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神功歼群魔 各门派再得平安
马寸才去后,哈木大师继又一心专注于“密宗大阵”之中。
这时的雁秋,只因这“密宗大阵”久克不下,便盘膝坐了下来,以逸待劳,他一边挥舞着双手,抗拒“密宗大阵”的攻势,一边暗自默思破阵之法。
此时经他稍一细心琢磨,便已领悟其中奥妙,急忙跃起身形,一式“八步赶蝉”,奔至艮门,继之将身一侧,便已混入阵势之中。
只见他东一掌,西一掌,顿时将整个“密宗大阵”,打得七零八落。
哈木大师一见雁秋奔近“密宗大阵”艮门,便知情形不妙,方待起身抢救,雁秋已滑身溜入阵中。
哈木大师眼巴巴的望着众僧侣,俱皆丧命雁秋掌下,只听他暴吼一声,抡杖向雁秋扑去。
雁秋一见哈木大师扑来,哈哈一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赶快与你们同伴同回西域去吧。”
话落掌出,一式“烟云散落”,迎着哈木大师飞扑之势,拍击过去。
哈木大师已生同归于尽之心,见势却不躲闪,依旧疾向雁秋扑下。
这时雁秋若不躲让,势必酿成两败俱伤之局,是以忙将身形向旁一闪,刚好铜杖擦身而过。
哈木大师一杖击空,即把身形一旋,同时手中铜杖,抡得密不透风,直逼得雁秋不但无法出掌抗拒,而且节节后退。
哈木大师一百零八式杖法,堪堪用完,倏地身形一跃,便欲施展生平绝技“擒龙降虎”
八打。
雁秋不明就里,骤见哈木大师身躯凌空,以为有机可乘,忙把招势一变,即欲飞扑过去。
就在雁秋身形欲起来起之际,哈木大师一式“回头望月”,杖挟雷霆万钧之势,向雁秋砸来。
雁秋这时身飘脚浮,要想按这一招,确实困难,忙不迭把上身一弓,同时往外一闪,避过这一险招,随手抓起一只死虎,向铜杖之上迎去。
哈木大师已得先机,岂肯轻易放过,忙将铜杖一扯,竟又如影随形般的扑将过去。
雁秋先机一失,处处受制。
他见哈木大师铜杖扑到,硬把身躯一旋,只听“蓬”然一声大作,哈木大师抡杖双手直感一阵酸麻,铜杖之上却染上了一片血迹。
哈木大师会心一笑,以为这一杖已然得手,纵然不把雁秋打得骨碎骸离,也势必被他铜杖打出十丈开外。
事实大谬不然。这时那罗雁秋不但没有负伤,反而鼓足余勇抡起被哈木大师一杖削去一半的虎尸,向哈木大师欺身扑去。就当哈木大师注目寻找他的尸体之际,他已到了哈木大师近前,哈木大师突地一怔神,连“啊”都未及啊出声来,便被雁秋所抡的死虎,砸个正着,顿时魂归极乐去了。
雁秋奔至虎骸堆中,欲找司徒父女以及碧玉丫环的踪迹,却一无所见,心想:难道三人被虎拖走了?
抬头一看,双龙堡中之人,俱皆无影无踪,雁秋心说:你们纵然藏入地洞,我也要把你们拖出来,一个也不饶。
于是飞身向双龙堡掠去。
双龙堡占地宽广,雁秋进入堡门,又奔驰了盏茶时份,始到栉次鳞比的建筑物之旁,内中鸦雀无声,像是无人居住一般。
雁秋心中透着古怪,暗忖:莫非这片刻工夫,他们俱皆离了此地不成?
他心念至此,便逐室探去,果然,当他走完整个双龙堡,竟连一人也未看见。
雁秋脸上浮起一层苦笑,道:“好快的动作。”
这时东方已现曙光,檐前麻雀也开始啁啾。
雁秋满腹狐疑,一无所获,索性坐于檐下,等待黎明。
刚一坐定,便感头脑一阵晕眩,心知有异,方待运功提气,已人事不知。
原来他中了马寸才预先散布在双龙堡中的“延命夺魂散”的毒。
待他醒来时,已被关囚车,车声辘辘,迤逦而行。
只听那车夫道:“我说傅顺啊,咱们这趟差可真倒霉。”
那傅顺正骑着马,押着囚车往前走,突闻赶车的刘利向他闲聊,便接口道:“可不是嘛,这一趟跑下来,少说也要三五个月,说不定,过年都赶不上回家吃年夜饭喽。”
“这还是小事情,他XX的,咱们堡主同司徒小姐成亲,连喜酒都不容咱们喝,便催咱们出来,他图痛快,难道不知道咱们家中还有老小吗?”
罗雁秋被缚囚车之中倾听俩人所谈之活,已知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环三人,俱皆被俘,并且那马寸才将司徒乃秀视为他所必得。令雁秋听来,大感酸楚。
他想越车去援救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环,但四肢被绑,两肩亦被铁索所拴,痛楚难熬,一动不能动。再一试运真气,竟连半点力道也施展不出,这才知穴道受制。
雁秋被困囚车之中,忍受巨痛,默自忖思,这时他内心所受的煎熬,犹比外界加于他身上的痛楚,还要剧烈三分。
他不知他的生命是否到此即将了结,抑或还有新的遭遇?
因此,思前想后,乱作一团,直到日暮投宿,他仍胡思乱想不已。
突然,一声喝叱把他由沉思中惊醒,只听那人道:“他XX的,你作梦啊?老子把饭端来了,你要不要吃?”
雁秋举目向他瞪了一眼,未作答复。
那人满面横肉,暴眼一瞪,凶霸霸地骂道:“他XX的,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再不服气,我便把你这对眼睛挖出来!老子没有闲情与你噜嗦,滚你娘的蛋,饿死活该!”
哗啦一声,一碗连汤带水的饭食,倾泼在雁秋的脸上,然后转身径去。
雁秋受此凌辱,但却无可奈何!
他欲咬舌自戕,了此残生,免遭奚落,无奈这时连这份能力也已失去,不由落下两行悲泪。
雁秋已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可是求死不能,一天复一天,也不知过了多久。
已近中秋,明月高悬,雁秋在车上想着雪红姊等人,却忘了前时与肖俊所订的约会。
在那衡山雁鸣峰顶,正徘徊着十数人影,他们像是极其不耐的转来又转去,直到月影偏西,始听一阵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夜空的寂寞,道:“肖贤侄,恐怕雁秋这孩子已经忘了与你订下的这个约会,是不会来了。”
发话之人乃是一青袍道长,月光下只见他面貌清瘦,寿眉入发,目光如电,长髯随风飘摆。
那被唤为肖贤侄的,不消说,定是那位与雁秋订下约会的肖俊了。
这时他闻唤,连忙凑近道长身前,道:“悟玄子老前辈,谅那秋弟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因为他在数月之前,不但将这消息透露给寒瑛姊姊等一干人,并且也告诉了文龙师弟,所以他们才都能届时赶到,但不知为了什么,唯独雁秋弟他自己却未来。莫非他仍在江北,而未能赶到不成?”
