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无情无我斗银狐
一点黑影,疾如陀螺旋动。
一片白芒,刀势凝为白圈。
白圈之外,镶上一层银边。
高手过招,其快无畴。
转眼之际,纪无情攻出一百余招。
然而,飞天银狐的神情依旧,攻势丝毫不休不止,围着纪无情,像走马灯一般,滴溜溜旋转如风。
一边的二十余个黄衣大汉,看得发呆。
江上碧也只有持剑在一旁静观其变的份儿,她哪里插得上手。
她深知无我和尚就是十年前的司马山庄少庄主司马骏,乃是一流高手,因此,原先想抢回常玉岚的一线希望,至此全部幻灭。
她自料与司马骏相比,乃是小巫见大巫。
除了根本无法抢回常玉岚之外,若果轻举妄动,一定没有好的结果,故而,也用眼角暗示,阻止手下黄衣汉子。
场子里斗得热炽火爆。
场子外的人也完全把视线落在场子之中。
又是半盏热茶时候。
纪无情刀势未见减弱。
飞天银狐的兴致依旧蓬勃。
三百余招,竟然分不出轩轾,看不出胜负。
飞天银狐的出手怪异,没有一定招式,以她轻如飞絮落花的轻身功夫,加上长短遂心的银锥,令人难以预防,又防不胜防。
“恨海狂蛟”纪无情不但家学渊博,无情刀法已经出神入化。
并且十年来潜修苦练,采用各门各派的绝招,化为今天的刀式,可以说变化万千登堂入室,一般高手断难望其项背。
这两人正应了旧小说中的“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这句俗套话。
飞天银狐心忖:纪无情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武林四大公子不是虚有其名。
她又想:自己初出江湖,闯进中原,志在领袖武林,这第一仗,关系最大,不能够“出师不利”。
因此,她手中的一柄钢锥,刺、拨、挑、点,使得绵绵不绝如缕。
而纪无情呢?
他想:二次再出江湖,可不能吃瘪,否则,不但十年的苦练,岂不等于白费。
何况,今后要重振家声的雄心大志,就是要考验自己的能耐,若是今日一战失利,今后还谈什么称霸武林,岂不是空有幻想。
他越想越不敢大意,也愈加展功施力,使出漏身解数,刀刀寻找飞天银狐的要害,式式不离她的左右,全是致命的出手。
在一边江上碧与一群黄衣汉子,看得目瞪口呆。
双眼虽然看不见,无我和尚算是一个大行家。
十年的功夫,使他不亚于眼明之人,凭两个耳朵的听风辨位,加上近在咫尺,无我也听得个明白。
无我不由心想:十年来从未曾有的一场生死搏斗,可惜!听不出这女子的来历!
纪无情也在存心要从身法招数之中,摸出飞天银狐的根底,但是,五百招下来都看不出端倪。
眼看已是日落时候。
血盆似斗大的太阳,已压在西山之巅。
纪无情已是不耐。
他心头一狠,咬牙切齿的大吼一声:“杀!”
忽然,身于一旋,宽大的黑袍扬起,像一阵黑旋风,片片袍角,如同钢板,直挺挺的,带起破风吹啸之声。
就片片袍角之中,一把刀像煞一道飞虹,不像是削砍劈切,却像一道白练,绕缠向飞天银狐的腰际。
若是让它削中,飞天银狐的人,必然齐腰削成两断,危险至极。
而且,纪无情怒极出手,全力而为,这一式是他十年来所研练出的三大绝招之一,他自己称之为“万里雄风”。
他可是从来没有用过,自是非比寻常。
飞天银狐也不由大吃一惊。
然而,她的诡异功力,也非同小可。
但见她忽的一拧柳腰,陡然上冲三丈,人在虚空之中,娇声叫道:“给我拿命来!”
