水手将一桶热水挽进舱时,翠翠挥手叫豹儿和小商贩到船头上去坐,说:“我要给我青哥洗涤伤口了。”

  豹儿一时没会意,问:“我不能帮手洗伤口敷药么?”

  “不行!你越帮越忙。你们出去,有我一个人就行了。”的确,一个女孩子的大腿,怎能在男人面前亮出来的!

  豹儿明白了,便拉了小商贩说:“大叔,我们去船头坐坐。”

  中年小商贩目光敏锐,一下便看出来青青和翠翠是女儿身,会意一笑说:“对对,我们去船头坐。”

  翠翠扬扬眉问:“你笑什么的?”

  “我笑也犯法了?”

  “不准笑!”翠翠打横来了。

  豹儿说:“小、小翠,你可不能这样对大叔的。”

  翠翠推了推他:“去,去!我不跟你说了。”

  小商贩说:“我们到船头吧。”自己便先走出了前舱。

  翠翠又抛了一句出来:“不叫你们,不准进来!”

  豹儿向小商贩苦笑了一下:“大叔,我们坐吧。”

  岷江之夜,是幽美的。一弯残月,将江面照得波光粼粼,两岸奇峰倒影,水轻流,鱼欢游,仿佛有人轻弄琴声,弹奏—首优美的赞诗,赞美岷江之边除去了一个人间祸害。

  只有东南方的马家大院上空,仍有火光燎天。看来,马家人院的百幢屋宇,在这么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了。

  小商贩坐下问:“小兄弟,你手臂上的伤不痛吗?”

  豹儿说:“这只是一点小小的伤,我服了药,早已不痛了。”的确,云南的白药,一向是跌打刀伤的良药。而点苍派独门的跌打刀伤药,不但有白药,更有麝香、驳骨草、七叶一支花、天山的雪莲等等二十多种名贵中草药制成,神效虽不及紫竹山庄韦氏女侠的九转金创还魂丹和巫山怪医的接筋驳骨追魂丹,但功效也是武林中有名的跌打刀伤良药,名为“龙凤散”。何况豹儿从幼儿起,就受方悟大师以药水浸身泡浴,浴前浴后,都经过一番拍打,日久年深,练成了他一身的铜皮铁骨,受得起拷打。再加上豹儿练的是与众不同的捱打内功,承受得起沉重的拳打脚踢、棒击棍敲,所以他臂上的剑伤,在他这一身特异的功能之下,服了药后,很快就恢复了,半点也不感到痛。反而这一剑之力,又很快的灌入了他体内,增添了一些内力。

  小商贩又说:“小兄弟,你这一身的内力,真是举世少有,要学任何上乘武功,真乃易如反掌。可是我见小兄弟来来去去只会一套剑法,似乎没学过其他什么拳脚功夫,交锋时也不懂什么拆招接招的,这是什么缘故?”

  “我的确没学过什么功夫的。”

  小商贩感到简直不可理解,一个人有这样奇厚的真气,剑法也是上乘的剑法,怎么不从基本功夫学起?这么一种没其他基础武功的剑法,要不是他那一身奇厚的真气,只要碰上有经验的对手,避实击虚,很快就会将豹儿打败或击伤,不由得问:“小兄弟,你—开始就学剑法?”

  “是呀!”这更违反一般学武人的常规了!有人这样练武的吗?恐怕在武林中的任何门派,都没有人是这样练武的,没基础的任何上乘武功,简直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沙滩上砌起的空中楼阁,—推就倒,这真是武林中的怪事。这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又怎知豹儿的经历和奇怪的遭遇,自然无法去理解了。他仍好奇地追问:“小兄弟,你怎不从拳脚功夫学起?”

  “我,我不知道呀!”

  “小兄弟是不是有不方便说的?”

  “我,我不知怎么说才好。”

  “小兄弟既然感到为难,就别说了!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

  接着,他们又转到谈今天的事。豹儿感到自己离开那个小庙以来,碰到的奇人怪事真不少:先是碰上了那个没影子怪丐,后来又碰上了肥瘦双侠,现在又碰上了这说话引人发笑的小商贩。他们—个个的行为怪得叫人不可理解。豹儿不由得问:“大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兄弟,我叫商良。”

  “商量!?”豹儿感到惊奇,有人叫商量的吗?商量也是名吗?

  小商贩笑笑说:“小兄弟,你感到奇怪是不是?我姓商,小商人的商,名叫良,是善良的良,可不是商量的量。因为我做生意,最善良不过了,老幼不欺,货真价实,不会狮子开大口,漫天要价的,所以叫商良,意思就是善良的生意人。”

  蓦然,一把冷冰冰的剑架在他颈脖上,笑着说:“你怎么说话不怕脸红?有谁听说过,跑买卖的会是善良的?”

  豹儿吓了一跳,一看,是翠翠。翠翠不知何时悄悄的出来了。他连忙说:“小翠,你千万不可乱来!”

  翠翠说:“谁叫他说话骗人呢!”

  商良动也不敢动,急叫道:“喂喂,你将这冷冰冰的东西拿开好不好?你不怕我掉脑袋吗?”

  “你这脑袋割下来也好,省得你以后又去骗人。”

  “喂喂!这可开不得玩笑,割脑袋可不同割韭菜。韭菜割了会长出来,脑袋割了,能再长出个来吗?”

  豹儿也急道:“你快拿开!”

  翠翠一笑收剑,对商良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骗人呀?”

  商良摸摸自己的颈脖:“你怎么开这么大的玩笑?”

  翠翠坐下笑问:“你开我们的玩笑还不够大吗?”

  “我几时跟你们开玩笑了?”

  “今天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忘了什么?”

  “你明明是位武林高手,却装成是什么跑买卖的小商人,跑上船来胡说八道,又说什么观音托梦,什么拜神许愿,最后还跟两个男女人贩子串同一起,想毒害我们,这个玩笑开得够不够大的?你说!”

  “你怎么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堆到一起了!”

  “这算是鸡毛蒜皮小事吗?你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真的是跑买卖的小商人嘛!货真价实,半点不假。”

  “还货真价实,半点不假哪!”

  “你不相信?”

  “我相信你什么?”

  “小商贩呀!”

  翠翠狡黠的眼睛闪了闪:“你不说也可以,我自有办法叫你说出来。”

  商良真有点害怕这位狡黠的翠翠不知会弄出什么花样来,急着问:“你想干什么?”