他这里话犹未了,突闻寒瑛叫道:“你们看,山下奔来这条黑影,莫非就是秋弟不成?”
众人闻听,俱皆围拢过来,沿着寒瑛手指,往下望去。
果然,只见一条黝黑身影,由山下兔起鹰落般的往山上奔来,不须臾,便已来到近前,众俱皆运目细瞧,但无一不感大失所望。
原来这时奔上山来的,不是他们心目中的罗雁秋,而是深赋侠肝义胆,令人敬仰的周冲。
只见手中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一群少年人俱皆不知他手上这颗人头是谁,可是却瞒不住悟玄子,他一眼便看出那是追命阎罗马百武和水底皎梁子川项上的首级。
周冲一亮相,寒瑛与玉虎儿,俱皆盈盈拜倒,玉虎儿道:“周师叔一向可好,你可令小侄想煞了。”
玉虎儿受周冲恩惠甚多,所以当他话完,已经泪流满面。
周冲忙一步上前,先扶起寒瑛,复又将伏地下拜的玉虎儿扶起,道:“你们不必多礼。”
“我能见到你们一个个长大,真替九泉下的九峰已高兴不已。”
肖俊、梁文龙、余栖霞、梅影仙等人,均曾听说过周冲的义举,这时俱趋身上前,行拜见之礼,周冲还礼毕,即忙奔至悟玄子面前,双膝下拜,可是身形来拜下去,已被悟玄子一股罡气托住,悟玄子道:“周壮士何以行此大礼,贫道实不敢当。”
周冲见悟玄子既不接受他的大礼,也就不再勉强,但却恭恭敬敬一揖,然后对寒瑛道:
“你们都在,何以唯独雁秋贤怪不在这里?”
悟玄子正为这事焦急不安,想不到周冲开口便问这一件事,不由顿时大感不安道:“周壮士,我们等了已有数个更次,不见他来,正在焦急。”
周冲失望的望了望他手中的人头,道:“我特携仇人马百武首级一颗到来,就是想同雁秋贤侄等拜祭一下我那恩兄。”
寒瑛闻言,不由嚎啕大哭,一群少侠,顿时俱皆悲恸不胜。
悟玄子向周冲点了点头,道:“想不到你竟带着仇人人头,作为祭礼,实在令人敬佩。”
周冲道:“老前辈过奖,我周冲能得梁子川这贼人项上人头,无非是途中巧遇,和罗氏兄嫂的庇佑,才能取下贼人的首级来祭奠两位兄嫂在天英灵。”
周冲指着山林一株巨松,继道:“罗大侠夫妇二人,俱皆安葬于此,我们这就下去拜祭一番罢。”说完话一言不发地前导众人,直向那株巨松所在地奔去。
当年罗九峰夫妇尸体,俱皆由周冲收殓,自然丝毫不错。周冲率众人来到巨松之下,伸手拨了拨枝叶茂密的藤葛,复又探首向内张望了一下他当年所封闭的洞石,纹丝未动。
这才将手中人头,端端正正的放在洞前,哽咽道:“九峰兄嫂,你们大仇已报,我们特地带上仇人人头,奠慰兄嫂在天之灵。”
话未完,珠泪已夺眶而下。
这时,肖俊、梁文龙已点燃他们所带来的锡箔冥钱。拿出马百武人头,与梁子川的首级并列一起。
罗寒瑛早已哭得犹如泪人,在墓前拜了三拜。
依次是周冲、肖俊、梁文龙、于飞琼、梅影仙、余栖霞、玉虎儿夫妇。
就当玉虎儿刚刚拜毕,突然夜幕之中,飞来一匹快马。
众人俱都以为是雁秋赶来,所以才都以渴望的心情望着那匹骏骑,可是当那乘骑来到近前,又不禁令人大失所望。
原来这时所来之人,乃是一女流,并且无一人能相认。
可是她却在众目睽睽、暗自称奇之中飘身下马,走近来望了望众人,复又望了望地上所排列的两具人头,继之蹲下身来,亦将她手中包裹放下。
她却不慌不忙的解开她的包裹,赫然现出一颗人头。
周冲目睹这少女所亮的人头,第一个发出笑声道:“原来是碧眼神雕胡天衢!”
悟玄子目睹那女娃将包裹打开,亮出胡天衢人头,道:“这真是天假人意,居然三名主凶,无一漏网。”
寒瑛眼泪滂沱,侧目看了一下胡天衢首级,心中颇感不忍,因为对方对她十数年的教养之恩,令她无时敢忘,所以,她一再在雁秋面前,替他说情。
虽然雁秋答应了她决不杀他,不料他却死在别人之手,供奉在父母坟前。
寒瑛将胡天衢首级供好,随后伏身拜了三拜。
那女子裣衽一礼,道:“小女太史潇湘,请问阁下何人?那罗相公现在身在何处?”
太史潇湘一开口便问起罗雁秋,周冲这才恍然大悟,心想,这一定是雁秋的红粉知己了,否则,她何敢冒大不韪将胡天衢首级送来,于是道:“在下周冲,罗九峰大侠义弟,辱蒙女侠赠上隆义厚典,实令我等感激不尽。”
太史潇湘见他只顾一味说客套话,而竟未答她雁秋的何在,于是顿感不耐地继又问道:
“周老前辈不必客气,那雁秋难道不在吗?”
周冲点了点头,道:“我们以为他与肖少侠订下约会,定然不会有失,料想不到他竟未能赶到。”
太史潇湘见周冲脸上忧色,忙插口道:“江湖多凶险,也许发生了意外。”
悟玄子这时寿眉一蹩,道:“太史女侠之言,似乎颇有道理,今夜我们俱皆在此等他一宵,他若不来,我们再从长计议罢。”
周冲这时闷声不响,焦急的在坟前来回的踱着大步。
寒瑛悲伤过度,竟接连晕厥过去三五次,这可忙坏了万翠苹、余栖霞和于飞琼等人。你劝一句,她劝一句,七嘴八舌,说好说歹,才止住寒瑛悲泣。
星移斗转,眼看便已天明,而那罗雁秋却一直未曾出现。
悟玄子望了望发白的东方天色,长叹一声道:“看来他是不会来了。”
周冲道:“近来江北一带谣传颇多,说罗雁秋在那里杀奸除恶,我这就打算与各位告辞,前往一看虚实。”
太史潇湘迫不及待地插嘴道:“我也随老前辈去!”
