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厉喝声中,身形骤然加快,疾如脱弦之箭,直向黑衣人影追去。这时他已认定仓惶逃走
的黑衣人,就是“百步神弹”谢富安了。
前面急急狂逃的黑衣人,一听黄剑云厉喝“谢富安”,不由惊得急忙回头望来,在他炯
炯如电的目光中,充满了奇异惊骇,想是对一个被“金眼雕”追上致死的人,这时反而为“金
眼雕”追击仇人而大感意外。
就在黑衣人回头的一瞬间,黄剑云已追至近前。
这时,他才发现那人身穿宽大黑袍,面罩黑巾,手中拿着一柄黑漆铁弹弓,急急向生满
了巨树的崖边奔去。
黄剑云一见那人逃向崖边,心中暗喜,方才他曾经沿着那道深涧崖边疾奔,发现两崖之
间,最窄处也在十丈以上,断定那人无法飞纵过去,是以,再度厉声说:“谢富安,你还不
站住吗?”
前面急急狂逃的黑衣蒙面人一听,这才惊觉到黄剑云愈追愈近了,心中一惊,转身加劲,
直向崖边狂奔。
黄剑云循着黑衣人的奔向一看,心中一惊,面色立变,只见对崖一株斜伸过来的巨木树
干上,赫然系着一根粗如桃核的麻绳,而绳端却系在这面的树根上。
看了这情形,黄剑云着实吃了一惊,原来黑衣人处心积虑,早已有了准备,这种用心,
显然非止一日。
心念间,那人已飞身跃起,直向麻绳扑去。
黄剑云一见,又急又怒,大喝一声,迳将手中的铁骨折扇掷出,一道乌光,势挟厉啸,
直向左手已握住麻绳的黑衣人,电掣射去
就在黄剑云将扇掷出的同时,黑衣人右手的铁弹弓,猛然一挥,“铮”的一声,麻绳应
声而断!
也就在麻绳斩断,宽大黑影下荡的一瞬间,“叭”的一响,闷哼一声,铁骨折扇恰巧射
在黑衣人的小腿上。
黑衣蒙面人身形顺绳一滑,握弓的右臂,急性将麻绳挟住,险些跌进脚下的万丈深渊里。
但是,“阴司秀才”装有机簧毒箭的铁骨折扇,却坠进万丈下的深渊里。
黄剑云看得一呆,顿时想起回店后无法向“千面神妪”交待的事,即使照实说出来,恐
怕那老狐狸也不会相信。
就这一呆之际,黑衣人已荡过对崖,头也不回,一跛一拐的仓惶奔进荒草乱石中。那根
麻绳,荡了两荡,笔直的垂在两崖的中央。
黄剑云一看垂绳的距离,最多六七丈,略微一纵,即可握住那根麻绳,继而爬上树干,
到达对崖,怕的是黑衣人仍在乱石堆中窥伺,那时势必被他的弹弓击毙。
正衡量间,一片明亮灯光,迳由背后射来。
黄剑云回头一看,不由又是一呆,只见左右后三面,近百名举着灯笼火把的庄汉,有的
近,有的远,正逐渐缩小范围向这面搜来。
看了这情形,恍然似有所悟,断定这是一道弧形涧,如果不飞渡对崖,最后终被他们发
现。心念未完,蓦闻右方的庄汉们一阵呐喊:“秦总管快看,在那边!”
黄剑云大吃一惊,循声一看,只见右侧方的庄汉们,高举着灯笼火把,已到了十数丈外,
正纷纷呐喊奔来。
当前一人,手提镔铁鞭,正是虬髯横飞满面杀气的秦总管。
秦总管一见立在崖边的黄剑云,立即破口大骂道:“姓郝的小子,算我秦义山瞎了眼,
有种的你就别跑!”
黄剑云看了这情形,深悔方守没有尽快脱掉月白长衫,恢复本来面目,沿着崖边脱离是
非之区。如今,再想脱衣变相已经来不及了,看看左侧方的庄汉尚远,只得沿崖向左奔去。
前进不足十丈,秀目倏然一亮,只见前面五丈以外的另一株大树身上,赫然也系着一根
粗如桃核般的麻绳,另一端则系在对崖的斜伸巨树上。
黄剑云看了这情形,固然喜出望外,但也担心那个黑衣蒙面人仍在对崖!
紧急间,灵智一动,立即想了一个疑兵退敌之计。于是,继续飞奔至麻绳前,佯装未见,
继续前奔,猛然闪身一方巨石后,接着绕石而出,飞身扑向麻绳。
这一招的确出人意外,假设对崖的黑衣人,方才已经举弓搭弹,看了黄剑云直奔过去,
势必因失望而将弓放下。
黄剑云就趁黑衣蒙面人失望放弓的一瞬间,飞身前扑,运足功力的右掌,同时劈向麻绳。
就在他左手握紧麻绳的同时,“沙”的一声轻响,右掌已将麻绳切断,身形顺势而下,
猛向对崖荡去。
黄剑云为了断绝秦总管的追击念头,佯装失手坠崖,脱口发出一声震撼山野,直上夜空
的惊心惨叫。
同时,为了预防对屋黑衣蒙面人的弹弓偷袭,身形刚刚荡过一半,双手猛然一拉麻绳,
藉力挺身,企图凌空飞过对崖。但是,就在他藉力挺身,双手尚未松开的一瞬间,“嗖”的
一声,一点黑影,划空带啸,迳由对崖射来。沙的一声轻响,系在树干上的麻绳,应声而断。
黄剑云早已假设黑衣蒙面人仍在对崖,但是却没料到对方发弹如此奇快。这时一听破空
风响,只得心头一横,趁势松手,藉着身形续有的荡力,一连两个“云里翻身’,猛向对崖
翻去。但是,距离对崖尚余两三尺,翻滚之势已竭,身形直向崖下坠去。
黄剑云翻滚的身形虽然已竭,但他猛提的一口真气仍凝聚在丹田内,是以,趁身形下坠
之势,双手本能的扑抓崖壁上的斜松和藤萝。
伸手一抓,突然握住一株斜松的枝头,左手赶紧握住另一斜枝,由于斜松小,坠力大,
斜松连根拔下。
但是,经此一顿,身形已到了崖壁上,黄剑云双手迅即握住崖壁上的虬生藤萝,同时,
隐住了下坠身势。
这时崖上早已有了灯光,仰首向上一看,灯火点点如豆,人声十分吵杂,距离崖巅,至
少已有二十余丈。
黄剑云确没想到,仅仅一坠一滑之势,竟然下降了二十多丈。低头看看脚下,一片漆黑,
冷气森森,隐隐听到水响。
左右一看,秀目不由一亮,就在右上方的三四丈处,竟有一方突出壁外的尖锐石笋。在
“华寿山庄”的庄汉未离去前,他绝不能攀登上崖,而且,黑衣人也极可能仍在上面,是以,
决心到石笋上休息等待。
心念已定,握着虬生藤萝攀了过去,而且极为容易。
攀至石笋上,发现石笋宽有六尺,长约一丈,上面虽有藤萝枯叶,但却十分干燥,显然
日光经常射到。再看崖壁上,有道宽仅容人的裂隙,虬生的藤萝,几乎将隙口封闭。
黄剑云盘膝坐在石笋上,心情已经安定下来,他首先脱下月白长衫和儒巾,就用丝巾擦
掉脸上的变相油彩,恢复了本来面目,顺手将长衫丢进深涧内,想想方才握绳荡涧的一幕,
也不禁暗呼一声好险。
回忆方才的种种经过,令他发觉了许多破绽,首先是那个黑衣蒙面人,似乎不可能是“百
步神弹”谢富安。因为,既然谢富安不敢以本来面目射击“金眼雕”,何以要用刻有自己绰
号姓氏的亮银弹?其次,既然向“金眼雕”暗下毒手,何以不将“金眼雕”击毙,而仅将其
击晕,显然有嫁祸他人之嫌。
如果,“金眼雕”醒来,发现身边的亮银弹,盛怒之下不察,迳去找“百步神弹”理论,
加之谢富安前来“华寿山庄”诘问之嫌,两人势必火拼,所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正好中
了那人的“借刀”毒计。
最大的一个破绽,是黑衣蒙面人射断麻绳的暗器,竟是飞蝗石或铁蒺藜,而不是亮银弹,
显然黑衣人只有一粒。
当然,这并不能证明“百步神弹”谢富安没有嫌疑,果真那个黑衣蒙面人就是谢富安故
弄的玄虚,他的智慧与狡黠,可称得上冠盖天下,无人匹敌了。
心念未完,涧内光线一暗,抬头一看,崖上的点点灯光已经不见了,“华寿山庄”的秦
总管和庄汉们,显然已转回山庄去。
但是,黄剑云仍不敢就此攀上崖巅,因为那个黑衣蒙面人,也许仍候在崖上。
既然不急于上去,索性闭目调息,待等天明再上去,黑衣蒙面人深怕被人视破,势必早
已离去。心绪宁静,灵台自明,片刻已入忘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蓦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喘息声!
