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嫁祸于人
大凉河上,风大雄一早便上了渡船,正看到河对岸过来一行人,没等对岸叫,他已拔篙往对岸撑过来。
渡船刚摆靠岸边,风大雄才看清来人,不由惊怒道:“你们……
来的正是方健、石敢几人。方健一越上船,露齿一声嘿嘿笑,指着对岸,道:“过河!”
七个人站在渡船上,谁也没开口说话,风大雄忿怒地用力撑着渡船,不时的鼻一声哼。
就在渡船刚又靠到那段石堤,陡然间,风大雄全身一震,二束寒光倏闪,猝见一把宽刃砍刀已架在脖子上,只听得方健沉声厉笑道:“船老大,你不会想死在这儿吧?”
风大雄怒道:“你们分抢,也找有银子的去抢,老子可是个穷光蛋!”
仰天一声冷笑,方健砍刀下压,沉声道:“上岸,找个僻静地方,我们好生热呼热呼。”
风大雄把渡船固定在岸边,缓缓的走下渡船,顺着河滩上的一小径,过了一排柳树林,远处突见一个老太婆,手拄拐杖,另一手提了个瓦罐,颤巍巍的走过来。
风大雄立刻狂叫,道:“娘,快回屋里去,娘!”
石敢已哈哈狂笑,道:“去,把那老太婆也请到柳树下。”
话声中,早见两个小头目冲过去,立刻便把老太婆挟持到柳树下面。”
方健夺过老太婆手中的瓦罐看,只见里面装满一罐子玉米稀饭,罐上面有一碟小菜,敢情是给风大雄送早饭来了。
老太婆见一把明晃晃钢刀架在儿子脖子上,立刻猛握双手,尖声叫道:“不要杀我儿子,不……”
有个小头目见老太婆扑过来,打横一脚踢出,“咯”的一声,老太婆斜撞在树干上。
风大雄厉吼一声欲扑,方健的砍刀已见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流,他拌着双手,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方健一声冷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既不会伤你这个穷光蛋,更没打算杀你母子二人,有件事情,想在你面前请教。”
风大雄偏头怒视着方健,对架在肩头的钢刀,一时间他还真不敢稍动。
因为,他十分清楚,面前这些人可是梁山上下来的一群强盗,如果他死,老娘也必活不成。
风大雄一字一顿的道:“你……要……怎……样?”
方健嘿嘿一声枭笑,道:“告诉方大爷,于思明那个王八蛋是哪条道上的人物?”
风大雄一愣,道:“我怎么知道姓于的底细?”
石敢沉声叱道:“你娘的,明明听你叫他大哥,你还想赖?”
风大雄怒道:“叫一声大哥,并不表示我认识他的人,各位也该明白,来往过渡的人,我常称他们一声大叔或大哥的,这……”
方健已咬牙怒道:“不给你些苦头,你是不会说了。”
话声中宽刃刀猛的翻身击出,“咯”的一声,正敲在风大雄的后脑,风大雄没有倒下去,却见一股鲜血往外喷溅……
跌靠在大树下面的老太婆,尖嚎着顺地爬向风大雄,却被一个小头目捉住一足又接回来。
石敢上前,一把揪住老太婆,喝道:“王八蛋,杀你不如杀你娘,快说出姓于的来路,否则老子一斧砍掉你娘的头!”
老太婆白发披散,包头的黑布已落在地上,她伸出枯槁一手,叫道:“大雄,姓于的又是谁?”
