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欲擒故纵
飞虎谷确在扬庙流星山麓。
其实此乃简松逸混淆江湖中人眼目之计,山并非流星,谷亦非人称飞虎,而是皇明志士一处秘密坛舵所在而已。
其处原系富家别业,三山围绕,翠郁屏幛,参天危松,面临一片不算太小湖泊,别业内亭台雅致,画阁雕梁,景物悦目,春花竞艳,夏荷飘香,冬松挺秀,秋波镜空,令人居住其闻不禁尘虑皆涤。
水阁风生,晶殿清凉。
简松逸与司徒婵娟凭拦对坐。
司徒婵娟风华绝代,仪态万千,嫣然含笑道:“公子,你冒充吴越到何时?”
简松逸正襟危坐,答道:“快了,只得元凶巨恶成擒,在下即可恢复本来面目,但不知姑娘考虑好了么?”
司徒婵娟微嗔道:“公子是说一定要与那阎玉见面不可?”
“不一定要见面,但非让阎玉前来擒住,令尊得能早日安然返回。”
“小妹心想阎玉未必如此容易中计,周折仍乡,公子宜慎重小心才是!”
简松逸颔首道:“此乃下策,即使姑娘不允与阎玉晤面,还是诱他来此中伏,兵贵神速,以免夜长梦多!”
司徒婵娟娇然一笑,纤手入怀,取出一束手卷,道:“小妹昨晚手绘,容有漏失之处,但以公子睿智不难参悟。”遂递向简松逸。
简松逸不由一愕,接过展开,只见是狂风三式图解,不禁大喜,连连称谢。
图解尚有圈注,字体娟丽工整,画笔掠剑出式栩栩如生,大感赞佩。
司徒婵娟玉靥绯红,娇羞浅哼道:“小妹从薛老口中得知,公子六艺俱精,文高八斗,胸罗武学浩瀚如海,涂鸦之毛过承谬奖不胜汗颜,这狂风三招恐小妹胸中记忆绘语,非资质禀赋上乘甚难理解参悟神髓,狂风三招霸道无匹,若不悟彻神髓强自习练即伤及自身为害正烈,家父亦未研习,传授阎玉其中必有缘故,如小妹猜得不错,阎玉必作法自毙!”
简松逸颔首笑道:“在下之见与姑娘不谋而合。”
遂就图解秘教于司徒婵娟,彼此耳鬓厮磨,相互切磋,简松逸悟性极高,又学有渊源,何况漩玑秘笈内所载武功已然悟彻玄奥,触影奇通,不觉深得其中三味,借取司徒婵娟佩剑双双同往山坡演练,司徒婵娟履嘱只可用七成真力。
司徒婵娟一颗心吊在喉腔,恐简松逸超越自身体能伤及内腑,只觉卜卜狂跳。
果然狂风三式威力无匹,第一招“飓风苹未”,第二招“风云际会”,第三招“九天飓降”,一式比一式强劲,使展开来,强风如潮,宛若排山倒海,狂涛汹涌,周遭三十丈内树干偃伏,尘砂弥空,威势惊人。
司徒婵娟立在远处,衣裙飞舞,几乎立足不住。
只见简松逸演练到第三式,司徒婵娟禁不住娇声惊呼,惟恐超越其本身潜力之外身负重伤。
这狂风三式一式九招,九九八十一变,势如奔流汹涌,滔滔不绝,霸道已极。
倏地凌空剑影狂刮一收,简松逸收剑击天一招,气空神闲,面含微笑道:“姑娘,狂风三式剑势之强劲果然无与伦比,不愧有霸剑之称!”
司徒婵娟惊鸣疾闪落在简松逸之身,翦水双眸注视在简松逸脸上道:“公子未受伤么?”在她想像中,习此狂风三式除非武学已臻超凡入圣境域决不可能不受反震之力所伤。
简松逸见她一番关心已极模样,柔情密意尽在眸中流露无遗,不禁心神一震,笑道:“在下这不是好生生地么?”
司徒婵娟目露幽怨之色,叹道:“你们男人多半逞强好胜,小妹知道这狂风三式霸道无匹,伤人伤己,除非保留三成真力,否则绝没有不受反震之力损及内腑的,瞧你不听小妹之劝,竟然用出十二成真力。”说着取出一粒丹药催命服下。
简松逸不忍拒之,接过服下,笑道:“君要臣死,不敢不死,即使姑娘所赐乃穿肠毒药,在下也不敢不遵命吞下!”
司徒婵娟听出弦外之昔,不禁颊涌绯红,右手一招打了简松逸臂上一拳,娇嗔道:“人家是说真的,你怎么……”
言犹未了,简松逸忽啊呀一声,仰面翻倒,双眉紧闭,面如金纸,似不胜痛若之状。
司徒婵娟只道简松逸伤及内腑,伤势发作,药性尚未散开,不禁慌了手脚,赶紧蹲下,玉手探入简松逸怀中,宛视伤势,只觉他体温如冰,芳心大急道:“难道丹药无效么?”
猛感简松逸冰冷的躯体逐渐回温,知药力已散,知已无恙,把一颗卜卜直跳的芳心方始放下
只觉简松逸长吁了一声,道:“憋死我也!”眼帘缓缓睁开。
司徒婵娟慌不迭地把伸在简松逸怀中玉手缩回,娇羞不已。
简松逸坐了起来,自怨自责道:“悔不听姑娘之言,倘不蒙赐药,在下那能再世为人!”
一条身影于阜起土丘之后冒出,疾掠而至,道:“说得也是,不过少侠却装得甚像,与真的一般无二。”
简松逸发觉来人正是御风乘龙符韶,不禁面色微愠,怒道:“胡说,这狂风三式简直逆天行事,与武功之道大悖常理,如非司徒姑娘赐药,虽不死亦内腑糜损。”
司徒婵娟听得符韶之言谓简松逸是装着,不禁心中一动,凝眸察视简松逸神情,只觉不现丝毫闪烁之态,气度严正,暗道:“难道符大侠是说笑么?”
只听符韶笑道:“就称是吧!怒符某多言。”笑容中泛出诡秘之色。
司徒婵娟更是心中一动。
简松逸忙道:“符大侠此来莫非有什么重大要事赐告么?”
符韶道:“袁绶为阎玉狂风三式震伤,藏身客栈中调养伤势,暂时不能现身露面了,那阎玉贴身不离的黑衣汉子追踪袁绶时为我等所擒!”
简松逸轩眉一笑道:“此人被擒,更事半功倍了!”