黄剑云心中一惊,倏然睁开了眼睛,天光已经黎明,他本能的看一眼身后的裂隙内,他
深怕里面凄伏着毒蛇猛兽。凝目一看隙内,心中不由大喜,这时他才发现七八尺内,竟有一
道斜斜上升的阶梯。
由于发现了阶梯的兴奋与惊喜,早已忘了方才听到的那阵喘息,挺身跃起,迳向裂隙内
走去。
到达石阶前,轻快的拾级而上,石阶时宽时窄,宽者三四尺,窄处一二尺,有时仅能容
一人侧身前进,但,每隔四五丈,便有一道裂隙和圆孔透下一缕光亮来,是以,里面景象,
隐约可见。
黄剑云沿着石级上升,时左时斜,不觉已升了数十级,除了石壁干燥外,尚未发现有何
异样。
太华山区的洞府,他大都听“逸尘仙长”讲过各洞深度,圆径,以及形状,名称,像这
座以原始裂隙改成的洞府,他还没听说过。
正前进间,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黄剑云悚然一惊,急忙止步,这声叹息,低沉乏力,好似发自垂死人之口,同时也想起
了方才听到的那阵微弱喘息。根据叹息和喘息,似乎不像是毒蛇猛兽!
如果是人,那么洞中的人是谁呢?难道是昨夜那个黑衣蒙面人,被折扇掷中后,撞出铁
骨内的毒箭,而因受了重伤不成?假设是那个黑衣蒙面人,他是由什么地方进入洞内,难道
崖上另有进口?
有了这一想法,好奇心愈炽,心想,里面喘息叹息的人,果真是黑衣蒙面人,昨夜射晕
“金眼雕”之谜,岂不立破!
心念已定,迳向深处走去,双掌护胸,暗凝功力,以防对方偷袭。
前进不足一丈,又是一阵微弱的喘息,但在微弱的喘息中,却有断续无力的咳嗽声,显
然是另有一人。
黄剑云听得大吃一惊,再度停止了前进,他方才的想法,这时完全被推翻了,因为洞中
显然是两个人。
既然知道洞中有两个人,断然不会有昨夜的黑衣蒙面人在内,那么洞中的两人是谁呢?
尤其整个太华山区,近数十年来,一直是他黄家的势力范围,而在山区的四面八方,建
有八个山庄,划分成八个分区,由“八大金刚”分驻掌管,怎会有人隐匿山隙中而不知?
如果是已死去的“铁流星’等四人,他们又都是死于中毒,意外,和内伤,并没有一人
是失踪!
一想到失踪,心头猛然一震,同时也升起一种奇妙的幻想,他正在幼年的父母,不是双
双在公主峰上失踪了吗?难道这涧中的两人,就在传说被暴风雨打下万丈深渊的父母不成?
由于有了这一想法,胆气大壮,迳向深处急步走去。
洞势渐宽广,同时传来一阵潺潺水响,而那阵喘息和轻咳,也听得更清晰了,似乎就在
前面的左转支洞内。
悄悄来至转角处,凝神一听,喘息之声,果然就在里面,而且距离并不太远。
他首先闭目诚心,暗暗祷告过往神灵,希望洞中的两人,就是他失踪多年的父母。祷告
完毕,悄悄探首向内一看,他不但大失所望,同时也惊呆了。
只见洞内竟是一座形如覆碗,圆约三丈的大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两尺见方的石墩,上
面堆满了瓶罐小盒等物,石墩的两边,各有一个厚厚的大蒲团,而在蒲团的附近,分别倒卧
着两个人。
黄剑云根据两人的衣着发须,和体型,显然不是他失踪多年的双亲。
左边一人,体型宽大,蓬发乱须,身上已没有多少遮体衣物,瘦得已成了皮包骨,仰面
躺在蒲团左侧三尺处,不停的喘息,看不见面目。
右边一人,身材硕长,衣服破碎,同样的骨瘦如柴,蜷缩伏卧在蒲团上,如银蓬发,已
遮住了他的整个头部,轻轻咳嗽的正是此人。
黄剑云看了这情形,断定这两人在洞中,必定渡过了不少年月,看样子两人都到了油尽
灯干的时候。
就在这时,蓦见仰面躺在地上的那人,突然停止了喘息,有气无力的说:“李……老……
鬼……陪葬……的已……到了……门口……了喊他……”话未说完,突然一阵剧烈喘息,令
他不能再说下去。
但是,立身门外的黄剑云,却着实吃了一惊,急忙退后两步,他确没想到这两个垂死的
人,尚有如此敏锐的听觉,显然不是寻常人物。
就在他退步的同时,突然听到另一人,厉声问:“什么人还不现身?”话声甫落,又是
一阵咳嗽。
黄剑云自恃艺高胆大,加之好奇心的驱使,毅然走进室内。
一进室内,黄剑云心头猛然一震,惊得倏然停住脚步。只见室内的两人,同时停止了咳
嗽喘息,俱都以寒电暴射的目光向他望来。
黄剑云看了这等凌厉骇人的目光,顿时惊觉自己的功力与这两人相比,自是无法比拟,
而能够活着出洞的希望,自然也太渺茫了。惊疑间,拱手一揖,深深到地,同时恭声说:“晚
辈被人追杀,失足坠崖,误入两位老前辈的修真圣地,冒犯之处,万望两位老前辈海涵!”
话声甫落,身材硕长的那人突然发出一阵哈哈厉笑说:“修真圣地,修真圣地,修得两
人都剩了一张皮,哈哈哈……哈哈哈……”
黄剑云惊得急忙直身,只见那人蓬发罩头,银髯颤抖,除了两道冷电目光和一张哈哈大
笑的嘴,看不见面目轮廓。硕长老人的笑声愈来愈低,终于被咳嗽代替。
另一个仰面躺在地上的老人不言不语,用冷电般的目光,一直盯着黄剑云,对硕长老人
的哈哈厉笑,听如未闻。
黄剑云自然不甘把宝贵的生命,陪着两个垂死的老人,葬送在这座石洞内,如果转身逃
走,等于加速死亡的降临。
于是灵智一动,拱手恭声说:“晚辈既然有幸进入两位老前辈的洞府,必是与两位老前
辈有缘,两位老前辈如有未了结的心愿,尽请吩咐,晚辈虽赴汤蹈火,必与两位老前辈了结。”
黄剑云恭谨话完,两个枯瘦老人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一直望着黄剑云的老人,突然转首
望着咳嗽的老人,说:“李老鬼,你可看出这小子的骨骼奇佳,质资迥异?”
硕长老人一面咳嗽,一面没好气的说:“质资迥异又怎样,难道收徒弟还有你的份?”
躺在地上的老人一听,顿时大怒,倏然撑臂坐起,怒声说:“难道我一身无敌天下,冠
盖海内的绝世神掌,就此绝传了不成?”
话声甫落,硕长老人突然“呸”了一声,极轻蔑的说:“真不要脸,自吹自擂,你是什
么神掌?狗屁,我的神指才是天下第一,这小子已是我的徒弟,你老小子别在那里打主意!”
黄剑云见这两个老人,垂死之际,尚拼着耗尽自身仅余的一点真力来争徒弟,不禁感慨
的摇了摇头。
撑臂坐起的老人,早已怒声说:“你别做梦,这小子是我先发现的,我有权收他作徒弟!”
硕长老人,也突然坐直了身体,怒目瞪着另一老人,恨恨的说:“梦想,没你的份,这
小子我要定了!”说罢,猛的转头望着黄剑云,厉声说:“小子,跪下来给我磕头!”
撑臂老人一见,也急忙望着黄剑云厉声说,“小子,跪在地上喊我师父……”
话未说完,硕长老人已怒目望着黄剑云,厉声说:“你小子敢,你的膝盖一弯,我就将
你的两腿戳断……”
另一老人也厉声说:“你小子只要给他叩头,我一掌就将你劈成稀糊烂!”
黄剑云早已看出两个老人,只能上身动,腰部以下,业已瘫痪,但是要想转身逃走,仍
此登天还难,因为两位老人都是掌上的功夫。为了安定两位老人的激动情绪,然后再伺机逃
出洞去,只得摇动着双手,佯装焦急的慌声说:“两位老前辈都想收晚辈为徒弟,实在是晚
辈莫大的荣幸,不知可否将两位老前辈的盖世绝学,都传给晚辈一人……”
话未说完,两位老人同时一摇头,齐声坚定的说:“不行,只能学我的神指!”“不行,
只能拜我一人为师!”
黄剑云佯装为难的一皱眉头,说:“晚辈既然没有福气一人兼学两位老前辈的神奇绝技,
晚辈只好出去再找一人来共同学习……”
话未说完,两个老人已同时冷冷一笑说:“你小子乖乖的给我跪下叩头,少打歪主意,
否则,我立即毙了你!”
