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灵药奇术
白雪反映着天边的曙光,大地又渐渐呈现了银白,夜,又将消失了。
一声沉闷的叹息声中,寒松龄睁开了双目,虽然,他脸色仍然显得有些苍白,但已不似先前那么吓人了。
首先映人他眼帘的是盘膝坐在他面前的樊梅芳,她的脸色十分苍白,汗下如雨,然后,他又看到了两侧扶着他的白凤公主与白凤仪。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形势。
凝视着樊梅芳,寒松龄道:“夫人,是你救了我?但是,为什么?”
摇摇头,樊梅芳道:“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我只不过略助了一臂之力而已。”
寒松龄淡淡地道:“我知道后半夜里我自己的情况,夫人,我无力救我自己。”
樊梅芳道:“你是说自卫?”
寒松龄道:“就算无人侵袭,我也知道自己绝对回不去。”
樊梅芳道:“你身边带着一个日行万里的信使,不是吗?”
“雪儿?”
白凤公主亲切地道:“是它回去告诉我们的。”
望着白凤公主寒松龄道:“你们先到的?”
白凤公主摇头道:“我们到达时,夫人已在替你清理外伤了。”
目光重又转到樊梅芳脸上,寒松龄迷茫地道:“夫人,这又为了什么?”
樊梅芳笑笑道:“当然有其必然的原因,只是,此刻你似乎应该先自行运功疗伤才是,你该知道的,你总会知道的。”
四绝书生道:“盟主,夫人说得极是,唇亡齿寒,盟主,现下我们是站在一条线上,而目前,我们最迫切的是你能马上把伤治好,我们下一步才能进行。”
寒松龄道:“下-步,下一步是什么?”
四绝书生道:“盟主,我说过,目下最迫切的,是你必须把内伤治好,但外伤却最好留着,那虽然很痛苦,但对我们未来的计划却很有用。”
白凤公主不安地道:“为什么不把外伤也治好呢?”
寒松龄在沉思,没有开口。
四绝书生道:“外伤一目了然,内伤却可以伪装。”
雷电追魂也不解地道:“伪装,为什么要伪装?”
四绝书生不耐烦地道:“嗨,你不知道啦!”
雷电追魂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问你啊,宫老二,你别老卖关于,老憋人好不好?”
寒松龄想了一阵,突然闷声不响地开始运功调息了起来。
也许,那句唇亡齿寒提示了他些什么?’也许,他对四绝书生计划已大致上有了一个轮廊了。
冬晨的旭日照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散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使人觉得睁眼视物,极其困难。
在众人焦虑的围视与等待中,寒松龄再次睁开了眼,他脸上原来的苍白已经退去,眸子中重又散发出精湛的光芒。
白凤公主第一个展露了笑容,欣慰而亲切地,她注视着寒松龄道:“松龄,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寒松龄也亲切地道:“全好了。”
白凤公主道:“我看你的外伤也要早点医治比较好些。”
看看四绝书生,寒松龄道:“这点外伤倒没有什么,假使留着另有其他作用的话,我看还是留着的好。”
四绝书生正色道:“盟主,留着外伤,的确另有作用。只是,要盟主你多受些痛苦了。”
寒松龄道:“算不了什么,二哥,内情我不知道,可否把你的计划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四绝书生道:“本座是要把事情全部内情说出来的,然后,再与盟主及各位商讨本座的腹案。”话落把乾坤一乞所知道的重又说了一遍,然后道:“盟主,本座的想法是要你再冒险一次,我相信三佛台一旦知道你落在北海手中时,必然会设法向他们要人,而北海一派中,此刻大部分的人都在他们两个堂主的掌握中,三佛台对北海派,绝不会全力以赴的。”
寒松龄道:“你是说这样可能会有各个击破的机会?”
四绝书生点头道:“本座的确有这个想法,要对付北海一派,三佛台虽不至于倾全部主力以赴,但也绝不敢大意,因为,如果一击不成,必将促成他们与本盟合作,对三佛台可就大大的不利了。”
寒松龄点点头道:“你说得很对,只是,要促成这件事,必须北海派与我们先取得谅解才行。”话落目光转注在樊梅芳脸上。
樊梅芳道:“这事由我全力负责。”目光转到四绝书生脸上,道:“还请宫大侠把计划说出来看看。”
四绝书生道:“计划说起来很简单,夫人与乾坤一乞前辈假装说以为是寒盟主伤了令少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身已负伤的盟主搏杀成内外重伤,本欲取他性命,只因……只因……”底下的话,似乎难以出口,四绝书生没有再说下去。
樊梅芳道:“只因什么?宫大侠?”
