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燕山比剑
岳凤坤一觉醒来,天已将近午时,有人侍候他梳洗过。吃了点饭,岳凤坤问道:“我那邓大哥现在何处?”
下人告诉他,邓大人奉皇上之命到燕山拿贼去了。
岳凤坤听得一怔,问道:“他到什么地方拿贼去了?”
右边一人摇下头笑道:“听说是到燕山,不过究竟是不是我可拿不准,最好你还是等他回来再问!”
岳凤坤也不再多问,立时离开皇后,冒着风雪,向燕山方向追去。他轻功卓绝,又心急赶路,到天色大亮时已赶出去七八十里,在路边找个店房略一休息,立时赶路。
这时,天上的雪愈下愈大,大地一色银白,路上行人绝迹,只有岳凤坤一个急急独行。
他想程玉玲现正在倚门等待,秋水欲穿。想不到我一个堂堂七尺之躯的丈夫,竟会不守信约,骗了弱不禁风的女孩子。
岳凤坤赶到第三天上午,已近燕山,抬头看满山皑白,如银如玉,山峰大都隐入云层,远远望去,只见大雪中群山相接,正不知有多深多远。
突闻一阵蹄声,由山中传来。岳凤坤抬头四外一看,不见人踪,心觉奇怪,听蹄声得得,分明是马踏山石的声音,怎么会看不见人呢?正感不解,突见由双峰接连处,石壁中走出两匹马来,原来这两峰交错中间,有一条人行道,双峰立错而过,看起来中间如同接连着一样,雪大云低,满山尽是一色银白,饶是岳凤坤目力过人,竟也看不出这双峰之间还有一条道路。
岳凤坤看那马上两人,都穿着羊皮长袍,护目大皮帽,两匹马跑的口中不住喷出热气,一望即知是因急事赶着出山。
岳凤坤心中暗想:这两人冒着大风雪赶路,自非一般行旅,不如拦住他们问问,也许能得到邓一鸣一点消息。心念既决,横身拦在路中。
岳凤坤等两人来近,大喝一声,身子一晃,忽然把前面一个手中缰绳抢了过来,用力一带,那马正在飞奔赶路,吃岳凤坤用力一拖,转头不及,全身猛的打了一个转,后蹄倒竖起来,几乎把那人摔下马来。马上人身手竟自不弱,一纵身从马上跃下,一拳打去,岳凤坤微微一笑,不避拳势,右手电光石火般翻了上去,二指一戮,点中那人“曲池穴”。
岳凤坤右臂尚未收回,猛觉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微一闪身,右手疾回“腕底翻云”拿住手腕,向前一带,执刀大汉只觉手腕一麻,单刀出手,人也向前冲了四五步,仍是爬倒雪地上。
岳凤坤看着两人挣扎起来之后,问道:“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怎么出手就要打人?”
这俩人已看出情形不对,这个文生秀才模样的人,分明是个身怀绝技的奇人。光棍不吃眼前亏,赶忙拱手笑道:“这位朋友,得罪啦,我兄弟在官府当差,有眼无珠,不识高人,你朋友包涵一点吧?”
岳凤坤道:“敢问二位可是在刑部中当差的吗?”
那两人听得心里一寒,机灵灵打了个冷颤,望着岳凤坤不敢回答。岳凤坤道:“你们怕什么,我又不是坏人,我向二位打听一个人,神剑手邓一鸣,现在何处?”
岳凤坤话未说完,那两个公差已打躬陪笑说道:“怪不得朋友有这等惊人神手,原来是邓爷的朋友,小的们都是刑部中的巡捕,邓爷比我们早来了半天,可是小的们一入燕山不到百里,就遇上贼人的拦截,我们闯过十几座山峰,贼人的人手越来越强,在乌鸦嘴一战之中,我们损失很多,我哥俩奉邓爷的命令,出山调集大军接应……”
岳凤坤厉声接问道:“邓一鸣本人现在那里?”
那人又答道:“邓爷和几个侍卫中几个高手,已闯过乌鸦嘴深入北回谷了。”
岳凤坤问了去乌鸦嘴北回谷的路程,替那人解了穴道,牵过一匹马,腾身而上,放辔疾驰。那两个巡捕看岳凤坤拉了一匹马走,哪里敢阻挡他,只得合骑了一匹往回赶路。
岳凤坤心急似箭,一路上认定方向纵骑如飞。马跑了一个时辰已经通体是汗,岳凤坤计算行程,入燕山已七八十里左右,见马疲乏,这就索性跳下马展开飞行轻功,沿崎岖山径急走如飞。
他紧赶一阵,已深入燕山百里左右,山势愈形险恶。向前望去,只见两座突立高峰,连绵延展,中间接连地方宛如利刀削断,突然降至峰腰,双峰形如鸟翼,两边伸开不知多长多远,中间一条咽喉要道,宽不过一丈左右,所谓乌鸦嘴,大概就是这个地方了。
岳凤坤心知进了乌鸦嘴,再往前走,就是北回谷了,不由精神陡长,不大工夫,已登上乌鸦嘴,看空山寂寂,哪有人影,一阵山风吹来,松涛如海,倍增凄清之感。
岳凤坤凝目四下张望,果然发现雪地上不少血迹,大雪未停,大概直迹都被落雪掩盖,不留心细看很难发现。
岳凤坤过了乌鸦嘴,前面境色又是一变,只见道路分歧,绕峰回延,不知哪一条是通北回谷去。他想了一阵,认清方向,又向前走,这次他每遇叉路总是先辨清方向,再往前进,渐渐的他发觉,所谓北回谷,大概是指逢弯北转,他这一推想,果然不差,拐转几个弯后,叉路愈来愈少,岳凤坤心中一喜,放开脚步赶路,又转过几座山峰,突闻叱喝声和兵刃交击的声音传来。
岳凤坤一提气,一连三个腾跃,绕过一个山角,脚还未落实地。突闻一声:“打……”
接着弓弦风动,四五支利箭挟着尖风打到。
岳凤坤怒喝一声,双掌连环劈出,几支箭全被掌风震斜,失了准头,落在雪地上,抬头看时,只见前面一个峰弯所在,正有几个人在拼命恶战。
岳风坤不理会射箭伏桩,一提气直向前面冲去,赶到一看,只有四五巡捕,正和几个短装大汉,刀光剑影的猛拼,一边躺着几个受伤的人,不住呻吟惨叫。
岳凤坤一晃身抢上去,双掌左右打出,两个短装大汉应声而倒,他却回头对几个捕快喝道:“神剑手邓爷在什么地方?”
几个捕快见岳凤坤手身不凡,出手伤了对方两人,听他问话,立时答道:“邓爷已先闯入,梁爷、徐爷带部分人亦闯了进去……”
岳凤坤哪理会什么粱爷、徐爷,一听邓一鸣先闯了进去,双掌一错护身,一个“神龙入云”飞起一丈高,半空中双臂一抖,从几个人头顶飞过,直向前面落去。又赶了五六里路,只见三峰环立下有一片村落,翠竹茂松,环绕村外,岳凤坤穿过一片松林,迎面一座广场,周围站满了人,不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岳凤坤几个飞跃,已入广场。场中间决斗正烈,邓一鸣剑如长虹,光影如山,和一个手施七节连环蛟筋枪的老者,打得难解难分,老者身后面站着金刀飞叉童维南,和一个黑脸环目的精壮青年,他左臂右肩虽缠着白纱,但仍环目怒睁,满脸忿色,手提着一柄单刀。另有十四五个大汉,全都是短装劲服,手提兵刃,这边人数更多,分成两起,一起是邓一鸣所带的皇宫侍卫,另一起是刑部巡捕,由两个四旬以上,一高一矮的人领着。那两个似是首领模样,一个身背虎头双钩,一个手提厚背雁翎单刀,这两人正是梁子平和徐彪。徐彪提刀,梁子平是虎头双钩。
岳凤坤身入广场,双方面都不知是敌是友,不由目光全向他集中看来。老武师眼快,一见岳凤坤立时招手叫道:“岳老弟,来得正好,快请助我一臂,这人剑风凌厉无匹,非老弟不足以敌。”
老武师这一嚷,梁子平扬腕一抛手箭,向岳凤坤打去。岳凤坤哼了一声,接着暗器,手中暗用功劲,把一支纯钢箭一折两断,往梁子平面前一摔,看了童维南两眼,缓缓向广场中间走去。
这时激斗中的邓一鸣已听到童维南喊声,长剑刷、刷、刷,几招狠攻,迫退燕山一雕陆文魁,跳出圈子,看到岳凤坤也来了,先是一怔,继而大笑道:“兄弟,这大风雪你来干什么?”
岳凤坤笑答道:“我回去找你,听说你奉旨来了燕山,我也连夜赶来。”
邓一鸣笑道:“这一点小事,我不想惊动你,谁知你还是找了来,刚才我听见有人叫你,怎么你和这些人认识吗?”