黄剑云心中一动,佯装愁眉苦脸的说:“为了两位前辈其中一位的盖世武学得以在武林
继续,晚辈想问一问两位老前辈的出生年月时日?”
硕长老人想了想,才说:“我是甲子年隆冬十一月十一日,酉时生。”
另一老人立即接口说:“我也是甲子年隆冬十一月十一日,酉时生。”
黄剑云蹙了蹙秀眉,故意问:“不知两位老前辈昔年在武林中的武功,哪一位是第一?”
撑臂斜坐的老人,立即抢先说:“我是第二位,他是第三名!”
硕长老人一听,立即骂声说:“放屁,我是第二,你是第三好不好!”
黄剑云听得心头一震,恍然似有所悟,不由急声问:“两位老前辈,为何都称第二,那
第一名的是那一位呢?”
两位老人都有些失意的说:“输给了老鬼黄天石了!”
黄剑云一听,果然所料不错,“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俯身叩首,恭声说:“云儿叩见两
位爷爷!”
两位老人听得一愣,不由惊异的沉声问:“你小子在搞什么鬼?”
黄剑云俯身恭声说:“晚辈黄剑云,乃先祖‘彩眉叟’黄天石的独孙,两位老前辈和先
祖父,交称莫逆,情如兄弟,岂不是云儿的爷爷吗?”
两位老人同时一愣,惊异的问:“这么说,你小子认得我们两个了?”
黄剑云立即直身说:“右边的是‘枯竹老人’李爷爷,左边的是‘金髯翁’汤爷爷!”
身材硕长的“枯竹老人”,赞许的点点头,同时咳嗽了两声,说也奇怪,“枯竹老人”一
咳嗽,左边的“金髯翁”也开始了微弱喘息。
“金髯翁”撑臂望着“枯竹老人”,无神喘息着说:“李老鬼……我把权利让给你了……
你收这孩子……作徒弟吧!”
“枯竹老人”立即摇摇头说:“我要当爷爷,我不要当师父!”
“金髯翁”又是一阵喘息,问:“我们这当爷爷的……总应该给这孩子点……见面礼吧?”
说着,缓缓倒下身去,依然仰面躺在地上,同时深深吸了口气,显然有些真力不继。
“枯竹老人”点点头,咳嗽两声,望着黄剑云,说:“孩子,我和汤老鬼各别传你一套
昔年独步武林的绝学,但也希望你为我们两个老鬼办一件事……”
黄剑云依然跪在地上,急忙恭声说:“两位爷爷请吩咐,只要云兄能力所及,虽赴汤蹈
火,在所不辞!”
仰面躺在地上的“金髯翁”立即停止了喘息,低沉的喝了声“好”。
“枯竹老人”赞许的点点头,断断续续的咳嗽着说:“在你祖父的墓室内,有三具铜棺,
左右两具是我和汤老鬼的,中间一口是你祖父的,希望你能设法将我们两个老鬼送回去!”
黄剑云一听,立即黯然说:“云儿只知先祖‘彩眉叟’在弥留之夜,突然离去,据说是
自己走进他事先觅妥的坟墓内,但是墓地究竟在何处,云儿自己也不知?”
“枯竹老人”和“金髯翁”同时惊异的“噢”了一声,两人尚未发话,黄剑云又黯然迷
惑的问:“请问两位爷爷,是怎的知道先祖的坟墓内,同样的也为两位老前辈各别准备了一
口铜棺的?”
“金髯翁”立即停止了喘息说:“我和……李老鬼……是由棺内偷偷……跑出来的……”
黄剑云听得暗吃一惊,毛骨悚然,不自觉的联想到成精骇人的活僵尸,因而紧张的惶声
说:“两位爷爷既然由墓地跑出来,为何不自己再跑回去?”
“枯竹老人”叹息了一声说:“我们就沿着这道洞隙跑出来,但是,不知怎的,无论如
何也找不到墓地了!”
黄剑云听得又是一惊,不由惊异的问:“两位爷爷是说,沿着这道裂隙前进,可以找到
云儿祖父的墓地?”
“枯竹老人”注视着黄剑云久久才正色问:“你当真不知?”
黄剑云一听,也正色说:“云儿的确不知,而且,云儿也正希望能找到祖父的墓地!”
躺在地上的“金髯翁”,立即停止了喘息,望着枯竹老人,迷惑的说:“李老鬼……黄大
哥不是说……有一张墓地图……交给了……任老大……他们了……吗?”
黄剑云一听“黄大哥”,知道“金髯翁”指的是祖父“彩眉叟”,因而急声问:“汤爷爷
说的可是一个小锦囊?”
“枯竹老人”迷惑的回答说:“是不是小锦囊则不清楚,只知有一张墓地图交给了‘八
大金刚’为首的‘穿云剑’任老大。”
黄剑云听得疑信参半,因为他的恩师“逸尘仙长”仅谈到小锦囊,并没有谈过墓地图的
事,因而迷惑的说:“既是这样,晚辈即刻前去‘恩平山庄’找任仕昌,索回墓地图后,火
速赶回以便将两位爷爷送回铜棺内……”
话未说完,“金髯翁”已摇摇头,喘息着说:“小子……你不能走……等你找回墓地图
来……我恐怕……已断了呼吸……”
黄剑云听得心中一惊,不知“金髯翁”为何不让他离去,灵智一动,只得佯装兴奋的贸
然问:“汤爷爷可是要先将您的‘神掌’绝技传给晚辈?”
“金髯翁”黯然一叹说:“不错……我要把‘乾坤掌’的名称……改为‘金髯掌’……
以便我‘金髯翁’的名气……永传于世……”
话未说完,正在咳嗽的“枯竹老人”,也急忙接口说:“对,我的‘冠宇指’也要改名为
‘枯竹指’……”
于是,先由“金髯翁”传“金髯掌”的口诀,再由“枯竹老人”传“枯竹指”的心法!
教者得法,学者聪明,加之黄剑云自幼学得“彩眉叟”的秘宗吐呐功夫,不但有良好根
基,且学了“逸尘仙长”冠绝武林的剑术,是以,未出半日,已将“枯竹指”和“金髯掌”
的口诀心法,熟记领会,只是施展时的威力程度和火候问题。
传完了口诀和心法,“枯竹老人”已是咳嗽不停,而“金髯翁”也喘息不已。
“枯竹老人”强抑着咳嗽,指了指石墩上的两个小瓶,低沉无力的说:“那个翡翠小瓶
内,是汤老鬼的‘解毒补血丹’,那个红玉小瓶里是我的‘增气壮元丸’,你今后,每月可服
一粒,一粒即能增十年功力,但不可操之过急……”说着,一阵剧烈咳嗽,缓缓垂下头去,
同时挥动着干枯右手,低沉的催促说:“孩子,你现在可以走了!”
黄剑云心地淳厚,怎忍心放下两位垂死的老人不管,因而黯然恭声说:“云儿意欲留此
伺候两位爷爷……”
话未说完,仰面躺在地上喘息的“金髯翁”勉强摇摇头,乏力的说:“你尽快将……墓
地图找来……把我们两个老鬼……送回棺内……比什么都有意义……难道你愿……眼睁睁
的……看着……我们两个老鬼……断气……?”
黄剑云一看眼前情形,断定最多再有一二日势必气绝身死,因而嗫嚅着说:“只怕云儿
去不两天,两位老人家已……”
话未说完,咳嗽渐趋稳定的“枯竹老人”已宽声说:“孩子……你尽管放心前去……一
年半载……我和汤老鬼……还断不了……气……”
黄剑云一听,只得拱揖下跪,同时恭声说:“两位爷爷请安心餐息,云儿此番前去,如
无意外,最多三五日,必然将墓地图索回,并亲将两位爷爷负回墓地,以实现两位爷爷的心
愿。”
“枯竹老人”和“金髯翁”一听,同时无力的连声说“好”。
黄剑云叩头起身,将两个小玉瓶放入怀内,又望着两个垂死的老人,黯然恭声说:“两
位爷爷珍重,云儿走了!”
“枯竹老人”和“金髯翁”,仅动了动干枯的右手,没有再说什么。
黄剑云怀着沉重的心情,疾快的奔出洞来,站在洞口的石笋上,仰首一看,红日当空,
温暖的阳光,直射下来。但是,低头看看脚下的深涧,云气弥漫,依然是漆黑一片!
这时,他觉得暗察祖父遗物“小锦囊”的事,固然重要,将“枯竹老人”和“金髯翁”
送回墓地去,尤为急切。是以,本来应该去找“追风虎”钟志得,这时只得先去“恩平山庄”
找“穿云剑”任仕昌了。
心念已定,腾身而起,攀藤箩,踏斜松,二三十丈高度,眨眼已登至崖上。
黄剑云立身崖边,游目一看,不由心胸一畅!
