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任何功臻化境的绝顶高手,以运功护体之前,决不可能抗拒刀砍剑刺,更不可能以血肉之躯,承受那些专破内家气功的特殊造型暗器,以甲护身有其必要,因为人不可能在大街走动时也运气行功护身。

  龟甲,由十三片铁板所制成,可以保护胸腹背的要害,只是重量不轻。一般的高手名宿不屑穿,认为穿甲的人是胆小鬼,没有武林朋友的风骨,不配称雄道霸。

  吃亏上当的次数一多,再笨的人也会学聪明了。

  霸剑灵宫的四把剑,自然也聪明了,不再公然现身,也不再落店暴露在杀手的暗器之下了。

  他们聪明地躲了起来,暗中有计划地活动,小心翼翼搜查线索。

  他们藏身在金川门外的山野茅舍中,白天分头找同道探消息察动静,天一黑便聚会交换消息。

  一旦找出可疑线索,便协同出动作进一步追查,他们的人逐渐增加,声援的同道和好友闻风而至,声势日渐壮大。

  其中最具声望的人,首推武林第三庄的万松庄主飞豹于飞,与及名列宇内十大怪杰之一的妙手神对张鸿儒,还有四大浪人之一的鬼神愁阴如晦。

  千手飞魔以邪魔自居,不想与这些侠义道名宿高手走得太近,因此通常不参加这种聚会。

  他只与霸剑灵官私底下打交道,贡献意见与交换消息,即使参加行动,也只在暗处相助不走在一起。

  今晚,草堂中英雄好汉济济一堂。

  千手飞魔照例不在场,他老人家得到雍不容留下的信记,去找雍不容探望爱女的伤势了。

  即使他在,也不会参加这些人的聚会。

  奔雷剑和烈火剑的伤势已痊愈七成,活动已可自如,因此也在场听取意见。

  “咱们外地来的人,在这里找线索有如盲人瞎马,必须有当地的龙蛇帮忙才有希望。”

  无情剑向奔雷剑说:“王兄与锦毛虎有交情,能不能暗中找他帮忙?”

  “不可能的。”奔雷剑苦笑:“目下为了他与腾蛟庄的过节,正与龙江船行合作,自顾不暇,那有余力帮忙?

  何况他根本就不敢牵涉到天道门的事。据我所知,他根本就不相信天道门的山门设在南京,可知他丝毫不知道天道门的底细,找他也等于问道于盲。”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沉叱。

  那是负责警卫有人,所发的攻击喝声,也是招呼屋内群雄,有陌生人接近的信号。

  砰一声大震,门闩折断,大门被撞开了。

  人影乍现,灯火摇摇,香风入鼻。

  “要找丝索,何不问我?”闯门的人嗓音悦耳。

  共有五个人之多,三女两男。

  “是你!紫霞宫主。”霸剑灵官伸手阻止众人冲上攻击:“你怎么找到此地的?”

  “来重提前议。”紫霞宫主冷冷地说:“你们这些风云人物的藏身处,是很容易找到的。你们这样一扳一眼找天道门的线索,找一百年也是枉然。”

  “你找到了?”

  “当然。”紫霞宫主肯定地说。

  “一定是指千手飞魔。”霸剑灵宫冷冷地说。

  “除了他,我实在难以相信还有旁人,这几天不论昼夜,被杀死的人中,百分之九九是被暗器击毙的。除了这位一代暗器大宗师,谁有这种可怕的杀人手法?”

  千手飞魔与霸剑灵官四把剑接触,而且郑重表示,要四把剑不要把他暗中参予的事,告知其他参予的人。

  所以后来参予加人的群雄,还不知道千手飞魔父女救了奔雷剑烈火剑的事。

  “我给你的答复,仍然是各行其是,更不相信你指控千手飞魔是天道门主的无稽之谈。”霸剑灵官斩钉截铁地说:“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霸剑灵官,你不要一而再摆出又臭又硬的面孔给我看。”紫霞宫主冒火地叫:“你们获得消息,准备到高桥门刘宅埋伏,黎明时分前如果捉不到夜间秘密出入的天道门杀手,就来硬的闯进去彻底搜查。告诉你,你们的消息来源不可靠。”