岳凤坤手指指童维南道:“那位童老英雄,在绿竹堡有过一面之缘。”
邓一鸣仰天一声大笑,剑指燕山一雕道:“我岳兄弟认识你那位朋友,咱们也是熟人,邓一鸣当一天皇宫侍卫,便须遵圣上旨意。你救朋友,是江湖上道义,不能说不对,我奉旨捉拿钦犯,这是公事,也不能算错。撇开这些不谈,我们入山伤了你不少伏桩弟子,可是我们的人也伤亡了不少,两相抵算谁也没有沾光,现在冲着我岳兄弟和你那位朋友的交情,只要你献出劫来的钦犯,我邓一鸣立时率皇宫中侍卫退出你北回谷,本来圣谕要连劫牢人一齐捕拿法办,这件事由兄弟来承担关系……”
回头望望梁子平、徐彪和刑部一行巡捕,又道:“刑部中和你们之间事,你们再结再算,我邓一鸣撒手不管,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是皇上杀了我邓一鸣也不再进你北回谷寸地尺土,答应不答应,全凭你陆老英雄一言而定。”
陆文魁刚才和邓一鸣交过了手,心知决非人家敌手,自己派出埋伏捕截人家入山的弟子,未见一人归来,看样子凶多吉少。邓一鸣一个已难对付,何况还有皇宫中侍卫高手,及刑部中巡捕。劫牢后,李、赵两位镖头已暗回镖局,浙北双杰和俞剑英迄未归来,算实力目前只有自己和童维南高三宝尚可一战,其他的都是北回谷中住的猎户,不过有点蛮力,哪会是皇宫中侍卫和刑部巡捕敌手,打起来枉自送命。心中念转,对正前胸说道:“各位都不肯走,是害我老头子多造冤孽,那我就先在各位面前挖心溅血,一死明志。”众猎户都知陆文魁性格,说得出就做得到,看他那样子,只得都抛下兵刃,每个人对他作了一个长揖,含泪而去。
燕山一雕看众猎户全都散去,只余下老武师童维南同高三宝。才一声长笑,摔去匕首,指着童维南和高三宝,对邓一鸣道:“这两位,一个是王振乾的朋友,一个是王振乾的弟子,加上我三个人三条命,今天都交给各位。不错,你们要寻拿的钦犯在我老头子的寒舍,不过你们必先杀了我们三个,才能捉他。”
邓一鸣大笑道:“燕山一雕义薄云天,交了你这样朋友死而何憾。”
陆文魁道:“神剑手威震江北,我自知不是敌手,在未动手之前,还有一事相求,不知邓大人能否答应?”
邓一鸣叹口气道:“圣恩浩荡,君命难违,陆老英雄有话尽管说吧!邓一鸣力能所及,无不尽力而为。”
燕山一雕点点笑道:“神剑手果然不凡,寄身帝王家仍不脱豪侠本色。我老头子一生中第一次求人,罪在我陆某一个,请邓大人,高抬贵手放过那些无知猎户。”
邓一鸣大笑道:“陆老英雄只管放心,假如邓某承让幸胜,除了钦犯之外,我不许别人再动你北回谷一草一木。”
陆文魁一抖七节连环蛟筋枪,笑道:“好!陆文魁纵死剑下亦含笑九泉。”
他正想出手发招,猛听身后高三宝叫道:“陆师伯,请暂停双手,小侄还有话说。”燕山一雕一收枪,高三宝已跑到身边,含泪说道:“陆师伯,为小侄师徒两人闹到这步田地,几位师兄生死未卜,这天高地厚的恩德,只有来生结草环以报,第一阵让给侄儿打吧!”高三宝声泪俱下,令人闻之酸鼻,燕山一雕却淡淡笑道:“好!你这孩子先走一步吧!”
高三宝双膝跪地,对陆文魁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燕山一雕却手捋颚下白须微笑着,受了一个全礼。
高三宝叩过头,挺身而起,拾起单刀,缓步向场中走去。邓一鸣看他双目圆睁,神色凛然,左臂右肩缠白纱,不禁问道:“你身上有伤?”
高三宝理也不理,单刀一举迎面劈去。邓一鸣闪身让开一刀,这当儿金刀飞叉童维南也抢扑上来。金刀一指岳凤坤喝道:“姓岳的,我没有想到你也是公门中的人物。程九鹏常说阁下剑术无故,咱们有过一面之交,我童某人这条命交给你吧!这也是缘份。”说罢放声大笑,金背刀一招“力劈华山”迎头砍下,岳凤坤一个倒翻,退后八尺,邓一鸣本来想向他解说,无奈高三宝一把刀连绵狂攻,只得挥剑接架。
岳凤坤入山时空着两手,未带兵刃,童维南一刀劈去,岳凤坤翻身跃开。这一瞬间,一个皇宫侍卫,纵身跃到岳凤坤跟前,手捏剑尖,交给他一柄长剑。正好童维南第二招“玉带围腰”横里扫来,岳凤坤挥剑一接,把老武师金背刀直荡开去。老武师大喊一声,展开金背刀狂风骤雨般急攻过去,岳凤坤本来还想解说几句,但见童维南刀刀尽攻要害,不由心头火起,怒喝一声,“你真要找死!”挥剑还攻过去。
四个人对拆七八个回合,童维南和高三宝哪里会是邓一鸣、岳凤坤的敌手。但他们此刻心有必死之志,一味拼命狂攻,倒也不能轻视。究因功力相差太远,高三宝手中刀首先被邓一鸣长剑磕飞,燕山一雕七节连环蛟筋枪,一招“怪龙出云”救了高三宝一条命,接着邓一鸣激斗起来。
这时皇宫中侍卫见陆文魁出手,立时有几个仗兵刃抢扑过来。皇宫侍卫一发动,那边梁子平、徐彪,带着刑部捕快也出了手,他们抢往峰脚下一座青石砌的瓦屋中扑去,准备抢人。
童维南、燕山一雕又被岳凤坤、邓一鸣两把剑缠住,招架都感无力,哪还能够阻挡人家抢人,高三宝又被两个侍卫挡住恶斗,难越雷池一步,眼见梁子平、徐彪几个侍卫快扑到那座石砌瓦屋。
蓦闻一声清啸,破空而来,一道白光急如电掣,卷着一阵寒风而来。白光过处,一阵呛啷急响,银星和血肉横飞,夹杂着几声凄厉刺耳的惨叫,接着又听到几声娇笑传来。
这突然的变故,不由使场中恶斗暂时住手。童维南回头一看,不禁高声叫道:“俞老弟、姚姑娘快挡住他们,他们准备要抢人。”
遥闻毒娘子娇声应道:“老英雄只管放心,要叫他们冲过来一个人,唯我是问。”说着话手中折扇又伤了两名捕快,捕快中有见过毒娘子的早已大声喊道:“毒娘子来了啊!当心七毒夺命砂……”
且说俞剑英惊虹剑一招“飞卷流沙”削了七八个捕快的兵刃,另二个断手,一个断臂。
抬头见岳凤坤手横长剑含怒而立,他知岳凤坤比童维南武功高出很多,怕他伤了老武师,长剑一挥,“分浪裂波”众捕快纷纷让路,俞小侠出手一剑,已使这般人心惊胆寒,竟是没人再敢拦他。
剑英身剑合一,一掠而至,拦在童维南前面,望着岳凤坤笑道:“岳兄别来无恙,绿竹堡一日分手,想不到会在这深山幽谷中再见。”
岳凤坤铁青着脸笑一声答道:“要不是为找你俞小侠,岳凤坤还不会北来。”
剑英一怔答道:“岳兄找小弟有什么事吗?”
岳凤坤仰天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着极度的悲忿,直似巫峡猿鸣,衡阳鹤唳,俞剑英听得心中一懔。岳凤坤停住笑声,说道:“阁下有一位同门的师姐,在绿竹堡中岳凤坤有缘和她一会,领教了她的剑法,今天能再会到俞小侠,我岳凤坤何幸之有……”岳凤坤话未说完,俞剑英急得截住了他的话道:“怎么,我和我师姐动了手……”
岳凤坤仰起脸又一声冷笑道:“岂止是动了手,我还伤了她。”
一句话尤如晴天霹雳,听得俞剑英心里一冷,打了个哆嗦。厉声问道:“你为什么欺侮她,为什么动手?”
岳凤坤手中长剑一横,说道:“你去问她,为什么出口伤人,又为什么刺伤了白燕儿?”
俞剑英星目中涌出来两眶泪水道:“她伤了白燕儿,所以你也伤了她是吗?”
岳凤坤微一点头。
俞剑英又问道:“你伤了她什么地方,她是不是还留在绿竹堡中养伤?程姑娘的伤势怎么样了?”
岳凤坤一听俞小侠口风中对玉玲异常关怀,不由心头火发,冷冷接道:“我伤了她怎么样,你不服气,尽管和我算帐,岳凤坤能领教号称天下第一奇人灵虚道长门下男女弟子的剑术武功,战死何憾。”
俞剑英脸色一变,说道:“你为救程姑娘,伤了我师姊,那是无意,小弟见面定当尽力解释。但俞剑英没有开罪岳兄的地方,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动手呢?”
这几句话,确问的岳凤坤没法子回答,一时间仗剑沉吟起来。就在两人说话当儿,燕山一雕陆文魁已陷危境,神剑手一支剑尤如风雷并发,把陆文魁罩在一片剑幕之下。这时毒娘子也被梁子平、徐彪缠住,两人武功都算上乘,两支虎头钩,一柄刀密如狂风骤雨,逼得姚小华没有工夫腾出手施放毒砂,有几个皇宫侍卫和刑部捕快已越过毒娘子,直向一所茅舍中抢去。
老武师童维南心中一急,一顺金背刀向后飞扑过去,高三宝手中刀被邓一鸣长剑磕飞,空着两只手大声喊道:“俞公子,快替下陆老英雄,他们要动手抢人了……”
他喊着叫着,人却向后狂奔,强忍着两手伤痛,双手连发白羽箭。
俞剑英被他一嚷提醒,知道皇宫侍卫和刑部巡捕冲过毒娘子的阻挡,必是去抢王振乾。
心里一急,也不再待岳凤坤回答,大喊一声:“陆老前辈请快退下去,保护我王叔叔,待晚辈挡他一阵。”
说着话,惊虹剑一招“流萤舞空”,剑摇万点寒星,猛向邓一鸣攻去。神剑手被剑英舞起来朵朵剑花,迫的向后一退,陆文魁趁势跃了战圈,向后面山脚茅舍中奔去。邓一鸣被剑英绝招逼退,微微一怔,横剑问道:“你是谁?”