只见杂花似锦,满山翠黛,深处群峰矗立,叠嶂峭壁巉岩,白云缭绕,雾气弥漫,在灿
烂的艳阳照射下,云蒸霞蔚,幻彩流丹,加之万绿丛中隐约可见的“八大庄院’,真令人有
琼台仙境之感!尤其玉女峰,峭拔笔立,雄浑峻险,穿云直插霄汉,所谓“宇内诸山,峭拔
难登,未有如华岳者也”,部指玉女峰而言。
黄剑云一看到玉女峰,顿时想起往访“法空”师伯的恩师“逸尘仙长”,他认为祖父“彩
眉叟”,是否真的交给“穿云剑”任仕昌一张墓地图,只要一问恩师便知道了。因为,在祖
父自己走进他亲自觅妥的墓地前,曾经数度秘密派人前去衡山与恩师“逸尘仙长”联络。如
果恩师说没有墓地图,何必再去“恩平山庄”找任仕昌,倒不如设法沿着洞隙去找寻墓地来
得容易。
心念已定,立展轻功,直向深处驰去。
前进不足百丈,即是一片数百亩大的菜园,里面植满了桃梨等树,枝上结满了脆梨,坠
得枝叶几乎触地。由于园内地上无草,落叶稀少,不但证明经常有人整理,而且也必派有专
人看守,根据方位区域判断,这片果园显然归“华寿山庄”负责看管。
黄剑云一夜奔驰,虽不十分饿,但喉间却极干渴,他自认是自家的果园,根本不必顾忌,
伸手在枝上摘下来三个又肥又大的葫芦梨。
游目一看,不远处正有一道小山溪,于是,举步走了过去。
走到溪边一看,水清见底,溪流不疾不徐,溪边正有数方整齐光滑的青石,显然是人工
砌成的灌溉果园的汲水处。
黄剑云将梨洗净,就坐在方石上吃起来,太华著名的葫芦梨,真是止渴生津,香,甜,
脆!
吃罢了三个梨,顿时想起了“枯竹老人”赠给他的“增气壮元丸’,面前现成的溪水,
正好先服一粒。
心念已定,立即探手怀中,摸了许久,才将那个红玉小瓶摸出来,因为他怀中原就有一
个装有迷魂香的白玉兔,这时再加上两个小玉瓶,乍然间,尚无法将红绿两个小瓶,熟练的
分别出来。
黄剑云启开瓶塞,并无一般传说中的那样清馨扑鼻,香气四溢,心想,也许是年月已久,
失了效力。心念间,倾瓶向掌心一倒,红光一闪,竟是一粒大如豌豆,鲜红如血的药丸,美
艳醒目,十分好看。
黄剑云看了这情形,决心将药丸服下去,即使没有“枯竹老人”说的那样神奇,至少也
可增一两年的功力。
心念已定,立即将药丸放入口内,迅即盖上瓶塞,但是,尚未伸手捧水,口内的药丸已
化津液,顺喉流了下去,仅有些微甜蜜香气。
黄剑云一面将玉瓶放进怀内,一面感慨的摇了摇头,心里却不停的暗自称奇。
抬头看看红日,恰是正午,他决定以一个半时辰的时间登上玉女峰,见过恩师后,再决
定去找“穿云剑”或者是“追风虎”。
于是,挺身站起,正待转身,腹内突然一阵剧痛,宛如爆开了一团火焰,两腿一软,咚
的一声,又跌坐在方石上。
黄剑云心中一惊,只觉火焰般的热流,分窜四肢百骸,疼痛难忍,他恨不得跳进溪水里
去。
他知道,只要往水里一跳,痛苦立解,但是,也就登时气绝身死。
他曾听恩师“逸尘仙长”说过,凡服食了灵丹妙药和仙果,都需要强耐痛苦,将灵丹仙
果的灵气精华纳入“丹田’,渗入血内,方为有效。
是以,他强忍着痛苦,盘膝打坐,立即开始祖父“彩眉叟”亲口授给他的秘宗吐呐,循
循诱导四窜的热流,进入丹田之内。
片刻之后,黄剑云周身三尺之内,已罩上一团蒸腾热气,身上汗下如雨,同时散发着愈
来愈浓的清香气息。体内躁热渐渐消除,灵台立见清明,遂入忘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蓦然响起一阵天风啸声,刹那间松涛万顷,如海潮汹涌!
黄剑云自幼居在衡山祝融峰上,熟知天风多起自申时以后,心中一惊,倏然睁开眼睛,
转首一看,红日已到了正西的鹿鸣峰头。看了这情形,黄剑云着实吃了一惊,他确没想到,
竟在溪边方石上,盘坐了两个多时辰!
心惊之际,挺身跃起,仅仅略微提气,便跃起五丈有余,心中一呆,缓缓飘下,竟然轻
如柳絮。
黄剑云愣愣的立在当地,他简直不敢相信,看来“枯竹老人”的“增气壮元丸’,果然
为他增了不少功力。
心中一喜,飞身跃走,踏着茂盛叶树,直向深处的玉女峰,电掣驰去!
一经展开身法,身形如烟,捷逾流矢,只觉天云旋飞,松石倒逝,两耳风声呼呼,直如
御风飞驰。
黄剑云激动兴奋,不觉已尽展轻功,虽然身法快如电掣,但他并不觉得真气迟滞,而且,
力劲滚滚而至,不知来自何处。
想到“枯竹老人”的一粒药丸,即有如此神奇的效力,若是吃上十粒八粒,甚至七八十
粒,那还了得!
心念至此,他几乎忍不住停下身形来,查看一下红玉瓶内还有多少粒,但是,高插云上
的玉女峰,正以倾倒之势迎来,立即打消了查看药丸的念头。
到达玉女峰下,西坠的红日才隐进鹿鸣峰的浓郁树荫内,计算一下时刻,最多半个时辰,
与他预定的时间,竟快了两倍。
黄剑云虽然没去过“法空大师”的清修静地,但他却听恩师说过,是在玉女峰的峰巅深
处,以褚色岩石筑了数间石屋。
心念间,身形不停,两臂一振,凌空上升。
玉女峰笔立如削,崎险至极,但是原就有了良好轻功根基的黄剑云,这时又增了功力,
上升之快,宛如飞天的大鹏,瞬间已达峰上。
只见峰上,青葱苍翠,天风强劲,松涛如啸,刺耳惊心,设若功力平庸者,休想在峰上
行动。
黄剑云不敢大意,展开轻功,直向深处驰去,想到片刻之后即将见到恩师,孺慕之情,
充满心中,如果把遇到天涯二老之事禀报给恩师听,不知他老人家该是如何高兴。
一阵飞驰,深入至少百丈,只见前面一片铁枝虬生的苍劲云松中,果然露出一角褚色石
室。
黄剑云一见,心中愈加激动,直向石屋前驰去!
前进间,凝目一看,发现石屋共有六栋,中央一栋最大,左右两栋相同,后面一栋有烟
囱,想必是炊饭用的厨房。
而最令黄剑云感到迷惑不解的是,另有两栋石屋,却分别筑在距中央大屋十数丈外的正
西和西南两处。
正飞驰打量间,秀眉突然一亮,发现前面竟是一片以中央大屋为中心,而以石屋同一色
彩的方石铺成的广院。广院很大,方圆至少四五十丈,就以四周铁枝虬生的云板为墙,仅中
央屋前,植有两簇青翠碧绿修竹。
黄剑云来至广院正面一看,急忙刹住身势,顿时呆了。只见十数丈外的中央大屋的屋门
未开,而左右圆窗也紧紧关闭,“法空”师伯显然不在屋内。但他知道,每次“法空”师伯
前去,都曾和恩师“逸尘仙长”暗中谈论“法空大师”的徒弟问题,但是,每次恩师都把他
遣出来不让他在旁伺候。
为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愿胡乱猜测,看目前情形,恩师与“法空”师伯必是因事下
山了,去了什么地方,至少师伯的徒弟会知道。
心念间,本能的向西走了数步,探首一看,奇怪,坐东朝西的石门窗,同样的关闭未开。
黄剑云心中一惊,急忙又向东走了几步,探首一看西屋,方始将心定下来,因为西屋的
门开着,“法空”师伯的弟子必在里面。
心念间,正待举步,蓦闻院外西南方向的石屋前,突然传来一声怒喝问:“什么人贼头
贼脑,鬼祟偷看?”
黄剑云一听,心中又惊又怒,他不相信那位有道高僧“法空”师伯的弟子,竟会不问清
红皂白,出口不逊。循声一看,竟是一个头束银丝儒巾,身穿蓝缎黑边长衫,足登剑靴,年
约二十八九岁的黄面青年。只见黄面青年,琉眉鹞眼,勾鼻薄唇,双腮内陷,下颚微尖,一
幅奸刁之相,正怒气冲冲的向这面奔来。
黄剑云看了黄面青年的装束和衣着,断定必是“法空大师”的弟子无疑,虽然心中不悦,
但仍拱手含笑说:“小弟黄剑云,特来拜见‘法空’师伯与家师,因见禅房无人,故而在此
张望……”
话未说完,中央石屋的门前,突然响起一声清脆娇呼:“啊,你是衡山的黄师哥!”