“但有一事情势有点不妙?”,符韶说得郑重,目中泛出忧虑之色。
简松逸瞧出不似有假,暗暗一震,道:“为了何事?”
符韶忙附耳密语。
简松逸眉梢皱了皱,道:‘在下这就去解决。”说毕匆匆掠去。
司徒婵娟察觉两人神色有异,问道:“符大侠,究竟发生了何事?”
符韶望了司徒婵娟一眼,心说:“绝不可向她吐露真情,还是谎言的好?”故作叹息道:“告知姑娘也无妨,起因在诸葛敬身上,薛老以调虎离山之计诱使诸葛敬离此赶往京城,诸葛敬本身生死存亡无关宏旨,但其师门却与王公宗亲叛逆夺储有关,少侠欲诸葛敬去京作为人质,以平息朝中纷争,不料途中为人拦截。”
司徒婵娟抑眉眨眨道:“真的么?简公子究竟是否站在先明复国志士那面?”
符韶略一沉吟道:“这话就很难说了,先明以朝纲不振,闺宦擅权,贿赂公行,欺君党国,故有献闯之乱,如今清狗国势强盛,仅有郑氏廷平义帝秦,少侠见延平孤军一隅,复国不易,除非力应外合,是以……”
司徒婵娟不待符韶说完,接道:“我明白了,简公子用心良苦,身在曹营,心存汉室,责艰任重,难怪我有时见他不言不语,独坐沉思。”
符韶道:“姑娘明白了就好,要知鬼影子阎白枫也是满奴走狗,如非当今清帝对少侠信任有加,早就兴起大狱少侠已押赴市曹处死!”
司徒婵娟正要答话时,忽的脸色微变,急取一方紫纱,覆住面目,低声道:“有人来了,速离此地!”
符韶也发觉有异,冷冷一笑道:“我只道是谁?原来又是一双老魅!”偕同司徒婵娟飘然走去。
不错,来人正是蓬莱双魅戈戎戈盾。
双魅换了一副新的头罩,四只冷森目光注视着符韶、司徒婵娟背影。
戈戎忽高声道:“两位且慢离去?’
符韶慢慢转过身子,沉声道:“原来是你们一双老魅,在下与二位毫无渊源,谅问来意为何?”
司徒婵娟继续望前行去,身影渐渐消失远杳。
戈戎道:“请问此处是飞虎谷么?”
“不是!”
“老朽兄弟决无为敌之意,实不相瞒,老朽来此是想见见吴越求证一件事,一俟明白,立即赶往插天崖,此处究竟是否飞虎谷已不重要了。”
符韶目中逼泛杀机,道:“在下已告诉二位此处并非飞虎谷,与那吴越素不相识,两位请速离此地,不要尚未见到司徒白,就葬身此处,岂非出师未捷身生死么?”说时仰面哈哈大笑不止。
双魅不禁面色一变。
连日来双魅遭遇,使他们一腔雄心也因之意冷。
说真的他们此腼典求见吴越,亦是硬着头皮而来,却遇上符韶咄咄逼人,戈盾忍不住怒喝如雷道:“老夫……”
戈戎忙喝道:“老二,你我又不是来此无事是非的,既然此处并非飞虎谷,自然不能见着吴越,你我不如离去吧!”
符韶大笑道:“既然两位见机,在下不妨奉告一句,方才在下风闻桂中秋已赶往插天崖去了,不言而知桂中秋必是追踪吴越其后。”说着快步离去。
留下蓬莱双魅两人呆立着茫然发怔。
为何符韶要告知他们桂中秋去踪。
是真?是假?
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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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那条短短狭窄青石板街道寥无行人,虽然肉店、杂货铺、香烛肆饭庄及一家参药店却敞开着,却一个麻雀儿都没有上门,显得异常冷落凄清。
到是那家独一无二的客栈门前柳树上系着数匹黄骠骏骑摇着尾巴,鼻中不时嘶嘶出声。
一双抱着鬼头刀劲装汉子立在门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中泛出忧虑之色。
那家客栈委实破旧,垩壁剥落,几扇木板门框污秽油乌,也无招牌,只有一盏半旧的油银灯笼悬在横杠上,仅一个“福”字,在风中摇曳不停。
除此之外,小村上一切宁静,但村外却不时传来一声声长啸,飘回幡空,游走无定。
客栈门前,一条身影自屋面上落下,现出一手持招扇中年丰神飘逸的儒生。
一双抱刀汉子陡地大惊,横刀一拦,喝道:“尊驾是……”
儒生折扇一摇,道:“速通禀少令主,就说我吴越求见!”
吴越名头迩来可说是无人不知,响亮无比。
一个汉子心神猛凛,掉面望内疾掠入去。
另一抱刀汉子愕然瞪目道:“尊驾就是吴护法么?”
“不错,正是我吴越。”吴越冷冷一笑道:“看来,你并非本帮的人。”
那汉子道:“在下乃令主夫人身旁护卫,这村内外伏椿密布,吴护法是如何进来如入无人之境!”
吴越叹息一声道:“你们少令主认为布设不亚于天罗地网,其实除了少令主外均活不过明天!”
“谁说的!”客栈内修长威武的阎玉飘然走来。
吴越道:“眼前就算我信口雌黄,危言耸听吧,少令主,你我入内有机密大事相告!”
阎玉双眉微耸,道:“请!”
两人相偕入得川堂落坐。
阎玉即道:“为何不见总护法钟离胡?”
吴越道:“少令主莫非奉了令主之命要擒杀于他么?”
阎玉面色大变,道:“吴护法何以知情?”
“所以吴某说少令主布伏的人手将活不过明天之话。”吴越手举一摆,接道:“令主或有不得已苦衷,但少令主已犯下大错!”
阎玉勃然大怒,厉声道:“吴护法,你道我不敢杀你么?”
吴越微微一笑道:“如果吴某惧怕少令主,也不敢只身单人前来了,狂风三式并非天下无敌?倘吴某猜得不错,少令主虽诛杀了巨邪天罗洞主卜熊,但你也中了卜熊阴毒掌力,此刻少令主左肩是否感觉轻微不适?”
阎玉大惊失色,冷笑道:“此许毒伤何惧之有?你为何知情?”
吴越面色一沉,道:“少令主,你犯下大错,不但置令主于生死之境,而且为你娘惹来杀身大祸!”
阎玉闻言不禁呆住,怒道:“吴越,你胆敢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利么?我犯了什么大错?”
“好,吴某明白告诉你!”吴越目泛怒光,面罩寒霜道:“别人须从开头说起,但吴某要从后面反转来说出,再叙述根由,少令主,吴某问你,你那贴身亲信贺翼如今何在?”