岳凤坤冷笑一下接道:“他就是九华山排云岭,灵虚上人的衣钵弟子俞剑英。”
神剑手啊了一声,打量了剑英几跟,仰脸一声大笑:“灵虚仙长,一代奇人,武林中谁不敬仰,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弟子……”说此一顿,又厉声喝道:“灵虚上人剑术号称天下无敌,你是他的弟子,亦必不错,我邓一鸣讨教你几招绝学。”说罢,不待剑英回答,长剑一领,踏中宫欺身直进。
武林中原有剑走偏锋的格言,踏中宫进招非自负绝好武功,那就看不起对方。俞小侠见邓一鸣如此小觑自己,不由激发真火。本来他见到岳凤坤后,内心里感到无限愧咎,他虽非有心夺人所爱,但事实上他却占有了玉玲身心,所以岳凤坤虽冷讽热嘲,他都忍了下去,始终婉言相对。可是邓一鸣踏中宫一剑迫逼,却激起俞剑英怒火杀机,闪身避剑,冷笑一声说道:“阁下中宫进招,必负绝世武学,俞剑英当得领教阁下几手不传之密。”
邓一鸣笑道:“你放手干吧!哪来这么多话?”说话中,又是一剑“神龙摆尾”横里扫去。
俞剑英惊虹剑“金丝缠腕”,反截邓一鸣握剑小臂,神剑手收招回剑,长笑一声,刷刷刷,一连抢攻三招。
俞剑英避过三招后,立还颜色,惊虹剑顺势横扫,眨眼还了八剑。两人剑术上均有独特造诣,攻三招还八剑也就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
邓一鸣一生中没有逢过敌手,乍遇剑英这等劲敌,怎不精神徒长?长剑一横,拦住剑英抢攻,转头望着岳凤坤笑道:“兄弟,你快去收拾毒娘子,小兄今天要和灵虚上人的高足,一决生死了。”手中长剑骤出,卷风打闪,招招指向剑英要害。
俞小侠跃起一声长啸,一个倒翻退出去一丈多远,还剑入鞘。冷笑一声,道:“拼命何必太急,今天总叫你趁心如愿,我手中宝剑削铁如泥,胜了你也算不得什么,真要打,我以一双肉掌奉陪如何?”
俞小侠话还未完,神剑手接口答道:“捉拿行刺钦犯是圣上旨意,刑部责任,你如自恃剑术无敌,尽可把深入北回谷来的侍卫巡捕,全数斩尽杀绝。”
俞剑英脸色一变,星目中杀机隐现,冷笑一声道:“这也不算什么难事,等我杀散侍卫巡捕后咱们再比剑不晚。”说完话,回头一看,陆文魁、童维南、高三宝、毒娘子全部被皇宫侍卫和刑部巡捕们舍命挡住,几人虽都拼出命想冲过去护人,但侍卫巡捕人多势众,竟是无法冲得过去。再看山脚下茅舍门外,王振乾已被两个皇宫侍卫用绳索捆了,一人仗剑开路,一人架着王振乾绕道而走,后面还跟着四个刑部巡捕。
这情景看到俞剑英眼中,直似一把利剑透心。大喊一声,拔剑跃起,左腕扬起处,两支燕尾追魂镖电射而出,两声惨叫中,围斗陆文魁的两侍卫首先栽倒。俞剑英跟着凌空下击,惊虹剑左摆右扫,缠斗童维南的三个刑部巡捕一断臂,一个被拦腰截断,另一个心里一惊,被老武师一刀劈成两半。
俞小侠发动太快,岳凤坤、邓一鸣两个高手站在身侧,竟是拦他不及。等他们双剑并出,抢攻上去,已是晚了一步,俞剑英已替燕山一雕和童维南解了围困,这当儿救人要紧,谁还有慈悲心肠。童维南一飞叉打伤围攻高三宝的一个巡捕,高三宝趁势抢到一柄单刀,陆文魁透风镖两支齐发,挟着两缕尖风向围攻毒娘子的粱子平、徐彪打去,这两镖虽未伤两人,却逼得两人一闪身,姚小华借势猛挥折扇一招“判官翻簿”,打伤一个巡捕。就这一瞬工夫,已被她缓过了手,那无疑阎王爷差出了要命小鬼。只见她,玉腕扬处夺命砂满天飞舞,连声惨叫中,总有四五个中砂倒地,梁子平、徐彪也吓得打了个冷颤,不敢抢攻。
俞剑英回首一绝招“海市蜃楼”,剑化一团白光挡住了邓一鸣和岳凤坤两人攻势,大声喊道:“你们快去抢人!”其实他这话是多余开口,陆文魁、童维南、高三宝已早追了上去,毒娘子右手折扇,左手扣毒砂拦路断后,几个未伤侍卫和巡捕,竟是不敢紧追,连梁子平、徐彪也却步不前。
俞剑英独斗岳凤坤、邓一鸣两个高手,他知道两人剑法都达炉火纯青之境,只要让他们冲过去一个,陆文魁、童维南都无法抵挡。手中惊虹剑连展绝学,光化瑞气,剑舞飘飞,忽而刺向邓一鸣,倏而转指岳凤坤,惊虹剑结成了一片光幕,力阻邓一鸣、岳凤坤,难越雷池一步。
神剑手和岳凤坤双剑联手后,声势自非凡响,金风闪闪,隐带雷鸣,两道匹练银虹天桥如出水神龙,三支剑盘旋飞舞,刹那时人影俱杳。雪地上只看见一片白光翻滚,三个人这一场斗剑火拼,确为武林罕见奇观,那些未伤的侍卫巡捕,忘记了去追捕钦犯,站一边看个眼发直,连毒娘子也看得杏眼圆睁,慢慢的垂下了手中折扇。
耳闻邓一鸣一声虎吼,剑法一变,展开快攻,剑柄打闪,冷风卷云,全指向俞小侠上盘要害。岳凤坤配合神剑手抢攻上盘,长剑密攻中下两路,这两位武林中出类拔萃高手,双剑施出分攻合击招数,俞剑英立感到应付困难,逼得他连连后退。
毒娘子姚小华看出剑英不敌,娇喊一声,折扇挥动,向前冲去。这女人本就心狠手辣,又爱迁怒别人,心里一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娇喊声中,左手毒砂随势打出,几个全神贯注三人斗剑的侍卫巡捕,冷不妨被她毒砂打中,几声凄厉刺耳的惨叫,震荡谷中一片回鸣。
惨叫声中,姚小华手舞折扇,向前冲去。梁子平、徐彪警觉到赶来拦截,被她又一把七毒夺命砂,逼得两个连跳带滚,翻退了一丈多远。姚小华衣袂飘风,几个纵跃已近剑英,无奈三人剑光错落,缠斗在一起,哪里能分出敌找来,毒娘子手扣一把毒砂,站一边没法子打出去。
这当儿邓一鸣、岳凤坤两支剑占尽优势,俞剑英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力,尤以岳凤坤抢攻下盘的一支剑,招招不离俞小侠关节穴道。蓦的岳凤坤剑旋“雾敛云收”,俞小侠左大腿被剑锋划下一道一寸多口子,血流如注,雪地染红。
俞剑英长啸一声,一招“横扫千军”,荡开了邓一鸣手中宝剑,借势跃出去一丈多远。
岳凤坤人随剑起,卷风紧迫,被毒娘子一把毒砂,逼得他着地翻滚,退了下去。
剑英撕下一角衣服,包好伤势,随手从怀中取出一粒百转还魂丹吞下,低头看左腿,大半条裤子已被鲜血浸透。苦笑一下,缓步走过毒娘子,姚小华正怒瞪杏眼,倒竖柳眉,右手折扇,左手毒砂,注视着岳凤坤。她眼中放射出万丈怒焰,神色紧张异常,一眼看到剑英,眼光忽变成无限怜惜,低声问道:“兄弟不妨事么?你看血都湿透了一条裤管。”
剑英摇摇头答道:“不要紧,你快去帮助陆老英雄保护王大侠!”
毒娘子一脸凄怆神色道:“他们两个人,你只有一个,再说你又受了伤,我在这里帮你。”
俞剑英回头喝道:“谁要你帮我,快去帮助陆老英雄,他们恐怕挡不住侍卫,巡捕人多。”
姚小华勉强一笑道:“那你可要小心啦!”
俞剑英点点头,毒娘子娇躯一转,向后面奔去,俞小侠惊虹剑一横,望望左边一座高峰笑道:“二位剑术高明,小弟佩服的很,今天俞剑英舍命奉陪,我们不见真章不散。我们最好在峰顶上一决生死,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邓一鸣大笑道:“这是再好没有,我先奉陪阁下……”转头望着岳凤坤笑道:“等我葬身悬崖之后,你再出手吧!”说罢一转身向东面峰顶跑去。
猛听岳凤坤喊道:“站住。”神剑手一停步,岳凤坤一声长笑说道:“还是由小弟先陪俞小侠,我如送命剑下后,你替我收尸。”
俞剑英挥剑一笑道:“二位就一起上吧!你们如果分开打,决不是我敌手。”几句说的邓一鸣、岳凤坤脸上一红,可是他们心里明白剑英这几句话并不是过甚其词,刚才两人联剑合攻,已领教了俞小侠的剑术,如果他们分开来,和剑英单打独斗,实在没有制胜把握。不过两人都是成名武林的人物,又都很自负,两个人打一个,败了自是无颜再见天下英雄,就是胜了也不算光荣,一时间弄得进退两难。
俞剑英看两人脸色,已知他们心意,一扬惊虹剑笑道:“我这支剑是宝刃,削铁如泥,兵刃上占了优势,你们两个攻我一个,正好算扯平。”说过话,不再等两人回答,仰天一声长啸,仗剑向峰边奔去。邓一鸣、岳凤坤急起直追,三条人影如出尘鹰群,起落在那千寻峭壁之上。这时壁上突出的山石、矮松,不少被雪掩住,一脚踏错,就得摔下山来,看上去端的惊险百出,触目惊心。
约有一顿饭工夫,俞剑英首先登上峰顶,看上面不过有半亩地大小,而且高低不平,处处突岩积雪。这峰是北回谷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向下看群山环绕,只到峰腰,再看峰底人如蚁,在满地白雪上晃动。峰高气寒,冷风如剑,此时大雪已住,雪敛天晴,西斜阳光,耀跟刺目。俞剑英仗剑迎风,待邓一鸣、岳凤坤登峰顶之后,大笑道:“白雪峰顶,气象万千,溅血此处,虽死何憾,二位请进招吧!”