  “我没有干什么呀?”

  “好好,我说,我说。”

  “你说呀!”

  “你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豹儿在旁听了好笑,当然喜欢听真话呀!难道会有人爱听假话的?可是翠翠的回答出乎他意外。翠翠这样说:“随便!”

  商良反而愕了:“随便!?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没什么意思,真话假话我都欢喜听,有时假话比真话更好听。”

  “不错不错,世上有不少人都喜欢听假的,听了真话反而不高兴,甚至大发脾气。”

  豹儿忍不住问:“商大叔,有这样的人吗?”

  “有,有!怎么没有?第—个喜欢听假话的人是皇帝,明明知道一个人顶多只能活一百多岁,他偏偏喜欢别人喊他万岁!万万岁!有些人说了真话,反而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翠翠笑着问他:“你的话还有完没有?”

  商良说:“我是害怕我说了真话,你那冷冰冰的东西又搁在我脖子上,不能不事先问清楚。”

  “要是我说我喜欢听真话呢?”

  “那你一定喜欢听假话了!”

  “你这是哪一门的歪道理?”

  “没门派。”

  “没门派!?”

  “好了!我们别再说笑话,谈些正经的。”

  “你还有正经的话要谈么?”

  “那么谈歪经吧!我说,你们还想不想救人的?”

  “救什么人?”

  “给他们强抢拐骗去的小孩少女呀!”

  翠翠扬了扬眉:“我搜遍丁马家贼窝的房屋,没发现有关人的地方,问也不知道,唯一经手的是那个什么总管,又跑掉了!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

  “那不是废话吗?怎么救人?”

  “有两个人知道、”

  “哦!谁?”

  “给你们关在后舱里的男女人贩子。”

  翠翠一下站起来:“好!我问他们去。”

  商良摇摇头:“你问他们也没有用。”

  “他们不说?”

  “他们不是不说,是根本不知道。”

  翠翠睁大了眼睛:“那你为什么说他们知道的?你是不是又在捉弄我们?”

  “哎!你别发火。”

  “不发火?是泥人儿给你这么捉弄,也有火了!”

  “哎!我是说他们不知道关人的地方,可知道接头地方和接头的人。”

  “他们不是去找那个马大员外吗?”

  “他们只不过是江湖上的小混球,马大员外怎么会见他们?再说马家大院更不是收容被拐骗来的小孩少女的地方。要是这样,官府纵然不盯视马家大院,也为武林中一些侠义人士的注意了,轮不到你们三个去端窝。”

  “那么说,他们是另有接头的人和接头的地方了?”

  “这次你问对了!”

  “好!我不怕他们不说出来。”

  “就是说了出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去。”

  “不能叫他们带路去么?”

  “要是这样,我们还没到,就会有人注意了,那就什么人也救不到的。要是这样,我就不这般苦费心机,故意与这两个人贩子串连勾结来骗你们了!我本想骗得他们带我去见他们的接头人和接头地方,可是给你们这么一胡闹,就什么都踢翻了,变成了石头上栽葱——白费劲。连自己的手臂,还捱上一剑。”

  豹儿不由得抱歉说:“商大叔,我们真对不起你。”

  翠翠却问:“那我们怎办?”

  “你们要是信得过我,由我来救他们出去,你们最好装成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这行吗?他们已知道你和我们在一起了,又谈过话,会相信你吗?”

  “放心!他们也没看见我,更没有听到我们在谈话。”

  翠翠说:“他们不会是聋子吧?”

  “跟聋子差不多。”

  豹儿愕然:“他们怎么跟聋子差不多呀?”

  商良眨眨眼睛说:“因为我在脱身时,暗暗点了他们两个人的昏睡穴,现在睡得跟死猪一样,哪怕就是打雷,他们也不知道,这不跟聋子差不多?”

  翠翠笑起来:“你的鬼点子真多,这是观音菩萨托梦教你的办法吧?”

  商良也笑了笑:“当然是她这个不嫁人的老姑婆在梦中教我的了!”

  翠翠笑骂起来:“你还说怎么虔诚供奉观音的,她知道了你这样诋毁她,不打你下十八层地狱才怪。”

  “我也真想她打我下十八层地狱,那里的鬼卒一个个都没衣服穿,我贩卖布匹就赚大钱了!”

  豹儿听了好笑。一个翠翠,一个他,两个人在一起,够唱一台戏的,不将人笑死才怪。便说:“商大叔,我们就依你的办法办。”

  “好!你们都去睡去,不过,要先跟船家打打招呼,别叫他们好心坏了我们的大事。”

  翠翠说:“我去跟船家说呀,你去行动吧!”

  “好!我们苍蝇爬马尾,一拍两散。”

  商良悄然的窜进后舱,等到翠翠、豹儿在前舱睡下时,便拍开了男女人贩子的昏睡穴。

  这一对人贩夫妇,朦朦胧胧醒过来,在一盏豆大的油灯火光下,见小商贩不知怎样松了绳索。女人贩子正要出声,小商贩立刻轻轻“嘘”了一声,压低嗓子说:“别出声,他们全都睡着了!”

  人贩子燃起了逃生的希望。男人贩子没有舌头,说不出话来。女人贩子却轻轻说:“要走,大家一齐走,你快给我们松开绳索,不然,老娘叫喊起来,谁都走不了!”

  小商贩装得无可奈何的样子,只好给他们松了绳索,轻轻况:“你们先轻轻活动活动下手脚,不准弄出响声来,不然,真的谁都走不了啦!”

  这对夫妇活动了一下手脚后。小商贩说:“好!我们现在从船舷摸到船头上去,然后上岸逃走。”首先,他自己便从筒口爬了出去。

  男女人贩子真的轻手轻脚,摸到了船头,三人先后都跃上丁岸。商良吁出了一口大气,轻轻说:“我们分头逃命吧,别叫这三个小煞星再撞上了。”

  女人贩子似乎对商良有好感,问:“你不跟我们一块逃命?我夫妇可以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还可以叫人来杀了这三个小杂种。”

  这个女人贩子,真是心比墨斗还黑。她还不知道他们的龙头,连窝也给踩平了,仍在梦想着报仇雪恨。

  商良连连摆手说:“不!不!我虽然骗人钱财,却不敢伤害人命。你们快逃命吧,我走了!”便直向西北方向的山野跑去。

  女人贩子怔了一下,男人贩子拉了拉她,呜呜唔唔地,直奔五通桥小镇。他们怎么也不知道,在他们的身后,不但商良悄悄的跟来,豹儿、翠翠也悄悄的跟上,青青因腿伤未愈,留在船上。

  天蒙蒙亮,这对漏网之鱼般的夫妇奔进了小镇上,回头望望,后面无人,松了一口大气。这时他们才感到,自己总算是死里逃生了,一条命捡了回来。此刻整个市镇上的人尚未醒来,只有一些卖粉、卖糕点的人家,点亮了灯光,升起了炊烟。一条石板大街,冷冷清清,没—个行人。他们不久窜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左弯右拐,最后停在—扇门前。女人贩子用手轻拍门环,不知拍的什么暗号。不久,门“呀”的一声开了一条缝,伸出一个麻脸的人头来,见是他们夫妇两人,有点意外,再看看他们身后,没人,便问:“是你们?”