风大雄迟疑的道:“姓于的……”
老太婆厉声吼道:“如是这些人要害姓于的,那就别说出来。”
不料老太婆话音刚落,石敢已奋起右足踹向老太婆,但闻“咯”的一声,老太婆“吭哧”半声,就地滚出三丈外……
风大雄宛似一头疯虎般,暴伸双臂,挡过头上一刀,就地抓起两把沙子,往方健面上撒去,就在方健闪身回旋中,他已扑向另一小头目。
那小头目见风大雄来势凶猛,举刀便杀,不料风大雄猛然挫身,右足立刻扫出,“叭”的一声,只把那小头目扫翻在地,风大雄弯腰抢过钢刀,正遇上方健与石敢二人合力杀来……
风大雄泣血般的叫号,踊身拼杀。
双方动作狂野如豹,呼喝叫骂中,彼此追砍,空气中剎时便浮漾着腥膻的血臭味,回荡着一股子悍不畏死的野性!
十个回合刚过,风大雄已身受两处刀伤,若非石敢有伤在身,只怕风大雄早已躺在地上了。
风大雄自知不是这二人的对手,但他除了拼命之外,别无他途可想,加以老母不知是死是活,他更不能撒腿走人。
便在这紧要关头,远处突然一声雷吼,一团人影,快得如流星赶月般直飞过来。
那人在半空中,一股慑人灵魂,夺人心志的笛声,已划空传来!
是的,“血笛浪子”的笛音!
风大雄粗哑着带泪的声音,叫道:“大哥,快救我娘!”
此刻--
于思明已见风大雄危在旦夕,五个小头目已狂骂着向他迎击过去。
于思明厉吼一声:“泣血音!”
剎时间,笛音高亢入云,紧接着听起来又十分有节凑的“?……”声相连。
于是,就在银浪的闪映下,五个小头目连叫声也未喊出口,便摔倒在地上。
五个人的头上,皆露出个血洞,血洞不大,但却已把里面一堆碎烂的红白脑浆,捣流出来了。
于思明一举击毙五个人,回身直往方健杀去。
方健破口大骂,道:“阴魂不散的狗东西,专同方大爷作对!”
骂声中,他抛弃风大雄,回刀怒斩于思明。
石敢右手挥板斧,直逼风大雄猛砍不断,不料风大雄也不稍退,二人硬砍硬拼,恨不得将对方砍成肉泥!
这两个人的眼全进出血来,谁也不做稍让。
但二人却在往河岸边移走,刀光斧影,飞砂走石,加上二人边砍边骂,宛似两头疯虎,令人怵目惊心!
石敢苦在胸前一道伤口,他虽猛如张飞,但也已是痛的他龇牙咧嘴,伤口处已进出鲜血!
风大雄肩背上各中一刀,伤口处白森森的露出骨头来,但他似是毫不在意,宛似伤在别人身上般,洒着鲜血狂砍猛杀!
二人便在渡船附近,倏进倏退,杀得十分惨烈!
柳树林子里,于思明缠斗方健,双方动作全快得匪夷所思,令人目不?接……
方健心中明白,眼前是一场生死博斗,姓于的折回大凉河,双方这次再碰上,谁也不会轻易再放过对方,于是,便立刻施展出山西青风门的“青风刀法”。
于思明原本没有斩尽杀绝的念头,否则,昨日他已经下手了。
原来于思明自已敷了药以后,便靠在大树后闭目歇着,长途跋涉,加上一场拼杀,且又受了伤,没多久便睡着了,等到醒过来,已是四更天,便立刻动身走出树林。
五更刚到,他来到路边一家野铺子打尖,饭桌上他打开一个包襄,发现里面尽是半斤重一根的老山人参,于是他想起大凉河上的风大雄,应该留下几根给大雄他娘,老太太年纪一大把,正需要这玩意儿补补身子。
于是,他便毫不犹豫的又赶来大凉河,巧的是正遇上树林中一群人在厮杀,于思明遥遥望去,不由得血脉贲张,腾身便扑杀过来。
怒叱咒骂着,方健胡发戟张的张吼道:“狗操的,你究竟是谁?”
冷叱一声,于思明道:“我会告诉你的,方大寨主,我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方健一边将他的宽刃砍刀舞得密不透风的挥砍追斩,边更气极败坏的狂吼:“石老二,石老二……你给我劈了那个撑船的!”