岳凤坤长剑一领,首先发难,一招“寒夜吐蕊”直刺前胸,俞剑英仰身一翻,避开一剑,岳凤坤第二招“玉带围腰”又到,俞小剑拔身一跃,飞起一丈多高,剑尖掠足扫过。岳凤坤趁势飞击,一剑人“穿云摘月”,俞小侠突展绝学“梯云纵”,不着实物,又升起一丈多高,飘然落在两丈以外。岳凤坤三招猛攻,都被剑英避过,横剑停步,含怒喝道:“俞剑英,你为什么不还手?”
俞剑英剑眉一扬答道:“岳兄苦苦追求小弟比剑,我知你恨我夺爱白燕儿,其实这中间因果恩怨,叫我也没法子解说地清楚,不管怎样说,俞剑英已造成千古大恨。”忽然他一咬牙又厉声喝道:“岳凤坤,我让三招,又中你一剑,孽清债尽,你伤了我师姊一笔账,也该清还。”说完话,宝剑打闪,一招“流沙千里”猛刺过去。
岳凤坤知他是宝刃,不敢硬接,闪身避剑,回扫中盘。剑英长笑一声,展开疾攻,剑摇寒星万点,光化活蛇绕身,一连抢攻二十几招,所岳凤坤逼到峰侧一角,只要俞小侠再用几招煞手,岳凤坤不溅血剑下,也得葬身悬崖。
俞剑英收剑停攻,转头望着邓一鸣喝道:“他不敢接我宝刃,处处受制吃亏,你如不动手,他决难支持到一百个回合,再说你们联剑并上,俞某人也未必落败!”
几句话激的邓一鸣顶门冒火,冷笑一声说道:“你处处逼我们双剑合攻,自信手中宝剑无敌,今天如果我们陈尸峰顶,算死得心服口服,如果胜了你,邓一鸣自断左手,谢罪武林,俞剑英,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接招了。”说完话,跃起一剑劈去。
邓一鸣长剑展开,全是杀手毒招,岳凤坤回身抢攻,俞剑英展开奇门八卦剑法,力敌两人,三支剑交结成一团白光,在半亩大小的峰顶上,滚来滚去,却不闻兵刃交击的声音。剑风带飞起阵阵积雪,远望峰顶,剑气弥天,如云如雾,三个武林中杰出的剑客,在那积雪峰顶,展开一场生死于瞬息的决斗,扑跃腾击,绝招百出。不大工夫,已斗到百回以上。
正当三人激斗猛烈的时候,北回谷又来了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穿一身青缎子劲装疾服,外罩羊皮风氅。他一见峰上弥漫的剑气,立时如飞赶到峰下,右手扯下风氅丢在地上,手足并用,向峰顶攀去。他身法灵巧,轻功造诣很深,不过那崖壁太高,足足爬有一顿饭的工夫,才到达峰顶。
这当儿俞剑英正发神威,惊虹剑尤如冰雹骤雨,迫得邓一鸣、岳凤坤有守无攻。蓦地里俞小侠一招“浪卷渔舟”,剑光过处,一片龙吟虎啸,岳凤坤手中长剑,被宝剑一截两断,邓一鸣剑施“金刚掣尾”冒险抢救,被剑英回剑一招“焦扇逐火”迫退三步,冰锋打闪,又圈向岳凤坤去,光如匹练,耀眼夺目。
岳凤坤无剑接招,只有翻身避招。剑英真火既动,杀机随起,身随剑进,追刺后心。剑尖颤动,一闪而至,岳凤坤再想躲开已是不及,眼看惊虹剑就要透胸而过。
猛听一声尖锐的叫喊:“不要伤他。”随着这句话,一支剑横里卷来,俞小侠顺势一挥,来剑又被截断,退步一看,岳凤坤身边多一个青衣少年。这变故突如其来,大家都停剑住手。
剑英定下神才看出那是玉玲乔装,白燕儿已先开口讲话说道:“怎么?你不认识我?我从绿竹堡追你到合肥,从合肥又追到北京,总算在这里见到了你。”
剑英星目中神光如电,把玉玲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淡淡说道:“我陈师姊是不是到了你们绿竹堡?”
玉玲点点头道:“我已和云姊姊见过一面。”白燕儿话未完,剑英接口又问道:“她受了伤是吗?”
玉玲又点点头。
俞剑英冷笑一声道:“你看我左腿的伤势是不是比我师姊还重?”
程玉玲登上峰顶,正赶上岳凤坤陷身危境,她救了岳凤坤命后,两只眼又一直盯在剑英脸上,闻言低头一看,见剑英左腿上半条裤管全是血迹,经过寒风吹后,凝在裤管上,伤处还不停往外面滴着鲜血。王玲啊呀一声,扑在剑英膝前,抱着他一条受伤左腿,抬头流泪问道:“弟弟,谁把你伤成这样?”
俞小侠一退步,挣脱白燕儿抱的左腿,冷冷答道:“谁?岳凤坤,他伤了我师姊,又追到京都来和我拼命,他帮助官府来燕山北回谷捉拿童老英雄,刚才山下一剑几乎使我断去了一条左腿,当我要毙他剑下时你却赶来,也许事情是碰巧……”
说这里一顿,剑指岳凤坤厉声喝道:“白燕儿人已来此,你有话尽可问她,你伤我师姊,和刺我一剑,这笔债冲着白燕儿,也就此拉倒。今后我们是敌是友全由你姓岳的自主,等我俞剑英心愿完成后,总会使你了解俞剑英是不是人间贱丈夫。”说完话,回身就走,纵跃如飞,下峰而去。
白燕儿听完剑英话,心如刀绞,纵跃而起,跋步狂追。一面跑一面大声喊道:“俞剑英,你让我说几句话再走好吗?”
程玉玲拼命急追,一脚踏错,惊叫一声全身向断崖下栽去。这声惊叫,震荡得山谷齐鸣,俞剑英回头看,见玉玲由断崖摔下,不由一阵伤心,泪涌眼眶,正想赶去相救,猛见两条人影由峰顶掠下,快如离弦弩剑。岳凤坤和邓一鸣已一齐扑下,岳凤坤更是忘了自身危险,直似饿鹰攫食,陨星飞泻,一脚踏在雪上,自己也失足跌倒,虽然如此,他仍是借势把玉玲抱在怀中,两人一道向下滚。岳凤坤右手抱着玉玲,左手在断崖中乱抓,邓一鸣探身出手连抓几次,没有抓住。
俞剑英纵身直跃,施展出绝顶轻功,由峰腰中横向两人扑去。
俞小侠心急如火,快如飘风闪电,连着几个飞纵,已拦在两人前面。剑英脚底踏实,右臂运起功力,对着两急滚而下的身子一掌推去,立时有一股强力随掌而出,岳凤坤吃剑英掌力一挡,左手抓住一块山石,右手仍抱着白燕儿挺身坐起,俞小侠救了两人,不自主滚出两滴泪水,人却又转过身子,向峰下急奔而去。
岳凤坤坐起后低头一看,白燕儿已连惊带急晕了过去。邓一鸣站在跟前低声问道:“兄弟,她是不是白燕儿程玉玲?”岳凤坤点点头,邓一鸣叹口气道:“俞剑英救了你们。”
岳凤坤闻言低头,向下看去,俞剑英已走的只剩下一点黑影。岳凤坤一时间百感交集,想谢俞剑英几句,知他已听不见,转头望着邓一鸣说道:“鸣兄,小弟有件事求你,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神剑手正色答道:“兄弟,你怎能这样问呢?我们兄弟情逾手足,我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什么事你说吧!”
岳凤坤含笑说道:“你不要再搜拿王振乾了,也不要再回皇宫去了。”
邓一鸣仰天一声长笑道:“我已败在俞剑英的剑下,捉拿王振乾这件事自当罢论,不过我还得回皇宫一次。几年来皇帝待我太好,不辞而别,非我自愿,无论如何我得回去一次,见见他。”
岳凤坤笑道:“好,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我在燕山方面,找个地方替白燕儿养息等你,你来了咱们一块儿去给俞剑英帮忙。”
邓一鸣奇道:“给俞剑英帮忙,他比我们强多了,我们插得上手吗?”
岳凤坤摇摇头笑道:“话不是这么说,他强煞也是一个人,我知道他刚才在峰顶上所说的心愿,是赴约岭南魔窟,五阴峰金霞宫妖人众多,而且个个都有一身本领,他一个人功夫再好也难打过别人人多,所以我们要去帮助他。”
邓一鸣点点头笑道:“好,就依你,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安置了白燕儿再说。”
岳凤坤抱着白燕儿站起来,低头看她人还未醒,鼻息中幽香阵阵,直扑到脸上,岳凤坤长长叹息一声,跟在邓一鸣身后,向峰下走去。
这时北回谷中战斗早已结束,刚才刀光剑影,只余一些尸体血污,邓一鸣看自己带来皇宫侍卫中也有几具死尸横躺雪地,还有些中了姚小华七毒夺命砂,未死伤者,辗转呻吟地上。
未伤的侍卫、巡捕却一个未见到,神剑手默想他们必是去追燕山一雕等去了。
岳凤坤、邓一鸣感叹一阵,离开了北回谷中,展开轻功飞行身法,依入谷原路出山。
两个人都有着超绝的轻功,又在情急之下赶路,快的如狂奔怒马,到天色还未入暮,已出了燕山。
白燕儿悠悠醒了过来,睁眼看自己被岳凤坤紧抱怀中,不由又羞又急,娇喊一声:“你快点放开我!”两臂一用力,想挣脱岳凤坤的怀抱。
岳凤坤猝不及防,被她两臂一张之力,挣脱身子,哪知白燕儿羞急中一用力,人又昏了过去,呼的一声摔在地上。
她人晕过去,自是无法解救,这一下摔的倒是不轻,岳凤坤一时间怔在那儿,忘了救人,过半晌才蹲下去替她推穴活血。程玉玲身心都受了损伤,岳凤坤足足替她推拿了一刻工夫,白燕儿才醒了过来。她神志恢复后,挺身坐起,秀目凝神,四下张望,看四周景物已不是北回谷了。仰起脸想了一阵,淡淡问道:“我从断崖上跌下,是你救了我吗?”