“我也去!”
“……”
一时,众人俱皆表示意欲同往。
周冲见眼前这般年青人,俱都对雁秋这般关怀,自无话说,悟玄子因要事在身,未克与这一伙人同行,但也结队走下衡山,始互道珍重,分途而去。
周冲这一伙人,不分昼夜,直奔江北而去。
韶光如驹,转眼已是腊鼓频催,周冲、罗寒瑛等一行十数人,冒着严雪东打听,西打听,丝毫未曾得到有关罗雁秋的消息。
当夜饭毕,寒瑛忍不住对周冲道:“周叔叔,近半月以来,我们跑遍江北一带,为何未得雁秋半点消息?”
一盏通明油灯,照着她苍白而带忧伤的面容。
余栖霞闻言,更是威不自胜,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她瞥了寒瑛一眼,瞬即把螓首低垂下去。
于飞琼虽然是一个心地开朗之人,可是经过这一阵子的日夜折腾,终日为寻不到雁秋所恼,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她闻言轻吁一声,道:“难道他……”
她不敢说下去,他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忽然失去了消息?
难道是遭了不测?这是众人均所默认的,但却无一人敢说出口来。
黄秀芷双目炯炯将全室中人打量一遭,道:“雁秋哥哥要是遭了不测,一定会有传闻,决不致默然无闻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也许说不定他已回江南去了。”
肖俊神色始终是默然,在他心中宛如有块重铅。
玉虎儿听完秀芷一段话,苦涩的脸上掠起一抹笑意,道:“秀芷妹不提,我倒忘记了。
诸位还记得吗?我们那日与雁秋相逢,不是曾见了那聂耳聂老前辈么,聂老前辈所说的话,各位还记得不?”
玉虎儿这一说,在座之人,除了周冲和少数人不知底细外,大部分人均都喜形于色,罗寒瑛容光焕发,唉了一声道:“我真把这件事早就忘了。”
秀芷高兴的跳下坐位,扬声道:“敢情你们记起来雁秋哥哥的下落啦?”
因为那日她到的较迟,未见聂耳聂老前辈,所以不知聂耳交代下来的约会。
于飞琼性情与秀芷相近,因而甚是喜爱秀芷,但只因近来心情郁闷,是以,情致始终提不起来。
这一刻想起了雁秋的去向,顿时心情大爽,拉住秀芷的柔荑道:“秀芷妹,让我告诉你,你那雁秋哥哥,可能到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去啦!”
黄秀芷瞪着大大的秀目,笑道:“你别一味的你、你、你的好不好,难道雁秋哥哥是我一个人的?你叫他甚么?”
于飞琼羞得耳根发红,抡起粉拳,对秀芷道:“你再贫嘴,看我捶你不!”
秀芷见情势不妙,转身便往人缝里钻。
这一晚大家都很愉快,尤其经过两位年幼的姊妹这一打闹玩耍,更感轻松愉快,俱把日来积结心头的忧伤,驱散一空。
周冲同肖俊、玉虎儿、梁文龙等人又谈论了一下当前武林情势,均感到道消魔长,长此下去,终有一日,白道英雄豪杰,俱被雪山、崆峒个别戕害,说实在的,当前能与雪山、崆峒抗衡者,已廖如晨星。是以,几人愈觉前途暗淡。
玉虎儿道:“据传说雁秋师弟得获百妙秘籍真传,如若此言不讹,我们则可赖雁秋师弟的神功真传,与他们雪山、崆峒拼上一拼。”
周冲年龄已老,所以涵养工夫要比年青人强,他这时轻咳一声道:“传说固然是如此,但我们终究仍未见到雁秋,却也不能完全相信,等待日后我们见到雁秋再说吧。”
他们津津乐道,寒瑛等数女侠,早已分别溜出房去,集到另一房中,说笑打闹起来,因为她们太高兴了,所以兴致特别好。
周冲等人又谈了一阵百妙秘籍之事,时已深夜,始互道晚安,分房安息。
他们这边虽已散了场,可是那厢一干女流,是犹未尽兴,只听你调侃她一句,她揶揄你一语,礼尚往来,互不相让,嘻嘻哈哈直闹到三更过去,始被周冲相劝,各自安息。
翌日雪霁天朗,众人一大早起来,见到这般好的天气,精神更是爽朗。
早餐用罢,周冲付清栈钱,便与众人兴高采烈地跨上马匹,直在武当进发。
一路之上,俱见家家户户为过年而忙,可是他们这一群直到人家打起灯笼,准备欢度元宵,方始赶到武当。
众人攀到山巅一看,俱皆一怔,原来那么偌大一座三元观,此时直烧得剩下几垛残垣断壁。
众人遭此意外打击,一个个潸然泪落。
三元观被毁了,不用说是雪山、崆峒派干的好事。
如今希望化烟,他们一个个的心,竟宛如眼前的灰土炭一般。
黄秀芷眼中噙着眼泪,道:“这就是三元观吗?”
肖俊黯然的点了点头。
“我的雁秋哥哥呢?”
黄秀芷本是要向三元观要她的表兄雁秋,因为她心头中的寄托完全在此,如今三元观变成一片残垣废墟,她焉能不肝肠俱裂,所以说话的声音也变了,变得不但嘶哑,而且还带些颤战。
于飞琼和余栖霞二人,一见此情此景,就宛如高楼失足一般,神智一晕,便分别颓倒于地。
周冲虽是满腔悲怆,可是看见于、余两位姑娘,俱皆悲伤过度,昏厥过去,马上吩咐万翠苹、梅影仙拯救两位姑娘。
太史潇湘一往情深,随着大伙东奔西跑,无非想一睹雁秋面目,了却相思之苦,不意这仅余的一个希望到此时也落了空,不由一颗芳心如落在冰窖里一般,冷得全身发抖,竟连思想也被凝冻,站在那儿发呆。
寒瑛这时也无法把持镇定,只听她嘤的一声,低泣起来。
周冲目睹万翠苹和梅影仙将于、余两位姑娘救醒,他才过来劝寒瑛,道:“如今局势千变万化,完全出于我们意外,贤侄女哭也没有用,赶快静下心来,我们从长思量一下,三元观被毁,并不能说是所有的人,俱皆丧生于此。难道他们竟不能拼出一条生路,天下哪有这种事?竟能将武林几位名宿,一网打尽?”