四绝书生不安地道:“在下说出来,言语上如有什么差错,夫人不知能否见谅?”
樊梅芳见四绝书生频频注视爱女,心知底下的话必然与她有关,她也正想找个时机将女儿的心事向寒松龄说,见状心中一动,忙道:“我们是在商讨大计,言语上的错误,谁也不该计较的,对吗?”
四绝书生尴尬地道:“夫人这么说,本座就放心了。”话落干咳两声,清清喉咙道:
“夫人之所以没有杀他,是因令嫒不肯。”
白凤仪粉脸立时飞上了红霞,但却没有开口辩驳。
寒松龄俊脸微微微一寒,沉声道:“二哥,有些话,你说的时候可要考虑考虑才好,怎可信口开河?”
四绝书生双手一摊道:“盟主,我是考虑了很久了,但除了这么说以外,实在没有更恰当的理由用来解释他们为什么没有杀了你0阿。”
重重地叹息一声,樊梅芳突然开口道:“事实上,宫大侠说的也是事实。”
寒松龄等人没有想到她会自隐身分,不顾尊严他说这种话,就连她女儿白凤仪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四绝书生恭敬地道:“谢谢你,夫人。”
樊梅芳摆摆手道:“不要谢我,宫大侠,我知道这么说对我及我女儿都不利,我也曾想过要不顾一切地抹煞现有的事实,但是,事实却终究是事实,谁也无法抹煞。”
白凤公主正色道:“伯母,这是你看得起松龄。”
樊梅芳原本所担心的,就是白凤公主无法容得下自己的女儿,如今听她称呼一改变,紧张的心弦立时就放松了不少,试探着说道:“姑娘,你能确知我说那句话的真意吗?”
白凤公主点点头道:“伯母,我希望我能确知,但是,我却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樊梅芳道:“你何不说说看。”
白凤公主道:“假使伯母你能放心的话,我愿意永远与令媛在一起,永远把她当成亲姐妹看待。”
伸出双臂,紧紧地抓住白凤公主的一双玉腕,樊梅芳感动地道:“孩子,你是个奇女子,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与别人有很多很多不同之处,但我却没想到以你的美貌,你竟没有养成一般美少女的骄气,孩子,上天赋给你一副超人的丽质,却又给了你超人的内在的美丽,与你相比,小女可实在差得太远了。”
白凤公主羞涩地道:“伯母,你再这么说,我可就无地自容了。”
樊梅芳笑笑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仪儿,还不快过来见过你这个好妹妹。”
迷茫地扭头看着眉开眼笑的四绝书生,雷电追魂问道:“宫老二,她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四绝书生道:“你听不出来?”
雷电追魂一呆道:“这不是废话吗,听出来我还问你啊?”
四绝书生道:“白姑娘要认公主做妹妹。”
雷电追魂道:“我知道!”
四绝书生笑道:“知道?怎么还问我。”
雷电追魂困惑地道:“宫老二,别卖关子憋人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中间一定另有机关,只是,我又说不上机关的巧妙在哪里。”
四绝书生微觉惊异的一怔道:“云大哥,没想到你的脑子也有点开窍了,可真没想到啊。”
雷电追魂脸色一沉,低吼道:“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嘛?”
四绝书生脸色一整道:“云大哥,其中确实另有奥妙,只是,事情与盟主未来的终身有关,我怎好乱说呢?”
雷电追魂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宫老二,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早明白了吗?”
那边,白凤仪认了白凤公主为妹妹,由于心中坦然了许多,白凤仪脸上自然的又流露出开朗的神色了。
樊梅芳也觉得像是了却了一件沉重的心事似的,开朗地道:“松龄,现在咱们好好的商量商量我们应该采取的步骤了。”
寒松龄虽然觉得方才她们之间所进行的事是别有居心,但人家没有明说出来,他无从插口说点什么,当即道:“依夫人的看法呢?”
樊梅芳和善地道:“宫大侠已有腹案,就请宫大侠说出来你的计划,让大家听听如何?”
宫寄霞点头道:“在下的计划是各位将寒盟主带回白云山庄,乾坤一乞桑前辈仍装做是他们的人,在我想,寒盟主对北海少主有活命之恩,贵派主人,必然不会伤害盟主,两位堂主也必然会设法把事情的发展通知三佛台,而三佛台如果趁时攻击,在寒盟主重伤的情况下,必以为将一举功成,不但灭了碧血盟,同时,也扫除了北海一派,任何人都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时机的。”
樊梅芳道:“这样做很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设法行动吧。”
四绝书生忙道:“慢来,这中间还有一些可能发生的问题及我们的布置也必须先说清楚了。”
樊梅芳道:“还有什么问题?”