她猛然之间,整个人像一片纸雨般倒折起来,一眨眼头下脚上,好比一支弩箭,双手执定银锥,凌空向纪无情的天灵盖处头顶正中刺下。
纪无情的“万里雄风”刀人化作一个丈二大小的圆圜,而这圆的中心,正是纪无情的头顶。
假若把纪无情当做一个台风,他的头顶正是一个台风的台风眼。
风眼不但空虚,而且无力,换句话说,纪无情的头顶,乃是这一招“万里雄风”的唯一弱点,最大的漏洞。
飞天银狐竟在躲命之际,找出了纪无情的致命所在。
她更是凌空认准刺来,狠准得紧。
此刻——
纪无情除了撤身急退之外,没有第二个方法,可以避开那一点星芒似的锥尖。
若不退身躲开,任由银锥刺实,头顶心多了一个大洞,后果不言可知。
因此,他忙不迭身子一矮,抽刀疾闪,一似扑虎,猛的扑出七尺,险险躲过一劫,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饶是如此,但听:
嘶——
飞天银狐手中银锥,竟然画上了纪无情身后的袍角,发出声脆响。
她眼看即将落地,一式倒提,改为头上脚下,轻盈的落实地面,口中笑着道:“四大公子名不虚传,果然有一套玩艺!”
飞天银狐这一招“天外流星”,她自料绝对无人闪躲得掉,纪无情竟然在盛怒之下飘身而出。
并且不是用下流的“懒驴打滚”低级身法,本来就不简单。
因此之故,飞天银狐所言,乃是出自真心诚意。
可是,听在纪无情心中,可真不是味道。
打死和尚满寺羞。
飞天银狐口中的“四大公子”相提并论,连古佛青灯潜修了十年的无我和尚,也觉得这女娃儿的话也太过的尖酸挖苦了。
他不等她的话落音,僧袍一飘,抢上一步,大声道:“纪兄,你照拂常三侠,让贫僧来舒舒筋骨!”
纪无情如果就此罢手,岂不是认输了吗。
故而,他朗声道:“大师你看好常兄……”
“贫僧抢先了!”
无我和尚不等纪无情的话说完,早已双掌一挫,越过纪无情,右前左后,认定飞天银狐印去。
纪无情欲待挥刀,已是慢了半步。
可是,他又不愿联手抢攻,那样,连殴合击,会落人口实,认为是群打合斗,岂不坏了四大公子的令誉。
因此,只好十二分懊恼的退回常玉岚的身边,准备伺机再战,暗自蓄气养神。
此刻——
飞天银狐已与无我和尚接上了。
无我的功夫,来自擎天剑法,但是这时却是一双肉掌,看缓实疾的递招寻空,分明是试试对方功力。
飞天银狐手中短鞭也缩了进去,更加守多攻少,当然,她的目的也是在打量对方的章法。
她一面见招拆招,见式化式,一面娇声道:“司马骏,凭你这双肉掌,就想唬住本门主吗?久闻你的擎天剑法高人一等,亮剑吧!”
无我和尚冷冷的道:“贫僧十年未曾动剑,连剑也没带了!”
两人一问一答之际,手上并没有停。
飞天银狐谈笑用兵,一根短鞭左抡右点,前挥后扫,看来似乎完全是虚招。
而无我和尚并不因为对方的短鞭式式虚发而稍有大意。
因为,他有了先前纪无情的教训,心知飞天银狐手中的短鞭内藏玄机。
一旦突然暴射长出三倍,这虚招不但不虚,而且是扎扎实实的要命玩艺,说不定就挨上一锥,身上要穴就刺个前后皆通。
转眼之际,三十招过去。
一边的纪无情看得不耐,大吼道:“司马骏,你这是逗着玩儿吗?”
无我一面挫掌,一面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位姑娘客气,我和尚不能妄动嗔念,擅起杀机!”
他这明是回答纪无情的话,骨子里可是刺激飞天银狐,要她尽力而为。
无我之所以要刺激飞天银狐,乃是要她展开势子全力而为。
因为,在飞天银狐“留有余地”,将手中怪兵刃隐藏之际,若是全力搏斗,一个大意,必然中了道儿,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飞天银狐使用全力,她的短鞭已经化为长锥,反而不易上当,没有闪失。
这是无我和尚聪明之处,也是有了纪无情几乎失手的前车之鉴。
果然——
飞天银狐闻言怒道:“你以为姑娘我不敢吗?一再要你亮剑,你装疯卖大,原来以为本门主的银锥不利吗?看招!”
她吆喝声中,手中短鞭振腕疾抖。
“噔!”