脸上神色狞厉,于思明钢笛又在挥出嗡嗡的笛音,笛音越浓,他的招武便越发狠猛,这时他语音进自牙缝,道:“别分神为他人操心事吧,小心挨上一记,可不是好玩的!”
远处,石敢已高吭的道:“头儿,咱们拼……到底……了!”
风大雄肩背上的伤在撕裂着他,抢来的砍刀,刀刃已被敌人板斧砍得翻卷起来,宛如他身上伤口的肉在翻卷般,但有家伙在手,总比空手对敌要好,因为他绝对无法空手对付石敢。
梁山的这位二当家,愤怒填膺,但却因从左胸至左上臂,伤口见骨,全凭一条右臂,挥砍怒擘,一阵追杀下来,鲜血早湿透了包扎的布巾,功力因之大减,顶多与风大雄杀了个平手。
现在,两个满身鲜血大汉,已杀得附近飞砂走石,岸边河水飞溅,兀自各不相让,渐渐的,两个人杀上那道短石堤上。
于是风大雄在心中盘算:且把这黑大个子诱上渡船,有机会就在这大凉河面上宰人。
于是,风大雄不再奋力抵挡,他渐渐地往渡船边退,石敢是另一种想法:
只要把这小子堵在船上,老子就有机会劈活人。
就在二人踏上渡船后,风大雄几次未冲到船头上,却几乎被石敢的板斧砍到头顶,如果不能到船头拔篙,渡船是不会漂离河岸的。
石敢似乎已看出风大雄的阴谋,嘿嘿一声冷笑,一连二十一斧,劈得风大雄暴退至舱门边。
只见晨阳照射,银光一现,一束冷芒,挟着万钧之势,从迎面头上“噗”的而来。
风大雄举刀不及,猛的一短身,但听“咚”的一声暴响向,舱顶盖被板斧劈得碎骨纷飞,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风大雄“哦”的一声,挺腰猛起,双手搂紧石敢,“扑通”一声,二人已落在船边水中。
岸边河水不深,只及二人腰部,河底尽是长蒲菁苔的大圆头头,二人落人水中,一时未能站稳,石敢已“咕嘟”喝了几口水,闭着眼睛挥出三斧。
就在石敢盲目的一阵乱砍中,风大雄早已自水中潜到渡船另一面。
此刻,风大雄已不再到船头拔篙,从船边他又抓起另一支竹篙,只见竹篙上面,一端套着一支尖而闪亮的铁锥。
就在水中石敢手扶水底滑溜溜的石头尚未站直身于的剎那间,风大雄猛的一竹篙捅向敌人后心。
但听得半声“啊唷”!石敢那个刚冒出水面的头,又随着他的叫声,便即沉入水中。
风大雄像撑船般,翘起肥大屁股,双臂奋力夹住那支竹篙往水下面抵,他右腿蹬,左腿弓,双目赤红,半张着嘴巴,露出大半嘴森森牙齿,脸上肌肉生要弹离似的,好不吓人…….
渡船未动,船边水花和着鲜血,只那么几声“哗啦啦”,便复归沉寂,但水中,风大雄的竹篙,仍然洞穿石敢后心,直把石敢整个人顶在三个大圆石之间。
鲜血在水中悠悠的往下流,宛似大凉河突然冒出个血泉般,殷红的自成一条红流,不旋踵间,竟有一群小鱼围了过来,光景不只是饱尝异味,更是在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水中奇景了!
此刻--
柳树林中,方健的一路“青风刀法”,早已使了两遍,仍然被于思明杀得绕树打转。
倏晃电闪,方健回旋大半个身子,宽刃砍刀突的自下上撩,再照上面,便是七十二刀连环劈出…….
笛声尖亢入云,于思明半步不作稍让的撒出一片冷冷笛影剎时便把敌人刀芒挥拔于无形!