阎玉不由楞得一楞,忖道:“奇怪,我到忘怀了,贺翼至今未见,我命他追踪袁绶尚无回报。”忙道:“奉命办事外出,你问贺翼则甚?”
吴越发出嘿嘿冷笑道:“少令主是命贺翼追踪袁绶下落是么?”
“不错!”
“贺翼已落在桂中秋手中,现在桂中秋与蓬莱双魅等已带着贺翼扑向你娘所居之处?”
阎玉不由心神猛凛,暗忖:“糟了,贺翼武功心智无一不高,但比桂中秋与蓬莱双魅却瞠乎其后,娘曾严嘱贺翼随身不离,不料疏忽竟铸此大错!”忙道:“他们望何方向而去?贺翼绝不至于吐露。”
“嵩山!”吴越淡淡一笑道:“世人无不知嵩山乃少林派,执天下武林的牛耳,殊不知尚有一处外人鲜知秘穴乃令堂所潜隐之处。”说着哈哈爽朗笑声出口道:“少令主心中奇怪吴某为何知之,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桂中秋为吴某深仇大敌,他的一动一静均落在吴某眼目中,令尊令堂他们藏有深心,吴某这才明白,瞧少令主一身武功多半均是剽窃少林内家正宗便不言而知!”
阎玉此刻不禁改客礼敬道:“吴护法,现在应如何行事,我是否应赶回先予拦截,一面飞讯禀明家母早作准备。”
“来不及了。”吴越道:“总护法钟离胡为何知少令主奉命要擒杀他,飞讯均经他截获。”
阎玉骇然色变,厉声道:“居然有这等事,我阎玉不杀钟离胡誓不为人!”
“少令主休说此狂语,要知钟离胡亦非易与之辈,眼前正调遣能手欲举进袭,村外啸声正传,仅是疑心之计!”
“走。”阎玉霍地立起,冷笑道:“先发制人,我阎玉必须一网打尽,片甲无存。”
“不可。”吴越摇首道:“他们若见少令主现身,必藏匿隐起,绊制少令主之计得售,令堂必更凶危实。”
阎玉不由面色异样难着,道:“请问吴护法计将安出?”
吴越哑然一笑道:“吴某不是献计而来,少令主眼前铸成大错莫过于擒囚司徒兄妹!”
阎玉一闻此言,如中雷殛,半晌艾艾难语,嗫嚅道:“吴护法如何知之?”
吴越长叹一声道:“如此,令主必有性命之忧?”
“你是说司徒白。”
“不错!”
“司徒白与令主相互克制,必要时不惜同归于尽,事实真像,谅仅有令堂一人知悉而已,吴某仅在不久之前得知梗概,所以献计不如结为秦晋之好,解此怨隙,少令主此举无异雪上加霜,适得其反。”
阎玉厉声道:“难道要我将他们释放么?”
吴越淡淡一笑道:“要如何做法少令主胸中自有权衡,为祸为福,端在一念之间,少令主休妄存狂风三式举世如无敌,要知少令主臂罹毒伤,更难发挥剑势威力,总护法武功强过吴某,少令主不信,不妨与吴某一试,瞧瞧是否能伤得了吴某。”
“真的?”阎玉只觉吴越委实精明厉害不可轻视,不如藉机将吴越制住。
吴越那还不知阎玉心意,哈哈一笑长身立起,道:“你我去在店外无人僻处一试如何?”
阎玉颔首微笑,当先走出店外望左侧一片莱园走去。
一只门前持刀汉子神态愕然。
吴越笑道:“请借刀一用!”
一个汉子迟疑了一下,将刀双手捧出。
吴越接过,将折扇插向肩头,走向菜园与阎玉相对而立,道:“少令主只好不要使出第三式‘九天飓降’,反震之力必身引发毒伤,内腑糜损口吐鲜血,虽不死也瘫在床上不能动弹!”
阎玉大惊道:“吴护法对狂风三式知道得多少?”
“熟知能解!”吴越鬼头刀一晃,竟然摆出狂风三招出手式“飓风苹未”却又似“风云际会”。
阎玉见状不由一颗心咚地望下急沉。
蓦地,一声长啸尖锐刺耳飘送入耳,忽见一短装人奔来道:“禀少令主,强敌扑袭压境,请示定夺!”
阎玉目光投向吴越。
吴越道:“吴某告辞。”话才出口,人已疾射而出,迅如离弦之弩般射向村外而去。
不错,果如吴越之言,钟离胡大举攻袭阎玉所布伏椿暗卡,噩讯频频传来,伤亡甚重,钟离胡施展的偷袭之策,阎玉手下往往还未察觉有异便遭惨死重伤。
阎玉厉声道:“钟离胡这老鬼现在何处?”
“属下赶来报讯时,他还在东山口。”
只见阎玉击掌三声。
客栈内纷纷掠出十数劲装黑衣人,老壮不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隆起,精芒内谏,一望而知均是内外双修的高手。
阎玉道:“留下四人好好看守司徒兄妹,其余随我赶往东山口诛杀钟离胡老鬼。”接着高喝留下四人姓名,立即率众望东飞奔而去。
那留下看守司徒兄妹四人也立即向客栈内掠入。
一条人影形似淡烟般蹑随四人之后而入。
店内光线幽暗,那人身影捷似狸奴,忽隐忽现。
只见那四人窜入厨下而去。
厨房凌乱无比,与酒楼饭店无异,水盆内充塞着未曾清洗的杯盘碗盏,钩悬鸡鸭鱼肉,一座红石推砌大灶炉花熊熊,锅内尚在炖烧一锅牛肉。
只见一人低声道:“我等何不先瞧瞧司徒兄妹,藏入地室中亦不致让来敌发觉。”
另一人答道:“正合我意!”
那人伸手探入火光能熊灶孔内一摸,倏地缩出,但见石灶竟缓缓移开,露出石级。
忽闻一人冷哼出声道:“俺怎地右臂似针扎了一下,难道这厨下有毒蜂不成!”
其他三人亦有同样感觉,只听一人冷笑道:“我等岂是毒蜂伤得了的么?快下去!”