  女人贩子说:“五哥!快让我们进去,我们夫妇有急事要对二爷说。”

  麻面五哥开门放他们进去,跟着便将门关上,女的又说:“二爷呢?他起身没有?”

  “早起身了,在里面与廖总爷说话。”

  “廖总爷也在这里?”

  “唔!昨夜里,龙头大爷一家出了事了!”

  “哦!出了什么事?”

  这时,有人在屋内发话:“苟五,是什么人来了?”

  “报告二爷,是曹家的二口子来了!他们说有急事要见你。”

  “叫他们进来!”

  “是!”苟五对男女人贩子说,“你们进去吧!”

  男女人贩子走进厅堂,便看见五通桥镇上炙手可热的人物——马家大院的廖总管坐在正厅上。张二爷在旁陪坐。女人贩子连忙上前叩见说:“小人夫妇叩见总爷和二爷。”

  这位廖总管,更是个漏网之鱼,昨夜侥幸地从翠翠剑下逃生出来,连夜来到这里,对张二说:“你快派人到马家大院打听下,看看马员外死了没有。”

  张二吃了一惊,醉意一下全消了,问:“总爷,出了什么事?”

  “马家大院给人挑了!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你没见大火冲天么?”

  马家大院与五通桥小镇隔一座山,大火也看不见,只见天边红成一片。别说张二喝酒太多醉了过去,就是没醉看见了,也以为是马家大院办什么喜事哩!至于马家大院附近的一些村寨,平日对马家大院就是敢怒不敢言,趁墟赶集,也不敢从马家大院经过,要绕路而走。火烧马家大院,他们正拍手称快,更没有人前去救火了。所以翠翠火烧马家大院时,四周的村寨和五通桥小镇,没人鸣锣报警,装着什么也没有看见。

  张二惊恐地说:“我,我昨夜喝多了两杯酒。”

  廖总管无暇去责备张二了,他为了逃命,丢下马大员外不管,担心马大员外没死,事后恼怒会砍了自己的吃饭家伙;要是他死了,那马家偌大的财富,就全归自己了。因为他平日跟玉面夜叉暗中有一手。马大员外可能是作恶太多,连个儿子也没有,正因为这样,他才急于要打听马大员外的生死下落。他喝着张二:“快去!”

  蓦然,一条人影从瓦面上跃了下来。廖总管和张二一看吓了一大跳,喝问:“谁?”

  在灯光下,出现的是手臂受了伤的玉面夜叉。廖总管真是又惊又喜:“夫人,你也逃出来?”跟着又问,“夫人,你受伤了?”

  玉面夜叉环视一下,问廖总管:“当家的呢?他没来?”

  “夫人,我跟马爷走散了!”

  “他没来,多半死了!你快派人去打听他的下落。”

  “夫人,我正打发张二派人去。”

  “派人去?叫张二亲自去。”

  张二应声而去了。廖总管又问玉面夜叉:“夫人,你的伤……”

  玉面夜叉恼恨地说:“叫那千刀杀的打断了手臂,你快给我敷药包扎。”

  “是!夫人。”廖总管暗喜,正巴不得这样能亲近她的肌肤。又问:“夫人,道长和大师他们呢?”

  “全死了!总有一天,老娘再碰上了那两个小狗和那千刀杀的,我要剥了他们的皮解恨!”

  “夫人,你先养好伤再说吧!”

  廖总管献殷勤地扶玉面夜叉到内室去。临天亮时,张二回来报告说,马大员外已死,马家大院也给大火夷为平地。

  廖总管听了又喜又心痛,喜的是马大员外已死,大权全落在自己的手里;心痛的是马家大院烧得连栋屋也不剩。他正与张二在厅堂上商议今后的事,姓曹的男女人贩子闯了进来……

  廖总管打量了他们一眼,问:“你们有什么要事报告呀?”

  曹人贩子唔唔哦哦,根本发不出字音来。

  张二愕异:“曹四,你的嘴巴生疔吗?”

  原来人贩子姓曹名四,他女人曹四嫂说:“二爷,我男人的舌头给一个小杂种割去了,望总爷二爷给我们作主。”

  廖总管不由得心头一震:“小杂种?什么样的小杂种?”

  当曹四嫂将豹儿、青青和翠翠的外形、面貌—说。廖总管—下跳了起来:“你们在哪里碰上了那三个小煞星?”

  曹四嫂又将经过的情形一五—十说了出来,最后说:“总爷,我夫妇两人逃出来时,那三个小杂种仍睡在船上,总爷快派人去捉了他们。”这个破锣声的女人贩子,仍不知道马家大院已夷为平地,希望廖总管为他们报仇。

  廖总管脸孔一沉,咬着牙说:“该死的东西,都是你们招惹了这三个小煞星,令马员外死于非命,马家大院也付之一炬。”说时,手起刀落,劈了这破锣声的女人。

  曹四吓得傻了过去,木鸡似的呆着。当他感到不妙,想转身逃跑时,廖总管又一刀将他劈翻了。然后朝张二说:“快派人去打听,船开走了没有,不论船开没开走,打发人在江中心将船底凿穿,叫他们喂王八去。不!最好将他们活捉了来见我。”

  “我现在来见你啦!”声落,翠翠从梁上飘了下来。

  廖总管一时又瞪大了眼睛:“是你!?”

  翠翠笑问:“你不是要活捉我吗?”

  “你,你,你是怎么来的?”

  “是曹四带我们来的呀!你怎么将他们都杀了的?”