  “谁告诉你,咱们要去刘宅?”霸剑灵宫沉不住气了。

  其他的人脸色一变。

  高桥门刘宅,也就是飞天大圣的家。这件事的决定,是午后的事,按理不可能会外泄的。

  “你这就不上道了,问这种犯忌的笨问题。你们根本就摸错了门路,金陵双豪威名是近十年来的事,飞天大圣手下的那班打手,没有一个配称二流高手,在他家出人的人,全是城狐社鼠。

  你们居然把他那栋豪华大宅,看成天道门的堂口山门,错得离了谱。

  我已经查出千手飞魔藏匿的秘窟,人数众多,诸位如果愿意去找他,本宫主带你们一同前往,如何?”

  “你滚吧!你!”霸剑灵官火爆地挥手叫吼赶人。

  他不但知道千手飞魔的藏身处,更知道千手飞魔只有三个人,而非人数众多。紫霞宫主的居心意图昭然若揭;他难免冒火。

  诡计难售,紫霞宫主恼羞成怒。

  “可恶!你胆敢对本宫主如此无礼?”恼羞成怒就拨剑,这是正常的反应:“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宫主要向你讨公道。”

  两男两女四随从,也撤剑跃然若动。

  紫霞宫主这次带了不少精英随从,到南京寻仇,却被千手飞魔歼灭了七八成,死伤空前惨重。

  目下硕果仅存的四个人,而霸剑灵宫这一面却十余人之多,而且每个人都是侠义道的风云人物,紫霞宫主居然敢拨剑挑战,确是自不量力。

  这可把四大浪人之一的鬼神愁明如晦,激怒得无名火发,一把拉住了要爆炸的霸剑灵官。

  “孙兄,让兄弟教训这不可一世的女魔。”鬼神愁阴森地说,独自举步上前:“她敢如此狂妄,必有所恃,外面一定有大援,诸位分开戒备,以免上当。

  “阴兄,小心她的剑气。”万松庄庄主飞豹淳于背着手冷冷地说:“堂屋窄小,她的太清十三剑施展不开,最好起手就用乾罡真气御剑,一下就击破她的太清剑气,以免夜长梦多。”

  紫霞宫主一听乾罡真气四个字,脸色一变,知道碰上的人是谁了“你是剑出鬼神愁?”她有点心虚,强作镇定问。

  “不错,那就是我。”鬼神愁阴如晦冷冷一笑:“我阴如晦浪踪天下,只是足迹不及天下四大魔域,并不表示阴某欺善怕恶,不敢到四大魔域撤野,而是没有前往的必要。这里不是你的紫霞神宫魔域,也不是阴某的地盘,有如双方都是离穴的猛兽狭路相逢,正好凭真才实学拚个你死我活,阴某得罪了。”

  剑立即出鞘,剑上光华电烁,剑吟似隐隐风雷,气势空前凌厉磅礴,一代剑术名家果然不同凡响。

  招未发已有震慑人心的无穷威力!

  草堂中,已经没留下几个人,其他的人皆隐入内堂,有些则从后门,天井出外戒备。这里,防卫的准备相当充分,有警时分就十分灵活。

  只留下三个人:鬼神愁、霸剑灵宫,万松庄主。

  紫霞宫主则有五个人,按理她应该把握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绝学在顷刻间击杀这三个人。

  空间窄小,具有惊世绝学而且人多,一拥而上稳占上风,机会太好了。

  她并不糊涂,如果她倚多为胜,那么,散处内外的群雄也将以牙还牙,结果将得不偿失,何况她并没有一举击杀这三个人的把握。

  一个鬼神愁已经令她担心了,天卞四大浪人的声威,并不比四大魔域差,“剑出鬼神愁”的绰号可不是唬人的,与有此惊人绰号的强敌拚搏,心理上的威胁与压力是相当沉重的。

  她想起与“天地不容”交手的经过,她接不下一掌。“天地不容”的绰号,就足以让高手名宿心惊胆跳,心理上的威胁与压力同样有份量。

  “本宫主不想在你们这里浪费时刻,以免耽误本宫主搏杀千手飞魔的正事。”她收剑打退鼓,打出命四随从撤走的手式,一步步向柴门倒退:“孙云涛,拒绝本宫主合作,你将后悔无及。”