一声轻啪,短鞭暴长尺余,掠起丝丝破风之声,罩上无我的迎面大穴,与先前判若两人,势如风雷。
无我一面分掌化招,仰天发出声鹤鸣九皋般的长啸,袍袖呼呼,拳、掌兼施,舞得虎虎生风。
无我边打边道:“对呀!既然动手,总得像个样子!”
飞天银狐闻言,更加气恼道:“你存心与本门主逗乐子,耍少庄上的派头,本门主就要你的好看!”
“贫僧全接!”
无我和尚的拳掌,随着飞天银狐的银锥,闪、躲、奔、腾,每化开一招,必然攻出二式,每让开一锥,最少攻出七掌。
一银,一灰,两团光影。
此去,彼来,快如闪电。
震起地上落叶横舞,沙石飞溅。
五十招过去,两人足足拆了一百余式,看不出有任何胜负。
然而,武家过手,有一点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空手的与执有兵器的对招拼斗,结果斗了个半斤八两。
那就是持有兵器之人败了三分。
飞天银狐以自己本门兵刃,对一个手无寸铁的瞎和尚,一百余招丝毫占不到上风,心中自然焦灼。
她今天一战,乃是初履中原的第一战,雄心勃勃的她,志在必得。
因为只要慑服或者是挫了四大公子的锋头,今后中原武林,必然声名大噪,虽然不能立即领袖武林,称霸江湖是必然的事。
比诸四处闯荡扬名立万,可以说事半功倍。
飞天银狐心中想着,手中的银锥突的一加紧,娇叱声道:“和尚!再不出剑,休怪本门主心狠手辣,管叫你横尸河堤,到西天极乐了!”
喝叱声中,忽然她左手多了一幅银丝汗巾。
那汗巾非绸非棉,长约七尺,猛的一抖,唰的一声像一条匹练,足足三尺来宽,虚虚迎风一绕,似乎一片白云,一块钢板,一扇银门。
纪无情一见,忙大声道:“司马骏!这婆娘手中多了一幅怪手帕,七尺来长,三尺多宽!”
他因为无我和尚的眼看不见,所以才点明给他听,也就是关照他小心!
无我闻言道:“那敢情好,她左右开弓逢源,不怕太忙、太累、太烦了吗?”
言外之意,对于纪无情的警语,并不以为意,也就是没把飞天银狐手中多了兵器之事放在心上。
飞天银狐道:“和尚,你找死容易,本门主就打发你上路,到西天去朝佛祖去吧!”
口中说着,手中的招式也随之一紧。
嘶!
银锥锥尖,化为点点星芒,连刺带点。
唰——
银帕如同高山飞瀑,带起丈余银光,既扫又缠。
她的出手凌厉,较之先前,何止加了一倍,比之与纪无情动手,还要恶毒几分。
纪无情在一边不由焦急的道:“司马骏.你是没有带剑吗?”
无我和尚在银光帕影之中滴溜溜旋转,口中应道:“纪大侠,放心,剑嘛!贫僧有,只是还不到用的时候而已!”
纪无情心想:“不是时候,难道你要等人家把你摆平之后才用?”
他心中如此想,口中却不便叫明了出来。
飞天银狐听了无我和尚之言,更加的气愤,娇声道:“你不要狂,十招之内,你后悔莫及!”
无我道:“贫僧一辈子没有后悔过,要想贫僧用剑,只怕后悔的是你!”
“秃驴!”飞天银狐怒气冲天,喝声之中,右手银锥一领,左手银帕抖起老高,忽的肩头一沉,兜头盖脸向无我的光头砸下。
若是被她砸实,纵不脑袋开花,也必倒在当地。
谁料——
无我和尚并不跃纵闪躲。
因为,他料定只要自己为了闪躲顶上砸下的银帕,必然会将人送上对方锥尖之上,反倒欲躲无从。
但见他身子略略一矮,人在原地不动,左手宽大的僧袍长袖,暴起护位当顶,右手僧袍大袖向外一扫,反拂对方腰际。
这一式快如电掣,妙不可言。
飞天银狐原料定无我在银帕盖顶之时,必然向右侧闪,自己的银锥早已横在右侧,直等无我扑上前来,如同飞蛾扑火。
料不到无我会有此一着,眼看灰色大袖如同一片钢板扫到,忙不迭的后退七尺,险险的躲过。
纪无情看得忘神,不由叫道:“好!司马骏,当年威风尚在!”