方健猛的抽身又绕向另一大树,边咆哮道:“姓于的,江湖路人人走,你总不能赶尽杀绝吧!”
于思明笛走轻灵,挑点如银河繁星,他冷酷的道:“姓于的宽宏大量,怪只怪你们的做法太绝,姓方的,拿命来吧!”
方健忽然发觉情况有异,怎的没听到石敢吼声?
他一念及此,拼命挥出七刀,厉吼一声,倒翻三个空心跟斗,直往河岸冲去。
于思明厉叫道:“娘的皮,你还想走?”
他“走”字出口,双臂箕张,低头扬腰,怒翻身往前闪去,剎时便拦住方健去路,钢笛一横,笛音正自悠悠扬起。
方健已高声吼叫道:“石老二,石老二,你在那儿?”
渡船上忽的传来一声雷笑,那声音宛似平地焦雷般,连于思明也越开两丈,回头望过去!
方健喘气如牛的高声又叫:“石老二…….”
突然,渡船上笑声嗄然而止。
风大雄高声叫起来:“姓石的在这儿哪!哈……”
哗啦啦一声水响…….
渡船上面,笑声又起,只见风大雄双臂一振,手中竹篙颤巍巍的高高举起,石敢的尸体便被顶在半空中……
血水淋漓的滴下来,风大雄已高声叫道:“大哥,我把这王八蛋一篙捅死,嘿……”
远处,方健狂吼着骂道:“你他奶奶的好残忍的手段,方大爷饶不了你!”
喝骂声刚起,迎着于思明搂头盖脸便是十八刀砍来。
于思明见风大雄竹篙挑起石敢尸体,也是一惊,但见方健挥刀狂砍,一声冷笑,打消放生念头,陡然而起,口中厉烈的仰天长啸:“泣血音!”
宛如劲风摧浪,又似天空滚雷,笛音漫空澈灵,他突然一个怪异的身法,一头便撞进迎面波波的刀芒中,猝见极光一现,又听“?”的一声,于思明已双膝弯曲的低头在方健的正前面,两个剎时间静止下来……
方健的宽刃砍刀,直指向正前方,他左手虚空只抓了两下,面上肌肉扭曲,双目已见凸出,张口结舌的只哈大气不已。
于思明头顶在敌人胸前,钢笛的笛孔,正自往外溢出鲜血,一丝丝,一条条的滴向地上……
就在于思明收回钢笛的剎那间,他才低声而有力的对方健嘿嘿冷笑,道:“死在‘血笛浪子’的手中,你死的并不冤!”
忽然错步闪身,但闻“?”的一声,钢笛一端的尖刀又就收回钢笛管内,有一股鲜血正自方健的胸口往前面标溅……
方健没有倒下去,他宽刃砍刀已脱落在地上,口吐鲜血,侧面望向于思明,断续的道:“你……你……就是……‘血笛浪子’攻龙?
你…….为什么…….要……”
不等方健话完,于思明冷沉的道:“我已告诉你我是谁,余下的你不必知道。”
方健猛然双手捂向肚皮,牙缝中挤出四个字:“笛一笛一浪子。”
猛的双肩一耸,直不愣的便撞跌在石滩上。
渡船上,风大雄抖手掷出石敢的尸体,“扑通”一声,直把竹篙上的尸体掷向河心,口中已狂叫,道:“娘……”
风大雄越下渡船,满身血与水,直往树林那面扑过去。
于思明更不怠慢,两个人一直扑近柳树林子,只见那老夫人双手撑地,直喘大气不已,见风大雄跑来,却又张口说不出话来。
风大雄双手托起老母,大叫道:“娘,娘……”
一边,于思明道:“快把大婶子抱回家。”
风大雄双目垂泪,托起老娘便往山坡那面走去,一路兀自汪汪垂泪不已。
于思明离开大凉河的时候,他留下一大把老山人参送给风大雄,任何一根也值上几十两银子。
临走,他交待风大雄,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因为梁山上必然会暗中有人潜来查访,为免麻烦暂时也不用再撑渡船了。
风大雄见于思明要走,一把拉住,道:“大哥,你等小弟把老母安顿好,我同大哥一起走!”