岳凤坤苦笑一下答道:“我因急于救你,也失足和你一块跌下,是俞剑英救了我们两个。”
程玉玲嗯了一声,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离北回谷多远了?”
岳凤坤答道:“离北回谷一百多里了,我们已出了燕山。”
玉玲缓缓伸出玉手,理理鬓边乱发,原来她戴的一顶武生巾,已在失足坠崖中失落。现在地身上虽是一身男装,头上却是一头蓬乱秀发,玉玲理过乱发,幽幽问道:“这一百多里山路,都是你抱着我走的吗?”
岳凤坤点点头道:“因为你人已昏迷过去,我是不得已才抱着你走!”
白燕儿摇摇头,微笑道:“那你一定走的很累是吗?”岳凤坤道:“不太累!”
玉玲又问道:“俞剑英到哪里去了呢?”
岳凤坤叹息一声答道:“他救过我们后,就如飞而去,到哪里却不知道。”
玉玲脸色一变,落下来两颗泪珠,强笑道:“他走时,没有和你讲什么话吗?也没有提过我一句?”
岳凤坤摇摇头。
五玲又强着笑道:“他救了你的命,你还恨他不恨,是不是还要和他拼命?”
岳凤坤道:“我已败在俞剑英剑下,自是无颜再和他拼命。何况他还救了我们两人的命,我不再恨他了。”
白燕儿脸上浮现一丝欢愉的笑意,指着岳风坤身边的邓一鸣问道:“这位是谁?”
岳凤坤答道:“是我结盟义兄,他叫邓一鸣,人称神剑手,他现在任皇宫侍卫长。”
程玉玲笑容收敛,无限凄伤。说道:“原来你真的帮助官府中人捉拿他?那就勿怪连我也恨上了,你知不知道,他杀官是为了替父报仇!”
岳凤坤愣一下答道:“这个我的确是不知道,我义兄邓一鸣虽任侍卫长之职,但却是位侠肝义胆的大丈夫,他来燕山北回谷捉拿行刺饮犯王振乾,并没有约我同来,我和俞剑英比剑,全是为了……”
程玉玲接口道:“全是为了我,是吗?不过我要告诉你,什么错都和俞剑英没有关系,全是我一人造成。岳凤坤,程玉玲这生负了你一番深情,来生变犬马,结草衔环以报……”
岳凤坤突然仰脸一声长笑,笑声中有着无限悲壮幽伤。说道:“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岳凤坤今生无福和你白首终生,这也是天意缘分,但我的心坚逾钢铁,至死不渝,你如果不恨我,就叫我一声哥哥吧!”
岳凤坤几句话,字字血泪,听得程玉玲伤心千回,愁肠百折,她一时哪还能克制得住沸腾热情,哭喊一声:“坤哥哥……”便向岳凤坤怀中投去。
这种人间至情至性的流露,看的素厌女色的邓一鸣也流下两行英雄眼泪。
白燕儿被岳凤坤几句话激荡起泛滥热情,娇躯投怀,泪落如雨。忽然她脑际中闪电般升起-个念头,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一腔热情,顿时平复。抬起泪眼,见岳凤坤右于正轻抚着自己秀发,神色中深情无限,程玉玲一下子由岳凤坤怀中跃起,狂喊道:“找对不住英弟弟,绝不能负他,我要找俞剑英去……”她汪叫着向前奔跑,猛觉血气一涌,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人又栽倒地上。
岳凤坤追几步蹲在地上,看她嘴角间,鲜血仍汩汩而出,面色如纸,知她悲恨交加下,伤了中元。立时由怀中取出一粒救急丹药,放入王玲口中,替她把脉。这一把脉,几乎使岳凤坤一个身子冷了半截,他发觉白燕儿已有了近两月的身孕。
邓一鸣看岳凤坤把着左腕脉门,一张脸颜色渐变,越看越觉不对,立时伸手在岳凤坤背裸穴上轻轻一拍,岳凤坤打了一个哆嗦,恢复了神智,长叹一声,泪水涌出。
邓一鸣皱着眉道:“兄弟,你应该暂压伤痛,救人要紧!”
岳凤坤答道:“她悲伤过度损及中元,又伤了……”他本想说伤了胎气,话冲口边又咽了回去。停顿一下接着说道:“她内伤很重,短时间恐怕是无法复元了。”
神剑手遥指正南方一座小山村说道:“程姑娘既需较长时日疗养,那你们就暂到前面那座小村落中住下,我相信以兄弟精深医理,必可使白燕儿近日复元。我回京城一趟,十日内再来这里找你们。”说毕,立时展开飞行身法,自回京都而去。
岳凤坤看邓一鸣背影在冬日晚霞里悄失,连一句送别的话也说不出来。
岳凤坤一阵伤心,泪珠儿掉在玉玲脸上,无限感伤中抱起仅存一息的白燕儿,向正南方那座小村落中走去。他此刻心头里说不出是爱是恨,只感到一片茫然……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客人,你同伴是不是得了急病?”
声音不大,那似寒夜里一声警钟,把岳凤坤从恩怨的迷醉中惊醒过来,定神一看,已进入村中。身侧一位手握竹杖,身穿棉袍的老人,满脸慈爱怜惜,注视着岳凤坤和他怀抱中的程玉玲。
岳凤坤叹息一声答道:“是摔伤了,请老丈借用一间空房,让她养息几天。”
老人道:“在家千般易,出门一时难。出门人再遇上这种意外,实在不幸呀!寒舍还有二间空房,客人请随我来吧!”说完,转身带路,引着岳凤坤进了一座茅房。
这是靠近燕山的一个小村,只不过住着七八户人家,茅舍竹篱,一派山村风光。老人带领岳凤坤进了小村最南边一座竹篱中,虽是几间茅屋,但里面却打扫的相当干净。老人进了门,高声喊道:“巧姑,快来把北屋里(北方土话即北厢房)打扫一下,有客人来啦。”
正房里应着走出来一个黑布裤袄的大姑娘,说年龄大约十七八岁,一条直垂到后臀上的大辫子,乌黑发光,纤长身材,绣花布鞋,粉面柳腰,樱唇微殷,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山村里有这样漂亮的姑娘倒是少见。她微带羞意,打量了岳凤坤一眼,看到白燕儿长发蓬乱,微觉一愕,老人已开口说道:“我倒忘了问客人贵姓?”
岳凤坤低声答道:“我姓岳,请教老伯伯高姓?”
老人微笑道:“我叫王大福,这地方叫小王坡,这里住的几家人都姓王,等巧姑打扫过房子,安顿了病人,我们再谈,我到厨下去先给你们弄点东西吃吃。”
岳凤坤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但看人家父女脸上的诚恳神色,觉得说出来反是多余,把冲到口边的几句话,又赶忙咽下肚子,点点头算是表示谢意。
巧姑打扫好房间,倚着门低声说道:“大爷,房间打扫好了。”岳凤坤立刻抱起白燕儿道:“谢谢你啦,姑娘。”
岳凤坤抱着玉玲进了北屋,这房子共分内外两间,里面一间,竹榻上早巳铺好床单,虽是布质,却很清洁,岳凤坤把玉玲放到竹榻上,巧姑捧着一盆热水进来,很耐心地替玉玲洗去嘴上血迹。
岳凤坤道:“这地方有药店吗?”
巧姑道:“药店倒没有,不过我爹爹常常替村子里的人看病,我们家里收藏有药材。不过不全,你要什么跟我讲,我去看看有没有。”
岳凤坤说了几种药物,巧姑一一记下,不大工夫倒是一样不缺的拿来。岳凤坤亲自秤了分量,调配好,托巧姑代为煎药。自己强抑悲伤,运起内功,以本身元气助白燕儿活血畅脉。
果然不到一刻工夫,程玉玲悠悠醒来,睁眼看岳凤坤正以内功在自己各处穴道推拿,他手掌至处,必有一股热流浸入体内,而岳凤坤头上却是汗水如豆,不停滚下。
白燕儿知道,这是武林中一种极高疗伤法子,疗伤人以本身真气功力,助伤者畅血清神,伤者固是获益不浅,但疗伤人却受损极大。白燕儿看岳凤坤如此对待自己,一阵感愧难过,流下两滴泪,握住岳凤坤一只手道:“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程玉玲惭愧死了。”
岳凤坤右手任玉玲握住,左袖擦下脸上汗水笑道:“你不要想这些事,快闭上眼睛好好养神,你伤得很重。”
白燕儿笑道:“我知道,恐怕我不会好了……”
岳凤坤淡淡笑道:“现在你好好养息要紧,只要你心情能够愉快起来,很快就可以好起来,你放心吧!你病好了,我就离开你,以后再不搅在你和俞剑英中间,现在我都知道啦。”
白燕儿停住哭声问道:“你……你知道了什么?”
岳凤坤看她急得柳眉倒竖,心里又恨又怜,一皱剑眉,微笑答道:“我替你把脉,无意中发觉,难道你真的还要骗我吗?”
白燕儿听得一阵羞急,苍白的脸上,泛上了两颊羞红,闭上两只眼。过了半晌,忽然她睁开眼,放声大笑起来,笑声过后,秀眉深注着岳凤坤问道:“你是不是说我怀了孕,肚里有了孩子?”