这一喊,飞天银狐的气恼可知。
她粉面血红,双目中充满杀气,大喝道:“臭和尚!本门主若不杀你,难消我这口气!”
无我微微一笑道:“只怕你不忍也要忍,不消也要消了,因为,凭你这两下子,还杀不了我和尚!”
飞天银狐道:“你不要嘴硬,纳命来!”
她真动了肝火,喝叱声之中,银锥在左,银帕在右,人如一团银球,滚向前去,双取无我!
一人拼命,万夫难挡!
飞天银狐真的在存心拼命,锥帕兼猛,招招凌厉,着着扎实,较之先前,又凶狠几分。
无我和尚,不敢大意,仰脸听声,手中袍袖护身,游走乘机还手。
两人又纠缠在一起。
日落。
洒出满天彩霞。
转瞬之间,两个绝世高手,又已是五十招过去。
除了两人拳掌锥帕的破风之声而外,还有衣袂抖振的微响,此外没有一点声音。
因为纪无情、江上碧与二十余个黄衣大汉,都看得目瞪口呆,连大气也没有敢出一声。
忽然——
无我和尚朗声道:“纪兄!天到什么时候啦?莫非已经快掌灯了?”
纪无情不明就里,只有应声道:“天快黑了!”
无我一面出招应敌,一面道:“难怪我感到该是晚课的时候了!”
纪无情道:“哦,是吗?”
“不要耽搁了晚课!”无我和尚说到这里,忽然袍袖一紧,舞得越发有劲,口中也大嚷道:“始娘,你耽搁了贫僧的晚课!”
飞天银狐娇声叱道:“我要送你的命!”
无我道:“贫僧还不想死!”
飞天银狐道:“由不得你!”
无我道:“也由不得你,姑娘!你小心了,贫僧为了要做晚课,立刻要亮剑了!”
飞天银狐怒道:“亮不亮剑都是一样,亮吧!免得你死不瞑目!”
“好!”无我断喝一声:“小心了!”
忽然——
一缕耀目生辉的金光,陡的射起。
无我和尚的手中,多了一柄斑斑烂烂的短剑。
飞天银狐一见,忙不迭抽身撤招,忽的暴退丈余。
她有些失惊的叫道:“风雷剑!”
无我也自立桩不动,横剑当胸,道:“然也!冷金风雷剑!姑娘你真是博学,也很识货!”
飞天银狐略一沉吟,转面对江上碧挥挥手中短鞭道:“走!咱们走!”
她的神情有些黯然。
江上碧哪敢追问什么,挥挥手招呼手下黄衣汉子,尾随着飞天银狐身后,越过一丛芦苇,快步走去。
一场龙争虎斗,就此收场。
荒地沉寂,掠过一阵习习晚风。
流水淙淙。
蓝月在天。
小船,系在码头上,随着缓缓的流水,蠕蠕的摇摆个不已。
纪无情半倚半坐在船尾,一双骨碌碌的眼睛,盯在船头上跌坐的无我脸上。
无我和尚跌坐在船头,双掌,不停在躺在甲板上昏迷不醒的常玉岚周身按、拍、打、扭、捏、掐。
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常玉岚脸色泛红,双目紧闭,周身柔软,除了一丝游气从口鼻间呼吸之外,真的如同死去一般。
无我和尚的双手不停,但动作已缓。
他分明是露出疲态,额角,微微发光.似乎已有了汗渍。
一弯新月,已斜斜的爬上树梢。
纪无情焦急的道:“司马骏,你到底行是不行?”
无我皱起眉头道:“大施主!你能不能不再叫我司马骏?”
纪无情道:“你本来就叫司马骏嘛!”
无我道:“阿弥陀佛!司马骏已经死了,随着那场浩劫,死了十年了!”
“哦!”纪无情道:“骗人!你不是司马骏是什么?”