  声落人退出,彩影连闪飞掠而走。

  “真该毙了她的。”鬼神愁不胜惋惜地说:“除去这魔女,也是一场功德。”

  “不容易,阴兄。”万松庄主摇头苦笑:“事实上她的太清十三剑十分奇奥,剑可发剑气,你的乾罡真气比她精纯不了多少,短期间不可能分出胜负,让她穷扰和,今晚咱们休想再办正事了。”

  “奇怪!她到底从何处得来咱们要去刘宅的正确消息?”霸剑灵官显得忧心忡忡:“淳于兄,难道说,咱们的人有泄密之嫌……”

  “不可能,孙兄。”万松庄主断然地说:“咱们的消息得自楚酒狂,他在南京潜伏侦仇已有一段时日,对金陵双豪有深入了解,他肯定表示确曾发现刘宅有蒙面高手夜间出人,决不会凭空臆测,值得咱们侦查。

  那老怪杰怪性发作时,口没遮拦平常得很,而且有点好色,紫霞宫主很可能从他口中套出的消息,与咱们的人泄密无关。”

  “这……”

  “我耽心的是,她怎么知道咱们在此地藏身的?”

  “哎呀!”

  “她知道,天道门的消息比她灵通百倍。”

  “咱们得赶快准备应变。”霸剑灵宫悚然地说。

  门外,传来警哨声。

  紫霞宫主五个人,沿着小径向北匆匆撤离。

  远出三里外,小径绕过一座小丘陵,附近全丛生着野草,星光朗朗,视界可远及百步外。

  前面二十余步,突然升起一个黑影迎面拦住了。

  “什么人?”

  在前面领路的男随从警觉地喝问,疾掠而出,面面相对。

  是一个身材修长的青衫人,脸上用青布掩住口鼻,仅露出一双怪眼,像是猛兽可反映光芒的眼睛。

  佩了剑,卓然屹立,阴森森带有几分鬼气。

  “算定你们该来了。”青衫人的语音也带有鬼气:“让你们的主人紫霞宫主上前回话。”

  口气很托大,语气更不怀好意。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男随从可不管对方善与不善,一拉马步运气行功。

  “你还不配!”男随从沉喝,欺上走中宫吐出一掌。

  “滚!”青衫人也沉叱,左手大袖一挥。

  劲烈的掌风折向。袖风长驱直入,像狂风怒卷,风雷乍起。

  一声狂叫,男亲随摔出两丈外,滚了两滚挣扎难起,发出痛苦的呻吟。

  紫霞宫主大吃一惊,她这些男女亲随。真才实学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林,怎么一照面便被一袖震飞了?

  “阁下好霸道的袖功!”她及时掠出,手搭上了剑把:“你是冲本宫主而来的?阁下的袖功炉火纯青,为何掩去本来面目?”

  “不要问我是谁。”青衫人的语腔怪怪地相当邪门:“不错,是冲你紫霞宫主而来的。”

  “为何。

  “有事交代。正确的说,要你遵命办事。”

  “可恶!你……”

  “少安毋躁,现在我对你已经够客气,手万不要逞强激怒我。你在南京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有效监视下,你的武功斤两份量差得太远,所以必须识趣些。刚才你去见那些浪得虚名的侠义道废物,碰了大钉子,没错吧?”

  “咦!你……”

  “你想说服他们合作,对付千手飞魔,你则帮助他们对付天道门,没错吧?”

  “本宫主对天道门毫无兴趣,只对千手飞魔仇恨难消,所以……”

  “所以,你指称千手飞魔是天道门主。”

  “不错!”

  “很好,很好。”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继续向江湖朋友宣称,千手飞魔是天道门主。谎话说上一百遍,或者一千遍,谎话就会成为真的了,至少会有不不人相信是真的。

  这也是我找你要办的事:继续造谣,硬指千手飞魔是天道门主。现在,你可以走了啦!”

  “你在威胁本宫主,要本宫主依你的要求继续说谎?”

  “是呀!这不是对你也有利吗?”