黄剑云闻声一惊,转首一看,秀目不由一亮,只见一个秀发披肩,绿裳粉裙的丽质少女,
正含着甜美娇笑,急步向他走来。
绿衣少女,年约十六七岁,生得娥眉凤目,肤赛皑雪,风致嫣然而雅丽,黄剑云觉得绿
衣少女与他见过的汤丽珠,纪晓燕二女相比,似乎另有一种韶秀神韵。
急步走来的绿衣少女,见黄剑云以炙热闪烁的目光望着她,芳心不由怦怦乱跳,芙蓉般
的双颊上,立时升上两片红霞。
绿衣少女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急娇态,急忙举起纤纤玉手,指着面色铁青,目光中充满了
妒火的黄面青年,含笑娇声说:“黄师哥,这位就是小妹的大师兄蓝海宝!”把话说完,已到
了近前。
黄剑云对黄面青年蓝海宝出言不逊,仍在生气,但是一经介绍,便不能失礼,只得含笑
转身,再向蓝海宝拱手说:“原来是蓝师兄,小弟黄剑云这里有礼了!”说罢。恭谨的深深一
揖。
岂知,蓝海宝礼也不还,傲然冷冷一笑说:“师兄的称呼在下不敢受,希望你尽快说明
来意,尽快离开此地!”
绿衣少女一听,不由瞪大了凤目,惊异的忿声问:“大师兄,你……?”
话未说完,蓝海宝突然怒目厉声说:“闭嘴,你早就喜欢这小子是不是?”
黄剑云原就对蓝海宝的傲慢不满,这时一听,顿时大怒,但他仍强捺心头怒火,沉声说:
“蓝师兄深受师伯多年教诲、苦心栽培,怎的竟如此不讲道理?”
蓝海宝一听,突然仰面发出一阵极轻蔑的哈哈大笑。
气得娇躯颤抖的绿衣少女,也不由怒声警告说:“你如此任性无理,难道不怕师父把你
逐出门墙吗?”
蓝海宝想是被绿衣少女说中了心痛之处,立即收敛大笑,目射怨毒的注定绿衣少女,切
齿恨声说:“这不正是他的好借口吗?”
绿衣少女一听,娇躯颤抖的尤为厉害,但却正色怒声说:“师父老人家不喜欢你,可是
‘逸尘’师叔对你不错呀……”
蓝海宝一听,又是一声轻蔑厉笑说:“他也不过是假惺惺,作作样子罢啦!”
黄剑云一听,哪能容忍,大喝一声:“你敢侮蔑尊长?”大喝声中,五指弯曲如钩,直
向傲然站立的蓝海宝抓去。
绿衣少女一见,不由慌得脱口急呼:“黄师兄使不得”
黄剑云闻声一惊,倏然停身,惊异的望着娇靥苍白的绿衣少女,沉声问:“师妹何事?”
绿衣少女,惊惶异常,樱唇牵动,似是有所顾忌!
黄剑云一看,立即沉声催促说:“师妹有话尽管讲!”
绿衣少女只得迟疑的说:“大师兄犯了冒渎尊长的大逆律条,应该由两位老人家惩处,
我们作弟妹的……”
话未说完,蓝海宝已冷冷一笑,傲然沉声说:“你怎的不说我的‘铁沙劈空掌’,得天独
厚,参悟玄奥,较老和尚的功力尤为厉害高超呢?”
黄剑云本待依照绿衣少女的建议,禀报尊长处理,这时看了蓝海宝那付自负傲态,即使
死在对方的“铁沙劈空掌”下,也要和他较量一下。是以,冷冷一笑,明知“法空大师”的
“铁沙劈空掌”独步武林,时下鲜少敌手,但他仍傲然一笑,轻蔑的道:“雕虫小技,难登
大雅,居然也敢在人前厚颜自夸。”
绿衣少女一听,花容立变,脱口一声轻“啊”,顿时呆了,她似乎觉得这个黄师兄比蓝
海宝更自负更自大。
蓝海宝早已疏眉飞竖,鹞眼闪光,黄脸上充满了杀气,他以怨毒的目光,注定黄剑云,
咬牙切齿,缓步逼来,同时恨声说:“大爷早已有心毙了你,只是没有好理由,现在一掌将
你劈成肉酱,可别怨我手辣心狠。”说话之间,右掌上提,随着“咯咯”骨响,右掌逐渐变
成乌黑。
黄剑云自觉与蓝海宝无怨无仇,也不相识,不知对方为何会恨他入骨,但在此刻,他已
懒得去询问理由了。这时见蓝海宝故意把骨骼弄得“咯咯”只响,在壮声势,不由冷冷一笑,
说:“有本事你就施展出来,何必装腔作势!”
话声甫落,绿衣少女已望着蓝海宝,慌急而紧张的连声嚷着说:“大师兄,你不能这样,
你不能这样!”
蓝海宝哪里肯听,反而大喝一声:“姓黄的小子,你纳命来吧!”大喝声中,飞身前扑,
乌黑的右掌,以雷霆之势,呼的一声,劈向了黄剑云的面门。
黄剑云深知“铁沙劈空掌”的厉害,它不但可以开碑裂石,且可以隔空劈出一道刚猛无
俦的凌厉劲风。但是,他根据“金髯翁”教授的口诀,威势,他便知道“金髯掌”远较“铁
沙劈空掌”更高明,否则“金髯翁”也不会被尊列为“天涯三老’了。
这时见蓝海宝面目狰恶,神色怨毒,出手便想致人于死,因而也顾不得“法空大师”的
自尊了,决心刹刹对方的傲气。是以,冷冷一笑,不闪不移,一俟蓝海宝的铁掌劈到,出手
如电一绕,竟将蓝海宝的健腕握住。
蓝海宝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喝一声,飞起一腿,猛踢黄剑云的小腹,同时,右掌猛力后
撤。
岂知,黄剑云侧身吸腹,右臂向外一推,蓝海宝非但没有向后退,反而猛的踉跄前冲数
步,一头向一株雪松撞去。
绿衣少女一见,脱口一声娇呼,再度呆了。
“咚”的一响,闷哼一声,蓝海宝虽然竭力坠身拿桩,依然连头带肩撞在树身上,立即
撞了个发昏十三章。
蓝海宝本性暴戾,狂傲自负,尤其当他发现他的功力已超过了“法空大师”之后,更是
不可一世,此刻被黄剑云推送在树身上,尚以为自己粗心大意,黄剑云施展的是小巧功夫。
是以,不待头脑昏眩停止,倏然转身,满怖血丝的鹞眼,怒目瞪着黄剑云,一个字一个字的
恨声说:“今日我不杀你黄剑云,誓不为人!”
黄剑云岳峙而立,秀目如星,冷冷一笑,说:“像你这种口出不逊,冒渎尊长的人,最
好举掌自毙!”
毙字出口,蓝海宝已气得厉喝一声,身形一蹲,暗中蓄满功力的双掌,呼的一声,猛力
推出。一道排山倒海,势挟隐隐雷鸣的狂飙,一卷已到了黄剑云的身前。
黄剑云第一次施展“金髯掌”法的“拿’字诀,便将蓝海宝推送得踉跄撞在树上,因而
信心大增。
这时见蓝海宝孤注一掷,双掌并排推出一道威猛掌风,便身形一侧,左“坤”掌闪电向
前一“引”,蓝海宝推出的刚猛掌风,“轰隆”一声暴响,应声击在另一株铁技雪松上,“克
喳”一声脆响,一株百年雪松立被击成两断!
蓝海宝一声闷哼,身形又是一个踉跄,双掌猛的一抚前胸,哇的一声,张口喷出一道血
箭!
黄剑云右“干”掌正待击出,绿影一闪,一声惊呼,绿衣少女已飞身将摇摇欲坠的蓝海
宝扶住,同时,不停的戚声关切问:“大师兄……你你……你觉得怎样?”
面色灰败,浑身颤抖的蓝海宝,理也不理绿衣少女,迳自怨毒的望着黄剑云,极轻蔑的
恨声说:“好个道貌岸然的‘逸尘仙长’……口口声声自称……掌法不如老和尚……”
黄剑云常听恩师对自己说,“剑法高于‘法空大师’,但掌法却不如对方。”可是,此时
此地,他自然不能说自己的恩师技不如人,因而冷冷一笑,说:“人人都应该有洒虚自谦的
美德,岂能处处逞强!”