四绝书生凝重地道:“北海主人很可能发现二位堂主是三佛台的人而将之除去,夫人回去后,必须设法叫他不要那么做,可能的话,最好能把我们计划的一切都告诉他。”
樊梅芳点头道:“这个我做得到,布置又怎么样?”
四绝书生望了寒松龄一眼道:“我计划派碧血盟的弟子在白云庄附近监视,如果三佛台的人一出现,碧血盟就倾全力,来个反包围,内外夹攻,拾掉他们。”话落一顿,转向寒松龄道:“盟主以为如何?”
寒松龄道:“计划很周密,一切就由你安排好了,对了,盟内的事,可都分划清楚了?”
四绝书生道:“全分划好了,现在,只缺三堂的领导人物。”
寒松龄道:“就由云大哥、你及燕行云三人领导吧。”
雷电追魂与四绝书生欣然承命,荒城孤剑却不安地道:“小主,以行云的身分,当此要职,只怕难以服众,因此……”
截住荒城孤剑的话,寒松龄道:“本盟具是些血性男儿,你技艺高超,在本盟又是客居身分,哪有不能服众之理。”
雷电追魂心直口快,闻言忙道:“是啊,谁敢不服,要是哪个胆敢说半个不字,我要他的命。”
荒城孤剑仍然不以为然地道:“我以为还是……”
寒松龄接口道:“要不然就这样好了,行云暂时代理那个位置,怎么样?”
荒城孤剑燕行云想了想,道:“行云遵命。”
看看天色,乾坤一乞道:“宫老二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走到寒松龄面前,四绝书生宫寄霞摇头道:“没有了,你们也该走了。”
乾坤一乞笑道:“寒盟主,到白云山庄的这一段路,可能得委屈你了。”
寒松龄道:“桑大侠客气了。”
看看寒松龄,白凤公主依依不舍地道:“松龄,我们还得回去吗?”
寒松龄点点头道:“暂时必须回去。”
白凤公主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又问道:“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吗?”
乾坤一乞道:“公主放心,这些伤,一进白云山庄,安顿下来之后,我们会很快的医治。”
樊梅芳也道:“他身上有芝药,不需几个时辰就可以痊愈的,你们尽管放心。”
白凤公主点点头,对寒松龄道:“松龄,一切要小心啊!”话落又转向白凤仪道:“姊姊,到那里,一切都得靠你了。”
白凤仪道:“你只管放心,姐姐知道怎么做的。”
乾坤一乞又催道:“咱们得上路了。”
四绝书生也道:“是该动身了,目下凤栖镇凤云聚会,我们在此相聚太久,万一被对方看见,一切计划便要付诸流水了。”
樊梅芳道:“好,走吧。”
乾坤一乞说了声“得罪”,挟起寒松龄飞身向松林内驰去。
樊梅芳与雪侠也跟着转身而去。
目送四人消失于林中之后,白凤公主等人才转身向来路上驰去。
穿过松林,白云山庄一片广阔的房舍已然在望。
苍松四围,舒适安祥,谁又会想到这么一处远离喧哗闹市的安静场所,即将变成另一个战场。
苔痕斑斑,高有丈二的厚实砖墙圈围着墙内的高楼巨屋,也围住了星罗棋布的墙内高松巨柏,这里就是原三佛台关外总指挥处——白云山庄。
两扇宽敞宏伟的红漆大门洞开着,四个持刀带剑的壮汉相对而立,守住门口,显示出门禁森严的气息。
乾坤一乞背负着寒松龄首先到达门口,他身后紧跟着驭凤圣女樊梅芳母女。
朝四个守卫点点头,乾坤一乞道:“四位辛苦了。”
四位守卫汉子上下打量了乾坤一乞一阵,右手边的一个白净面皮的汉子道:“阁下是谁?”
樊梅芳道:“他是我们的人,让他进去。”
樊梅芳一开口,四个汉子不敢再多问,连忙恭身应道:“请!”