于思明拍着风大雄那宽厚的肩头,道:“眼下我同黑龙会是在斗智,尚用不到老弟插手,也许……也许有一天……”
风大雄金刚怒目的道:“大哥,但有用得着小弟的,只管找来,风大雄一腔热血为你流,虽两肋插刀,不稍皱眉!”
于思明点着头,道:“好兄弟,你这几句话,大哥记在心上,但愿有一天,我们携起手来为成虎报仇!”
一把握住于思明的手,风大雄咬牙切齿的道:“为成虎报仇!”
太行山南面有个大镇叫阳城,从阳城往东,有一道山岭往东延,直到常德府,就在阳城与常德之间,一道峡口,那便是凤凰口,黑龙会的总堂便设在这凤凰口。
初秋的北国,山林苍茫,风情豪壮,便在这种粗犷却又显得苍凉的大地上,高远的天空飘浮着白中泛灰,灰中连黑的云彩几片,青蓝的穹幕碧澄如洗,阳光带着一股子酷热辉芒自那么遥远的空中洒下来。
大地是一望无垠的庄稼、平原、荒林,以及远蒙蒙如海渡的山峦起伏,大地便是由多种色调所染成的,灰苍苍,黄澄澄,黑油油…….
是的,这儿充满了淳朴的香土气息,当然,也附合着一股子强悍不屈的豪壮。那些洋溢在这块纯朴大地上的粗犷人们,怒马奔腾于原野,大碗酒豪迈在大堂上狂饮,一张张舐着刀头血的犷野与忠憨的面宠,正散发出一股子剽悍的狂野,而野性也充满了那个小市集--凤凰口。
背着包裹,走了三天,于思明终于来到这里,这里只隔着一条干涧,远处便是一大片高大的庄院,远近几百里的人们,谁都知道那便是道上的大门派--黑龙会的总堂口。
凤凰口对于思明并不陌生,他曾不止一次的到过这里,就在集头第一家“迎宾客栈”里,他与成虎也常在里面对酌,更在那儿认识崔灵芝--这位黑龙会崔当家大小姐。
花了三天时间,于思明总算来到这里,站在街头上望向那个摩肩接踵,热闹过火的小市集,栉比的屋字,值量着足有一里之长…….
伸袖抹去面上的汗水,于思明正要往“迎宾客栈”走去,后面,一阵擂鼓也似的马蹄声已漩风般卷了上来…………
没有回头,眼梢子刚瞟向侧面,三匹铁骑已掀起滚滚黄土掷过他身边,三个人一身黑劲装,黑头巾是镶金边的,一看便知是黑龙会人物。
马上的三名骑士连正眼也不看街上行人,怒马疾驰,早吓得街上的人群往两边让路不迭。
于思明突然敞开嗓门大叫:“前面的三个黑龙混小子,给我回来!”
蹄声虽响,但于思明的叫声更响,奔出十丈外的三名黑装汉子,闻声之下突然齐齐猛力勒马,在一阵唏聿聿的马嘶声后,三匹健马人立而起,却在前蹄的竖扬中,已调转马身,三名骑士紧贴马鞍,顺势回身,纹风不动。
于思明不由暗叫一声:好!
心中叫好,口中却冷冷,道:“混帐东西,还不快过来。于大爷有话告诉你们!”
三名骑士皆是粗犷又精悍的彪形大汉,从面孔上那种经过长久曝晒与风沙浸蚀,所形成的冷傲,坚强,深沉,甚至连那干拉拉的条条皱纹,也是令人不敢小觑他们。
踢踢踏踏,缓缓的道:“你叫我们?”