四人鱼贯拾级而下,只见一条深长通道,油灯高悬散出昏黄的光亮。
到得尽头甬道突扇形张开小条通道,两旁显露出石室小小圆窗。
只见首先一人向一座石室门前开锁,推门而入。
室内司徒岳司徒锦霞两人分置两处,铁栅为屏两房,仅有一榻一桌一几,兄妹二人正在低声商谈。
司徒岳目睹四人人来,冷笑道:“你等速通知阎玉来见我们兄妹,稍迟便悔之莫及。”
一个朱砂脸老者嘿了一笑道:“你们已被少令主封闭全身穴道,插翅难飞,犹敢大言不惭听老朽之劝不如……”
话尚未了,倏地面色大变,宛如置身在寒冰地狱中战傈不已。
无独有隅,其他三人亦是如此,同声惊呼道:“好冷!”战颤面无人色。
司徒兄妹不由相顾错愕,情知他们四人来前必罹受暗算,只见一个手持招扇中年儒生飘然进入石室内,似是传言中的吴越,不由一呆。
这四人亦发现了吴越,骇然凛震。
朱砂脸老者狞笑道:“你就是吴越么?”
“不错,正是吴某。”
“不言而知你与钟离胡表里为奸,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将少令主诱出,老朽只觉你施展鬼域暗算,有失光明磊落行径,纵然身死也难暝目。”
吴越冷冷一笑道:“我吴越行事出手一向不择手段,尊驾如难暝目,请在阎君之前哭诉,吴越倘寿元未尽,谅阎君也是无可奈何?”
四人禁受不住酷寒袭体之苦,颓然倒地。
吴越走近铁栅,拧断栅门铁锁,伸掌解开司徒兄妹被封闭住穴道。
移时,司徒兄妹二人穴道解开,松了一下筋骨,感觉一切如常,并无不适之处,司徒岳道:“解放之情,难以为报,阁下为何来此相救?”他心中猜疑吴越与阎玉同是一丘之貉,解救他们未必不另有用心。
吴越神色一沉,冷冷答道:“吴某奉了令堂之命来此相救有何不对?”
司徒兄妹二人闻言不禁相顾一呆,司徒锦霞芳心大喜,嫣然一笑道:“家兄年少气盛,出言不逊,阁下谚勿见怪,家母现在何处?”
吴越淡淡一笑道:“二位随同吴某前往将见令堂令妹,不就明白了么?”随即目注地面四人一眼,道:“吴某与四位无怨无仇,奈迫不得已而为主,此刻吴某法外施仁,先点了四位睡穴,不至七日之后无法复醒……”
朱砂脸老者寒毒之苦无法禁受,闻言头声道:“多谢吴护法不杀之恩!”
吴越微笑道:“且慢谢我,吴某还要点了四位哑穴,然后废了一身武功,半年后可恢复语声,只要四位金人三缄其口,可保颐养天年。”
四人一听要废了他们武功,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朱砂脸老者颤声道:“吴……”
吴越已自落指如飞点下。
司徒兄妹不禁心头骇然。
吴越微微一笑道:“两位随身兵刃失落了么?”
司徒岳道:“被小贼阎玉收去了。”
吴越冷哼一声道:“到小贼屋里取回吧!”
口口口
吴越领着司徒兄妹望西掠去,一路疾行如风,深入参天古木林中。
蓦地,林中突掠来四条人影,手中握着刀剑,遍染满血迹,似是经过一场凶恶的拚搏。
其中一个蛔须绕腮的四十上下魁梧大汉,盯了司徒兄妹一眼,忽惊诧道:“那不是少令主所擒住的一双司徒兄妹么?怎么会逃出来了?”
吴越冷冷一笑道:“大概你们四人是漏网之鱼了,你们怎不死在钟离胡的剑下逃来此地?”
大汉望了吴越一眼,厉声道:“你是谁?”
吴越道:“阎玉尚不敢在我面前说话如此无礼,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我问你的话你还未答话咧!”
四人为吴越一股无形气势所慑,面面相觑。
吴越喝道:“咱们走吧!”
四人突的面色一变,身形疾闪布成四象方位,一个面白如纸老者冷笑道:“老朽想起来了,你就是少令主口中常说的那个叛帮的护法吴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吴越目注司徒兄妹道:“烦令兄妹打发他们上路吧!”
司徒兄妹急于相见其母二妹,早就按奈不住跃跃欲试,一闻此言双双撤剑攻向四人。
面色苍白如纸老者喝道:“且慢!”
吴越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等无意为难,但须禀明少令主后始予放行!”
吴越突五指宛如电光石火抓出,迅疾无伦扣住老者握剑腕脉要穴,五指一拧,左腿踢向小腹。
这本是瞬眼功夫,快得令人无法察觉。
只听一声嗥叫出口,那面色苍白如纸老者一个身子踢飞出两丈开外,张嘴喷血如泉,右臂被生生摔断离体。
三人大惊失色,纷纷大喝出口,挥剑攻向吴越而去。
司徒兄妹双双持剑迎去,出剑狠辣如电,两人联臂,只见寒芒闪处朵朵剑花涌向三人。
要知这三人亦是南荒域外高手,无奈被吴越先声所夺,死者又是他们之中武功最高,情怯之下武功大大打了个折扣。
须臾,两人为司徒兄妹一剑穿透心坎,狂嗥倒地毙命。
另一人心慌意乱,转身图逃,吴越一式“天外挥经”忽疾然挥出,点住穴道不能动弹。
吴越冷笑道:“你要活命,最好实话实说,阎玉现在何处?”
那人目露悸愕之色道:“钟离胡率众偷袭,双方均伤亡过半,幸少令主赶来,钟离胡突率众后撤,并出言激怒少令主追下,却不料少令主被诱开远离时,钟离胡羽党竟发动大肆杀戮,我等四人且战且逃转向此处奔回!”
吴越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们也怕死!”回面向司徒兄妹低喝道:“咱们快走!”
□□□
司徒兄妹被吴越领至一座山崖旁小屋,小小四合院落,一个皓首银须的老叟含笑接待,引往一间窗明几净屋内敬息,桌上已摆设数碟肴蔬,杯筷满堂。
吴越笑道:“贤兄妹且进点酒饭,吴某已命人通知令堂令妹赶来相见。”言毕飘然走出房外。
那皓首银须老叟执礼甚恭,送茶斟酒。
司徒岳道:“霞妹,你我一天一晚滴水迄未入口,且用点酒食吧!”
兄妹二人一面进食,司徒锦霞嫣望着皓首银须老者笑道:“老人家,家母与令妹所居离此甚远么?”
“不远,只有十来里山路!”老叟欠身答道:“老夫人及二小姐片刻即至!”
“那么家母所居可是飞虎谷了?吴越为何不领我们迳往飞虎谷?”