无我正色道:“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贫僧上‘无’下‘我’,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我不信!”纪无情道:“既然看破红尘,就该找一个深山穷谷,人烟不到的地方,吃斋吟佛,又重出江湖,还说什么跳出三界不在五行!”
“施主教训得是!”无我道:“因为有两段尘缘未了,所以要再历尘劫!”
纪无情搔搔络腮胡道:“是吗?哪两桩尘缘?一定要了吗?”
无我和尚点点头,道:“一是内心总觉得探花沙无赦苦苦相*,一股愤愤不平之气难消!”
“哈哈哈哈!”纪无情道:“还是没有看破红尘,更没有放下仇恨!”
“阿弥陀佛!”无我仰天沉吟片刻才道:“红尘虽已看破,心灯尚未全明!”
“你该到大漠去找那个家伙!”纪无情道:“听说他已袭了王位!”
“是!”无我和尚道:“不瞒你说,贫僧正是从大漠逃过一劫归来,同沙王爷的债算是讨回来了!”
“哎呀!”纪无情不由道:“你把沙无赦杀了?”
无我和尚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倒是他救了贫僧一命,使我逃过一劫,所以……”
纪无情这才明白道:“所以你两人拉平,谁也不再欠谁,那么另外一段尘缘呢?”
无我略一迟疑,终于道:“施主一定会知道!”
“我会知道?”纪无情几乎站了起来。
他料着无我和尚是冲着他来的。
因为,南阳世家一夜之间焚家杀人,二十四口血债,当年群雄大破司马山庄之时,也算有了交待。
假若要算这笔账,应该是纪无情找无我,而不是无我找纪无情。
所以,他双手一撑船舷,双目凝视着无我。
好在,无我看不见纪无情,对纪无情的反应,丝毫不知,自顾幽幽的道:“唉!还有就是他!”
无我双手仍然不住的为常玉岚按摩,两眼也不由的随着低下的头,落在常玉岚的身上去。
虽然双目无法射出神色,但脸上的那份“余恨不已”的表情,十分明显。
常玉岚这时只比死人多一口气而已,哪里知道这些。
纪无情不由心头一震,失声道:“和尚!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嘿嘿!”无我干笑了声道:“纪无情,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我会乘着常玉岚昏迷不醒毫无抵抗能力之际下毒手?”
纪无情正是这个想法,也不讳言的道:“但愿你不会乘人之危!”
无我不理纪无情的话,却喃喃的道:“奇怪?实在奇怪!”
纪无情道:“你说的是常玉岚?”
“是。”无我道:“我用了一般解穴手法,也换佛家的大乘手,又改用迸血顺位法,都没有半点功效,她究竟是用什么指法点到这等地步?”
纪无情道:“我要是知道,早已把他解开了,还用到你劳驾吗?”
无我叹了口气道:“唉!看来只有再找她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纪无情道:“你说的是飞天银狐?”
无我道:“除了她还有谁?”
纪无情道:“她走了半夜了,赶又赶不上,到哪儿去找她?”
无我和尚道:“这却容易!”
“容易?”纪无情茫然的问。
“江上碧!”无我道:“江上碧就是大好的线索,即使飞天银狐不在狂人堡,只要找到江上碧,就不怕找不到飞天银狐!”
纪无情点头道:“说的是不错,可是……可是常玉岚这等模样,是否有生命危险?即使没有生命危险,日子久了会不会饿死?或者延迟而耽搁了事?”
无我摇摇头道:“这就不是贫僧所可以回答的难题了!”
一片沉寂。
因为纪无情与无我二人,都没有更好的办法能使常玉岚苏醒过来。
良久——
纪无情叹了一口气道:“在这儿耗着总不是办法!”
无我也焦急的道:“此刻,是什么时候了?”
纪无情道:“应该是初更已尽,二更天了!”
无我道:“不趁夜色,天要是亮了,背着个昏沉沉的人就有点不方便!”
纪无情道:“重要的是要把他背到哪里去?”
无我忙道:“这个嘛!依贫僧之见,有两个去处,应该可以解去常玉岚的穴道!”
“哦?”纪无情不由大喜,蓦然精神一振,笔直的站了起来道:“哎呀!为何不早说,趁着夜晚,我来背他,咱们这就去!”