于思明双手习惯的挽在两腋下,道:“不错。”
那人面上肌肉跳动一下,打量着于思明,冰冷的道:“什么事?”
干咳了一声,于思明道:“你们冷护法在堂口不在?”
立即现出戒备之色,那人向他的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后者缓缓分向于思明包抄围拢…….
那大汉目光一沉,面色不善的道:“你是谁?问我们冷护法有什么事?”
突听另一大汉粗声道:“你身上背的什么东西?”
是的,于思明身上背了两包“红货”,当然是从梁山寨当家--方健手中夺得,他已暗中盘算过,有了这些东西,自己便更容易打入黑龙会的核心。
于思明笑笑,道:“我是谁,怕告诉你们也不会知道,我只要你告诉我,冷公度护法在不在堂口里?”
大汉粗黑的面上闪过一丝冷笑,道:“你若不告诉我们是谁,必是你来路有问题,不是卧底的奸细,便脱不了刺探消息的眼线之流,但你却找错对象叫错人了,黑龙会的人没这么容易上当,黑龙会的码头更不容许敌人潜渗,哼!”
三个马上大汉,立即挺身待起,剎那间,他们悬于马脖子上的钢刀,也已拔在手中。
于思明猛的一瞪眼,暴吼着:“哪个敢动?”
三名大汉一惊。
于思明已反手拍着背上的东西,叱道:“看到没有,这可是送给崔当家的宝,你们要是失手弄坏了包裹里的东西,冷护法便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三个大汉一阵犹豫,彼此互望一眼,光景还真的不敢下手对付于思明,稍一思忖,那三角面大汉沉声道:“朋友;看你这么正经八百模样,想来必定有事找上我们黑龙会。
你总得露个口风,也容我们掂一掂你的来路,是好是歹,也好替你引见。”
于思明伸手指着迎宾客栈,道:“我是外人,黑龙会的总堂口我可不便去,你们就把冷护法请来这家客栈吧。
我等他到天黑,这时他不来,我便拍屁股走人。”
其中一个大汉道:“好,我们准把你的话带到。”
另一人点点头,对另两个大汉嘿嘿一笑,道:“也真是巧,冷护法昨夜回到堂口。”
于思明背着包裹走进“迎宾客栈”,门口的三个大汉已拍马往镇北头的那个干沟驰去了。
坐在当门的一张方桌上,于思明要了两样小菜,一壶烧酒,漫不经心的自斟自饮,不时露出丝丝冷笑,一样的客栈,同一张桌子,不只一次的同成虎在此对酌,如今已是生死两别。
而成虎他才比自己小九个月,论年他才二十五,正是走向人生黄金之途,不料他却死在……
客栈门口,翠景一闪,于思明吃了一惊,只见崔灵芝手提-条乌皮鞭,足蹬薄底快靴,翠绿衫裤,脑后面拖着一条马尾巴甚辫子,轻身闪晃,已站在方桌面前。
崔灵芝俏目上挑,手中马鞭子一挥,冷冷问于思明:“你来此地干什么?”
口气不善,一派千金大小姐架武,连掌柜的欲开口也只好把话又咽回去…….
于思明淡淡一笑,道:“怎么,我不能来凤凰口?”
崔灵芝面色一寒,道:“我只问你来此地做什么,谁说你不能来凤凰口?”
放下手中酒杯,于思明那张僵硬的面皮一紧,道:“攻龙那小子,害我找他找得好苦,听说黑龙会的人也在找他,所以我就赶来凤凰口,看看能不能打探出攻龙那个王八蛋的消息……”
“?”的一声,马鞭子敲在桌面上,崔灵芝叱道:“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许你骂攻龙!”
于思明双目直视崔灵芝,道:“黑龙会不是要除掉攻龙吗?怎么我连骂他也不许?”