“这个老汉就不知道了,但老夫人及二小姐非常安全,请勿忧虑。”
司徒锦霞知这老叟守口如瓶,发觉老叟精芒内护,定是身负绝学老辈江湖高手,途不多言与司徒岳默默进食。
片刻,忽闻一阵奔马蹄声自远而近。
山路小径,砍坷不平,骑马的人一定骑术精湛。
蹄声到得屋外,突戛然而止?
但听窗外传来司徒老夫人语声道:“岳儿、霞儿,你们两人无恙么?”
司徒岳司徒锦霞一听语声,不禁大喜,双双立起离座。
只见四个捧剑秀慧女婢鱼贯走入,依着就是司徒婵娟掺着老夫人走入。
司徒岳司徒锦霞双双跪伏在地,道:“娘!”
老夫人坐下,道:“起来!”
司徒兄妹立起,司徒岳道:“孩儿不孝,久离膝下,累及娘亲跋陟劳累,孩儿难辞其罪。”
老夫人道:“说这些没有用了,你们坐下也好说话?”
司徒岳低声答了一声:“孩儿遵命!”
这时,四女婢二上来行礼。
老夫人面色一寒道:“当初之事,你既知你爹犹在人世,不惜与匪徒虚与委蛇,曲意奉承,娘也不怪你,但不该欺瞒着为娘?”
司徒婵娟道:“娘,你责斥大哥则甚?大哥唯恐小不忍则乱大谋,危及爹的性命,所以隐忍不言,这些已事过境迁,提它徒乱人意。”
老夫人叹息一声道:“辛苦经营的百花坳废于一旦,可惜可惜。”
司徒婵娟道:“娘,家园还可重整,目前应如何救出爹却是急要之务。”
老夫人望了司徒岳司徒锦霞一眼,道:“你们何从找来此处?”
敢情老夫人及司徒婵娟还瞒在鼓里。
司徒岳惊疑地望了锦霞一眼,诧道:“孩儿与霞妹不慎被阎玉所擒,为吴越放出带来此处,娘难道不知么?”
老夫人错愕不已。
司徒婵娟嗔道:“好哇,他竟瞒着纹风不透,女儿要找他理论去!”
黄凤司徒锦霞已站在司徒婵娟一处,诧道:“二妹,你与何人理论?他是谁?”
司徒婵娟不由两朵红云涌上玉靥,嗔道:“他么?他就是……”猛然惊悟现在揭露简松逸身份还不至其时,接道:“将来自会明白,现在说出你又不识,说有何用!”
司徒岳忽道:“听说娘与二妹均罹受吴越散功之毒,那吴越也罹受二妹蚀骨腐肠之毒不知可有其事?”
老夫人道:“那到不假,现在已无事了,吴越亦改邪归正,协助为娘救出你爹!”
司徒岳大喜,道:“吴越呢!为何不见!”
皓首银须老者忽道:“家主人还有要事赶往山外!”
司徒婵娟叹道:“你家主人为何不领家兄前去,反到要老夫人来此,不知为了何故?”
皓首银须老叟微微一笑,赶前向司徒婵娟附耳密语一阵,才道:“现在已不妨事了,尊府合家团圆,此乃大喜之事,可庆可贺,歇宿一霄便可上路了。”
老夫人一听上路二字,不禁诧向司徒婵娟问道:“我们又要远行么?”
司徒婵娟附耳向老夫人密禀。
老夫人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他责艰任重,不能一步走错,也真难为他了。”
司徒婵娟忙请老叟重添酒菜,畅叙离情。
水阁内简松逸正恢复本来面目,独自一人轻酌浅饮,悠然自得。
忽见一条身影闪入阁内,现出正是袁绶。
简松逸毫无所惊,擎杯微笑道:“尊驾何故擅闯在下家宅?”
袁绶抱拳道:“冒昧造访,请忽见怪,但不知此处是否就是飞虎谷!”
简松逸不禁目泛怒光,却倏又敛去,朗笑道:“在下居此五代相传,名谓湖山别业,不过在下也有耳闻江湖中有吴越桂中秋其人结有不共戴天之仇,吴越谎言飞虎谷诱使桂中秋寻仇,大概尊驾就是桂中秋吧!”
袁绶不禁面色微变,诧道:“区区姓袁名绶,乃桂中秋八拜之交,但吴越如何谎言尊府叫做飞虎谷。”
简松逸微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解之谜,在下从未涉身江湖,但这湖山别业却立下禁忌已久,凡擅闯入者必留下一臂一腿,吴越探知其事设计欲假手在下除去桂中秋!”
袁绶愕然道:“那么袁某闯尊宅,也犯了禁忌么?”
“不错,无一例外。”简松逸道:“不过,在下却破例不惩罚袁老师,因为袁老师也活不了多久!”
袁绶不禁勃然大怒道:“尊驾何故出此无礼之言?”
简松逸朗笑道:“袁老师内腑受创深重,虽服下伤药调息,但未全愈和人动手不得,而且袁老师胸后留有白骨滴血追魂令图记,迟早有性命之危,在下因何须代人受过。”
袁绶不禁心神猛凛,冷笑道:“那白骨老贼又岂奈我何?”
简松逸面寒如水,倏地立起,沉声道:“这不关在下的事,袁老师若不速速离开,休怨在下出手无情了。”说着步向阁外而去。
袁绶怒道:“袁某还是不信此非飞虎谷!”身形闪出水阁相对而立。
简松逸道:“在下无必要使你相信。”随手抓起石案一柄长剑,右手紧握剑柄,凝式相待,但未拔剑出鞘。
袁绶一见不禁心神猛震,暗忖:“怎么他摆出剑式神似那阎玉小贼?”
他在阎玉狂风三式剑下吃了大亏,余悸犹存,诧道:“尊驾用的是何剑法?”
简松逸朗笑道:“在下尚未出剑,袁老师怎问在下用何剑法?但在下剑出必定伤人,你要小心了。”话落剑出如电。
只见两股寒芒虹接,叮叮两声,狂飓暴涌过处,袁绶拖着一柄长剑曳空掠去。
地面上遗下点点喷溅腥红夺目血滴。
简松逸目送袁绶远去的身影,摇首出声叹息……
口口口
袁绶逃至山林中倚着一株巨干坐了下来,只觉胸后内剧痛若割,气血翻涌,暗道:“厉害,此人不知是何来历,年岁甚轻却身蕴旷绝奇学,但不知自己夺命三招伤他没有!”