  廖总管不再答话了,对张二说:“快!快将他砍了!”廖总管明知张二根本不是这个小煞星的对手,但为了自己能逃走,叫张二上去抵挡。总之,你死好过我死,我这条命比你张二值钱。

  张二没见过翠翠,以为这么一个小孩,还不是手到擒来,便提刀扑上去,一刀狠狠地劈出。张二的武功,比护院的武功还不如,只是马家大院中;—个打手的头目而已。翠翠出剑两招,就将他挑翻了!眼看廖总管这只凶恶而又狡猾的狐狸,早已溜到里面去了,便跃身去追赶,谁知一转过屏风,廖总管似一捆败草的给抛了出来,刚好摔在翠翠的眼前。这头狐狸,哪里知道豹儿早巳在瓦面上等着他。

  翠翠的剑尖一下贴在他的咽喉上,说:“你最好别动!—动,我的剑尖就刺穿了你的喉咙啦!”

  廖总管吓得不敢动,嘴里说:“你,你别杀我。”

  “说!你们强抢拐骗来的少女、小孩关在什么地方?”

  这时,豹儿已跃了下来,说:“你快说,我们可以不杀你。”

  廖总管说:“你,你们将剑拿开嘛!”

  “好!量你也跑不到哪里去。”翠翠收了剑,又出手点了他一处穴位,“说!他们关在哪里?”

  廖总管喉头上冰冷的剑尖移开了,好像捡回了自己一条命似的,跟着腿一麻,已不能走动了。他心想:碰上了这两个小煞星,想逃走,恐怕不可能了!他唯一希望的是玉面夜叉来救自己。本来刚才的响动,早应该惊动她了!她怎么还不出来的?

  廖总管哪里知道,玉面夜叉一听到外面有响动,如惊弓之鸟,从窗里往外一看,只见在蒙蒙的天色下,有两条人影轻落瓦面上,其中一个就是那中年汉子小商贩。她哪里还敢出现,便悄悄地越窗翻到隔邻的院子中去,然后跃上镇子的后龙岭,逃得不知踪影了。

  翠翠晃了晃手中的剑又说:“你千万别说‘不知道’三个字!我这把剑有个怪脾气,一听到这三个字,就会自动插进你肚子里,你的什么马员外就是说了‘不知道’三个字,剑就插进了他肚子里,你听清楚了没有?”

  “我,我听清楚了!”

  “好呀!那你说呀!”

  廖总管对这个说邪不邪、说正不正的小煞星害怕到了极点,连忙说:“关、关、关在后面的石屋中。”

  “带我们去!”

  “是!”

  廖总管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他被翠翠封了一处穴位,只令他无力反抗而已,仍能行走。他们转过屏风,穿过了两处房屋,来到石屋前。小商贩也押着一个人走过来。

  翠翠扬扬眉问:“这院子内你都全搜过了?没有其他人?”

  他们进来之前,已分好工,由商良负责搜索全间大屋;翠翠与豹儿跟踪那对男女人贩子,对付接头人。翠翠所问有没有其他的人,主要是问有没有棘手的高手。

  商良笑着说:“没有了,只有这个窝囊货,其他的都是些不会武功的下人。我打发他们走了,叫他们另谋生路。”

  翠翠对廖总管说:“将门打开!”

  门打开,里面关着的四五个少女和七八个男孩。大的有十三四岁,小的只有四五岁,一见他们进来,有的吓得哭起来。

  豹儿连忙说:“别哭,别哭,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翠翠又问廖总管:“就这么些人?还是没有?”

  “没有了!前两天,已卖出十人。”

  “卖去了哪里?”

  “有的卖去成都,有的卖到重庆,还有的卖到了……”

  翠翠恨恨地说:“该死的东西!”一掌就打得他滚翻在地上,同时剑也拔了出来。

  豹儿连忙说:“小翠!别杀他,会吓坏了这些小孩的。”

  翠翠收了剑,仍不解怒火:“你得给我将他们都找回来!送回到他们的父母手中。”

  “是,是!”

  这谈何容易,人卖到成都、重庆等地,又怎知道他们转卖去了哪里?廖总管为了活命,只好顺口的答应了。

  “好!那我暂时留下你这条狗命!记住,如少了一个,你就别想活了!你也别打算想逃跑。假如你逃跑了!我会将你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喂狗。”

  商良说:“他跑不了!有我看着他。”

  翠翠问:“你在这里盯着他?”

  商良说:“没办法,观音菩萨托梦告诉我,叫我做完了这件善事,才能升天。再说,这批少女、小孩救出来,他们知道自己家的,可以送回去。那三个四五岁的小孩,恐怕就说不出来了,得想办法叫他们的父母前来认人。这里不留一个人又怎么行?所以,我就干脆一块办好它了。”

  “你不去乐山还神许愿了么?”

  “办了这件事,比还神许愿更好。”

  豹儿说:“那我也跟大叔在一起。”

  “哎,哎!你别跟我在一起,这件善事—有别人插手,观音菩萨便说我没有诚意啦!她一恼起来,便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中去了。”

  翠翠笑问:“那不更好吗?你贩卖布匹不就可以赚大钱了。”

  商良眨眨眼说:“这个钱不好赚!”

  豹儿不清楚,翠翠却明白:江湖上的奇人怪士不少,往往他们的行为叫人不可理解,但必有用意,便说:“那这里的事就辛苦你啦!祝你早升天堂。”

  “多谢!多谢!”

  翠翠又盘问廖总管卖去成都、重庆的少女、小孩的姓名以及是什么人买了他们的,最后对商良说:“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行呀!我这个人跑生意有时会亏本,但看管—两个人的,绝不会亏本。”

  翠翠对豹儿说:“我们走吧,青哥恐怕在船上等急了。”

  豹儿问:“我们真的要离开商大叔?”

  商良说:“你最好别妨碍我做功德事,再说,说不定我们不久会在乐山见面。”

  翠翠说:“走吧!”便拉了豹儿转出小巷,奔回船上。

  青青见他们回来,好像放下了重担似的:“事情都办好了?”

  “办好了!可以开船啦!”

  “那位大叔呢?没回来?”

  “他有事不跟我们在一起了!”

  “你们没杀人?”

  “只杀了一个叫什么张二的。至于那一对男女人贩子,却是给他们自己人杀了的,不关我的事。”

  船老大听到张二和男女人贩子都死了,心头上最后的一点顾虑也完全消失,说:“他们死了才好!不死,恐怕今后还有一些小孩给他们拐卖了去。”

  翠翠问:“张二这个人很坏么?”