乾坤一乞笑笑,当先进入院内,樊梅芳母女仍然跟在他后面。
绕过一道距门三丈多远的影壁,豁然开朗,前面呈现出白云山庄宽阔平坦的巨大宅院,亭台、山水虽然全都被白雪覆盖住了,但从其露出的轮廊及分布的位置上推断,这座庄院的设计人,实有超人一等的匠心慧眼。
乾坤一乞也是第一次到这里,他驻足打量了好一阵子,才迈步径向大厅走去。
大厅门旁的两个锦衣汉子,拦住乾坤一乞及樊梅芳母女的去路,右侧那个黑脸汉子肃容禀道:“夫人,大厅内帮主及二位值堂主正在商讨要事,帮主严令禁止任何人人内。”
樊梅芳沉声道:“连我也在禁令之内?”
黑脸汉子脸色一懔,忙道:“这个,这个……”
沉声一笑,樊梅芳道:“不用这个那个的,快进去禀报,就说我们母女带着寒松龄回来了。”
“寒松龄”三个字一入耳,两个汉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全向寒松龄望去,黑脸汉子忙应道:“是是,属下这就进去禀报。”话落急步转身人内。
在两个堂主的伴同之下,北海派之主急步走到大厅门口;一见寒松龄在乾坤一乞背上,他肃穆而威严的脸上突然浮上一丝惊异与不安,脱口道:“老化子,他伤得怎样?”
乾坤一乞恭身而立,肃容道:“禀帮主,姓寒的内外伤俱很严重,如果不加以疗治,绝无生还。”
肃穆的老脸上浮闪着发自内心的怒意,北海之主冷声道:“是谁伤了他的?”
乾坤一乞偷眼望了樊梅芳一下,故作献功邀宠之状,道:“上禀帮主,此人与属下相遇之时,已然身负内伤,但本座仍然贴上了六个手下的性命,才将他收拾下来。”
老脸肃穆中更罩上一层寒意,北海之主冷哼一声,沉声道:“老化子,我可曾叫你去对付他?”
乾坤一乞一怔,茫然道:“这……这……”
北海之主冷声道:“谁主使你去的?说!”
北海之主左右两侧的两个堂主,内心同时一沉,虽然他们都是城府深沉的人,喜怒不易形之于色,但北海之主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仍使他俩忍不住为之动容。
乾坤一乞正包道:“禀帮主,是老要饭的从翠松园回来时,偶然间遇上的。”
冷笑了一声,北海之主道:“茫茫黑夜,雪野辽阔,老化子,你是怎么个走法,会那么不可思议的来个巧相逢。”
乾坤一乞立时为之语塞,求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樊梅芳母女扫去,显然,以他的身分,他不敢再多加辩解了。
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樊梅芳道:“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在翠松园中,寒松龄已很显的与咱们成了敌对之势,虽没达水火不容之势,但却绝非我们的朋友,莫说老化子只伤了他,就算要了他的命,也只有伤而无过啊,听你的口气,好像是对老化子伤了他很不满似的。”
北海之主脱口道:“梅芳,你不知道啊!”
樊梅芳当然知道为什么,但却故作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
北海之主嘴唇启动了一阵子,但无法说出心中要说的话来,因为,那多少有些私情在内。
右侧那位堂主凝重地道:“夫人有所不知,三堂主叛主投敌,设下借刀杀人之计,若非寒盟主义伸援手,小主只怕早已命赴黄泉了。”
故作惊诧失惜之状,樊梅芳急声道:“凤环他现在怎么样了?”
话落就要往里闯。
横步拦住樊梅芳,北海之主沉声道:“梅芳,你此刻进去,也无法见到他,贺老子正在给他治伤。”话落转向乾坤一乞道:“老化子,你先把寒盟主送到后院静心楼上,我随后就带巧医贺老爷子来。”
乾坤一乞先应了声“是”,接着道:“白云山庄,老要饭的是第一次来,那静心楼的位置,老要饭的不知道。”
樊梅芳道:“叫仪儿带你去。”
白凤仪正中下怀,闻言移步引导乾坤一乞经大厅向院走去。
目注三人消失于大厅中后,北海之主才向身侧两个堂主道:“一切都按我们计划的进行,但要记住,除了三堂主的心腹人物之外,不要多捕无辜。”
两个堂主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齐声应道:“本座遵命,帮主还有什么吩咐的?”
北海之主道:“寒松龄是三佛台心目中的最大敌人,他目前伤重无抵抗之力,你们要严加防范。”
两人又应了声是,双双出厅而去。
北海之主挥手遣散守卫的汉子,与樊梅芳并肩进入厅内。
樊梅芳在桌前坐下,很突然地问道:“鹏飞,你相信郝、截两位堂主吗?”
北海之主道:“不相信。”
樊梅芳道:“那你为什么叫他们负责白云山庄的守护之责?”