突感喉间一甜,又再喷出一口鲜血,忙取出三粒丹药吞服而下。
忽见林木森森中似有两条身影飞掠,忽隐忽现,心神暗惊,缓缓立起。
一双身影已近,发现正是尤三郎典化两人。
尤三郎也察觉了袁绶在此,猛然刹住脚步,诧道:“耸驾受伤了么?被何人所伤?”
袁绶淡然一笑道:“些微轻伤不妨事,两位来此……”
尤三郎道:“自然是找飞虎谷。”
“找到了没有?”
“没有,不料此乃吴越借刀杀人之计?”
“你怎知道?”
尤三郎笑笑道:“在下无意听得两个守卫这幢湖山别业暗椿说话,只要擅闯进入的话,须废去一臂一腿,吴越与宅主人颇有渊源,本欲请宅主人拔刀相助,宅主人坚不应允,但答应只要桂中秋擅闯强入的话,就算犯了禁忌,杀之并不为过。”
袁绶道:“那吴越何在?”
“吴越已去伏牛插天崖。”尤三郎抱拳道:“我等尚要覆命,再见。”偕同典化疾奔离去。
袁绶喃喃自语道:“伏牛,插天崖?莫非就是天鹰帮总坛?”猛然想起一事,急脱下长衫背部赫然呈现怵目惊心的白骨滴血追魂令,并粘一字条,书云:“十日内若无法寻获桂中秋,必取汝命!”
寥寥十数字,足使袁绶惊心胆寒。
袁绶就是桂中秋!桂中秋就是袁绶。
所幸的是,白骨追魂滴血魔主至今尚无法肯定他就是桂中秋而已。
真的不知么?未必!
袁绶愤然撕碎追魂令及字条,坐息良久才快步离去。
口口口
阎玉目中泛出森厉杀机,询问伤者经过详情,答称遭遇偷袭,对方一拥而上,死者均受毒刃暗器,在猝不及防下,极少抗御之能。
伤者虽一息奄奄,但全然无救,奇毒侵入内腑。
阎玉问出未有一人见到钟离胡,顿然懔悟道:“莫非中了钟离胡调虎离山之计!”
只听随风传来钟离胡语声道:“阎玉!你不是奉命要杀老朽么?老朽委实寒心,飞鸟未尽长弓已藏,狡兔不死走狗已烹……”
阎玉高声道:“钟离胡,这不怪在下,在下只是奉命行事,有忤严命,即是不孝,既然你已知其事,为何不逃去,在下也无法追捕!”
只听钟离胡语声传来道:“阎玉,你以为老朽是何许人,会跟丧家之犬般逃之夭夭,老朽非使本帮烟消瓦解,尽诛罪魁元恶,还要你伏诛才可平息老夫之恨!”
阎玉在钟离胡说话时,目光示意命手下摸向钟离胡藏处袭杀。
匪徒会意伏身闪扑而去。
待钟离胡说完,阎玉不禁目中暴泛凶光,厉声喝道:“钟离胡,你枉为本帮总护法,不料是个藏头绪尾之辈,有胆量与我阎玉分个高下,优胜劣败,倘我不敌,我只当未接奉令谕就是!”
“分个高下,不如拚个生死存亡。”钟难胡呵呵大笑传来方向突然变异,阎玉遣人猝袭钟离胡必然扑空无疑。
阎玉也察觉有异,遣去猝袭的人一个未见回转,不禁面色一变,厉声道:“好,我就是要这么一句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速速现身。”
钟离胡传声道:“阎玉,你别认为狂风三式迅厉无俦,出必伤人,老朽未必惧怕,望西出林后,再左转五百步,便可见到老朽,但只限你一人,老朽亦不设伏。”
阎玉高声道:“一言为定,不见不散。”
“老朽等你一个时辰为限,逾期你的手下个个无法活命!”
阎玉不由自主,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正与平日不知江湖险,如今恍然悔已迟。
他急急搜觅手下下落,发现东一具西一具躺在密林中,遭受暗算点了睡穴,每人身上留字谓:“半个时辰必自动醒转,若强行解穴,必五内损伤,七孔流血而亡!”
这一惊非同小可,带来的人无一不是身手高绝,阎玉不信他们一无抗拒即被点了睡穴,必然另有缘故。
于是阎玉回转原立身之处,再俯身逐处察视,果然有所发现,草上散发出淡淡幽香。
他一嗅入即感神智似有迷惑之感,忙屏住呼吸倒跃而回,悟出其中道理,事先洒布草中奇异的迷香,吸入既深,不像自己事前有备,俟警觉有异已是不及,神智不清,模糊昏迷中再点上穴道。
不言而知那些伤亡之人亦是一般在事先已着了道儿,遇上猝袭扑杀,那有抗御之能,就有,也无形中已大大减弱本身武功。
阎玉不由切齿痛恨道:“钟离胡,你这老狐狸,本少令主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殊不知,他未曾想到钟离胡既有此能为,早就将敌对之人一网打尽了。
阎玉在四面八方都布伏了暗椿,东山口如此,其他三方面呢?也是同样遭遇么?阎玉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激越宏烈,高亢云霄,随风播送开去,山鸣谷应,袅袅不绝。
片刻,人影纷纷掠至阎玉立身之处,见状不禁骇然失色。
阎玉问知其他南西北三向只是发现对方形迹飘忽,一接即退,诱使自乱不敢擅自去远防对方侵入谷内,但命人奔往谷内禀明自己请示亦未见返回。
无疑吴越带同司徒兄妹逃出西口之际所遇四人正是奉命奔回请示小贼阎玉的。
阎玉面色一变,命人赶回客栈探视,一面严嘱将死者掩埋,伤者就地疗伤,昏迷昏睡者留置原处不得移动,俟自己返回后再指示机宜。
口口口
一片枣林之前草青郁绿,钟离胡背剑负手巍立着,目光森冷,疑视前方,像一尊泥塑石雕般一动不动。
钟离胡胸中波涛起伏,也不胜恐惧,如无吴越倚为后盾,怎敢面对阎玉那霸剑狂风三式,忖道:“难怪往昔吴越贤弟对自己竟然分庭抗礼,懔才傲物,自己有逊吴贤弟多矣!”