  “可恶!该死的,但你的方式不对,本宫主岂是可以任意胁迫的人?你……”

  “我已经说过,这是对你客气,不是胁迫。是要你必须去做。如果你没有利用价值,我早就杀死你了。”青衫人语气转厉,无形的杀气形成慑人心魄的压力浪涛,向对方汹涌冲激。

  “你好大的口气,本宫主却是不信。”紫霞宫主忍无可忍,拨剑出鞘神功默运。

  “你想玩剑?”青衫人语气更冷森,徐徐拨剑:“把你的太清剑气运足十成,我接你三剑。我保证不杀死你,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进手!”

  紫霞宫主冷静下来了,对方托大的口气并非出于吹牛恫吓,而是必有所恃,显然真的对她有深入的了解,对她的武功造诣一清二楚。

  她的剑徐徐升至进手部份,剑气绵绵迸发,剑发出隐隐的虎啸龙吟,神功凝注于锋尖。

  一声冷叱,她全力击出一剑,奋勇自中宫无畏地突人,行雷霆一击!

  剑化虹疾射,更有如电光乍闪,控制住对方的胸腹要害!

  剑势更是笼罩住对方的任何退向,后续的攻击将石破天惊!

  可是,青衫人却勾销了她后续的剑势。

  一剑封出,电闪雷鸣。

  人影暴分,剑吟余音袅袅。

  青衫人的马步丝纹不动,屹立如山。

  紫霞宫主却斜震出丈外。后退两步才稳下身形。

  “你只用了七成劲,赶快运足十成。”青衫人冷森森的语音十分刺耳:“不要错过机会了,还有两剑,你可以尽情发挥。”

  紫霞宫主心中生寒,斗志急降。对方如果反击,这一剑她必定无法招架,对方的内功和剑术,相差太远了!

  下一剑很可能被对方反震剑气回头,能保得住气机,恐怕保不住运剑的右手呢!

  但她不甘心,一声怒叱,身剑合一重新扑上!

  剑发太清十三剑的杀手着宇宙分光,剑势先升后降,让对方分不清主劲从何处凝聚锲入!

  剑气比第一剑强烈三分,她用上了全力。

  青衫人封招的剑势也强烈了三分,速度更快了一倍,剑一起便行闪电似的接触,杀着绝招无用武之地。

  双剑一接触,攻势便溃散了。

  剑吟震耳,火星飞溅中,紫霞宫主像风中的彩蝶,衣裙飘舞,震出两丈五六,身形失去控制。

  她飘落时几乎跌倒,最后以剑支地才稳下身形。

  “你还得痛下苦功。”青衫人的语气更托大了:“第三剑,碰你的运气造化,上!”

  紫霞宫主感到整条右膀又酸又麻,丹田真气有泄散的现象,对方反震的劲道可怕极了,直撼心肌,刺激气机,她的剑气不曾发生作用,假使反震的劲道再强烈一分两分,很可能震毁她的气机,好险!

  那快降至谷底的斗志,完全消失了。

  “你……你到底是……是谁?”她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地颤抖,而且有气无力。

  “你最好不要知道我是谁。”青衫人语气更为冷森,也饱含浓浓的杀机。

  “你……”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你要……”

  “好好照我吩咐你的话去做,你的命才能保住。你必须牢牢地记住,我随时都能杀掉你。”

  她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喉咙发紧,浑身汗毛直竖,寒气涌自丹田。

  “好自为之,再见。”

  眼一花,青衫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右眼角远处。

  四周,有草相拂动声隐约入耳。

  她打-冷战,倒抽-口凉气。

  这四周,至少也有五个人隐伏,假使她心虚逃走,很可能被隐伏的人杀死。

  “赶快回城。”她心惊胆跳地向随从下令。

  茅舍中,气氛自紫霞宫主走后,便显得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感到兴奋,也感到有点不安。

  紫霞宫主能找得到他们的藏身处,天道门当然会找上他们。

  这几天城内城外血腥遍布,被天道门有计划的袭击所杀死的人太多了,敌暗我明,被杀的人事先毫无征兆警觉。

  大多数高手名宿都是在毫无准备下,被杀手们无声无息地暗杀了的。

  也许,这次杀手们不知道他们事先已获得警兆,不知道他们已严阵以待。

  不安的是,对方会在何时发动?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戒备不懈呀!