北海之主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樊梅芳道:“除了他俩之外,你觉得北海一派中,已没有可供信赖的栋梁之材了吗?”
目光有些黯淡,北海之主凝视着桌子一角,苍凉而沉痛地道:“梅芳,是我无知人用人之能,以致将北海一派,陷入今日的困境中。”
樊梅芳以柔和的声音道:“并非你无知人用人之能,而是你没有名利之心,亦无独霸武林之志。因此,你无法满足他们的心愿,否则,他们将尽一切为你效命的。”
想了想,北海之主道:“你说得也许很对,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无法改变自己。”
樊梅芳道:“鹏飞,人生犹如朝露,生的时光本已短暂,若在这短暂的时光中连自我的原有的一份真都丧失了,人生还有什么价值,你不用改变自己,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你如何才能保有自己。”
北海之主迟疑地道:“毁了北海这一派?”
樊梅芳道:“假使它不属于你的话,你绝无法保有它,人要统率一群狼,最后只有两个可能的结果,鹏飞,你该知道那结果才是。”
沉重地长叹一声,北海之主道:“人将狼杀尽,或狼把人吞噬。”
樊梅芳坚定地道:“不错,只有这两个结果。”
北海之主痛苦地道:“北海一派,就让它亡于我这一代吗?”
樊梅芳摇摇头,郑重地道:“鹏飞,你说的正好相反,要保有北海一派,你必须从头做起,去毒疮,除恶瘤,或将减轻自身的重量,但那却是康复保命的唯一途径。”
北海之主摇着头道:“说起来很容易,梅芳,但是,北海今日的一切,全都是我一手创起来的,我……”
樊梅芳道:“你狠不下心肠?”
北海之主道:“这其中并非全是恶人。”
樊梅芳道:“我并没有叫你去残害好人。”
北海之主道:“我们怎么分辨善与恶呢?”
樊梅芳凝重地道:“最主要的得先看看你有没有重整北海门户的决心,其他的都在其次。”
北海之主沉声道:“自从知道环儿伤在谁手中后,我就有了决心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分辨的时机,直到寒松龄突然被你们带回来,我才想到一个可行之计。”
樊梅芳与北海之主夫妻多年,彼此个性已能扑捉得到,闻言道:“引鱼上钩?”
北海之主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把他安置在静心楼,那里距我们住处极为遥远,他们会以为我们无法看护,只是……”
樊梅芳笑道:“只是,我们必须设法看护他,是吗?”
北海之主点点头,为难地道:“是的,但是,他们也会防到这一着。”
樊梅芳道:“我们可以出一着他们无法想到的棋。”
北海之主素知爱妻心智过人,脱口道:“你说说看。”
樊梅芳道:“我们不派人守卫!”
北海之主一怔,道:“你是说真的不派?”
樊梅芳点点头。
北海之主道:“不,梅芳,我们不能这么做,绝不能!”
樊梅芳道:“为什么?你怕他们伤了他?”
北海之主点头道:“不错,我不能让他们伤了他的命,梅芳,我们立身江湖,所讲究的就是恩怨分明,所该做的是维待正义,为私利而牺牲有恩于我们的人,纵然做了能得有天下,我们也不该做。”
樊梅芳点点头道:“我并没有叫你牺牲他啊。”
北海之主不解地道:“伤重之下,无人守护,他如何敌得住侵袭之人?”
樊梅芳道:“寒松龄不是个普通的人。”
北海之主道:“任他是金刚化身,他那一身伤总不会是假的吧?”
樊梅芳笑笑道:“那身伤全是真的,不过,我们可以把贺老爷子找去替他看看,贺老爷子你该信得过他吧?”
北海之主道:“巧医看着我由小而大,如果连他都不能信任,北海一派,将无可信之人了……”
樊梅芳笑道:“连我也在内?”
北海之主郑重地道:“梅芳,我知道我承认了你所说的,你会不高兴,但那却是事实。”
樊梅芳神包一整道:“这就更好了,一切,我们都可以如计而行了。”
北海之主仍然猜不出樊梅芳想的是什么,忍不住问道:“你要他立刻就把寒松龄医好?”
樊梅芳深沉地笑了笑道:“那将会使他们觉得吃惊,我相信这段时间内,他们必然会去探望他,乾坤一乞会告诉他们寒松龄的伤势,如果寒松龄突然间恢复了,他们不知道将要怎么吃惊呢!”