远处突现出一点点大身影,并非疾行如风,而是缓慢得出奇,钟离胡情知必是阎玉应约而来,不禁手心淌汗,胸中热血沸腾。
来人果是阎玉。
阎玉此刻已失去了离山前的狂妄自负不可一世气概。
其母推评他的武功能与少林绝顶高手抗衡,假以时日,必可冠冕武林,睥睨天下,阎玉亦沾沾自喜,不可一世,那知出山之后,竟然目睹强中还有强中手,虽未落败,却倚仗狂风三式取胜,而狂风三式尚未能贯彻玄奥。
阎玉一步一步行近,但胸头如压千斤,脚步愈来愈沉重,胜负不可逆料,又心悬嵩山潜居之处安危,暗道:“贺翼忠识不二,历练见识智计更高,不然娘也不会命贺翼辅佐于我,纵使他吐露嵩山秘处未必另有深意。”
钟离胡跟着阎玉一步-步走近,不禁持须微笑道:“少令主真是信人,居然敢单人只身赴约,真是虎父无犬子。”
阎玉道:“总护法你有把握必胜么?”
钟离胡道:“老朽年岁老迈,不胜死亦无憾,到是少令主年少,日后大有可为,若不幸死在老朽手中,令主非但绝了后嗣,亦甚为可惜。”
“总护法,休逞口舌之能,请问贺翼何在?”
“在老朽手中,可是贺翼不肯吐实,对令主委实忠心不二却也难能可贵,他只吐出嵩山及伏牛二处,老朽心料他未必另有深心诡计,怎能如此轻易露出口风。”
阎玉暗暗欣喜,冷然一笑道:“总护法,我带来属下死得可疑,倘以真实武功相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是用何药物使他等昏迷再予搏杀!”
钟离胡笑道:“既然少令主知道了,何用多间,老朽原欲用来对付与本门为敌之人,那知竟……”说是又是一笑道:“闲话少说,重归正传,眼前正是生死之搏良机,少令主,请出手吧!但不可用那狂风三式!”
阎玉诧道:“为何不能施展狂风三式?难道总护法怕了不成!”
钟离胡捋须呵呵大笑道:“老朽服膺本门多年,令主尽可不义,老朽不可不仁,要知少令主虽诛戮了天罗洞主卜熊,但卜熊也在临死之前在少令主身上留下阴磷尸毒,若无独门解药甚难清除,妄用真气,必渗入脏腑,何况狂风三式,少令主尚未能悟透玄奥,反震之力恐使少令主死在老朽之先!”
阎玉心内暗惊,冷笑道:“区区之毒,岂奈我何,若无必要,照样可置你于死地!”
钟离胡大笑道:“若有必要,老朽也无所惧!”
阎玉缓缓掷出那柄巨剑,一招“佛祖断蛟”劈出。
剑沉力猛,破空锐啸。
钟离胡两只迷缝眼猛然一睁,道:“原来少令主也学了少林绝学“降龙剑法”!”口中虽这么说,却丝毫不敢大意,身形挪位,剑走轻灵,把他那独门“五禽剑法”施展开来,忽前忽后,倏隐倏现,朵朵剑花一刺向阎玉全身要害重穴。
但见漫空剑影,寒飓如潮,令人骇目惊心。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姜是老的辣,钟离胡武功已臻化境,未走轻灵路子,不与阎玉硬封硬接,但他辣毒奇招,精湛神速,有几次刺中阎玉要害,如非阎玉一身金铁莫入,几乎伤在钟离胡剑下。
阎玉暗道:“自己如不施展狂风三式,恐无法制这老狐狸于死地。”剑式一变,疾跃了开去,斜展巨剑,第一招“飓风苹未”凝满待发。
剑未出,一股无形威势已然逼泛了开来。
钟离胡不禁暗暗一凛,突然眼神一亮。
阎玉忽闻身后传来吴越语声道:“少令主!”
阎玉不禁一怔,转面怒视了一眼道:“是你!”
吴越飘飘然走前,微笑道:“不错,正是我吴越,少令主,你是想使展狂风三式么?”
阎玉哈哈狂笑道:“就称你们事先串通好的,要以二敌一,照样也要横尸剑下。”
“这到未必!”吴越冷笑道:“死的是少令主!而非我们!”说时手伸向钟离胡道:“总护法,把剑借给吴某!”
钟离胡点点头,把长剑递向吴越。
吴越伸手接过谢了一声,含笑道:“恭贺总护法妙计得售,那司徒兄妹也救出了。”
“什么!”阎玉不禁心神大震,厉声道:“钟离胡,本少令主与你誓不两立!”
吴越一晃长剑,摆一剑式相待。
阎玉一瞧吴越剑式,不禁面色大变,骇然张目道:“怎么你也会……”
“少令主,你是怎么了。”吴越竟以讥讪的口吻笑道:“狂风三式又非你姓阎的独门剑法,你会,难道吴某就不会使么?”
阎玉发现吴越所摆剑式竟是狂风三式的难发难收的第三招“九天飓降”,气势之雄比自己犹有过之,那得不惊,怎能不骇。
吴越冷然一笑道:“少令主,此乃一场生死之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你皤然悔悟,俯首就擒,吴某念在令主昔日一番相待之情饶你不死。”
阎玉不禁气急如炸,厉喝道:“吴越,本少令主与你拚了!”巨剑换式“九天飓降”挥展而出。
他快吴越比他更快,两股长虹惊然猛接,立时狂风四起,尘雾飞扬,涛吼怒啸。
只听一声厉嗥腾起,没空剑飓疾敛。
阎玉面色惨变,身形踉跄倒出十数步方始停住,张口喷出一股泉涌鲜血。
吴越迅疾如电掠在阎玉身前,伸措如风疾点了阎玉十数处穴道。
阎玉嗔目道:“你……你……”人已仰面翻到在地。
钟离胡早出两人出剑之前跃落远处,一剑之威,竟将草地刮起了十数丈方圆,树木亦断折数株,不禁心感骇然。
此时一见阎玉被制,立时掠前道:“吴贤弟,这阎玉如何处置?”
吴越笑道:“总护法不必忧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一切自有吴某作主。”
钟离胡赧然一笑,诧道:“吴贤弟你何处习得那狂风三式?”
吴越笑道:“吴某是从小贼那里剽窃而来,这叫做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总护法,请先召回属下,吴某还有要事待办,明日再行相见商议大事。”说着一把抓起阎玉腾跃如飞而去。
客栈内群匪无不忧形于色,久侯阎玉不归,窃窃私议又不敢违忤阎玉之命。
薄暮之际,忽闻门外传呼道:“少令主回来啦!”