  还有,今晚是否要先发制人,前往刘宅布状,侵入穷搜?

  霸剑灵官最信任千手飞魔,他眼巴巴地盼望着,盼望着千手飞魔赶回,以便商量对策行止。

  三更正刚过,再过半个更次,便得动身前往高桥门刘宅了,还有二三十里路要赶呢!也许,应该在这里等候天道门的杀手前来发动。

  只要捉住一个活口,就可以把天道门的根底刨开来。

  星光朗朗,不是夜行人的理想活动天候。

  整座茅舍黑沉沉,外表看不出任何异状。

  蓦地

  一声鬼啸从东南角的竹丛内传出。

  飒飒风声令人闻之毛发森立,但枝不摇草不动并没有刮风。但远处朦胧竹丛小树,确有被风吹动的摇曳现象,大概风声是从远处传来的。

  茅舍毫无异动,似乎人都人睡了。

  门外二十步左右,小径穿越短草坪,这时突然幻现四个诡异的白色精灵。

  不是精灵,而是浑身白的裸人,白的刺目,似乎身无寸缕。

  头部,有黑色的发结,脸部,有四个黑园洞“双目、鼻、口。

  黑夜中出现这种白得刺目的裸人,脸部以黑洞代表五官,形状之恐怖怪异,足以令看到的人魂飞魄散,不知人间何世。

  行家或许可以看得出,并不是真的一丝不挂裸人,而是穿了雪白的贴肉连身怪衣裤,手中握了一把三尺长三尖白色钢短叉的人,扮精灵哧唬人的高手。

  其实,还有四个全黑的,五官由白色洞孔替代的精灵,黑与白形成强烈的对照。

  因此,如不接近,很难看到黑色的精灵,只能看到四个白色的。

  八个精灵开始挥动钢叉旋舞,夜空下,充满妖异可怖的气氛,黑夜中群鬼乱舞,真有震慑人心的威力。

  飒飒风声益厉,奇异的低呻弦音与怪异的呼号相应和,地下也涌起阵阵淡淡的轻雾。

  隐约中,可听清两句鬼声的呼号:

  “天道无凭,我为主宰!”

  黑白精灵愈舞愈急,黑白怪影闪烁不定在轻雾中隐现。

  “天道无凭,我为主宰……”

  “天道无凭,我为主宰……”

  风声、弦音、鬼啸、呼号……

  似乎,人间世已被九幽所取代。

  有侍女纤纤照料,雍不容感到一身轻松。

  荒山茅舍中,照料一位受伤的大姑娘,决不是一个大男人所能胜任的,因此他急于去找千手飞魔。

  千手飞魔走后,纤纤有一阵子好忙,雍不容也结束停当,准备动身。

  纤纤出堂请他入室,室中飘散着品流甚高的幽香,梳洗毕浴罢的龙絮絮拥袍倚坐在床上,披下一头仍有水气的黑柔柔秀发,显得清丽,灵秀,脱俗。

  “喝!精神好多了,难怪有人说,小病也是福。”雍不容喜悦地说:“再休养一两天,保证又是一条刁钻顽皮的小母龙……哎呀!龙宫主才对,小龙女也不错。”

  “贫嘴!”龙絮絮脸上涌起一抹嫣红,少女特有的娇羞十分动人,似喜似嗔地白了他一眼:“命也差一点送掉了,还说是小病?”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有纤纤照料你,我可以放心办事了?”

  “哦!你要……”

  “我不放心龙江船行,必须走一趟才安心。这里很安全,我走后切记熄灭一切灯火。”

  雍不容说出今晚的活动:“似乎我预感到船行今晚会有事故发生,走一趟我才放心。”

  “可惜我不能陪你去,这里……”

  “这里十分隐秘,安全性高,你不必耽心,你爹走得匆忙,不知他在忙些什么?按理他该带你走,另找地方安顿的。”

  “他们今晚要到飞天大圣的大宅附近埋伏,据说那是天道门的一处堂口。”

  “见了鬼啦!飞天大圣如果是天道门的人,在他家中设堂口,他会花重金聘请原属于南都城隍的打手做爪牙?你老爹是个精明的老江湖,是不是老湖涂了,才昏了头去做这种苯事?”