话声甫落,蓝海宝突然厉声说:“为什么老和尚向那牛鼻子苦苦哀求他都不……”
绿衣少女一听,慌得急忙叱声说:“大师兄你不要胡说,快进屋里去……”说话之间,
同时强自扶着蓝海宝向前移步。
但是,蓝海宝却望着绿衣少女,怒目厉声说:“滚,那个要你假惺惺!”说话之间,猛的
一挣,右肘竟将绿衣少女撞得踉跄后退五步,同时,扑张着两臂,仰天哈哈厉笑,踉踉跄跄
向着西南石屋前缓步走去。
黄剑云见蓝海宝不但呼自己恩师“牛鼻子”,而且对“法空大师”也直呼老和尚,对关
切扶持他的师妹,非但毫不感激,而且破口讥骂,险些推倒在地上,像这等近乎疯狂,不可
理喻的人,如果仍让他活下去,将来不但遗祸武林,恐怕还要乱世害人。心念电转,不自觉
的脱口厉声说:“蓝海宝,你站住!”
蓝海宝似乎知道他停身后的结果,是以,理也不理,依然仰天厉笑,踉踉跄跄的向前走
去。
绿衣少女见黄剑云面色数变,目光闪烁,杀气直冲天庭,知道他要杀蓝海宝,不由惊得
颤声问:“黄师哥……你你……你要作什么?”
黄剑云目注蓝海宝,在心里正作着理智和忿怒,师训和事实的抉择,是以,对绿衣少女
的问话,根本没有听到。这时蓝海宝踉跄大笑,不理不睬,自是不能作背后下手,有欠光明
的蠢事,但是,他也不敢肯定,蓝海宝决不会就此改过自新,今后势必更变本加厉,为害武
林!想到恩师常对他的训示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待人以诚,恕人以德,
设非元凶巨恶,严禁杀戮’!当然,照蓝海宝现在的行为,自然称不上是“元凶巨恶”,但是,
黄剑云他有一种预感,蓝海宝终有一天会应上那四个字。
为了恪遵师训,眼看着这个未来的恶魔走到了他的石屋前,心中又怒又急,而又不能有
所施为,不由气得脱口厉声说:“蓝海宝,为仇敌,为兄弟,在你自择,欺师长,忘根本,
终遭天谴。今后如敢丧心败德,辱及师门,那时再碰在一起,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毙了你!”
你字出口,久已蓄满功力的右“干”掌,发泄性的向着两丈以外的一块褚色方石,振腕劈出。
“轰”然一声暴响,碎石四射,褚烟飞扬,破空厉啸,刺耳惊心,那块约两尺见方的褚
色方石,顿时不见了。
走至石斗屋前的蓝海宝,一听震耳暴响和厉啸,顿时大吃一惊,头也不同,仓慌急奔数
步,一头扑进屋内。
黄剑云对他突然骤增的功力并没有惊呆,而被这惊人的一掌给吓坏了!
想到方才他紧跟“坤”掌之后而欲劈出的“干”掌,如果没有绿衣少女的适时惊呼,同
样蓄满功力的一掌,劈在蓝海宝的胸上,后果如何,可想而知了。
念及至此,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不能不感激绿衣少女的飞身将蓝海宝扶住,因而感激
的转首去看那位不知芳名的同门师妹。
转首一看,心中一惊,不由又是一愣,只见绿衣少女,花容惨淡,玉手掩口,凤目惊惧
的望着他,显然是被他的惊人功力惊呆了。于是,赶紧微一欠身,含笑歉声说:“师妹,愚
兄方才……”
话刚开口,绿衣少女宛如大梦初醒,一声轻呼,转身疾奔,直向她自己的西屋门前驰去。
黄剑云看得一愣,不由脱口急呼道:“师妹请站住!”
可是,绿衣少女的身形,非但不停,反而将速度加快了!
黄剑云心中一急,身形凌空而起,快如电掣,越过绿衣少女的头上,直落房前,立即将
门挡住!
也就在他飞身落在门前的同时,绿衣少女也到了近前。
绿衣少女见黄剑云凌空而下,芳心又惊又急,赶紧刹住娇躯,即使如此,仍险些撞个满
怀。她根据黄剑云的神速身法和方才施展的功力,知道硬闯是绝闯不过去,索性站在那里侧
首不理。
黄剑云赶紧含笑歉声说:“师妹,方才……”
话刚开口,绿衣少女已仰面望着满天彩霞,嗔声说:“你不要解释,我不要听!”
黄剑云误以为击伤了蓝海宝令她伤心,但是自己也不知道“金髯掌”的“引”字诀,较
“拿”字诀,尤为厉害,因而歉声说:“师妹有所不知……”
话刚开口,绿衣少女竟突然嗔目望着黄剑云,忿忿的大声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快闪开让我过去!”
黄剑云不知绿衣少女芳心深处的痛苦,误以为“法空大师”的男女弟子,都是如此任性
而又不可理念,因而也忿忿的沉声说:“我想问师妹几个问题,答复了我马上走。”
绿衣少女似是惊觉自己失态,侧目看了黄剑云一眼,嗔声说:“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
我一定告诉你。”
黄剑云吁了口气,问:“师伯和家师为何不在此地?”
绿衣少女淡淡的回答说:“两位老人家听说昔年被‘三老’放逐海外的‘二怪’又潜回
中原来,双双出去侦察虚实去了。”
黄剑云惊异的“噢”了一声,立即关切的问:“不知两位老人家去了何处?”
绿衣少女仰首望天,没有回答。
黄剑云一看,断定她不知道,所以懒得回答,只得改口问:“家师走时,可有什么话交
代?”
绿衣少女淡淡的说:“要你尽快找到‘彩眉叟’老前辈的遗物和墓地!”
黄剑云一听“墓地”,顿时想起找“穿云剑”索墓地图的事,根据“法空”师伯和恩师
临走时的交待,进入祖父的墓地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但他也关心蓝海宝方才说的几个问题,
因而急切的问:“方才蓝师兄说,他得天独厚,功力较‘法空师伯’尤高一筹,这话可真实?”
绿衣少女有些没好气的说:“方才你不是看到了吗?在他没偷吃祖师爷培植的‘灵芝’
前,他的‘铁沙劈空掌’,会有那等威势?”
黄剑云因为自己一掌劈碎了一方褚石,自然不会觉得蓝海宝的“铁沙掌”如何惊人,何
况还有他以“坤”掌“引”的力量。但是,他曾听恩师“逸尘仙长”对他说过,将来要把祖
师爷遗留下来的一株“灵芝’分给师伯的弟子和他服用,以增功力。这时听说蓝海宝未得“法
空大师”的允许,竟偷吃了“灵芝’,不由惊异的问:“那株‘灵芝’不是要给我们大家分食
的吗?”
岂知绿衣少女竟讥声说:“你还想服‘灵芝’呀?哼!你再服食了‘灵芝’,恐怕师叔你
都不会放在眼里了,遑论我这个同门师妹了!”说罢,绕过黄剑云的身侧,急步走进屋内。
黄剑云听得一愣,他自觉没有轻视过这位同门师妹,何以会说出这种话来,转身正待询
问,“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黄剑云本来是来此请示恩师有关祖父交给“穿云剑”任仕昌墓地图的事,没想到恩师和
师伯都不在,竟惹了一肚子的不愉快。一想到墓地图,觉得在此已无停留必要,只有再去恩
平山庄找“穿云剑”任仕昌,索墓地图了。
心念已定,转首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转身举步,正待离去,左窗内突然传出绿衣少女
的哭声说:“你走好了,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黄剑云听得一愣,倏然止步,他迷惑的望着窗口,简直闹糊涂了,他揣不出这位同门师
妹,究竟是什么个性。
但是,想到恩师的留言,以及隙洞内的“枯竹老人”和“金髯翁”,只得望着窗口,恳
切而为难的说:“根据师妹方才转达的家师留言,显然事态已极严重,但是愚兄对先祖父遗
留的‘小锦囊’,至今毫无眉目,更不知先祖父的墓地究在何处,际此情形,片刻必争,愚
兄实无心情留此,万望师妹谅解愚兄的苦衷!”