寒瑛闻言,一颗枯凄的心,渐渐焕发了生机,她拭去粉颊上的泪痕,冲着周冲道:“周叔叔,看来希望也很渺茫!”
周冲道:“不要这么悲观,事实真象未白之前,我们都不该有这种消极的想法,依我推测,三元观虽然已经被毁,吕九皋几位老前辈,决不致遭此劫数,说不定他们这时正聚首四川峨眉山上摩云峰,共商大计,以挽狂澜。”
肖俊首先颔首赞同道:“周老英雄所言,甚近情理,如今我们在穷途末路时节,不妨遵循周老前辈之言,碰碰运气,也许说不定便在那儿会到他们。”
罗寒瑛、余栖霞、于飞琼等一干人,这时哪里还能拿定一点主意,既然周冲和肖俊都表示他们可能已去摩云峰,便也只好听信。
一阵寒风吹过,宛如万把钢锥刺心,他们瑟瑟地打个冷颤,踏着皑皑白雪,漏夜赶下七星峰。
他们来时脚步是多么轻快,而这时却觉得无比的沉重,积雪被风吹着刮在脸上,他们恍如毫无所觉般的蹒跚而行。
且说罗雁秋被关在囚车之中,在刘利和傅顺等押送下,到了十二连环峰。傅顺先将此行目的奉告新掌门吕萱。说明奉马寸才堡主之命,押罗雁秋前来听命。
原来雪山派几经大变,老一辈人物大部分死亡,紫虚道人的二弟子吕萱便接掌了雪山门户。
吕萱听说捉住了罗雁秋,便命带到议事厅。
刘、傅两人领命而去。未几,便抬着一人进来。
吕萱凝视那被抬进之人,看了又看,终于,由那枯瘦腊白的脸上,扑捉到了他的原来模样,频频颔首道:“不错,果然就是他。”
吕萱怜惜地上前两步,道:“罗雁秋,确实苦了你了,你今后若好生听我的话,我会好好待遇你的。”
罗雁秋这时出声不得,睁眼瞪了吕萱一眼,便又合起双目。
吕萱见雁秋满面敌意,不但不恼,反而更慈祥地道:“假若我不拿事实给你看,你决不会了解我的用心。”言此一叹,转身向身后一小童道:“你去将一飞抱来。”
过了会,那小童抱着个哇哇哭泣的婴儿进来。
说也奇怪,那婴孩原来哭闹得非常暴戾,可是他一见到雁秋,竟禁声不闹了,不知是他怕雁秋那种人鬼不如的模样?还是另有原因?
吕萱接过小童抱来的婴儿,对雁秋道:“雁秋,你知这婴儿是谁的吗?”
罗雁秋脑中闪电般的兴起一个念头,心想:大概是师兄诸葛胆的遗孤了,否则,他何以在我面前卖弄?
他睁开眼瞧了瞧吕萱怀中的婴儿。
吕萱嘿嘿一笑,道:“你师兄、师嫂在世之日对你不错,他们的遗孤,你该不该抚养,这是你的事,到此贫道的责任已了,今后则不关我的事了。”
雁秋凝瞪双目,望定吕萱怀中的婴儿,不知是悲是喜,是麻是辣!
他的生命已如油尽的残烛,这时怎么能抚养孩子呢?
雁秋心如刀绞地流下两行清泪。
吕萱道:“后山有雅斋一间,便赠你作为养生之处罢,若需要何物,只须吩咐小童前来讨取就是。”
仇恨的火苗在他心内生下根,他要复仇!他要雪恨,他默默地容忍了囚禁生活。
虽然他像是与世隔绝了,可是他在那小小的天地中,正独自专心琢磨百妙神功无时懈怠。
一月时光,他已将全身被制穴道逐一打开,不但能开口说话,并且也能起身行动,可是他却仍装作如以前一样,以免小童泄漏机密。
无知小童虽然见雁秋渐有起色,可是却未将这情形告知吕萱。
料峭山风,吹得窗棂格格作响,罗雁秋久未见那伺奉他的小童进来,便悄悄地走下石床,替熟睡着的孩子又加盖了一些衣物。
这时,那孩子虽然正在熟睡中,可是嘴角却荡漾着迷人的微笑。
罗雁秋望着孩子这般醉人的睡态,不禁伏身在孩子的粉颊上轻轻地吻了一吻,然后站起身来,直向室外走去。
罗雁秋一出房门,便发觉今夜十二连环峰与往常两样,只见满山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再一凝神静听,欢笑行令之声,不时遥传入耳。
罗雁秋轻唉一声,转身走进房去。
他这时下了个最大的决定,将孩子包扎起来,背在背上,便直向十二连环峰的主峰奔去。
这时雪山派总坛的大厅之中,正是兴高采烈,共庆开坛十四周年纪念,各分堂舵稍有点地位之人,差不多均已到齐,西域喇嘛也有不少在座,像这样热闹盛大场面,实属罕见。
就在众人俱皆兴致勃勃之际,忽然大厅之中,飘然进来一人,众人仔细一看,不由为之一愕。
因为,倜傥不群的罗雁秋,谁会想到今日竟落得这般狼狈不堪?
只见他蓬头垢面,衣衫褴楼,乌黑的血渍在衣衫上结了厚厚的疤,穿于肋间的两条铁链,垂挂胸前,两条链尾却分握在他两只手内,他无声无息地闯进厅来,错非在座之人有大半人都认识他,否则,不被疑为魅鬼才怪。
他慢步踱于厅心,哈哈一阵朗笑,宛如龙吟虎啸。
在座之人无一不皱起双眉,吕萱更是马脸变青,气得浑身发颤,未待罗雁秋笑声停竭,便霍地站起身形,指着罗雁秋,大声喝道:“罗雁秋,莫非赚命长了不成?”
罗雁秋怒声道:“不错,我罗雁秋正是活得不耐烦,才特地来找你评理。”
吕萱先是双眉一剔,瞬即哈哈笑,道:“你来找我评理?
你有甚么理可评?你先说说看。”
罗雁秋神色庄重,道:“你不择手段,贻害同道,是何道理?”
吕萱不屑的轻咳一声,道:“你问的这话,未免太过幼稚,我为统率武林,自该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难道还该留下这般叛徒,跟我捣乱不成?”