  “他是五通桥上的一只狼。”

  翠翠笑着:“那我没杀错他了。”

  船开出了,沿江岸而上。翠翠对豹儿说:“你一个人到后舱休息,我和青哥在前舱,你同意不?”

  豹儿说:“我怎么不同意呢?”

  他们三个人,从前夜开始便没好好睡过,昨夜更是一夜没睡,的确需要好好的睡一下了。两岸的山光水色虽然迷人,他们也没心思观看,一进舱后,便躺下休息。

  谁知船行走了一个时辰之后,船老大突然惊叫起来:“不好!有人在船底凿船,快靠岸!”

  首先惊醒的是豹儿,他具有豹子般的机敏,凭他一身的真气,也听出了水底下有剥剥的响声,没想到是有人在水中凿船底,现听船老大这么一惊叫,便跳了起来。船底要是给人凿穿了,那船不沉么?自己不会游泳,那不淹死吗?一时不由慌了手脚。

  其次惊醒的是翠翠,她拔剑一下奔出了船头,见船正在岷江的江心中航行,江面水势平缓,说明这一带江水很深。船老大将舵一摆,使船向江岸靠去。“哗啦”一声,一条人影从江底跃出,落在船尾上,一把明晃晃的利刀朝船老大劈去,正巧碰上豹儿从后舱出来。豹儿在惊骇中,人似灵豹,一跃过去,双掌向这水中人拍去。这一股武林中极少有的掌劲,连人带刀,将水中人拍飞到江心三丈多远处才跃入水中,从而救了船老大。豹儿担心船老大仍有危险,说:“大伯,你快进舱去,我在这里守着。”

  船老大似乎在江湖上经历丰富,闯过了不知多少的险恶风浪,遇险沉着冷静,说:“少爷!有你在旁给我看着行了,我得将船驶向岸边,万一船沉了,你们也可以上岸走路。”

  船老大的沉着,使豹儿一时慌乱的情绪镇定下来。在这同时,船头上又涌上了两个水淋淋的持刀人。翠翠恨从心起,出剑如惊雷走电,出手两三招后,就将一个水贼挑翻,另一个水贼见状不妙,慌忙窜回水中去了。

  翠翠虽然会水性,苦于技不高,不能在水中与人交锋,不敢追入水中,只有干着急。青青带伤从舱里出来。翠翠说:“青哥,你不用出来,这里有我行了。”

  青青说:“船底已被贼人凿穿了,水已涌人舱了。”

  显然,贼人们来的不是三个,水下仍有贼人。大量江水涌人船舱,船不但慢慢往下沉,而且靠岸的速度已缓下来。船老大不愧为江上行走多年老水手,一个急转弯,船头与船尾掉换方向,借着水流,斜斜向下游江岸靠去。

  正是屋漏又遭连夜雨,航船偏遇顶头风。这时一条大船从上游顺流而下,站在船头上是一位中年美妇,吊着左臂,右手提刀,衣袂飘飘,迎风而立。在她身后,有五条黑衣大汉,手挽强弓弩箭。

  青青一见便说:“这是玉面夜叉,翠翠,你小心她的飞刀。”

  说话刚落,一把飞刀,破空飞至。翠翠身形一闪,“笃”的一声,飞刀插入了她身后的舱板门上。这是玉面夜叉行走江湖的飞刀绝技,她一连可以放出十二把飞刀,百发百中。这一刀,她目的不是立即要取翠翠性命,志在威胁性的警告。

  这条漏网之鱼,本应逃之夭夭才对,可是她隐藏在五通桥后龙岭峰上时,遥遥看见了豹儿和翠翠从五通桥小镇出来,直扑江边上船,然后沿江而上。这么一来,燃起了她复仇的怒火和计划。

  她召集了昨夜逃脱性命的一些手下和弓箭手。这一批手下,绝大多数水性极好。她要在岷江上杀了这三个小煞星,以泄自己家破人亡之恨,便从陆地赶上了豹儿所搭的这一条船,先命五个水性极好的手下,悄悄从上游下水,先将船凿沉,然后在水中活擒豹儿他们……

  玉面夜叉又目露复仇的快意,扬声对翠翠、青青说:“小杂种!交命吧!”

  翠翠说:“你这婆娘怎么还有嘴脸再出现的?有本领,我们到岸上交锋。”

  “老娘没时间与你交锋,我先叫你尝尝火烧的滋味,给我放箭!”

  玉面夜叉身后的五条黑衣大汉,立刻点燃了箭镞,几支火箭强劲地破空射来。翠翠和豹儿虽然用剑挡住了几支火箭,拨入水中,但五位射手,连珠的发射,有两三支插入船篷上,船登时起火。这时离江岸又远,就是最好的轻功,也不能飞越上岸。再说青青腿部伤势未好,更不能施展轻功;何况还有船老大和两名水手。豹儿和翠翠,更不能丢下他们而自己逃生。

  他们忙于扑救火时,几支火箭又分别射在船头、船尾和船舱中去。玉面夜叉又得意的大笑:“小杂种,你们放火烧了老娘的大院,老娘也叫你们死在火中。”

  豹儿他们跳水逃走吗?水中也有贼人,不啻去送死。正在这万分危险时,江岸边突然出现了一位头戴遮阳竹笠渔夫,一条二十多丈长的带钩绳索,如蛟龙的从他手中腾空飞起,“笃”的一声,绳索上的铁钩,钉在船头上,将这条着了火的船只直往江岸上拉。

  这一突然而来的变化,使玉面夜叉一下傻了眼,再也笑不出了。她急催船去追赶,一面恶狠狠地喝着:“你是哪里跑来的渔夫?跑来管这些闲事,你不要命了?给我停下。”

  这渔夫理也不理,加快的收紧绳索,使船靠岸。三丈、二丈、—丈,眼看着火的船只很快要靠岸了。玉面夜叉大怒,一连几把飞刀射出,刀刀直飞渔夫。这渔夫身上好像多了几只手似的。飞来七八把飞刀,全都叫他接收了下来,有两把飞刀一接到手,便顺手丢出,反而取了玉面夜叉身后两条汉子的性命。

  玉面夜叉大吃—惊。这位斗笠遮了半边面孔的渔夫,竟然是位身手敏捷的武林高手。玉面夜叉的飞刀再不向渔夫身上进招了,却一连放飞刀,直取绳索,想将绳索割断,使之救不了豹儿等人。

  “啪”的—声,绳索给飞刀切断了,但船却顺着这股水势,仍向江岸浮去。离江岸已不到一丈远了,渔夫大喝一声:“快跃上岸!”