崔灵芝怒道:“除不除掉攻龙,那是黑龙会的事,我就是不许你开口骂攻龙!”
于思明双手一摆,点着头,道:“好,我不骂了。”
他-顿,又道:“请问小姐,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可否能告诉我--小姐芳名?”
崔灵芝鼻咻冷哼,那伙计已指着崔灵芝对于思明,道:“哎呀,客官,这位是黑龙会崔老爷子的大干金,你说话可得有分寸吧。”
于思明“啊’’的一声,忙站起身来,抱拳施礼,道:“原来是崔大小姐,失敬失敬!”
崔灵芝以鞭指向于思明,沉声道:“你这人阴魂不散的找攻龙,你想干什么?”
于思明淡淡的一笑,道:“在下慕名而来,闻得姓攻的是位玩笛子名家,江湖上送了他个‘血笛浪子’名号,可巧在下也略通笛子,这才远处川南赶来,无非是彼此切磋,一较高下!”
崔灵芝冷笑道:“免了吧,你绝对不是攻龙对手,还是省了力气,打道回川南去吧!”
双手按在桌面上,于思明哈哈一笑,僵硬的面皮,却比哭还难看,吸了口气,道:“就凭大小姐这句话,不见攻龙,我绝不回川南!”
崔灵芝寒着脸,道:“真是个别扭角色。”
猛抬头,于思明道:“请问那攻龙与大小姐是什么关系?”
崔灵芝一怔,心中对攻龙那个浪子,自己是又恨又爱,往日攻龙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几次想拉他入黑龙会,却被他那种放浪不羁的样子,显示出他是一个无拘无束的浪子,可是自己对他,却又偏偏…….
猛的一瞪眼,崔灵芝怒道:“你管不着!”
于思明笑笑,道:“我是管不着,不过姓攻的如果同大小姐没什么关系,等到有一日我同他较量的时候,便无所顾忌了。”
崔灵芝那俏鼻子一耸,沉声道:“我放心得很,凭你呀,绝非攻龙对手,哼!”
便在这时候,客栈门外面,突然一声雷吼,只见一个瘦高大汉,呵呵笑着走进来,道:“于兄弟,你终于来了,哈……”
不错,进来的正是黑龙会三护法之一的“大盾王”冷公度。
大步闯进店里,冷公度看到崔灵芝,不觉一愣,道:“原来大小姐也在,你们…….”
他略略犹疑的又接道:“你们认识?”
崔灵芝鼻孔一哼,乌皮鞭在桌面上打了一记,道:“谁认识他!”
说完回身便走。
于思明已微笑着站起身来,抱拳道:“冷仁兄,请坐,请坐!”
冷公度望着崔灵的背影,笑对于思明,道:“我们这位大小姐,脾气可真大,我心中明白,她那心里面除那个姓攻的浪子以外,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说着便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来,伙计立刻又取过一副杯筷,掌柜的见冷公度,早又命厨房快送上热炒,小心侍候在一旁,说他是尊敬,不如说是害怕。
提起酒壶为冷公度斟满一杯,于思明笑道:“这事可就难办了,她爹一心要姓攻的死,女儿却又在暗中维护,冷仁兄,套句三国时候蒋干说折一句话:“曹营中的事难办了,哈……”
冷公度猛干一杯烧酒,重重放下酒杯,道:“黑龙会人多势众,地头又广,兄弟们只认黑龙会办事,大小姐虽然身份尊贵,这一点她倒也十分清楚,为了攻龙那小子,她这一阵子可真够忙的了!”
于思明心中一紧,他想不到崔灵芝真对自己如此关怀,倒是大出意料。
缓缓的,于思明伸手拍拍桌面上放的包裹,笑道:“这两包东西,冷兄可记得?”