岳凤坤点点头。程玉玲笑道:“白燕儿残花败柳,我不配爱你,知道吗?你快些请走吧!”
岳凤坤只觉得心如刀绞,哪里还忍得下去,正要离开,回头见巧姑手捧煎好的药碗,用奇异地眼光怔怔的望着他,脸上是一片茫然神色。
岳凤坤心痛到了极处,仰面一阵大笑,道:“程玉玲,你放心,等你病势好转,岳凤坤立刻就走,现在不管你如何骂我,我也要替你看病。”
说完后,接过巧姑手中药碗,缓步对着竹榻走去,白燕儿闭上眼,心里面涌起无限愧疚。
岳凤坤走到榻边流泪说道:“你的病相当严重,快吃了这碗药吧!你就要死也该再见俞剑英一面,我想你必然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几句话正触着玉玲心事,立时打消了求死之念,慢慢睁开眼,挣扎坐起,一口气喝完了岳凤坤手中药水,勉强笑一下说道:“岳凤坤,你恨我?”
岳凤坤摇摇头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自己……”白燕儿叹口气接道:“如果来生我还能变人,当报答你一番深情。”
岳凤坤笑道:“这是孩子话,我不信人死了还有来生,现在你什么也不要想,安心的把病养好再说。”
程玉玲苦笑一下答道:“你认为我真的还会好吗?我吃药是不愿再伤你心,我知道,恐怕我无法再撑过三天……。”
岳凤坤截住她的话,一脸坚决神色,答道:“你不要再这样想,你决不会死,如果你肯听我的话,三天内我保证你的病势全好,再休息几天,等我义兄邓一鸣来了之后,我们一块儿去找俞剑英。”
玉玲凄凉一笑答道:“你医理精妙我知道,可是我的病太重,你一片好心恐怕是白费了。
俞剑英不会再理我了,再说他走时又没有说到什么地方,江湖上这样大,你到哪里去找他。
哥哥,我快要死了,你还骗我。”
岳凤坤听得感慨无限,心中隐隐作痛。但外形上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笑道:
“你病情虽重,我却有能力使你复元,去找俞剑英更不是骗你,我想他一定要到岭南五阴峰金霞宫去赶约,我们去找他,也顺便助他一臂之力,他剑术武学,虽比我和义兄都好,但究竟是人单势孤。”
几句话,听得白燕儿面泛笑意,答道:“要是我真能不死,就和你们一块儿去吟南魔窟找他,如能见到他,我必设法使你们消除误会。”
岳凤坤苦笑一下道:“我们之间的误会,永远没法子消除,我到岭南去帮助他,是答谢他救命之情。”
白燕儿和岳凤坤在小王坡又住了三天。这三天中,玉玲在岳凤坤细心照料之下,逐渐复元,此时她心中对岳凤坤确有着说不出的感激,也觉得太对不住他,所以她病势好转之后,对待岳凤坤已不像过去那样冷淡,变得处处温柔和婉。
第五天上,程玉玲已完全好了,岳凤坤带她到村外散步,晚霞流照,红云如火。深冬季节里难遇上这种好天气,两个人兴致勃勃,不知不觉走出了两三里路,翻过了两道浅山,岳凤坤怕玉玲病刚好,体力不支,望着她无服深情地问道:“你的病刚好,不要累着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下吧!”
白燕儿点点头还给他一个微笑,两人在浅山一角,找两块大山石对面坐下,岳凤坤抬头看晚霞逐渐隐没,心中感慨万千,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燕儿望着他向道:“你又想到了什么事叹气呢?”
岳凤坤笑道:“我在想人生和要落的太阳一样,最美丽的时光也最短促。”说罢又叹口气,低吟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程玉玲笑着截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正当有为之年,为什么要想这些?”
岳凤坤凄苦一笑答道:“过去我确实自负,但自和俞剑英比剑之后,狂傲之气,完全消失。他武功剑术比我高明多了,现在我已是万念俱灰,争名武林,逐鹿江湖萨雄心都没有了。
只等我盟兄邓一鸣来后,我们一起赶往岭南五阴峰金霞宫去,帮助俞剑英完成履约魔窟之愿,假如这一仗我还能侥幸不死,也要披发入山,面壁参禅,不再涉足尘世了。”
程玉玲听完话,心中难过,想劝慰他几句,但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对。闭上眼滚下两颗晶莹泪珠,一时间相对无言。默坐良久,岳凤坤才缓缓起身笑道:“天时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回到了王宅,已是暮色苍茫的掌灯时候。巧姑正倚门殷望,见两人归来,迎上去笑道:
“有客人来找你们,等了很久啦。”岳凤坤心想可能是邓一鸣来了,立时加快了脚步进去,果然是神剑手。他正坐正屋竹椅上和巧姑的父亲聊天。见岳凤坤和白燕儿一前一后进了门,满脸肃穆神色,起身说道:“俞剑英在京城中又杀了人,而且杀的又是一品大员,皇上为此事震怒异常,面饬小兄限期破案!”
岳凤坤问道:“杀的什么人?”
邓一鸣叹口气道:“刑部尚书魏道宗一家老少八口,这人固然是大奸巨恶,死之应得,但俞剑英这做法也太狠了点儿,而且杀人后留下姓名,这是诚心和我过不去。为此事小兄颇难自决,赶上这件事,也使我很难开口说出辞职的事,小兄此来心意,是告诉兄弟一声,岭南之约,暂作罢论,无论如何,我得办清楚这件案子。”
岳凤坤怔了半晌,道:“你不是他的敌手。”
邓一鸣仰脸笑道:“这不能算江湖上比武私斗,我可以邀人助战,难道武林中就没人能打得过他吗?”
岳凤坤又问道:“你准备大举邀人,去对付他?”
邓一鸣道:“那也不必,我只请两个人就够了。”
岳凤坤又追着问道:“在江北武林道上人物中,找还想不出有谁能和俞剑英一较长短?”
邓一鸣看了岳凤坤良久后,低声答道:“你听过燕赵双残吗?”
岳凤坤心里一惊,问道:“怎么,这两个老怪物还活在世上吗?”
邓一鸣微笑道:“不但还活在世上,而且就在北京附近玉泉山中。二十年潜修面壁,他们的功力较过去更为深厚了,除了燕赵双残之外,江北武林道上,也许真的没有人能和俞剑英对手比剑了。”
岳凤坤听完话,低下头沉吟不语。他心里涌上恩、怨两种不同滋味。转头看看玉玲,见她粉脸上冷若冰霜,两只圆圆大眼中,神光如电,岳凤坤心中一凉,抬起头望着邓一呜笑道:
“你不能这样对付他,他救过我的命。”
神剑手忽的两眼圆睁,面色铁青,答道:“你要我弃职潜逃,背叛皇室,把半生英名付之东流水,落个万人唾骂的罪名吗?”
程玉玲冷笑一声接道:“俞剑英也饶过你一条命,再说燕赵双残不见得就准能胜得了他。
七尺男儿汉一诺千金,你答应过你义弟到岭南帮助俞剑英践约魔窟,五阴峰金霞宫恶名震江湖,荡平岭南魔窟,何异替武林除一大害。你在皇宫中可以享尽人间富贵,但无法获得到武林同道敬仰,俞剑英出身宦门,家世煊赫,他父亲官拜到一品封疆大吏,廉正爱民,一方敬仰,他为惩治下属枉法遭忌,落得满门惨死。”
言此稍停,又道:“俞剑英为父母报仇,是克尽人子之道,杀的又是贪官恶吏,那无疑为民除害,这还是武林中侠义本色。他剑诛魏道宗一家八口,并没有波及仆妇无辜,你说他狠了点儿,我也承认,但他并没有做错事情。你认为,你邀请高手拿住俞剑英,可保着你半世英名,其实那才是助纣为虐,才真为武林同道唾弃。你答应帮他,现在反而邀人对付他,出尔反尔,算什么大丈夫,难道你还不如我程玉玲一个弱女,说话算数吗?”
白燕儿一席话连激带骂,邓一鸣只气得须发怒张,双目圆睁,怒视着玉玲,眉目间杀机隐现。
岳凤坤怕他在急怒之下,突起发难,也暗里戒备,准备抢救玉玲。
白燕儿却是毫不在乎地又笑着说道:“怎么,你觉得我在骂你是不是?其实我每句话都是出自肺腑,你一定要找俞剑英我也阻挡不了。可是你和你义弟十余年道义深情,就先得反脸成仇。”
程玉玲说完话,转过头秀目深注着岳凤坤,邓一鸣两道眼神似电,也落到盟弟脸上,四道眼光似四把利剑,都刺在岳凤坤的心上。他左右为难,急得头顶上直冒汗水,过了半晌工夫,岳凤坤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鸣兄,程姑娘的话不错,你何苦要栈恋皇宫侍卫长的位置,伴君如伴虎。不如急流勇退,我们到岭南助俞剑英履约之后,我陪你遍游天下名山胜水,然后结庐绝峰,穷究武功秘奥,你就……”
岳凤坤话未完,神剑手一声长叹道:“罢了,罢了,你不要再说下去。我们就动身赶赴岭南,俞剑英恐怕已早走两天了。”
程玉玲展颇一笑,探深一福道:“你是岳凤坤的盟兄,我也该叫你一声大哥/大哥,你别生我的气,白燕儿年纪轻,不会讲话嘛!”
程姑娘这一做作,害得邓一鸣哭笑不得,摇着头叹口气道:“你一张嘴实在厉害,邓一鸣甘心认栽,白燕儿这绰号还不够适当,不如改叫做百灵鸟儿,你咭咭呱呱叫得又响又脆,今天我算认识你程玉玲了。”
白燕儿报给他一个微笑,转头又望着岳凤坤眨眨眼睛,岳凤坤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只好淡谈笑道:“俞剑英既已动身,我们也不宜耽搁,今晚上连夜赶路如何?”