  翠翠首先背起了青青,一跃上岸,豹儿正想去背船老大跳上岸去,一看,船老大已不见了。不但船老大不见,连两个水手也不在船上。他不由得怔了怔,难道他们还在船舱中救火?这时,船上处处起火,豹儿急于救人,冲人着火的船舱中,大喊:“大伯!大伯!”没有回应。

  豹儿心想:难道他们跳水逃走了?而这时,已跃上岸的翠翠、青青急着叫喊:“豹兄弟,你快上岸呀!”豹儿只好一跃上岸。翠翠冲着他埋怨地说:“你是不是想死了!?还跑进船舱里去干什么?”

  “我,我想找那船大伯的,谁知不见了。”

  翠翠说:“他们是水上人家,不会跳水逃命么,要你去救?说不定他们早已跳水走了!”

  斗笠遮去了半边面孔的渔夫突然说:“你们快闪避,那婆娘又在发射飞刀了!”

  果然三把飞刀激射而至。豹儿急得剑、袖一齐乱挥,简直不成招式。要是其他人,这样胡乱的挥剑舞袖,必然给飞刀击中,不死也受重伤。可是豹儿一身奇厚的真气抖展出来,形成了一股极为强劲的旋风,将三把飞刀荡开震飞到远远的地方才落下来。

  翠翠咬着牙说:“这婆娘太心狠了!我非杀了她不可!”

  可是,玉面夜叉的船在江面上,跃不过去。玉面夜叉见到手的鸭飞掉了,真是又怒又恨。但她也感到,这时想上岸去杀这三个小杂种已不可能,自己左臂受伤,连其中一个小杂种也应付不了的,何况还有那突然而出现的渔夫。她一挥袖,下令说:“我们走!”

  突然间,江面上发生一个叫人莫名其妙的怪现象来:玉面夜叉的船,不知怎么竟在江面上打起转转来,不但急速的.打转转,还一边向江岸上转来。

  玉面夜叉不由得大惊,急问掌舵的手下:“这是怎么回事?”

  舵手也愕异莫解:“夫人,小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别不是龙王爷在显灵吧!”

  “给我下水看看。”

  “是!夫人!”

  两位黑衣汉子跳下水去了。

  豹儿、青青、翠翠在江岸上看见也奇异起来。豹儿问:“这是怎回事?他们怎么在江上打转转的?有这样撑船的么?”

  青青说:“小心!恐怕这婆娘在玩什么花样了!”

  翠翠比较敏慧,看见也感到莫名其妙,不可思议。她不由得凝神警惕,以防意外。渔夫却说:“恐怕水底下有位武林高人,在暗暗相帮你们了!等船靠岸,我们千万莫让那婆娘再跑掉了!以免她再在岷江一带为害。”

  豹儿愕然:“武林高人?谁?”

  青青说:“不好!江水中已涌出血来,莫不是那水中高人,给那下水的两个贼子害了?”

  正说着,玉面夜叉的船已飞快的向江岸靠拢。翠翠说:“豹哥!我们上,杀了这玉面夜叉。”说时,人已跃上了玉面夜叉的船。

  豹儿一看,自己不去不行了,他不能让翠翠一个人上船冒险。他对青青说:“青哥,你别动,我上船去!”人如流星飞矢,也跃上了船。

  渔夫也说:“好好,我也上去玩玩。”

  岸上,只剩下行动不大方便的青青。她不敢大意,持剑凝神观看。

  翠翠一跃上船头,玉面夜叉右手挥刀就砍,发狠地说:“小杂种!老娘跟你拼了!”

  翠翠人落剑出,也说:“贼婆娘!现在到你交命了!”

  作为单打独斗,玉面夜叉虽然左臂受伤,仍可与翠翠一战,甚至比翠翠仍胜—筹。可是豹儿上船了,盘龙十八剑抖出,劲风夹带剑气,就完全将玉面夜叉又压了下去。几招之后,她身上便中了翠翠一剑。

  玉面夜叉所带来的人,又全给上船来的渔夫招呼了过去。这个渔夫,经验老到,首先将船上掌舵的贼人打发了,令船不能开走,然后他如饿虎扑入羊群,将玉面夜叉剩下来的四位黑衣汉子,不是抛人江去,就是送他们上了西天。

  玉面夜叉这次带来的一班部下,走的走,死的死,伤的伤,到了最后,只剩下她孤家寡人。她虚晃一刀,纵身跳入江水逃命。翠翠、豹儿看了干瞪眼。翠翠跺脚埋怨起豹儿来:“你怎么不拦住她的?让她跳水逃跑了。好啦!你去追她吧!”

  豹儿感到翠翠埋怨得没有道理,心想:我拦不住,你为什么不拦住她呀?追!她跳进水里了,我怎么追呀!他了解翠翠的性格,只要自己一开口,她的话便没完了的,只好苦笑一下:“我,我不懂水性呀!”

  渔夫从船舱走出来,问:“玉面夜叉呢?她走了?”

  翠翠一指豹儿:“你问他去。”

  豹儿又感到好笑,问我,你不也知道吗?便说:“她,她跳水逃跑了!”

  渔夫望了望江面,有所感触的自语说:“恐怕她跑不了!”

  翠翠扬了扬眉问:“你怎么知道她跑不了的?”

  渔夫笑了笑:“我是想,水底的那位高人,不会让她跑掉的。”

  青青走上船来,首先向渔夫深深一揖说:“多谢前辈,仗义救了我们,此恩此德,我们终身不敢相忘。”

  在三个人中,青青比较成熟,事情一了,首先应拜谢人家出手相救之恩,不像翠翠和豹儿,一个仍带孩子气,一个什么也不懂。

  青青这么一说,豹儿和翠翠才想起来,还没有拜谢人家出手相救之恩哩。于是便一齐向渔夫拜谢。翠翠说:“我们多谢你啦!”

  渔夫连忙说:“别,别,你们别来这么一套,我可受不了!”

  翠翠这时才感到渔夫的声音颇为耳熟的,不由侧头问:“前辈能不能将斗笠取下,让我们看看前辈的容颜?”