雁秋道:“你有甚么真才实学?你又有甚么公德众望?仅仅只凭了一些鬼魅伎俩就想统率武林,如果武林被你统率,天下人岂不俱皆变成衣冠禽兽……”
吕萱岂能容他辱骂下去?倏地一拍桌子,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一张八仙桌分裂为数块,桌面上的盘碗匙勺,俱皆被震得飞上天空,然后坠落地下。
吕萱顿时身形一晃,飘身到雁秋身侧。
他还以为雁秋全身功力已失,所以仅抡掌用了二成功力,直向雁秋面颊打去。他无非想泄泄胸中这口闷气,并无致雁秋于死地之心。
雁秋见他只用了二成功力向他打来,便知他仍存了对付残废之人的心,并未将他放在眼内。
所以他也未提功凝气,轻轻的出手一格,吕萱向后退一步,惊惧地道:“你……”
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因为变故太出意外。
原来在他的意念之中,罗雁秋今生今世,被封穴声,是再也不会解开了。
可是,时下罗雁秋的穴道不但解开,同时功力亦丝毫未打折扣,所以,时下他不仅惊异不已,同时亦暗自为自己的莽撞捏了一把冷汗。这时若非雁秋宅心忠厚,他此时不死,也得受个重伤。
雪山派内三堂的堂主,以及护法等高手,俱皆离座趋身上前,道:“禀报掌门,此事何须你老人家动手,内三堂及护法、俱皆恭聆令喻。”
罗雁秋早已存了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赚一个的决心,所以,未待吕萱开口,便已说道:“你们就索兴一起上罢,免得我一个个地打发,耽误时间。”
他的话好狂,令三位堂主及九大护法俱皆火冒三丈,异口同声,道:“小狗休要卖狂,只要掌门一声令下,不怕你不碎尸万段。”
吕萱在众人讨令之下,岂可稍示犹豫,倏即把头一点,道:“诸位均请退下,对付这种后生小辈,实无须劳各位大驾,还是让小白龙钟君平过来,将他拿下,免得事后让人讥嘲我们以大欺小。”
三位堂主以及九大护法觉得掌门这种分配,既公允而又不贬身份,便都一一依言退下。
那小白龙钟君平,乃是崆峒派四龙三凤中人物,虽然他的年龄小,可是功力强过同辈几位。
这时,掌门不叫旁人,偏偏叫他,足见他平时甚获掌门人器重。
他得命跃到厅心,先向掌门一揖,然后转向雁秋,道:“罗雁秋,你究竟有甚么本事,竟敢来我们雪山派撒野,今日你胜了小爷便罢,如若不然焉有你的命在。”
罗雁秋睨视钟君平一眼,道:“这里没有你罗嗦的余地,还是换上你们刚才那十二人上来……”
钟君平骄纵惯了,岂能受得了这种侮辱,顿时暴喝一声,双掌已如雷奔电掣,交错向雁秋上下两盘打去。
罗雁秋嘿嘿一笑,道:“这是你自找苦吃,可怪不得我。”
话声中身形一晃,钟君平打来的两掌,俱告落空,罗雁秋仅把左腕一抖,说道:“看打!”
只听哗啦一声,手中索链,便已电掣飞出。
钟君平两掌刚一落空,便想旋身欺扑,可是身形尚未动,雁秋手中铁链,已扫中他的右腋下的肋骨,只听他“啊”的一声惨呼,便已翻滚于地,再也站身不起,血液霎时湿遍了半边身体。
这还是雁秋手下留情才只伤了几根肋骨!
罗雁秋一招挫伤小白龙,这可震怒了雪山派上下一干人等。
尤其是崆峒三凤中的两凤,金翅凤梁秀玉,银翅凤贾宝菁,双双娇喝一声,便飞身泄落当场。
金翅凤满面含怒,道:“梁秀玉今日不为师弟报这一链之仇,决不与你罢休!”
那贾宝菁更是动人楚楚,含泪道:“你将我师弟害得这般模样,我不给你留个记号,誓不为人!”
话声中,她们俩人一个剑如银蛇出洞,一个掌如彩蝶翻飞,同时向雁秋左右夹攻。
罗雁秋生平最大的短处,就是害怕对付女人,他一见到女人,就失去了主意,若令他对女人硬打硬拼,他真忍不下这种心肠,所以,这时他见两女侠怒攻来,忙将身形一闪,道:
“两位快退下。”
金翅凤掌落如雨,可是他却不忍还她一掌,银翅凤剑剑均施杀机,可是他却不忍还她一链,晃眼三五十招已过,罗雁秋东闪西闪,一招未出,可是二女一点便宜也未拣到,反累得香汗涔涔。
这两个女娃,这时不但不知进退,反而在雁秋低头侧身之际,求功心切,每人掏出一把暗器,直向雁秋暗袭过去。
雁秋虽然被囚困三五个月,伤势刚好,元气未复,可是对付这两个女娃,还是轻松至极,他在二女发出暗器之后,故意装作未觉,直待暗器堪堪着身而未着之际,他猛然一个大翻身,同时右掌有意无意的往外一推。
二女所发暗器,大半被他扫落于地,剩下一部分,待左掌转过来之际,轻轻一推,便向二女飞去。
二女正沾沾自喜,不意暗器却调转头来袭向她们,猛可间,这份惊恐,实在无法言状。
只听“啊”的二声惊叫,金翅凤暴退丈远,扑倒地上,银翅凤却连逃都未能逃脱,便被暗器打伤当场。
雁秋这时竟老大不忍的怔立当地。
吕萱正要大作,忽然一声虎吼,一条巨大黄影,突地飞落雁秋面前,原来是欲替哈木大师报仇的彼德高僧。
他前此听人对他提过,雁秋如何了得,所以一见面,并未出手,直待钟君平和金银双凤前后受挫,他才忍无可忍,跃身飞落场心,冲着雁秋喝道:“罗雁秋,哈木大师阴魂不散,特地叫我替他讨命来了!”