群匪纷纷赶出相迎。
果然,是阎玉走了回来,口角仍留有一丝残余血迹,虽依然威武但面色苍白,略带疲累不堪。
阎玉进入堂厅坐下后,冷笑道:“一箭之仇已报,钟离胡距死不远,可恨竟让他逃去,诸位在此严守谷内外,我尚须救出贺翼!”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只色如琥珀玉瓶,倾出三粒药丸吞服而下,神态显出异常疲累之态。
群匪不敢惊扰多问,送上酒食,躬身纷纷退出。容少令主调息。
三更时分,阎玉背剑整衣外出,留言严加守护,如有侵入者格杀无论,独自一人奔离而去……
湖山别业。
后山紧靠一片峭崖有座石室。
室内以铁栅为栏隔成五间囚室,彼此之间一目了然,更可立通声息。
圆室中只有贺翼一人席坐于地,于思满面,谅未受太重拷楚,却也精神奕奕,两眼望着圆孔小窗,不知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石室间只悬着一盏油灯,昏黄光焰衬托得石室中分外凄清。
贺翼嘟嚷着喃喃自语道:“天这么晓了,还未送酒饭来,总不成要让我贺翼活生生地饿死不成!”
不论贺翼如何狡诈,被制住穴道,饥肠辘辘,呼天天不应亦无可奈何。
蓦地,忽闻室外传来一阵凌乱脚步声,接着又是启开铁练重锁声响,暗道:“总算送饭来了!”
铁门开处,贺翼不禁脸色大变。
只见三个劲装背刀汉子半抉半推送入一人,嘴角溢血,双目怒睁,状似痴呆推入一间铁栅门内倚壁坐下。
贺翼差点惊呼出口,暗道:“那不是少令主是谁?”
不错,那正是少令主阎玉。
三劲装汉子很快就退出石室离去,铁门依然敞开着。
接着又是一个庄丁模样提着一只食盒走入,从栅外送入一大碟带卤汁红烧牛肉,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包子及三壶酒,道:“将就吃点吧,今晚来的客人甚多,忙碌无暇,等会我来收碗。”
贺翼忙道:“尊驾慢走!”手指阎玉道:“刚才送来的人是谁?”
庄丁模样神态愠怒,冷笑道:“姓贺的,此时此刻你还要装羊不成,难道你不认识你家少令主阎玉么?”
贺翼故作大惊失色道:“少令主,真是少令主,贺某委实难信其事,室内灯火幽暗,是以无法确定,这怎么可能?”
庄丁道:“有什么不可能,你家少令主自负神勇无匹,倚仗狂风三式天下无敌,却不料反震伤自己,神智受损,时昏时清,恐短短时日内无法痊愈了。”说着转身走出石室,铁门轰通一声关了起来,落锁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贺翼早忘记腹中饥饿,高呼道:“少令主……少令主……”
一连呼唤了数声,阎玉仍张目如痴,略不动弹,似若无闻。
贺翼不禁忧虑如焚,在栅内来回踱步,不停地思索,良久才毅然决定道:“我何不如此这般!才可搭救少令主!”
于是,他坐了下来,将酒食一扫而尽。
约莫半个更次过去,才见那庄丁开门走入收拾碗盘。
贺翼道:“尊驾通禀贵上,说我贺翼决将尽我所知据实见告,以换取救治少令主复原。”
庄丁哈哈一笑道:“你倒忠心耿耿,难得难得,你难道不知你家少令主就是为了救你以身涉险,杀害本庄九名高手反震受伤么?”
贺翼神色一变,诧道:“少令主为何知我陷身贵庄?”
“当然是敞庄主遣人通知你家少令主,怎料你少令主不但不以礼求见,反倒行逆施仗剑强闯庄,自取其咎,怨得了谁?”
贺翼赧然一笑道:“这么说来是敝少令主的不是了,还是劳驾禀知贵上吧!”
庄丁答道:“夜深更重,庄主已然入睡,我与你通知管事试试看,反正你家少令主时昏迷时神智清醒,明天一早庄主必然亲自审问。”
“贵庄主是否就是吴越?”
“不是!”
“那么贵庄也不是飞虎谷了?”
“当然不是!”庄丁匆匆转身把油灯剔亮,另又燃点了两盏油灯,立时变得光亮如昼。
贺翼不知何以庄丁要如此,暗感愕然。
庄丁回面笑道:“长夜漫漫,我知你为少令主无法入睡,他终会清醒也好谈话以慰寂寥。”
贺翼突高声道:“何不将敞少令主移置一处?”
庄丁已向门外走去,应道:“碍难从命!”
石室中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贺翼不禁长叹一声,自觉有何面目回见令主夫人,继而又是一笑,自言自语道:“我贺翼能活过明天么?”面现凄然神态,目注阎玉。
只见阎玉一柄巨剑已失,剑鞘仍留在背上,圆瞪着双目余愤犹存,宛然已死僵不久。
他情不自禁又唤了两声少令主,仍一无答声,只得静思倘能面见庄主应如何说话骗取信任。
长久,只觉眼皮沉重落下睡去。
等到他一觉醒来,小窗外已射入阳光,天已大亮,室内油灯火光猛亮,发现阎玉已闭合双眼,鼻息沉沉,已然熟睡,不由心中大喜。
突然,石室铁门落锁启开,只见一面色成重老叟走了入来,后面紧随着那庄丁。
老叟沉声道:“贺翼,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贺翼忙摇手道:“没有,小的从没有玩什么花样,只是食人之禄,忠人所事而已!”
老者哈哈一笑道:“好一个忠人所事,如今你将老朽请来,说是要实话实说,目的何在?”
贺翼答道:“小的目的无他,志在换取敞少令主神智复醒及安然离开。”
“那是说你是忠于少令主,并不顾及你家阎白枫夫妻生死安危了。”
贺翼大诧道:“这话小的不解?”
老者笑道:“老朽要听你说的,无不危及阎白枫生死安危,你真能说实话么?”
贺翼不禁语塞。
老者面色一沉道:“老朽昔年亦是杀人魔王,手段狠毒无与伦比,自封刀归隐以来极少过问江湖中事,但老朽与司徒白与颜中铮均系莫逆之交,不能坐视不顾,三日后,老朽押随你们两人同行,那时你再说话,真假与否端在你们自己要活不要活了。”说着转向庄丁问道:“阎玉醒过来了没有?”
“回庄主的话,天明之前曾清醒过来一次,曾呼唤贺翼三次。”庄丁向贺翼望了一眼,接道:“但贺翼熟睡如泥无可奈何,随后阎玉也睡着了,至今尚未清醒。”
老者顿首道:“阎玉作法自毙,使展狂风三式超越他体能极限,反震之力脑部震伤甚重非服药内外调治,三月之后谅可痊愈!”言毕望也不望贺翼一眼,迳望石室外走出。
庄丁亦随之而去。
贺翼懊悔不绝,自责道:“怎么昨晚竟如此好睡?该死!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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