  渔夫连忙摇手说:“不,不,我顶怕太阳晒的,你们别看好了。”

  这似乎不近情理了!一个渔夫,日夜在江上打鱼捕鱼,还怕太阳晒的?翠翠一下想起来了,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豹儿、青青愕然:“你怎么知道前辈是什么人了?”

  翠翠突然出手,一剑挑开了渔夫头上戴着的斗笠,说:“你们再看看,他是什么人?”

  豹儿和青青,开始还怪翠翠太冒失,怎么一下挑开了人家的斗笠的?不怕这位救命恩人恼怒么?可是他们一看,—下又傻了眼,一齐说:“大叔,原来是你!”

  这位渔夫,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油腔滑调的小商贩商良。翠翠笑着说:“你怎么又改了行的?不跑买卖,却跑到江边打鱼了?不会是买卖亏了本吧?”

  商良假意恼着说:“你这是为哪般?不打招呼就动手掀了我的竹笠?晒黑了我的面孔,我回家后,我那黄面老婆还认得出我吗?”

  翠翠说:“一个黄脸,一个黑脸,那不更好看吗?说不定你夫人更喜欢你哩!喂!你不在五通桥,怎么跑到这里了?”

  商良眨眨眼:“是观音菩萨托梦告诉我赶来的。”

  “你大白天还做梦呀!”

  商良突然一指前面说:“你们快看看,那边出事了!”

  豹儿他们回头往江面—看,只见江面平空涌起一团水花。在水花中,冒出了一个人头,跟着露出了半个身子,他胁下还挟着一个人。豹儿、青青、翠翠看得惊喜异常,从水底下冒出来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那船老大。

  在船老大不远的水面上,也冒出两个人来,那是船上的两名水手。他们前后踩着水,挟着那个仍看不清的人,奔向岸边来了。

  商良说:“我们快过去看看,他们挟着什么人上岸了!”说着,提起锚往岸上一丢,以免船给江水漂走。

  除了青青,他们都跳下船奔过去。首先是豹儿惊喜地说:“大伯!你将这个玉面夜叉抓住了?”

  船老大笑了笑:“这个婆娘太歹毒了,烧了我的船,我不找她赔找谁赔去?”

  翠翠问:“大伯,你怎么擒住了这个恶婆娘的?”

  船老大说:“这个贼婆娘,在陆地上,我不敢去招惹她,在水里,我就不怕她了,我们三个人,一个拉手,一个拖脚,就这么将她捉了上来。”

  只有商良不出声,一直在旁默默观察。他已经看出了船老大和玉面夜叉在水底下经过了一场战斗,而且以深厚的掌力击伤了玉面夜叉,并封了玉面夜叉的穴位,才把她提到水面上来。显然,这位船老大,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江湖奇人。到底这位奇人是哪一门派的高手?水下功夫那么的俊?

  商良想着、思着,脑子里蓦然一闪,想起-一位在武林中颇有名气的人物来,笑了笑说;“我要是没看走眼,老兄你一定是白浪帮的长老,人称鄱阳蛟王向湖前辈吧?”

  船老大怔了怔,一笑说:“老弟一定是看走眼了!我只是在岷江上一位船家。”

  商良笑着说:“一位船家,能在水底下打发了几个水性极好的贼,还将一条船弄得在江面上旋转并把船推到岸边来,且挟人踩水如走平地,这的确是江湖上的一大怪事了!而且这一水上绝技,只有鄱阳蛟才会,别人是怎么也抖不出来的。”

  船老大叹了一下:“老弟,你怎么胡言乱语的?不怕摔破了我的饭碗吗?”

  “好好,我不说,你老兄怎么从江西鄱阳湖跑到这岷江上来了?自从白浪帮与小孤山一战后,白浪帮大胜,而你老兄怎么一下从江湖上消失了?不会是避祸躲仇吧?”

  “实话相告,老夫只是厌倦了江湖生涯,不愿再卷入武林里的恩怨仇杀中去,才隐居在岷江上。”

  “看来,要不是玉面夜叉烧了你老兄的船,你也不会出手了?”

  豹儿、翠翠听了愕然相视。豹儿不知道白浪帮是什么,但翠翠却听说过。白浪帮是江西鄱阳湖上的一个小帮会,在江湖上颇有侠义之名。帮中的人,武功虽达不到上乘,但个个水性极好,水中的功夫却极为上乘。这位船老大人称鄱阳蛟,当然是水性极好的了,怪不得他能在水中杀了几个贼人,活擒了玉面夜叉。(白浪帮一事,见拙作《神州传奇》—书)

  船老大睨视商良一眼,仰天一笑:“老夫孤陋寡闻,也颇知道丐帮中出了一位新秀,武功极好,游戏人间,江湖上人称一见笑商游侠,大概是老弟吧?”

  商良笑着:“你老真是六月的债,还得好快呀!连我的烂底子也抖出来了!”

  翠翠瞅着商良说:“好呀!原来你是金帮主打发来的,装神弄鬼的戏弄我们,一时跑买卖的,一时打鱼的,一直瞒住我们。你说,你该当何罪?”

  “哎哎,你这假小子别乱来,我有什么得罪了你?”

  一句假小子,可把翠翠惹恼了。她扬扬眉:“你说什么的?我姓贾吗?”

  “好好,当我什么也没说。”

  豹儿说:“小翠,别闹了!”他又对船老大说,“王长老前辈,我……”

  船老大立刻说:“小哥,你今后记住了!我只是岷江上行船走水的水上人,其他的什么都忘了!更不是什么王长老。”

  商良说:“对对!我们是油桶里放鞭炮,响过算数。”

  要是说船老大是位江湖奇人,那商良更是一位江湖奇人了。他们都深藏不露。一个隐居在岷江上,一个是游戏尘世。豹儿说:“大伯我是说,因为我们害得你的船给烧掉了,我们会赔偿的……”

  商良又叫起来:“这真是黑狗偷吃,白狗当灾了!船是玉面夜叉烧的,关你什么事了?再说,玉面夜叉已答应赔船了,你还赔什么的?真是没事找事。”

  豹儿说:“我,我总感到过意不去。”

  船老大一笑说:“小哥,别这样说,我虽然怕事,也知恩怨分明。船是玉面夜叉烧的,不关你的事,而且她已答应将她的船赔给我们了!过意不去的是我们,不是你小哥。”

  翠翠问:“你怎么过意不去的?”

  商良接口说:“他小船换大船,旧船换新船,有赚哩,当然过意不去啦!”

  翠翠笑起来:“你别胡说好不好!”