北海之主茫然地道:“梅芳,你说的我一句也没听懂。”
樊梅芳道:“我知道你不明白,但到那时,你就明白了。”
这是间位于三楼的小巧卧房,房间约有两丈方圆,布置古朴典雅,柔和舒适,四壁暗紫色的窗帘拖地,在隆冬寒夜,灯光照映之下,使人自然的生出温暖舒畅之感。
透过窗户,可以看得见白云山庄后院的全貌,只是,此时正是白雪覆地的冬季,除了古松之外,能看得见的只是花圃、亭台的轮廓而已,想来春夏之季,这宽敞的院落必然是百花盛开,鸟飞蝶舞,再加以亭台相衬,绿顶红柱相映,此地真堪称是人间仙境。
推开卧室的门,北海之主夫妇陪同一个年在八旬上下,须眉俱白,相貌清癯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
白凤仪和乾坤一乞相继站起身来,探寻的目光,不停地在三人脸上搜寻着。
扫了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满身刀伤的寒松龄一眼,樊梅芳道:“贺老爷子不是外人,你们不用紧张,有他加入,计划将更易于实行。”
白发者者怔仲不解地道:“小娘子不是叫老汉来替这位小哥治伤的吗?”
樊梅芳道:“是啊,你看他伤得如何?”
白发老者肯定地道:“这位小哥的外伤的确不轻。”
北海之主接口道:“内伤呢?”
白发老者摇摇头道:“没有内伤。”
樊梅芳茫然地望着白发老者道:“贺大爷,你能肯定他没有内伤?”
白发老者道:“小娘子,老汉一生习医,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这巧医二字岂不要当之有傀了?论武功,老汉绝无法与小娘子相比,若论医理,各位可就远不如我老汉了。”话落一顿道:“这位小哥脸色虽然其白如纸,目光之中却凝而不散,试想一个内伤重至能形之于外的人,怎会有这种眼神?”
挺身坐了起来,寒松龄上下打量了巧医一眼,朗声道:“久闻武林传言,北海有个巧手神医贺山岚,医道如神,一般病症,不需把脉,着眼即知,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说话之间脸色已恢复了原有的红润。
巧医贺山岚一怔,连忙摇手道:“小哥,你虽然没有内伤,但那一身外伤可也不轻,最好是不要妄动。”
寒松龄道:“贺大夫是替寒松龄担心吗?”
巧医贺山岚道:“小哥,你好像对老汉存有几分敌意?”
寒松龄道:“你没有问过令帮主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向前跨出一步,北海之主拱拱手道:“寒盟主,一切情形,老夫虽然至今仍不能完全明白,但有一点,老夫却已可以断定了,寒盟主,北海一派,于此间事了之后,将退回北海,不再插足武林问的事了。”
寒松龄道:“白帮主如果真那么做了,岂非率众徒劳往返而一无所获了吗?”
北海之主苦笑一声道:“老夫原本就无意做这趟中原之行,老夫说出来,寒盟主也许会说老夫柔弱无能,不足以统御群伦,但那却是无法掩盖的事实,目下北海一派的内部情势,寒盟主已了如指掌,老夫就算有心遮盖,也绝瞒不过你,因此,老夫只有直说了。”话落一顿道:“老夫一生淡泊名利,此趟中原之行,是在群情所逼之下做的。”
寒松龄有些后悔方才言辞太过于逼人,俊脸不自然地浮上一片红霞,舐舐嘴唇,微显不安地道:“素闻北海派自北海神龙白鹏飞掌理之后,便与世无争,倒是寒松龄器量太小以小人之心度量白帮主了。”
北海神龙白鹏飞道:“寒盟主言重了,事实摆在眼前,只要寒盟主能相信老夫所言,已属难得,老夫怎敢奢望世人完全了解于我。”
樊梅芳突然插口道:“好了,不要再谦让了,礼多使人觉得反而虚假了,现在,我们还是计划正事吧。”
北海神龙笑笑道:“你们好像原本就已有了什么计划了,老夫-概不知,如何计划法?”
樊梅芳转向巧医道:“贺大爷,依你看,寒盟主的外伤,需要多久可以医好?”
巧医道:“最快也得三日夜。”
樊梅芳道:“假使有灵药呢?”
巧医道:“那得看什么样的灵药了。”
樊梅芳道:“万年紫芝药。”
眸子中奇光突然一闪,巧医脱口道:“谁有?”
樊梅芳道:“假使有的话,需要多久?”
仍然怀疑地望着樊梅芳,巧医迟疑了一下才道:“一时三刻之内,可使他外伤痊愈。”
白凤仪大喜道:“他身上就有。”话落指指寒松龄。
学武的人视武功秘籍如命,学医的人则视灵药奇珍如命,巧医瞪大了一双老眼,紧紧地盯着寒松龄,试探性地问道:“小哥是寒剑门太虚老人一系传下来的了?”