  “哎呀!这……”龙絮絮急得惊跳起来。

  “很可能是那些侠义英雄情急了,捕风捉影有些少风声就憋不住乱来。唔!我得去阻止他们。

  飞天大圣已吓破了胆,必定招请官方的人驻宅保护,他们这一去,不被捕也将落案。

  糟!但愿还来得及。”

  不等龙絮絮有所表示,雍不容急急出室走了。

  黑白八个形如裸人的精灵。狂舞了片刻,突然消失了。

  但风声、弦音、鬼啸、呼号,依然不绝如缕,轻雾也不曾消散。

  茅舍中的群雄沉得住气,毫无动静。

  这些闯了一辈子江湖,出生人死经历了太多人间惨事,对眼前的妖异现象,心中有数不以为怪。

  “天道无凭,我为主宰。”这人个字已经明白表示出,天道门的人来了。

  不用他们去找,敌人已主动找上门来了。

  终于,三个浑身黑,外面加披了黑披风,戴黑头罩只露出双目的怪人,出现在屋前的广场中,一字排开三个鬼魂。

  茅屋内仍然毫无动静,像是空屋。

  三个鬼魂屹立如石人,不言不动鬼气冲天。

  久久双方僵住了。

  志在速战速决的一方,必定先沉不住气。

  “你们想等天亮,是吗?”中间的鬼魂用直薄耳膜的嗓声说:“原来都是一些浪得虚名的胆小鬼,你们为何到南京来?”

  “嘿嘿嘿……”右首的鬼魂发出刺耳的阴笑:“你们千方百计搜寻天道门的好汉,现在天道门群豪俱在,你们却躲在屋内龟缩不出,这算什么?”

  “啧啧啧……”左首的鬼魂笑声如枭啼:“你们躲不住的,茅舍禁不起火,阴风一起,鬼火漫天飞舞,结果如何?”

  “你们最好像个英雄一样出来了断,因为今晚将有一方死尽屠绝。”中间的鬼魂接口:

  “天道门今后不再在暗中活动,已准备成为公然活动的组织。

  所以花了半年工夫准备,诱使江湖上可能妨碍本门活动的牛鬼蛇神,到南京来送死,把你们杀光屠绝!”

  今后谁还敢干预本门的行事?出来吧!你们还有光荣地死去的机会。”

  茅舍的确禁不起火攻,这一招击中侠义道群雄的要害。

  “哈哈哈……”右首的鬼魂狂笑:“武陵双凶与及九华三霸那些人,就比你们这些侠义英雄更英雄些,至少他们有种敢和本门的人拚命。”

  第一个出来的人,是霸剑灵官孙云涛。

  万松庄主飞豹淳于飞,抢出并肩迈进。

  隐伏在屋四周的人,昂然先后现身。

  举目江湖,如果论英雄,他们当之无愧,至少也比这些卑劣的杀手谋杀犯英雄得多。

  虽则他们的所作所为,距真正的英雄标准,容或不足或稍异,毕竟内心里都以英雄期许。

  十二个人代表了目下江湖上的侠义道具有声誉人物:武林世家的庄主、仗剑行道的剑客、游戏风尘的怪杰、管闲事打抱不平的浪人……

  “如果千手飞魔在场的话,那就包括了嫉恶如仇不在乎毁誉的魔道人物。

  阵容空前坚强,这些恃才傲物的人很少能聚集在一起,每一个都是个人英雄主义观念浓厚的风云人物,都是近乎刚复、主观、傲世的高手名宿。

  如果不是同占敌忾,很难聚在一起把酒论英雄,更休想结合在一起听从某一个人领导指挥了。

  今晚,他们结合成坚强的阵容。

  天道门的鬼魂说得不错。只要把这些人杀光屠绝,今后谁还敢干预天道门的行事?