  船老大一笑说:“他没说错,我们的确有赚的。好了!这玉面夜叉交给你们,我还得去看看我那火烧过后的船,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捡回来。”说着,他拍开了玉面夜叉的穴位,带着他两名水手,跳入水中,向不远处漂在江面上的破船游去。

  玉面夜叉被封的穴位一解,不久便慢慢地醒过来,感到浑身刺骨般的疼痛。她一看,自己竟卧在地上,她的仇敌豹儿、翠翠和那渔夫,一个个在望着自己。她一怔,想纵身跳起,但内伤极重,哪里能再跳得起来。她感到绝望了,问:“你,你们……”

  翠翠含笑说:“你也算大命,龙王爷嫌你太脏了,不愿收留你,又将你转交给我们啦!你不会想到吧?”

  “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了,我们什么也不想要的。”

  商良在旁说:“哎哎!倒大方了,你不想要,我可想要。”

  翠翠问:“你想要什么?”

  “金子啦!银子啦!珠宝啦!我都想要。”

  “看来,你很贪财呀!”

  “喂!你嘴巴干净点好不好?我要送那些少女小孩回家的,既要路费,又要花银两安顿他们,我总不能做蚀本的买卖吧?”

  翠翠点点头,转问玉面夜叉:“马家的财物珠宝,你收藏在什么地方了?”

  “不是给你们一把火烧光了吗?”

  “不错,马家大院是有些古玩珠宝的。你大概忘了,我放火之前,曾经问过一些人,你们的大量金银,根本就没有存放在马家大院内。至于—些古玩珠宝,我都叫一些丫环、奴仆收拾逃生,作为他们今后的生活费用。”

  商良说:“是呀,五通桥的黑窝里,也只有小量的金银,不够用场。你说,大批的金银珠宝,你放到什么地方了?”

  玉面夜叉突然一把飞刀飞出,直射向商良:“你要金银珠宝,老娘给你!”

  玉面夜叉一面在对话,一面暗暗运气。她一运气,才知自己的一条经脉给弄断了,这不啻废去了她一身的武功。一个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武功给人废掉,比杀了她更痛苦,何况她又重伤在身,自问也活不了多久。她一向凶残成性,临死时,也要找一个人来垫底。她将身上仅有的两把飞刀拔出,一把杀人,一把自杀。一把飞刀飞出后,一把飞刀就插在自己的腹中了。

  商良见白光一闪,人如白鹤,直冲而起,闪过了这一把飞刀,一边说:“我的妈呀,你不要了我的命吗?”

  翠翠一怔之后大怒:“贼婆娘,你找死了!”一剑刺出。可是玉面夜叉已全无反应,人已死去。翠翠一剑,只刺在一具尸体上。

  豹儿愣了愣:“小翠,你怎么将她杀死了?那怎么问话?”

  商良看了一下说:“你翠兄弟并没有杀死她,是她自己杀死了自己。”

  豹儿问:“她怎么自己杀死了自己的?”

  商良耸耸肩:“你去问问她吧!”

  翠翠说:“她死了更好!”

  商良说:“好是好,可是我这趟买卖,肯定是亏本了。来,我们埋了她吧。”

  玉面夜叉一死,岷江上的恶霸,才真正全部铲掉。他们草草埋葬了玉面夜叉后,深藏不露的鄱阳蛟王向湖和两个水手,提着水淋淋的大包、小包东西上了岸。王向湖看了看江边的一堆新土,问:“她死了?”

  豹儿说:“大伯,她自杀死的。”

  商良却神秘兮兮地问:“喂!船老大,是不是你在她身上做了手脚?”

  “我!?我只是废去了她的武功,别让她今后害人。”

  “怪不得她自杀了!她废去了一身武功,还能在岷江一带活下去么?就是一般村夫市民,要杀她也轻而易举的!”

  “其实她完全可以逃到远方,隐姓埋名的活下去。现在她死了,也就算了!”

  “你老却说得轻轻松松,她还几乎要了我这条命,陪她一块去见阎王。”

  “那么说,她是自找死路,怪不得别人。来!你们留在船上的行李,幸而没给火烧掉,我从水中捞出来,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豹儿他们的行李中,除了—两套洗换衣服,还有不少的金银,不下六七百两,要是失去了这些金银,他们三人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了,今后在旅途上,投宿住店也有困难。翠翠接过行装说:“大伯,我们多谢你啦!”

  商良也接过自己的包袱,问:“我的那罐酒呢?你没给我捞上来?”

  “对不起,你老弟的那罐酒,给龙王爷搬了去,要不回来。”

  翠翠格格地笑起来:“你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捡回你的包袱已算好了,还挂惦着你那罐酒的。要是我,龙王爷不要,我也会送给巡海夜叉的。”

  “这罐酒可是我老婆特意酿的,要我带去乐山敬那乐山大佛吧!”

  “算了吧,敬你肚子里的酒脏神才是真的。”

  翠翠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他们一齐朝玉面夜叉的船走去。上船后,商良说:“王船老大,你最好在船上各处看看,少什么缺什么,别弄得船开到江中心再去找,可到不了乐山呀。”

  “不错,我是要各处看看的。”这位白浪帮的长老,真的带着两个水手,到船的各处去检查了。

  商良略略看了看这条船说:“这条船比原来的宽爽干净得多了,还有几个舱房的,你们一人住一间还有多。”

  豹儿问:“大叔,你不和我们一块去?”

  “我很想跟你们一块去,可是五通桥的事还没有办完。”

  青青却问:“大叔,你怎么知道我们有事而赶了来?”

  “这个吗,你们得感谢一位少女和一个小孩子了!”

  “一个少女和一个小孩?”

  商良一说,豹儿他们才知道。原来给关在五通桥镇上的一对姐弟,他们的家就住在这江岸附近。商良亲自送他们回家时,在山头上看见了江中所发生的事情,一怔,便急忙由这一家人借了一条长绳,系上了铁钩,飞奔下山赶到江边来了……

  豹儿说:“大叔,要不是你来,我们今天一定会掉进江里淹死了。”

  商良摇摇头:“就是我不来,你们也不会淹死,放着一位白浪帮的长老,临危时,他就会出手。要是我早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我就不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青青愕然:“白浪帮的长老?谁?”

  “他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翠翠轻轻对青青说:“他就是船老大!可是,你千万别说出来,不然,他会不高兴的。你最好装着什么也不知道。”

  为什么要“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呢,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