话声中,掌风如山,疾向雁秋当头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罗雁秋恍如梦中醒来,猛可双臂一挥,手中两条索链,冲天而上,照准彼德和尚拍来右掌,迎面击去。
彼德和尚若不收掌,自然吃亏,急切间他把身形一闪,右掌让于一旁,左掌随势猛进,直袭雁秋“气海穴”。
雁秋见势忙收链下切,顿时俩人战作一团,起先二人尚能对拆,但百招一过,彼德渐感不支,险象环生,这可急坏了一旁观战的喇嘛,一声呼喝,便一齐蜂拥而上。
照说,二三十名喇嘛一下场,这种气势,就够吓人,定会将雁秋吓住,但事实却不然,因为雁秋早就存了一决生死之心,所以,不但不惧,反而更加勇气倍增,喝声中,一式“翻天覆地”,顿时他手中两条索链幻起万缕钢飚,直向四面八方汹涌滚拂过去。
只听惨嚎之声连起,顿时血肉横飞,彼德的一颗人头,就在这时,不偏不倚的落在身前,其他众僧侣,亦皆死状极惨。
吕萱浑身一战,知道大势不妙,正要下令。
“帮主!本堂主愿先上场!”内外三堂堂主,异口同声领命。
九大护法也沉声喝道:“这种狂妄小子,实在留他不得,帮主应速下令,尽快拿下,碎尸万段。”
罗雁秋哈哈一笑,指着九大护法道:“你们九大护法有本事就别指望别人,可敢亲自出马,会会小爷吗。”
护法职位何等高贵,岂能容雁秋任意侮辱,顿时面如喋血,道:“你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看本座先来超度于你。”
喝声中人影翩飞,霎时九大护法齐落厅心,将雁秋围在垓心。
雁秋横眼扫了九人一眼道:“因为你们几人在今日武林来讲,敢说罪魁之首,所以我要先向你们开刀,其次才轮到贵掌门和各堂主……”
雁秋话犹未了,九大护法已是个个暴怒如雷,道:“你少噜嗦,本座若不叫你血溅当场,誓不为人。”
各尽全力,猛力施为。
要知九人乃是当今武林顶尖高手,这一联手出击,威力自是巨大无俦。
只见一道排山倒海掌力,顿时向雁秋飚射过去。
庭内之人俱都瞠目结舌,静观这一场关系武林的生死搏斗。
眼看九道巨大无朋的狂飚即将落于雁秋身上,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雁秋双袖一抖,两条铁链随着发出一阵暴响,那九人所发掌力,俱被化解无影无形。
全厅之人俱都怦然一跳,惊讶得几乎断了气。
九大护法这时更是惊慌莫已,一个个俱都面色灰白。
雁秋打鼻孔冷哼一声,道:“你们死可心甘?”
话声中两臂一抡,手中两条铁链宛如万蛇飞舞,直向九人横扫过去。
九人见势,急忙横身暴退。
就在这时,厅内灯火,俱皆一闪而熄,顿时漆黑一片。
雁秋知道这是他们拿的坏主意,以便在黝黑中逃遁,他这时岂肯放松,马上把手中铁链一紧,身如矫龙,疾如电射,横冲直扫,霎时,数十人横尸当地,但在黝黑中雁秋不知死的是谁?
翌日,朝曦微熹,东方霞光万道,十二连环峰血流成渠,鲜红刺眼,横糊中,只见一个血人,踏着满山遍野的尸骸,蹒跚的步下十二连环峰。
这震惊人寰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江湖。
小满一过,转眼便是端阳。田里的稻已盈尺,五谷亦皆欣欣向荣,布谷声声,蝴蝶翩翩。
人们忙碌一阵播种、锄草工作,这时才有工夫歇下来,过一个端午节,欲庆丰收。
一大清早,官道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俱皆携小抱幼,往城里赶去看热闹。
在这成群结队的人群中,却有一伙人与常人两样,别人的脸上,都是喜形于色,而唯独他们这伙男女老幼,大约有一二十人,却是愁眉苦脸,像是有甚么困难之事,萦绕心头。
“寒瑛姊,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官道上这么多人,人们去干什么?”
寒瑛姊闻言一抬满面愁容的面靥,唉了一声道:“傻妹子,你怎么连端阳都不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去赶庙会的。”
那少女叹道:“唉,半年过去了,怎么还没秋哥哥的消息呢?”
寒瑛喟然一叹,道:“雪山一夜被挑,这是铁的事实,并且我们不嫌血腥之臭,亲自到十二连环峰检验过满山遍野的尸体,可是至今仍无雁秋下落,究竟是生是死,就令人颇费疑猜了。”
行在寒瑛和秀芷身后的余栖霞和于飞琼,闻言都不由悲泣成声,泪流满面。
万翠苹赶忙上前来,安慰道:“你看你们姊妹俩,怎么说起风来就是雨,好端端又为甚么伤心?难道又是想雁秋师弟了,也不怕人家笑话?”
余、于两位姑娘,闻言果然不好意思再放悲声,却仍抽搐不已。
这一行人又在大江南北遍游一遭,便已是丹桂飘香的时候,虽然俱都是心灰意懒,人比黄花瘦,但却有一个唯一的希望,希望奇迹出现。
眼看已到雁鸣峰下,黄秀芷一指峰下一所茅屋,道:“你们看,那里结下一所茅屋,莫非就是雁秋哥哥回来了?”
众人闻言一看,果见在罗九峰夫妇墓侧不远之处,建起一座茅屋,为年前大家来时所无,不由俱皆一喜,飞奔上前。
余、于两位姑娘亦一扫往日悲楚,飞身往前,黄秀芷边奔边叫:“雁秋哥哥,我们来了!”
她飞身扑到近前,茅屋门呀的一声大开,黄秀芷也未看清开门的是谁,便叫道:“雁秋哥……”
同时边叫边往里闯,正好与开门的人撞个满怀,秀芷抬头一看,原来开门的人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大出她的意外,不由吓得连连后退,指着那人,道:“你……你……”
那老者虽然满面肃穆,可是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他望着惊惶失色的秀芷,霭声道:
“傻孩子!你怕什么?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秀芷闻言,瞪起一双疑惑的大眼,在老者身上打量一番,终于躬身上前,叫了一声:
“老前辈!”然后扑在地下,抽搐起来,不知她是喜极而泣,还是果真受了委屈?
悟玄子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孩子,别哭,今天咱们又相逢,你该欢喜才是,为何反而哭泣呢?”
这时,罗寒瑛、余栖霞、于飞琼、肖俊、周冲等一行人,俱皆赶到。
众人相见,亦惊亦喜,喧哗一阵,俱都寂然不语,绝口不提雁秋之事。
悟玄子便将他一别经过,叙述出来,以遣悲怀。
原来那日他与他们别后,随即南下,无意中到双龙堡,当他赶到双龙堡,正逢马寸才张罗婚娶之事,那马寸才还以为他是前来道喜,便派人将悟玄子迎了进去。
悟玄子先是一团疑窦,不知对方何以对自己这般礼遇,后来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马寸才即要成亲,下嫁于他的姑娘乃是当年扬名天下的司徒烈之女司徒乃秀。
当时他闻言一愕,因为往年司徒烈他知之甚深,何以十数年形影不见,一露面就变得这般恬不知耻,而趋炎附势的巴结雪山派瓜牙,他一怒之下,便索兴佯装到底,以便看个究竟。
后来经过打听,才知司徒父女,俱皆中毒,听其摆布。于是更设法救出了司徒父女二人。
说着,向草屋角落中一指,道:“那便是司徒父女,至今本性未复,呆若憨人,听人摆布。”
众人闻言,往墙角落一看,果见一对木人,愕坐草榻之上,两眼发直,不声不响。
秀芷见后心有不忍道:“前辈,难道他们父女就一直这样下去,不会好了吗?”