寒松龄笑笑道:“不错,这件事,武林中人几乎全都知道。”
巧医继续道:“听说那万年紫芝,太虚老人自发现之后,曾派有一个弟子守护,那人算起来,该是你的师叔才是。”
寒松龄听不出他话中的真正含意,淡然地道:“是有这回事。”
巧医道:“这么说,你那位师叔目下已不存在于人世了?”
寒松龄冷漠地道:“贺大夫还要说些什么?”
巧医贺山岚道:“小哥,你别误会,天底下奇珍异宝,必有人守护着,宝物既无法分,能获得者就只有一人,就算谊届同胞,亦难有同得之可能,这并非意味着人性贪得,同室操戈,小哥,天理如此。”
寒松龄没有再开口。
一见巧医一言又引起了寒松龄的愁绪,樊梅芳连忙岔开话题,道:“贺大爷,我看还是先给寒盟主医伤比较好些,其他的,我们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谈,您老以为如何?”
巧医贺山岚闻言老脸突然一红,急步走到寒松龄床前,讪讪地道:“小哥你不要见笑,你们学武的人,一听到武学上的东西就会入迷,我老汉学医的,一听到灵药奇方,也照样的会忘却一切,不知所云,来来,小哥,我先看看你的伤势。”话落伸手去解寒松龄身上的衣服。
探手人怀,寒松龄掏出身上仅存的四片芝药,望着正在替他察看伤势的巧医贺山岚道:
“贺大夫,医治在下的伤势,须用几片。”
猛一转眼,看到寒松龄手中拿着的四片巴掌大小的芝药,巧医连眼睛都几乎看直了,怔仲了老半天,才答非所问地道:“老汉此生算是真的开了眼界,小哥,你哪来的这许多芝药?”我……嘿嘿……我可以拿着看看吗?”
寒松龄道:“贺大夫太客气了,你请看。”话落漫不经心地把手中的四片芝药全交了过去。
手,有些颤抖,巧医诚惶诚恐地伸出双手接过芝药,连声道:“谢谢,谢谢!”
反复把玩审视了好一阵子,才爱不释手地双手交到寒松龄面前。
并没有伸手去接,寒松龄淡然地道:“贺大夫,依你看,要医好在下的伤,需要用几片?”
瞪大了双目,巧医吃惊地道:“几片?小哥,你未免太轻视了这种灵药奇珍了,哪用得了几片,只需半片,便太多了。”
寒松龄道:“贺大夫,我是说在最短的时间内使伤处快愈,必需几片。”
巧医道:“是啊.如果说要长时间医伤,老汉怎舍得叫你用这等宝物呢?”
寒松龄道:“用半片,你看需多少时日,伤处可以复原?”
巧医道:“小哥,一时三刻之内。”
寒松龄道:“好,这样我就有充裕的时间来应付他们了。贺大夫,剩下的那些,你就收起来吧,它们在你手中的用途比在寒松龄手中要大过千百倍以上。”
巧医望着寒松龄道:“你,你是说,你是说……”
寒松龄道:“是的,贺大夫,我是说叫你把剩下的那些芝药留在你手中,由你支配。”
以发直的目光盯着寒松龄,巧医道:“小哥,老汉方才称它为灵药奇珍,你莫非不相信?”
寒松龄道:“宝剑赠壮士,红粉送佳人,贺大夫,正因为你知道那是灵药奇珍,所以,它们在你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巧医惊讶地道:“小哥,你不知道它们的真正价值吧?”
寒松龄道:“贺大夫,正因为你才知道它们真正的价值,所以,寒松龄要把它送与你,寒松龄出自一片的真诚,贺大夫若真个拘泥于世俗之念,不肯接受,寒松龄只有食言收回了。”
巧医激动地道:“小哥,你是老汉生平仅见的一个视至宝如粪土的奇人,老汉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小哥。”
寒松龄道:“好,贺大夫,现在该给我治伤了。”
巧医连连点头应是,小心无比地折下半片芝药,放在床前桌上,双手捧着那剩下的三片半,向寒松龄道:“小哥,我去拿些用具,马上就来。”话落急步转身出室而去。
巧医出去之后,北海神龙白鹏飞缓步走到寒松龄床边道:“寒盟主,伤好之后,你的第一步计划是什么?”
寒松龄道:“仍然装做伤势未好,等他们来接我。”
北海神龙道:“你猜谁会来接你?”