黄剑云说罢,窗内并无反应,他误以为绿衣少女已知他的时间宝贵,显然允他离去,是
以继续和声说:“师妹保重,愚兄走了!”了字出口,已展开轻功,穿过中央大屋与东屋之间,
直向东北驰去。
这时红日全没,暮色已笼罩了太华山区,但是正西的天线上,仍残留着几片晚霞,但已
失去了光彩。
到达峰崖,飞身疾泻,片刻已达峰下,依然直奔东北,因为“恩平山庄”就位在东北半
山恩平岭下的山坳内。
黄剑云这时功力大增,踏石掠树,越涧绕峰,飞驰速度,捷逾流星。
他一面飞驰,一面仍想着方才发生的事,他根据前年“法空”师伯前去衡山的郁闷神色
看,显然与蓝海宝偷食“灵芝’有关。去年“法空”师伯去时,神情愈加颓废,想必发觉蓝
海宝桀傲不顺,功力已超过他本人,但为了避免武林遗祸,有意与恩师联手将此逆徒除去,
而被恩师劝阻。由于恩师的劝阻,“法空”师伯只有恳求恩师将近十年来参研的新奇绝招转
授,以便由他自己将蓝海宝制服。
徒弟“青出于蓝’,本是一件可喜之事,但是像蓝海宝这样不听管教,侮蔑尊长,忘却
师恩的徒弟,却是令师父最痛心最失望的事。
至于那位同门师妹,他似乎听恩师与“法空”师伯谈过,但由于二老都在私下商议,他
仅是于送茶时本能的听到一两句,是以也没听得清楚。当然,尊长私下谈论的事,长者不说,
作晚辈的自然不敢过问,因而,他一直不知那位同门师妹的姓氏和芳名。
至于,恩师为什么不告诉他“法空”师伯座前弟子的姓名,显然与蓝海宝品行不端有关。
心念间,秀目一亮,蓦见数百丈外的昏暗浓荫间,现出一片明亮灯光!
黄剑云急忙收敛心神,仰首一看满天星斗的方位,加之一座凹形翠岭横在眼前,那片灯
火明亮处,显然就是“恩平山庄”。
到达岭巅上,那片明亮灯光就在半岭上的凹坳处。黄剑云停身一看,发现“恩平山庄”
较之“金眼雕”赵世钦的“华寿山庄”至少大了一倍。
一座宏广富丽庄门,灯火如昼,笔直的石道,直达岭下的宽大山路,黄剑云知道,那条
山路,分别通至其他庄院和山外。
再看庄门内,拱形建有三座屏门,中门内是座广大天庭,衔接着一座气势磅礴的巨厅,
由于建有天庭,仅有些许灯光由天窗上射出来。
天庭左右,各有一道角门,和左右屏门,分别通向两边房屋栉比占地极广的十数跨院。
巨厅后的中门内是过厅,通厢两边是旁院,过厅之后,才是一片金碧辉煌的琼楼丽阁,
显然那就是“穿云剑”任仕昌的内宅。
还有一与“华寿山庄”不同之处,就是在内宅之后,依山建有一座广大花园,小亭、荷
池、拱桥、假山,均能隐约可见。
黄剑云看了岭腰那么一座富丽大座院,而祖父却慨然赠给了“穿云剑”,足见祖父对任
仕昌的器重与信任。
但是,祖父“彩眉叟”托付给他们保管的遗物“小锦囊”被劫后,“百步神弹”,“金眼
雕”,甚至“追风虎”,三人都为此焦急不安,四出查寻可疑之人,唯独没听到他任仕昌查问
被劫的原因和消息,想来实在可气。
黄剑云有了这一想法,对这位未来的岳父老大人,在心理上先留下了不佳印象,觉得他
有亏职守,未尽已责。
当然,他也想到了任仕昌是他的未来岳父,但是他此番前去,是以少主人的身份察问墓
地图与“小锦囊”的事,决心不谈“穿云剑”女儿任玉蓉的事。
一想到“穿云剑”的女儿任玉蓉,他的心头便不由一沉,脑海里同时浮上三个不同典型,
不同个性的美丽少女汤丽珠,纪晓燕,还有那位同门师妹绿衣少女,他不知道“穿云剑”的
女儿任玉蓉像哪一位。
黄剑云觉得汤丽珠太泼辣,娶她作妻子,必是一位咆哮山庄的河东狮,而那位同门师妹,
虽然比汤丽珠好一些,但也太任性。纪晓燕比较端庄,可是她太聪明,跟着一位以老狐狸出
名的师父学艺,多少总会感染土一些动辄用智的习性。
一想到老狐狸,立即联想到等在山下“宏安老店”中的纪晓燕、李嫂和“千面种妪”,
不知她俩这时等得是如何的焦急!根据目前的情形看,三五日内恐怕还不能下山,希望她们
能等得不耐烦时,迳自转回终南山去。
就在这时,半岭凹处的“恩平山庄”上,突然响起一阵叮当有序的“云板’声响,在夜
幕初垂的深山里听来,清脆悦耳,群峰齐鸣。
黄剑云一定心神,急忙仰首去看太空,发觉已经定更了。于是,再不迟疑,展开轻功,
飞扑而下,快如搏兔苍鹰,沿着斜下岭脊,直向庄门前绕去。
飞驰中,清脆悦耳的云板声响,戛然停止了。
黄剑云转首再看,“恩平山庄”两边的十数跨院中的灯光,大部已熄,只有内宅和庄门,
依然灯光如昼。
绕至庄门前的宽道上,立即放缓身势,继而大步走去。
前进中,凝目一看,“恩平山庄”可以称得上富丽堂皇,由庄门到内院,斜斜而上,由
黄剑云前进的庄道上,举目前看,宅内的琼楼丽阁及精舍,均可一目了然。反过来说,由内
宅深处的楼阁上向下看,半岭以下的山势和景色,当然也可以游目全览。
细看庄门,巨石高阶,近丈高的黑漆大门上各有一个海碗大的金兽锾,两尊青石巨狮,
分列门外两边,愈增庄门的磅礴气势。庄门下的两条长凳上,分别坐着四名青色劲装庄汉,
在四盏斗大的防风纱灯下,似在轻声交谈。
庄门上建有一座朱红漆门金色琉瓦的阁楼,而最令黄剑云注意的是阁楼上的那方金漆巨
匾,上面横书六个大字“黄府·恩平山庄”。
“黄府”两字,朱红色,“恩平山庄”四字在下,碧绿色,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十分
醒目。
黄剑云觉得奇怪,不知别的山庄是否有匾额,上面是否也有“黄府”两字。
上次去“华寿山庄”因为伪装“阴司秀才”,心情恍惚,一心想着模仿“阴司秀才”的
形态和八字步,加之庄汉的提前招呼,令他无法全神贯注。
心念未完,灯光照面,不觉已到了庄门前,但他仍贪恋的看了一眼高悬阁楼上的那方巨
型横匾。
但,就在他抬头上看之际,庄门的高阶上,突然有人沉声问:“喂,你一路走来,东瞧
西看,手里既没有拜帖,也没有请柬,须知这里不是随便瞧瞧的大观园!”
黄剑云一听,顿时大怒,举目一看,高阶上已傲然立着一个青色劲衣,神色轻蔑的年轻
庄汉!
看了庄汉的傲慢神态,黄剑云对“穿云剑”任仕昌又增了一层恶劣印象。他并不是因为
年青庄汉冒犯了他这位小主人,而是“穿云剑”没有管好这些庄汉,因而沉声问:“你们对
远道而来的访客,一向都是如此对待吗?”
年青庄汉似乎不怕得罪客人,居然冷冷一笑,反而轻蔑的问:“你说该如何对待?”
黄剑云毫不客气的指着阶下,怒容沉声说:“应该迎至阶下,抱拳躬身,请问过宾客来
意和访谁,或进内通报,或由负责守门的长者答复……”
岂知,话未说完,年青庄汉已冷冷一笑,说:“我就是守门的头儿,有话你就对我说罢!”
黄剑云一听,愈加怒不可抑,守门的负责人,应该是年资最深,阅历最丰的老仆,昏庸
的“穿云剑”怎会派一个年轻小伙子,尚敢如此大胆的顶撞客人?
心念未毕,门内一个中年庄汉,以提醒的口吻,警告说:“黄竹,恐怕是少爷的朋友哟?”
高阶上的年青庄汉黄竹一听,立即回头不耐烦的说:“少爷的朋友我没有不认识的!”
黄剑云一听“少爷”,断定指的是“穿云剑”任仕昌的儿子,因而怒声问:“难道你们少
爷就没教导你如何接待来访的客人吗?”
年青庄汉黄竹,想是见黄剑云一味以责备的口吻斥问,因而生了气,是以,愈加轻蔑的
摇着头,说:“我家少爷没有教导过!”
黄剑云一听,真是火冒三丈,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手届一指的“太华黄府”属下的庄
汉,居然如此不懂礼貌,大胆慢待客人,这若是传扬出去,将来他黄剑云还如何立足武林,
继承祖父的宏志?心念间,早已挥动着右手,催促说:“快去叫你们庄主出来!”
年青庄汉黄竹一听“叫”而不说“请”,顿时大怒,不由傲然怒声说:“你也配!”
话声甫落,门下的其余庄汉,突然惊得立起来,同时高声,说:“少爷来了!”
黄剑云举目一看,只见一个身佩宝剑的华服少年,急步匆匆的走出来。
华服青年,生得白净面皮,两道浓眉,和一双有神的圆眼,挺胸大步,左手抚剑,一脸
的傲气,神气十足,想必是“穿云剑”的儿子。
打量未完,华服青年已望着恭立的庄汉们,沉声问:“什么事?”