悟玄子感叹道:“也许能好,但必须觅得他们雪山派的下毒秘方,方能有望。”
众人俱皆望着司徒父女,盛怀唏嘘。
悟玄子、周冲等心中烦闷,便走出了草屋,玉虎儿和肖俊亦随后赶出。
他们站在门外眺望,忽见一条山道上,行来一大批人,其中有僧有道,只见他们指指点点,便直向草屋奔来。
悟玄子、周冲等人望着奔来这一伙人,颇感纳闷,悟玄子锁眉言道:“这一伙人联快奔向雁鸣峰,不知有何事?”
周冲道:“这很难说,因为这一行人之中,像是龙蛇集会,其中各门各派都有,莫非是寻衅不成?”
悟玄子闻言,想了想道:“极有可能,因为百毒衣一案,雁秋与各大门派,结下血海深仇,可能他们便是前来寻衅了。”
周冲道:“那场血案,怎能怪得雁秋?”
悟玄子戚容道:“怪是不能怪,但也有过失杀人之罪,是以,他们便可能根据这点理由,来找雁秋寻仇。”
周冲闻言默然沉思。
那伙人愈来愈近,片刻便已到近前。
为首一个和尚冲着周冲、悟玄子等人合掌稽首,道:“动问几位施主,你们可知那罗雁秋少侠的落脚处吗?”
悟玄子、周冲等人俱都心想果然是冲着他来了。悟玄子神色凝重地向那发话的老和尚看一眼,道:“不知老禅师询问那罗姓之人,有何贵干?”
那老和尚肃容道:“难道施主不知道?”言此,他肃穆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神色,继又朗声说道:“那罗少侠在数月前一夜之间,杀尽群魔,挽转武林即将颠覆大局,功德无量,此行,老衲等一行人找他致以崇高敬意。”
悟玄子以为这一伙人是前来找雁秋寻衅结仇,哪料到竟是道贺颂功的,于是闻言“哦”
了一声,道:“原来几位是前来道贺的吗?”
“老衲代表少林,特地赶来向罗少侠致意,其他之人,亦为各门各派代表。”
悟玄子虽然对这些人物俱不熟识,但心想有头有脸的差不多俱在这数年来丧亡殆尽,这后起的一辈人物,很少在江湖露面,不识也实不足为怪了。他边思念边向来人打量一眼。
他发现在这群人之中,有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之人,畏缩于众人之后,与这一行人颇不相亲,令他见了甚是起兴,便问那和尚道:“请问禅师,那行在最后一人,敢莫就是丐帮的吗?”
那和尚双臂一耸,道:“没有,我们并没与丐帮结伙前来。”
他边说边撤转身向后望去,果见这一行人之后,多出一个形如乞丐之人,不由也大感纳罕。
“那么他是谁?”
在场之人均抱着同一想法向那人望去。
玉虎儿和肖俊、梁文龙等三人,凝目看了一阵之后,忽然颤抖着声音叫道:“诸坤弟,原来是你?”
喝声中,三人均如脱弦怒矢,疾向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枯瘦之人飞扑过去。
诸坤原本想等到雁秋出面之后,他再露面,同时他还准备了一套说词,奚落雁秋一场,不料计划未成,便已形藏败露。这时,他站在三人面前,嘿嘿一笑,道:“你们可道好,把雁秋师弟藏到那里去了?”
与他数年不见,仍然是依然故我那份老样子。
肖俊亲昵地拉着他的手,道:“诸师兄,向老前辈,他老人家未与你同来嘛。”
诸坤闻言,眼圈一红,几乎流下泪来,道:“这些年来,我就始终未找到他老人家,至今也不知是……”
诸坤话犹未已,身旁矮林中忽然发出一声暴喝,道:“没有出息的东西,你几年不见我,难道就以为我死了不成?”
诸坤神色一怔,顿时冲着发话方向屈膝跪倒,道:“师父你老人家可别这么说,我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想。”
肖俊、梁文龙也听出发话之人乃是江南神乞,转目望着,果然见他慢步走出矮林,冲着诸坤骂道:“你不敢谁敢!只是几年你未在我身边,把我所有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你也不怕丢脸,当着这么多人下跪,难道你忘了,老人家就看不惯这些繁文俗礼?”
诸坤赶忙由地上爬起,冲着江南神乞嘿嘿一笑,道:“敢情你老人家还是老脾气,这一向你老人家去了哪里,害我找得好苦。”
尚乾露道:“纵然你跑折两条腿,那是你心甘情愿的,谁叫你愿意跑呀?”
小乞侠深谙江南神乞脾气,伸了伸舌头再也不敢开口。
肖俊和梁文龙仍硬着头皮施礼相见。
江南神乞见二人行叩拜之礼,叹了一声道:“难道你们就不能把这些礼数都忘掉,简直令我见了恶心!”
一顿又道:“雁秋到了没有?还有些甚么人到这里?”
肖俊和梁文龙俩人,便都照实相告。
江南神乞和悟玄子、周冲相见之后,彼此寒暄一阵。
诸坤一听他师妹余栖霞在此,便早已溜进草屋。师兄妹相见,自有一番话讲,那余栖霞得悉江南神乞到来,忙不迭由草屋之中迎了出来。
余栖霞见到江南神乞,恍如见到亲人一般,满腔哀怨,俱化泪水,滚滚而出,一句话未说,便伏在江南神乞怀中痛哭起来。
江南神乞最明白余栖霞心迹,安慰一阵,才令余栖霞止住悲声。
罗寒瑛、于飞琼等人,一闻江南神乞驾到,俱都赶出草屋相见。
忽听人丛中一声喝道:“你们看,那厢来者是谁?”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崎岖的山道中,竟有一人匍伏向前爬,地下留下两道鲜艳夺目的血痕,一路排来,显然他因爬行太久,以致皮绽血流。
他愈来愈近,并且隐隐的可以听到他的哭声。
只见他悲悲切切的爬到近处,但却仍无一人能认出他是谁来。
当他爬到悟玄子的脚边,更无一人猜出他的居意何在?