寒松龄为难地道:“白帮主,寒松龄只是猜测。”
北海神龙道:“寒盟主,你有难以启齿的话是吗?”
寒松龄道:“白帮主,寒松龄的确该这么说才是。”
北海神龙道:“因为将来接你的人与老夫有关?”
寒松龄道:“白帮主,在下方才说过,那只是猜测。”
樊梅芳见状突然插嘴道:“寒盟主,老化子对你我所说的一切,他全知道了,目下,我们是在共同思考对策,来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有话说说无妨。”
北海神龙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苦笑道:“寒盟主,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在此地,老夫就算告诉你并不拿你当外人,你也不可能完全相信,然而,北海派内的一切,你已完全知道,与其大家心照不宣,倒不如坦诚相向,老夫在你面前,并不觉得讨论这些,有什么丢人的。”
寒松龄道:“白帮主,我并无意要伤你的自尊,因此,我一直犹疑着。”
北海神龙道:“年轻人,你有一副外人一直不易察党的慈善心肠,不要紧,说吧。”
寒松龄道:“北海派二位堂主已来看过我了。”
北海神龙冷笑一声道:“他们一定是说来看望你,因为,他们关心你。”
寒松龄道:“不错,二位堂主的确是那么说的,但是,他们忘了他们并没有关心我的任何理由。”
北海神龙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来察看你的伤势?”
寒松龄道:“在下的确这么想。”
北海神龙道:“你猜他们会不会相信你真个伤得连走动的能耐都没有?”
寒松龄道:“他们不但会相信,而且,还认定了寒某难撑过三日,因此,他们如果想做什么,必须在最近几天内有所行动,否则,就来不及了。”
北海神龙道:“是你使他们那么想的?”
寒松龄道:“不错,是我使他们相信的。”
“有把握?”
寒松龄道:“应付敌人寒松龄一向有把握。”
北海神龙低沉地道:“寒盟主,老夫得感谢你。”
寒松龄道:“白帮主,你要清理门户?”
北海神龙一怔道:“老夫好像没有那么说。”
寒松龄缓声道:“白帮主,这种事,寒某原本无权干涉,因此,方才那句话寒某也不该问,然而,我却那么问了,并非我没有想到,基于私利,我必须问。”
北海神龙看看寒松龄凝重的脸色,沉声道:“寒盟主,你的话好像还没有完全说完?”
寒松龄笑了笑道:“是没有说完,但是,剩下的,都是不该说的了。”
恰在这时,巧医端着一盘医用器具走了进来,开始进行他的工作,神经轻快欢悦。
北海神龙凝重地道:“寒盟主,话是否该说,决大部分取决于听话之人,老夫还没听到你要说的话。”
寒松龄道:“人到无求品自高,白帮主,求人的话,都是不该说的,对吗?”
知道寒松龄要说而未说出来的是什么了,北海神龙白鹏飞没有立刻表示什么,他,也是一派之主,任他本性如何不愿争强斗狠,但是,既然站在这个职位上,他已无权完全由他自己,上,他要对历代宗师负责,下,要做历代未来掌门户者之典范,他有自己推却不掉的责任,因此,每一件事,他都得慎重考虑。
室内是一片沉寂,除了巧医心无旁骛的一心一意地忙着替寒松龄清除伤口、敷药之外,几乎每一个都有着自己沉重的心思。
从配制,到把寒松龄全身伤口敷药包好,花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而这段时间,是在完全沉寂中过去的。
一切完全就绪之后,巧医才突然发现情形有些反常,他环扫了各人一眼,迷茫地道:
“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北海神龙突然沉重地道:“年轻人,求什么,你说说看。”
寒松龄道:“白帮主,你想过那后果?”
北海神龙道:“老夫想过了。”
寒松龄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我说?”
北海神龙坚定地道:“因为老夫想答应你。”
寒松龄道:“白帮主,你想得不够远,你是一派宗师,有继往与开来之责。”
北海神龙笑了笑道:“这就是老夫想了这么许久才开口的原因。”
寒松龄道:“这种事并无两全之策,是吗?”
北海神龙点点头道:“不错,是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
北海神龙正气凛烈地道:“想得更远一点,年轻人,整个武林就是一个大门户,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是吗?老夫可以开门放他们,但老夫却有把握把他们再追回来。”
慨然长叹一声,寒松龄道:“白帮主,你想得更远,也使寒松龄有了开口的勇气,白帮主,我要请求的是,你不要在他们接我的时候清理门户。”
北海神龙毫不考虑地道:“老夫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