  不管是任何组织,势力膨胀至某一种程度时,便自然而然产生公然号令唯我独尊的欲望,天道门也不例外。

  以往,他们是世所憎恶、敌视,为武林朋友所不齿,为具有权势人士所仇视的卑劣杀手集团,被看成赚血腥钱、甚至肮脏钱都要的凶手谋杀犯。

  现在,他们的实力到达某一种极限,根深蒂固,声威已升至颠峰,凌驾江湖任何帮派,窜升至天下四大杀手集团的首位。

  因此他们有化暗为明,公然号令天下的意图和目标,要成为威震天下,无人敢于抗衡的唯一至尊名门。

  只要他们能把江湖上的风云人物,及时一网打尽,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经过长时期的准备,迄今为止,进行得非常顺利,把那些被引来寻仇的各道高手名宿,杀得七凌八落,自己的损失却微不足道,声威正向成功的峰巅急升。

  唯一损失惨重的两次事故,确认与被引来的群雄无关。

  虽则天垣堂被挑之后,有霸剑灵官出面召来不少高手名宿,进行调查与挖掘火场搜证,这只是事后的演变,霸剑灵官根本不曾参予挑堂口的行动。

  迄今为止,他们仍然无法确认正主儿是何来路,仅能一步步小心探索。

  今晚,该算是最具决定性的一战了,霸剑灵官这群侠义道名宿高手,可算是反对天道门的主流。

  只要能把这些侠义道高手名宿杀光屠绝,他们的目标便达成了,今后再也没有人敢管天道门的行事啦!

  双方都心中有数,这将是一次决定性的,必须你死我活的存亡之战。

  可是,侠义英雄们极感不安,对方只派出三个人,其他的人匿伏不出,其中有何阴谋呢?

  不像全力决战的态度,天道门显然不想和他们作英雄式的了断呢!而他们摆出堂堂正正的阵容,显然失策上当了。

  “在下开封跃马集望云小筑主人孙云涛,贵门必定对孙某的底细一清二楚。”霸剑灵宫沉着地抱歉为礼:“诸位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委实令孙某失望,可否请贵门主出面,与咱们当面了断?”

  “敝门主一代天骄,岂是你们随随便便可以请见的?”中间扮鬼魂的人狞笑着说:“我知道你是孙云涛,是本门必欲诛杀者的首位。

  据说,你已练成金刚不坏神功,我却不信,所以我要和你单挑,生死一决,你怕不怕呢?”

  “怕也得拚呀!”霸剑灵官毫不激动,徐徐拨剑:“你们除了偷偷摸摸做案暗袭谋杀之外,别无所能!

  你们居然有胆气单挑决斗,倒是大出孙某意料。不管你是谁。你能有这份胆气和豪气,孙某尊敬你,孙某奉陪。”

  “我的剑是可绝壁穿铜的神物,你的金刚不坏神功真能抗得了吗?”那人拔出青蒙蒙的长剑向前徐升,澈骨的剑气压体生寒。

  “试试啦!不试怎知?”霸剑灵官也沉着地升剑:“贵门主派你向我孙某单挑,你必定有惊世的绝学吃定了我孙云涛。

  我对你一无所知,而你却了解孙某的一切,可以说,孙某已输定了半条命,希望阁下真像个汉子,和孙某公平地生死相决,你能吗?”

  “我当然能。所以向你单挑,你我各有杀死对方的相等机会,不是吗?”

  “但愿是,得罪了!”

  声落人渐进,剑起处,风雷骤发,电虹破空!

  第一招便用上了杀着电闪电呜!

  剑一动隐隐殷雷乍起,雷光连续迸射。

  那人的黑披风无风自动,手中剑幻化为急剧旋舞的青虹。撒出了绵密的无隙剑网。

  “剑气涌发如万丈波涛,在杀着电闪雷鸣的猛烈强攻下,封得异常紧密,剑上的造诣似乎并不比霸剑灵官差多少。

  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霸剑灵官的绰号名不虚传。

  片刻间便主宰了七成攻势,把对方步步逼退,每一剑皆具有雷霆万钧的威力,发挥得淋漓极致。

  那人在险象横生中步步后撤,守得更为严密,而且偶或回防反击三两剑,威力同样凌厉!