他连头也不敢抬,悲声道:“师父,你就毙了我这不义徒儿雁秋罢!”
雁秋,谁敢相信眼前这连乞丐不如的人儿,便是那叱咤风云的罗雁秋!
悟玄子浑身一颤,向跪在他身旁的那人打量了又打量。令他怎么相信,这蓬头污衫,身形枯槁之人,便是那罗雁秋呢?同时他肋间锁着两条铁链,背上背着一个婴儿,若果真是罗雁秋,何致落得这般光景?
悟玄子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罗雁秋,你为甚么不抬头来看我?”
“雁秋一生不孝不仁,何有脸面见人?今日雁秋由千里之外脆到你老人家面前,就为赎罪,只求一死!”
他这几句满含血泪的话,发自肺腑,是以,罗寒瑛、余栖霞、于飞琼、肖俊、玉虎儿等一干人,一听话音,便已辨出他的话音,他果真便是罗雁秋。
悟玄子惊讶的“啊!”了一声,便像石塑木雕般的站在那里。
罗寒瑛等一干人,均像疯了一般,俱都飞身扑上。
一时“雁秋弟”,“雁秋哥”的哭作一团。
众人相偎哭泣一场,多少人拉劝雁秋起身,雁秋都不肯听。
悟玄子深受感动,望着雁秋道:“雁秋,你起来罢!”
雁秋闻言,抬起他满布血丝的泪眼,哀乞道:“谢谢师父大恩,你老人家可否容徒儿这样前去,吊祭双亲?”
悟玄子点头道:“好罢!你随我来。”
话完,转身直向罗九峰墓地行去。罗雁秋一步一叩首紧随于身后。
罗雁秋像是死心已定,他恭恭敬敬的在双亲坟前行过大礼之后,倏地一长身形,直向墓碑撞去。
这一来实出众人意外,在场之人均感措手不及。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突然一只大鸟,绕天而降,当雁秋额颅刚要撞倒墓碑,它一爪抓住雁秋的背襟,却未伤及背上的婴儿,飞上半空。
雁秋岂能料到,事到临头,又出这忡变故?
众人舒一口气,但见那大鸟又即将攫着雁秋远去,不由又忧心如焚。
黄秀芷心机最快,一见一只大鸟攫去她的秋哥哥,倏即想起凌雪红的墨雕,便出声疾唤:
“雪红姊姊,雪……”
那大鸟凌空盘旋一匝,竟缓缓下降。当鸟儿降落于地,众人始发现那鸟背上果然坐着一人。
“雪红姊姊!”秀芷仍向那鸟背上人呼唤。
余栖霞片刻也认出,那人果然便是凌雪红,便也唤道:“雪红姊。”
凌雪红跃下雕背,见雁秋安然无恙,这才与众人见礼。
这时,所有人全都围聚在罗雁秋四周,他们对雁秋动态,均注以无限关切。
余栖霞惊魂未定地望着雁秋,内心充满喜悦地道:“雁秋哥!
你终于回到我们身边来了!”
这余栖霞之言未已,那边的于飞琼却道:“雁秋哥,再见你真不容易!”
一语道破多少相思苦。
雁秋麻木的半边心,倏然将“寻死”赎罪之念,驱之尽净。
心念微动间,恍如作了一场梦,一场可怕的梦!他惊悸的摇了摇头,深情款款的盼了两人一眼。
这时,罗寒瑛、黄秀芷、万翠苹、肖俊、太史潇湘等一干人,俱皆围拢过来。
凌雪红与他们分别经年,见面之后,除了行见面礼之外,不免寒暄了一阵,问长问短。
凌雪红笑对他们说:“别提啦!想不到那日一别,我们竟几乎成了永诀。”
凌雪红这时一说,顿时令他们想起她为寻觅雁秋不得,竟急得投江自尽,这份挚诚,当年江南神乞尚乾露对他们说起此事,无一不涕泪交零,此时异地相逢,不由不令人恍如有隔世之感。
凌雪红经寒瑛替她介绍认识众人之后,只因有几位长辈在旁,便也不再随意多言乱语,顿时气氛严肃很多。
雁秋在众人感化之下,他颓废的情感,重又复炽起来。一腔消极、萎靡,顿时换作振作、勇气。
他望着面前一付付关切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说道:“谢谢各位对我的关注,从今以后,我要好好的做人。”
“罗少侠,我们特地来向你致意!”
这是由外围的一群人们口中唤出。悟玄子突然想起各大门派闻讯赶来之意,便对雁秋道:
“外面这一批人,俱是闻讯赶来,向你致意的,你快过去与他们见识见识罢。”
雁秋一愕,因为这太出他意料之外。
各大门派为何会俱皆来此?未容他考虑,那外围一干人,俱已一窝蜂的拥上前来。
少林寺献上“武林至尊”匾额一块,黄金百锭,峨眉派亦献上赠匾,上书“德高望重”,另有黄金千两。青城派亦不弱人,赠匾“天下无敌”,绫罗绸缎约有百匹。武当、昆仑、华山、终南……亦各有份。
雁秋带疚且愧的一一接过各大门派的赠与,道:“雁秋何功何德?敢收各位重仪!”
各大门派代表异口同声道:“少侠除暴安良,替武林造下万福,区区一点敬意,还望少侠笑纳。”
雁秋的意思,只肯收留匾额一类的纪念品,其他财帛,仍祈各位带回。各门各派却赠意坚决,无一肯依从,寒瑛、周冲、尚乾露等人一旁劝说,各大门派仍是不肯收回,到后来雁秋只好收下。
雁秋得过这多财物,却是无处安放,于是,就地兴建住宅一所。
各大门派获此消息,立刻分头代劳,购料的购料,请工的请工,天未傍晚,便已安排就绪,并且连夜赶工。
这一晚,月亮好像是特别圆,照着他们,让他们过一个静滥而快乐的团圆夜。
司徒烈父女在雁秋细心调治之下,恢复了本来面目。
司徒烈自恢复本性之后,即拉着悟玄子、尚乾露谈叙过往情形。
雁秋有无比的兴奋,他在年青一辈的人中成了核心,每个人都向他问长问短,可惜良宵苦短,千言万语难以在一宵中话尽,好在来日方长,大家亦不急在这一刻。
天一明,大家便都分头督工。
一月后,一座美伦美央的“武林第一家”在衡山雁鸣峰下落成。
中原武林再度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