其余庄汉尚未回答,叫黄竹的年青庄汉,已急步迎了过来,依然随便的一指门外的黄剑
云,恭声说:“这人来了就教训小的,还令小的把总管爷叫出来!”说话之时,还特把“叫”
字加重了语气。
华服青年一听,立即“噢”了一声,咧着厚嘴唇,满面怒容的走向阶口来。
到达高阶上,傲然而立,注定阶下的黄剑云,毫不客气的沉声问:“你拜访老总管有什
么事?”
黄剑云一看华服青年的傲慢神态,难怪那个叫黄竹的年青庄汉那样的无礼待客,因而望
着华服青年,以责备的口吻,沉声问:“难道令尊大人教导你时,竟是教你以如此恶劣的态
度对待来访的客人吗?”
华服少年一听,顿时大怒,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东西,胆敢来教训我?”大喝声中,
飞身扑下阶来,右掌迎空一挥,一式“力劈三关’,挟着一阵掌风,迳向黄剑云的面门劈来。
莫说黄剑云此刻已经增长功力,身具“天涯三老”中的两位老人的绝学,即使未遇二老
前,黄剑云也不会将“穿云剑”的儿子放在心上。这时见华服青年一掌劈来,脚不移,身不
动,右掌迎空一绕,未见如何作势,已将华眼青年的右腕握住。同时,冷冷一笑,沉声说:
“你也配和我交手?”手字出口,振腕一抖,华服青年被抛起一丈多高,挟着一声惊叫,一
连两个翻滚,“咚”的一声,着实跌在地上。
围立阶上看热闹的庄汉一看,俱都吓呆了,其中一个,转身就跑,直奔门内。
华服青年一向夜郎自大,自恃是太华山庄黄府“八大金刚”之首“穿云剑”的公子,总
觉得武功高超,剑法无敌,今晚吃了这个亏,焉肯心服?于是,趁滚势稍歇之际,大喝一声,
挺身跃起,双脚落地,身形一连几个踉跄,险些又跌坐在地上。但是,他仍然匆忙撤出剑来,
寒光一闪,大喝一声:“少爷和你拼了!”大喝声中,仗剑竟向门前扑去。
立在高阶上发呆的庄汉们一见,大吃一惊,知道华服青年被摔昏了头,纷纷指着阶下,
大声疾呼:“少爷,那小子在那边!”
华服青年一听,倏然折身,两手紧握剑柄,猛向黄剑云刺来。
黄剑云既然动了手,索性就以华服青年为开始,好好的整顿一下“八大山庄”上的纪律,
重振太华武林世家的显赫声威!是以,一俟华服青年的长剑刺到,身形闪电向后一侧,左“坤’
掌向外一“引”,右掌一绕,以“枯竹指”的功夫,将刺来的剑身捏住!紧接着,功贯中、
食、姆,三指,用力一揑,“铮”然一声,剑身应声而断,华服青年一个踉跄,直向正前栽
去。
就在这时,庄门内突然响起一声内力充沛的惶声大喝道:“狗才还不退下。”大喝声中,
一道宽大身影,如飞扑了出来。
黄剑云一听这声大喝,断定是“穿云剑”任仕昌到了,循声一看,阶前已多了一个头戴
毡缨帽,身穿烟缎袍的魁伟老人。
魁伟老人,霜眉银髯,虎目狮鼻,神色十分慌张,一见黄剑云,惶得急上数步,躬身拱
揖,惶声说:“不知少爷回府,老奴恭迎来迟,万望恕罪!”
立在高阶上的庄汉们一见,吓得都纷纷奔下阶来,垂手肃立两边。正待以断剑反扑的华
服青年,这时也吓呆了。
黄剑云本待寒暄几句客气话,但由于满腹的怒火,无论如何也客气不来,只得竭力放缓
声调,沉声说:“任老伯……”
话刚开口,“穿云剑”任仕昌,赶紧恭声说:“老奴不敢!”
黄剑云对“八大金刚”称呼“老伯”,是遵师父“逸尘仙长”的指示,至于他们自己如
何自称,不必去管,是以,继续沉声说:“我们‘太华黄府’,乃武林第一世家,一言一行,
一举一动、均在黑白两道豪杰们的注意中,祖父老人家仙逝后,小侄远在湘东,这维护家声,
严管八大山庄从仆家人的责任,即应由老伯肩负……”
“穿云剑”任仕昌,一直躬身恭立,不停的颔首应是,这时趁黄剑云一顿之际,赶紧恭
声说:“老奴教子不严,愿受少爷重责!”说罢转首,怒目瞪着华服青年,厉声说:“狗才还
不跪下报名请罪!”
华服青年这时自然知道是谁到了,但看了老爹卑恭之态,焉敢不跪,“咚”的一声跪在
地上,心不甘情不愿的恭声说:“任大春叩见少爷!”
话声甫落,“穿云剑”立即怒声说:“要自称小的或是奴才!”
黄剑云立即阻止说:“今后不必过分讲求称谓,任兄只是性情暴躁,不问根由,动辄便
逞强出手,这应该严责黄竹。”
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的年青庄汉黄竹一听,“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流泪连
声哀求说:“奴才该死,都是小的错,方才少爷出来也没问清楚……”
“穿云剑”一听,立即怒声说:“闭嘴,黄府只有一位少爷黄剑云,其余都是奴才!”
黄剑云听得秀眉一蹙,立即沉声说:“这事回头再问罢!”
“穿云剑”一听,立即恭声应了个是,虽然黄剑云并没有让任大春起来,但他关心儿子,
是以趁机望着任大春,怒声说:“还不滚起来!”
任大春忿忿的跪在地上,想到方才还是人人尊敬的少爷,如今,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奴才,
越想越不甘。这时一听老爹喝叱,只得没好气的叩了一个头,挺身立起来,怨毒的看了一眼
黄剑云,心说:我终有一天要将这个“少爷”头衔再夺回来。
黄剑云对任大春忿懑神情和怨毒目光,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
上。年青庄汉黄竹,见“穿云剑”未让他滚起来,只好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
“穿云剑”偷看黄剑云的神色,见他对任大春起来并没有不快,这才躬身肃手,恭声说:
“少爷请至厅上坐!”
黄剑云也不谦逊,微一颔首,迳自举步登阶。
“穿云剑”任仕昌,恭谨的跟在身后,同时,并向肃立一侧的庄汉们,暗暗挥了一个手
势。
黄剑云自然看到了,但他佯装未见,只是暗提警觉而已,需知“八大金刚”都是昔年的
黑道巨枭,个个心狠手辣,一个比一个狡诈,他在心里不得不有所防范,虽然“穿云剑”对
他毕恭毕敬,严守主仆界线,但他仍不能大意。
心念间,只见两个中年庄汉,恭谨地走过身侧,急步向紧闭上锁的中央朱漆屏门走去。
“穿云剑”老经世故,深怕黄剑云看到了他的手势,立即望着黄剑云,恭声说:“自从
老主人仙逝升天后,此门从未开过,整个内府除了打扫的仆妇侍女外,也从无人敢擅自进入!”
黄剑云听得秀眉一蹙,颔首“唔”了一声,但他心里却极为迷惑。
正待说什么,身后庄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如骤雨的烈马蹄奔声。
黄剑云和“穿云剑”等人心中一惊,同时回身,站在高阶上向下一看,只见斜斜下伸的
庄道上,一匹烈马,疾如奔雷,铁蹄过处,火星四飞,虽然是向上奔来,速度依然快得惊人。
根据奔马的匆急速度,显然有了意外或发生了重大事故。
黄剑云功力深厚,凝目一看,发现鞍上挥鞭打马的人,竟是一个身穿银灰色劲衣的大汉,
因而关切的问:“着银灰劲衣的是哪个山庄的人?”
正感迷惑的“穿云剑”听得心头一震,不由暗暗心骇,他还没有看出马上是否有人,而
黄剑云已看清了来人的衣着,这份功力,真不知高出他任仕昌多少倍!惊急间,早已震惊的
恭声回答说:“是‘百步神弹’谢三弟‘华松山庄’上的人!”
话声甫落,飞马奔来的庄汉,想是见门下有人,立即在马上挥动着马鞭,兴奋的大声嚷
着说:“喂,门上的兄弟们快去通报,咱们在衡山学艺的少爷回来了。”
黄剑云听得心中一惊,暗呼糟糕,心想,我前来恩平山庄,“百步神弹”谢富安怎会知
道?
心念间,蓦然一声烈马长嘶,一团黑影,带起一阵急旋劲风,那个身穿银灰劲衣的庄汉
已飞身纵下马来。
灰衣庄汉一见“穿云剑”立在高阶上,立即抱拳躬身,兴奋的恭声说:“启禀任大爷,
咱们衡山学艺的少爷回来了,我家三爷特命小的飞马来请您大爷前去欢筵!”
“穿云剑”听得张口一呆,立即郑重而惊异的问:“你说咱们少爷现在何处?”
灰衣庄汉,再度兴奋的说:“我家三爷正恭陪着在大厅上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