白燕儿笑道:“那是最好不过,我去收拾一下我们就走。”说毕,她转身往北屋走去。
一会工夫,白燕儿已提了个包袱站在院里叫道:“我们走吧!”
邓一鸣对巧姑父女拱拱手先出了房门。程玉玲骑上了邓一鸣骑来的马,岳凤坤、邓一鸣跟在马后步行。马蹄声踏得路上小石子得得作响,天色也更黑了下来,三个人都有着很多感慨,但谁也不说话了。马蹄声、脚步声,在夜幕里作响,直往万里外的岭南赶去。
再说俞剑英在北回谷击败了邓一鸣、岳凤坤双剑联攻后,又救了白燕儿岳凤坤,狂奔下峰而去,他绕过两座山角,碰见毒娘子和童维南等,正在和皇宫侍卫及刑部中巡捕恶战。童维南、陆文魁、高三宝,和带自己到北回谷的乡勇,分站四面保护着受伤的王振乾。力拒众侍卫和巡捕猛攻。姚小华独自为战,折扇生风猛斗四侍卫。童维南等吃亏在要保护受伤的王振乾,不能放手抢攻。俞剑英见状,一声长啸,惊虹剑尤如打闪,稀世宝刃,削铁如泥,再加上他一身绝世武学,身法快的出奇,所以他只要出手,差不多每次都有人受伤,果然精芒到处,兵刃和断臂齐飞,惨叫声中有两人栽倒地上。
皇宫侍卫和刑部巡捕,看他这等来势,不禁一个个心生寒意,纷纷向后退去。
徐彪本来力攻燕山一雕,见俞小侠宝剑到处,争相退避,不由大怒。他自恃有点本领赶来截击,还不及出手攻人,俞小侠长剑已到,冷风扑面,剑光如电,徐彪连蹦带跳躲过一剑。
可是第二剑又到中盘,情急之下徐彪忘记了俞剑英手中是柄宝刃,手中刀横里一架,呛的一声单刀变成两截,他才感到不好,惊虹剑又到前胸。俞剑英最恨投向官府中的武林人物,这和他生身娘溅血开封惨死有关,他心里早有了这种观念,徐彪哪还能逃出剑下。只觉前胸一凉,三尺霜锋透胸而过,俞剑英拔出宝剑,血喷数尺,徐彪一声啊呀未完,尸体栽倒。
俞剑英剑毙徐彪之后,震惊了众侍卫和刑部巡捕,哪里还敢和他动手,逃命要紧,纷纷退走。
毒娘子姚小华独斗四侍卫,刚刚打个平手,她一见俞小侠无恙归来,精神一振,折扇连挥,把敌人逼退几步。一纵身跃出去一丈多远,回身时手中已扣了一把毒砂,娇叱一声,毒砂出手,丈余方圆内黑烟弥漫,四侍卫有三个中了毒砂。
梁子平本来和徐彪及部分侍卫巡捕合攻童维南等四人,主要的目的是在抢人。他见俞剑英杀徐彪不过两个回合,心里一害怕,混入巡捕中逃走。又打了两支抛手箭,箭如流星,打向毒娘子姚小华的后背。谁知他扬手作势时已被俞小侠剑英看见,他快俞剑英比他更快,扬手两支燕尾追魂钉电射而出,四支暗器在距姚小华背后两三尺处碰在一起,叮叮两声全落在地上。
毒娘子回头见了这情形,心中大怒,娇叱一声,猛向梁子平扑去。她心头火起,人如掠波燕剪,粱子平略一怔神,姚小华已经扑到,折扇挟风斜劈上盘,这情势迫得梁子平只有还手。两钩平推“二龙抢珠”,闪闪精光反截毒娘子执扇右臂,粱子平哪有心恋战下去,一面打,一面在看逃命的机会。
他四处留神一看,知道今天已无生还的希望,俞剑英横剑拦住要道,陆文魁、童维南挡在东、北两面,南面是一座壁立高峰,粱子平看自己陷入绝境,反而镇静下来,双钩展开迅捷无匹的招数,和毒娘子抢攻。
一霎时扇风四起,钩影纵横,姚小华一心求胜,辣手频下,绝招连绵。梁子平困兽之斗,也用出全身本领,交手四十回,天已入暮,仍是半斤八两,分不出胜负优劣。毒娘子心中发起急来,一声娇叱,扇法突变,展开生平绝技,连环十二式,刹那间四面八方都成了姚小华的人影。
梁子平接了三招,已知招架不住,双钩“平分秋色”还了一招想冲出逃命。哪知姚小华这连环十二扇专讲究以快打快,十二招连绵回攻,一招比一招迅快,粱子平一心慌图逃,攻了一招后跃退就走。
姨小华如影随形般追到身后,梁子平一跃落地,毒娘子折扇已到,扇锋过处,粱子平一条右臂应声而断,他疼得仰头惨叫。哪知头一仰,扇锋又到脖子上,这一下划颈而过,咽喉冒血,一颗头飞出去八九尺远。
姚小华杀了梁子平后,缓步走近俞剑英笑道:“兄弟,你救了我!”
俞剑英淡淡答道:“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这点点小事,你还要谢我吗?”
毒娘子收了折扇,柳眉儿一展,笑道:“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想,我活一天就帮你一天,直到我死了为止,别的我都不想啦。”
俞剑英摇摇头,道:“那又为什么呢?”毒娘子凄苦的笑一下,道:“如果我明白为什么,我就不会再帮你,你恨我、讨厌我,但我却想和你在一起,几次我都想走,可是走不了。”
俞小侠望望她,走向王振乾身侧,看他瘦骨嶙峋,环目微闭,昔年钢铁般的江湖豪客,如今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不禁一阵心酸,跪到他身边,叫道:“王叔叔,你睁开眼看看英儿,我没有辜负叔叔一片爱心……”
他话未说完,已泪水满颊,铁笔镇八方王振乾慢慢睁开一双环眼,深注剑英半响,嘴角浮现一丝微笑,有气无力地说道:“你长这么大啦,想不到我还能见你一面,我死也瞑目九泉了。”
俞剑英无限凄伤,道:“王叔叔,你怎么能这样想。英儿身上有师父炉中灵丹,你服用后,再养息几天就可以复元。”说毕,从怀中取出百转还魂丹,服侍王振乾吃下。
灵虚上人炉中丹药,有天下百种奇药而成,王振乾服用过后,立觉一股热流布达四肢。
约过有一刻工夫,全身顿觉一畅,伤处疼苦也减去不少。要知王振乾在死牢中受尽各种刑具折磨,被燕山一雕救出后,又连夜被运送北回谷,还未来得及替他疗治内外伤势,皇宫中侍卫和刑部巡捕便跟踪追来。王振乾在死牢折磨多日,已经是奄奄待毙,再经这一折磨,只剩下咽气的份儿。但服过俞剑英身怀灵丹之后,又觉好转过来,他睁开眼看老友、弟子、俞剑英等环守身侧,微微点下头笑道:“我大概又死不了啦,灵虚上人百转还魂丹,功能起死回生……”
俞剑英看王振乾服过丸药后,精神好转,但还得养息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复元。几人就在附近找一家猎户住下,童维南看燕山一雕为这件事,其门下弟子,死了六个,心中很难过,暗里把这件事告诉了剑英。
俞小侠听完后,心中更加感伤,不觉又勾起他父母仇恨,这才连夜和毒娘子赶到北京,杀了魏道宗一家八口,题字留名后,又赶了回来。
老武师想起了浙北双杰,不知生死去向。毒娘子却笑道:“张氏双杰如果遇害,那必然要斩首示众,我再进京去打听打听,如果他们被捉下入刑部死牢,我们就再来一次劫牢救人。”
这女人说走就走,匹马单枪又入京城。这时整个北京城内还闹的天翻地覆,刑部尚书一家被杀那还了得,巡梭铁骑到处搜索嫌疑人犯,盘查严密,简直寸步难行。毒娘子化妆做一个半百卖花老婆婆,竟然被她哄过了盘查铁骑。她在京城中跑了一天,仍是探不到浙北双杰消息。夜里她又冒奇险遍查刑部死牢,但双杰只似沉海沙石。毒娘子没办法,只好连夜出了京城,第二天下午她又赶回燕山,把情形告诉了童维南。
老武师一时间也想不出这中间曲折,事情到这一步,谁也都没法可想,只好作罢了,留得日后慢慢探听。
俞剑英在燕山又住了四天,王振乾伤势逐渐好转,他告诉俞剑英说,自离排云岭后,又回开封,为救马二别子,文昌笔伤了开封捕头吴一鹏,救出马二别子后,护送他出城逃走,自己又遍走天涯海角寻访高三宝。五年苦找,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江南遇上。师徒两人本想上九华山排云岭去探望剑英。
偏是这时传出崇祯即位,魏忠贤伏法的消息,王振乾动了替俞瑞祖翻案的心意,他想恩兄心存忠节,接矫诏从容就义,替他翻案,使害他的人受到国法制裁,比手刃害他仇人更能慰他九泉阴灵。
他动了这个心念,费时近年到处搜集资料,写好洋洋数万言的御状,单身北上。第一次入皇宫就遇上神剑手邓一鸣,苦斗三十回合,王振乾受了两处剑伤,飞云白羽箭挡住了邓一鸣的追赶,逃出皇宫,王振乾在进德镖局养伤三个月。剑伤才好,但他心还不死,又连入两次皇宫。但深宫内苑防御森严,根本就没法子见到皇帝。第三次被他找到了养心殿,崇祯正在灯下批阅奏章,他正想入殿叩见呈上御状,偏偏又遇上了邓一鸣巡查到此。这次他受伤被擒,被人误作行刺钦犯送入刑部死牢,幸得他入牢前毁去身怀御状,要不然魏道宗早就暗害了他。
王振乾说出他七年经过,俞剑英只听得感动异常,含蕴着两眼泪水说道:“叔叔为替英儿父母昭雪沉冤,受尽了千般磨难,我心里感……”
俞剑英话未说完,王振乾忽然大笑起来。他虽服过灵虚上人百转还魂丹,但因伤势过重,元气尚未恢复,这一笑,只笑得满脸通红,血翻气涌,连声咳嗽,全身颤抖。
俞剑英心中一惊,连声问道:“叔叔,你是怎么啦?”