不料无我和尚道:“一处是福建南少林的知客大师,人称‘金针夺命’怪头陀,他不论是任何穴道被制或受了重伤,只要有一口气在,只要七枚金针,保管能把命从阎王那儿给夺回来!”
纪无情一听,不由皱起浓眉道:“你呀!这话如同没说,这儿到福建千里迢迢,穷山恶水,等到到了福建,常玉岚的尸首都化了,这是废话!”
无我道:“还有一处,比福建近。”
纪无情焦急的道:“你慢吞吞的干嘛?你爽快一点说出来好吗?”
无我道:“你知不知道挥旗山……”
不等他话落音,纪无情抢着叫道:“千手观音东方霞对不对?”
“对!”无我和尚点头道:“据我所知,她对闭穴有三十六种手法,解穴也是高手,天下没有她解不开的穴道!”
纪无情把头摇个不停,一头乱发像被风吹动的乱草,望着远处道:“难!难!挥旗山离这儿的确很近,但是,……千手观音她……她不会帮这个忙!”
无我和尚也喃喃的道:“这的确是难以逆料,她的性情……”
纪无情悠然神往的道:“当年七雄斗观音,把她*到挥旗山,就是金陵世家与我南阳纪家发动的,听家祖父说,千手观音东方霞发誓五十年不出江湖,七雄才放过她一条命!”
无我也道:“她也真的从那年起,没有出挥旗山一步,连十年前江湖那场空前浩劫,都没有她的影子。”
纪无情道:“她是否还活在人间就大有问题!”
“这个倒不必担心!”无我道:“去年,还有人在挥旗山中看到她。”
“哦?”纪无情道:“怕已是鹤发鸠面的老太婆了!”
“当然!”无我道:“算一算没有八十也有七十多岁了!”
“嗯!”纪无情应道:“被七雄追*的千手观音,据纪某所知,正是豆蔻年华的青春少女!”
“可惜!她看不透色即是空!”
“嗤!”
纪无情不由笑道:“人嘛!”
忽然,他话题一转道:“和尚!假若千手观音真的还活着,她一定能解常玉岚的穴道,不过……”
“不必犹豫!”无我道:“因为,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舍此,已找不出第二人有此能耐!”
纪无情道:“我是怕千手观音东方霞记恨当年之仇,不肯帮这个忙!”
无我道:“由贫僧出面,哀求她,我想,她可能会答应。”
纪无情沉声道:“必要时咱们来个霸王硬上弓,不答应也得答应!”
无我和尚微微一笑道:“凭你我行吗?”
纪无情豪气干云的道:“你把千手观音说得那么了不起?”
无我道:“据我知道,当年七雄联手,也只是勉强压住她的气焰,并不能真的要她的命!”
“可是,她已经老了。”纪无情大声叫起未。
无我道:“五十年,她是老了,可是,纪大侠,你不要忘却她五十年潜心的修为,人老了,功夫是只会深不会老!”
他的话是就事论事,五十年的修为,在武林来说,是会精进的。
纪无情不得不承认这个至理,只好道:“这些不去谈它,咱们这就去挥旗山!”
无我点头道:“好在水路沿着运河,过了运漕,离挥旗山近了。”
这时,纪无情早已抓起船舷平放的竹篙,一点水面,小船已箭矢般的射向河心。
运河的水不深,但流速很快。
因此,他的竹篙连点,两臂用力,小船,真的像一条飞鱼,冲起阵阵浪花,嘶嘶的在水面疾如飞矢。
夜雾升起。
两岸寂静,连个渔船也没有。
纪无情更加没有顾忌的着力撑篙。
到了运漕地面,也不过是五更初起。
挥旗山黑黝黝的,像一个庞然巨兽,蹲在运河南岸。
小船靠岸。
纪无情道:“大和尚,你带路,我来背着常玉岚!”
无我道:“撑了一夜船,你该累了,还是我来背他一阵!”
纪无情已经抢着由甲板上抱起常玉岚,一面笑着道:“你不是与他有所谓的‘孽缘’未了吗?背着一个心里想杀的仇家,大概滋味不好受!哈哈!”
他狂笑声中,已将常玉岚背在背上,一跃登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