冷公度那三角面上肌肉一抖,笑道:“于兄弟,那日江家庄你一定要我先行离去,我便在前路等你,一等便是两天未见你到来,原来你竟然脱身以后,追赶梁山那几个人熊去了,哈……”
于思明也愉快的笑道:“冷兄欲引我去见崔当家的,一时间总得有个见面礼,也才不失冷兄的面子,这两包东西,正可派上用场!”
冷公度抓起酒壶为于思明斟上,笑道:“原来于兄弟是个有心人,来,我敬你!”
于思明忙双手举杯,道:“不敢,我敬冷兄!”
二人一饮而尽,冷公度放下酒杯,道:“方健、石敢他们一旦失去这两包东西,绝对不会就此罢休,这件事……”
哈哈一笑,于思明道:“冷兄放心,这件事小弟做得干净利落,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冷公度三角眉一扬,道:“于兄弟,此事一旦发生,牵连甚广,大刀会失去这两包价值十万两银子的东西,必不干休,他们第一个便会找上梁山寨,那梁山定会说是你在中途下手夺走,而你又是与我同路,黑龙会便免不了受到牵连,我们虽然不惧,终归面上无光。当家的如果知道送他的东西是半途抢来的,这…….这…….恐怕……”
于思明听出冷公度话中含意,点头笑笑,道:“兄弟不妨把话说得明白点,我在大凉河截住姓方的,当初只想取一半,但姓方的却不买账,一场拼杀,方健、石敢与五名手下,全被我摆平在河岸。
冷兄想了,谁会知道是我干的?”
冷公度惊异的望着于思明,道:“你真的杀了方健他们七人?”
于思明面无表情的道:“不得已而为之!”
冷公度忽的站起身,道:“好,于兄弟,我这就带你去见当家的。”
于思明抱拳,道:“兄弟承你冷兄这份情谊了。”
说着随身摸出一块银子往桌上一搁,拎起包裹要走,那掌柜的忙把桌上银子往于思明怀里塞,边笑起来,道:“平日里也难得请冷爷来店里喝一杯,这点酒菜,岂能伸手收取银子的?”
于思明望向冷公度,道:“冷兄,这怎么可以?”我…….”
冷公度回头对掌柜的道:“那就记上账吧。于兄弟,我们走!”
于思明心中明白,记账是门面话,不给银子才是真的。
冷公度领着于思明穿过那条长街,从北面越过一道干沟上大石桥,不远,便看到一座大石坊。
石坊坐北朝南,三个大拱门前分立着四头石狮子,石碑坊正中央三个篆体大金字“黑龙会”。
自拱门中央穿过去,只见一连三栋大楼重迭向后面那道苍绿的山坡下,楼与楼之间以长廊相连,其它的屋宇一律是整齐又精致的平房。
这些平房便围在三栋楼房四周,远远望去,便如众星拱月,绵密庄严,靠庄院的最前面,独立筑有一座高大的石砌巨厅,那里,便是“黑龙会”的“执法堂”所在,一切执法、审问、囚牢,便全在其中了。
这里的一切,对于于思明而言,早已从成虎口中听到过,想象中原是这么样子。
当然,庄内也栽种着各种奇花异卉,棚榭假山,小桥流水,陪视得这座威武的山庄,十分幽雅宁静。
虽然这里住了四五百人,却也并不会令人感到挤压窒迫,放眼四瞧,反而是一片悠宁……
冷公度领着于思明刚刚在正面第一座大厅中坐下,廊下突然转过三人,只见这三人往大厅内一望,于思明还真的心中一怔,早听得一个光面大汉嘿然一声,道:“好家伙,几日不见,倒成了我们黑龙会的座上嘉宾了!”
另一人也笑道:“老白,原来是冷护法的朋友,真叫人看不出来。”
这时,冷公度已对厅门边三人招手,道:“过来,过来,我给你们介绍!”
光面中年大汉笑着跨进大厅,道:“冷护法,这位于朋友我们早认识了。”
于思明忙着迎上两步,抱拳道:“三位,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