王振乾停住了笑声,咳嗽一阵,答道:“你倒是学会跟我客气起来,不是俞恩兄一念仁慈,王振乾早就横尸荒野,我不能及时抢救恩兄夫妇,已是万罪莫赎。害你生身娘溅血开封,那更是死有余辜。你对我说起客气话,比拿刀刺我还难过。”
俞剑英拜倒地上答道:“英儿年纪轻不会讲话,叔叔不要生气。”王振乾笑道:“我不是生气,只是感愧。”
王振乾过经过了两天养息,身体逐渐复元,俞剑英心中悬念岭南之约,因为这件事办完了他才能安心的死。陈紫云、程玉玲二女恩情并重,自己又失足遗恨千古,恩师望重四海,武林人人敬仰,这件事他如果知道了决不会放过自己,虽有义父八臂神乞桑逸尘允诺承担,但恩师心意如何,很难预料,而且夹在二女情爱之中,也很难决定取舍……
俞剑英心念既决,恨不得插翅飞往岭南,看王振乾伤势渐愈,提出告别。他说在岭南和人有约,必需按期履践。
王振乾不知内情,看剑英说的郑重其事,倒是不便拦阻,点点头对剑英说道:“武林中最重信义,既是和人有约,自是不能失诺,你先走一步,等我元气稍复,立时到岭南找你。
童维南心里虽明白剑英去岭南,是赴勾漏山五阴峰金霞宫的约会,但他却想不出何以如此之急,小孤山和白面鬼王赵森定约限期三年,屈指数来还有两年多的时间。他心中怀疑,想劝剑英不必太急,可是他话未出口,已被俞小侠示意阻止,童武师不知剑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不问。
哪知俞剑英又提意见,他劝老武师金刀飞叉童维南和高三宝陪燕山一雕留在河北,一来保护王振乾,再者慢慢探听浙北双杰下落,由他和毒娘子姚小华双骑先行。
毒娘子听剑英这样一说,尤如三暑天饮了一杯清凉剂,她也不等童维南等开口说话,就抢先开口说道:“这样子最好不过,我们先走一步,你们等王大侠伤好之后再慢慢来吧!”
她这几句话,一下子封住了别人的嘴,老武师和燕山一雕等,谁也不好再讲什么。
俞剑英心中另有打算,姚小华几句话算是替他做了挡箭牌,他自然不会反对?
童维南抬头望剑英,心里疑虑重重,长长叹口气道:“老弟,你到岭南赴约,望能多加珍重,姚姑娘久历江湖,有她跟你一块走,帮助不小。我再等三五天王大侠伤势好了之后,到京城里去探听浙北双杰张氏昆仲的消息,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必到岭南去找你们,你们两人万一遇上什么事,要商量着对付,不可固执己见。”
俞剑英听童维南语意充满关切爱护之情,也听出他话中含意,误会自己又爱上了毒娘子姚小华,不过此刻也没法子解释。只好苦笑了一下,答道:“晚辈敬领教言就是,我们走。”
说罢,和童维南燕山一雕等一一作别,带着毒娘子飘然而去。
俞小侠和姚小华离了燕山直向岭南赶去,如果算他们南下日期和岳凤坤程玉玲等,前后也不过相差一天,可是这万里行程上道路分歧,有时五人只相差数里,投宿住店都落一个镇上,可是始终没有碰过面。
单说俞剑英和姚小华一路南下,毒娘子为了路上方便又易了男装,翩翩少年,风度潇洒。
一路上,姚小华变得温柔异常,她把俞剑英看成了小孩子,体贴照顾的无微不至,绵绵柔情直如轻风拂面,吹人意酣神醉。这又使俞剑英回忆起和玉玲并骑上绿竹堡一段往事,如今旧事重演,只是由白燕儿换成了毒娘子,不同的是姚小华比程玉玲更加大胆,不仅关心到俞剑英吃饭穿衣,而且还照顾到他梳头洗澡。
双骑并进,经过了两个多月,到了广西苍梧县境,距勾漏山也就不过是两三百里。这时已是新春二月间,广西天气热,早已是草长莺飞,花开时节,当天夜里毒娘子和俞剑英就宿在苍梧县中。
两三百里行程,不过是两天工夫即到。第三天上午,两人已入山区,看峰岭连绵,一望无涯,也不知五阴峰在什么地方。姚小华虽是久走江湖,但她一向在江北走动,从未到过岭南,五阴峰金霞宫虽获魔窟称号,可是真正知道在什么地方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两个人沿途向樵夫问路,出于意外的都回说不知,俞剑英没法子,只好向那谷深山高的地方走去。
渐渐地马已经无法再走,山势也愈来愈险,羊径一线,峰壁如削,听涧水雷鸣,松涛似海,看山峰重叠,高入云霄,两个人只得弃马步行。
转过一个山角,猛听得毒娘子喊了一声,道:“兄弟,你看那山谷里是不是几匹坐马。”
俞剑英顺着姚小华手指处望去,果然见山谷中有三匹马在啮着嫩草,马上鞍蹬俱全。
俞剑英回头对毒娘子道:“看样子这三匹马也是入山之人骑来的。”
姚小华接口笑道:“弃马入山,自然不会是魔窟妖人的朋友,只是不知什么人?有这样的胆量,你是否邀有助拳的人?”
俞剑英摇着头道:“没有。”
毒娘子一皱柳眉儿道:“这事情看起来有些怪道,三匹马没遭野兽吃掉,时间也不会太久。可能是他们今天中午过去,我们快赶一阵,看看前面是不是还有迹象可寻。”
俞剑英拾头看天,春日西斜,大约是申初光景。如果姚小华推想不差,和三人相差也就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如果快赶一程,也许会追到三人,如果三人也是到魔窟寻仇而来,那可以彼此互助一臂之力。立时点点头,施出轻功提纵身法,和姚小华向前急奔。
两人翻过几道峰岭,天色已快入暮。姚小华收住步,对剑英笑道:“现在我们已深入山中,随时就可能遇上敌人。我们不能太累,地势不熟,更不可以晚上赶路,我看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夜,等明天再走,急也不在这一天两天。”
俞剑英也微觉疲乏,细看姚小华顶门上已出了汗,这才想起毒娘子身负有十二袋铁砂,不由轻轻地叹口气道:“姊姊为我吃这样苦,我心中感愧极了,你那铁砂分几袋给我带上吧!”
姚小华慢慢移步到俞剑英身边,握着他的手笑道:“不用谢我,也不必惭愧,你知道我的心就好了,姊姊今年廿七岁,十七岁闯江湖到现在整整十年,因我七毒夺命砂过于歹毒,他们送我个毒娘子的绰号。我生性豪放,不拘小节,再加上十年江湖行踪,养成我一种玩世性格,这些年来也有不少自负才貌的人,真心真意的对我,但我却未曾激荡起一点情波。谁想到合肥城见你一面,竟使我蹈情网不克自拔,说起来,羞死人啦,你骂我、讨厌我,我反而愈觉着你和别的男人不同,也更爱你。”
说罢话,粉脸红晕微现,俞剑英第一次看到她腼腆羞态。姚小华停了一阵,又望着剑英笑道:“你心里一定认为我是个荒淫的女人,是吧!其实我只是外形放荡,这些话告诉你,你也许不会相信。”
俞剑英点点头,道:“我知道姊姊是好人……”
毒娘子格格娇笑,截住了剑英的话道:“你这话可是发自肺俯吗?恐怕是信口开河吧?兄弟,不管你对我看法如何,姊姊这颗心惟天可表,姚小华自知无福伴你俞剑英白头终生,我要以一腔热血酬报知己。”说罢,眨眨眼,滚下来两颗泪珠儿,转身向前跑去。
俞剑英只好跟在她身后,两个人找了一个小岩洞,解开随身携带的简单行李,静坐养神。
了一个时辰,疲乏立刻消除,毒娘子睁开眼对剑英笑道:“兄弟,假如我这次要死在岭南。你怎么办?”
这一问倒是出了剑英的意外,怔了半天才答道:“如果我也死了,那就没有话说,要是我不死,一定要活捉害死你的人万剑碎尸。”
说此一顿,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过我就是不死在岭南魔窟妖人手中,也是活不了多少时候了。”
姚小华奇道:“那为什么呢?”
俞剑英摇摇头,又一声叹息,道:“我有我的苦衷,恕我不能告诉姊姊。”
毒娘子笑道:“告诉不告诉我随你的意,咱们不谈这个啦。要是我们都没有死,你准备怎么样对我?”
俞剑英很作难的想了半天,道:“要是我们都不死,我只能把姊姊当个朋友看待……”
说到这里,他想不出下面的话应该再说什么才对,只好蹬着眼望着毒娘子苦笑。
这时天已入夜,半圆明月,清光似水,从山斜射过来,照在剑英和姚小华的身上。两个人相距也就不过是两三尺远,毒娘子把身体靠近剑英,握着他一只手笑道:“兄弟,你能把我当朋友看待,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知道再想多了,那是自讨苦吃,只要将来你让我跟你在一起,你传我武功,我们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
俞剑英不等毒娘子说完,右手微一用力,捏一下姚小华纤纤玉手笑道:“姊姊,你不要想这么多,你要是想学武功,我倒可以教你,这样吧,等荡平了岭南魔窟之后,我们就找一个地方住一个月,尽这一月工夫,我把我会的剑术精要窍诀传你。姊姊很聪明,只要你肯用心去练习,三年后定有所成,以酬答姊姊岭南助我一臂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