  可那惜在气势上显得稍弱了些,霸气不足。随即进入近身相搏的境界,双方移位的速度愈来愈快,巧招使用不上了。

  响起一阵串震耳的剑鸣,火星在黑夜中飞溅惊心动魄,强攻猛压双方剑上的劲道,自己也得付出可观的精力,看谁能支持到最后。

  天道门的人,必须争取时效,天一亮不但本来面目无所遁形,撤走更是不利,岂能用决斗来干耗时刻?

  侠义道群雄,就是希望争取时间,天一亮,暗器的威力减了五六成,同时,天亮后才能穷追猛打,才可以捉活日取口供。

  一声长啸,另两个扮鬼魂的人发出攻击的信号,双剑齐出,首先发起抢攻。

  四面八方冲出二十余个黑衣人,第一批飞蝗似的暗器,抢在两个鬼魂冲上发剑的前面到达。

  人也随暗器疾冲而上,每个人都奋不顾身挥刀剑狂冲猛扑,人数多了一倍,混战立即展开。

  霸剑灵官已远离现场二十步以上,居然没有人上前加入围攻。

  对方发起围攻,霸剑灵官心中大急,急就把心一横,走险行致命的一击。

  一声怒啸,剑势不变,飞起的淡淡剑虹,突然以排山倒海的威力聚合为一,排空直入。

  嗤嗤两声异鸣,击破内家护体神功的异啸,行家一听便知剑的威力占了上风。

  那人连封三剑,皆错了小小的角度而走空。

  急剧传出的第三声异鸣传出,霸剑灵官的剑虹长驱直入,贯入那人的右肋。

  可是,偏了小小的角度,刺穿了右肋的外层肌骨而造成轻伤而已。

  那人的临危反击,也刺中霸剑灵官的右胯。

  剑滑中,反弹,割裂了衣裤而毛发未伤。

  一声奇异的怪笑传出,那人飞退八尺,剑不再攻击,而在舞剑,步法亦变,是行家所知的所谓天罡步。

  浑身突然涌起轻雾,剑舞处,星飞火旋。

  罡风大作,异声与星火漫天飞舞。

  霸剑灵官突然打一冷战,身形一晃,手中剑下垂。

  这瞬间,两侧黑影与白影乍现,像是从地下长出来的,更像从九幽地底突然升出阳世的鬼魂。

  黑在左,白在右,一闪即至。

  正是首次出现作鬼舞的人,穿了柔软的贴体连身怪衣裤。与裸人-模一样,突然幻现十分吓人。

  两把短钢叉,击中霸剑灵官的左右胁。

  霸剑灵官本来感到神智恍惚,叉及身陡然惊醒,叉也在这瞬间反震走偏,无法贯入他的身躯。

  “他身上穿了铁甲……”那人的急叫同时传到。

  但晚了一刹那,霸剑灵官一声怒吼,剑虹破空左右激射,手下绝情。

  “呃……呃……”黑、白两个扮鬼的人,黑断喉白胸裂,同时向外冲出、倒地。

  这瞬间,那人的剑飞腾而至,近身了,左掌吐出,响起一声爆震,火光一闪。

  一声狂叫,霸剑灵官的头一歪,血肉模糊,扔剑重重地倒摔出丈外,作濒死的挣扎。

  那人也在雷霆一击下支持撑不住,大概中剑的右助也痛楚难禁,稳不下马步,扭身倒地吃力挣扎。

  两败俱伤,黑、白两个裸人做了陪葬。

  无情的搏杀很快地接近尾声,天道门的黑衣杀手人数众多,每个人都奋不顾身,像疯子似的猛扑狂攻。

  有些人被杀死之后,尸体仍在猛烈地抽搐作奋击状。

  被杀伤的人,也不知道痛楚,甚至断了手脚之后,仍疯狂地发射暗器和挥舞刀剑。

  只有两个穿黑披风的人是完全清醒的,口中发出古怪的声音,指挥一群疯狂的黑衣人进攻。

  而黑、白两种裸人,在外围截杀脱困的群雄,一黑一白结一成一组,明暗配合得合二为一,两把短钢叉必定同时击中人体,无可克当。

  这是一场近乎疯狂的,决定性的有计划歼灭战,必须有一方死光杀绝,才能真正的结束。

  侠义道十二位高手名宿,衣内都穿了防身铁叶短甲,可是,头部和四肢却抗拒不了漫天飞射的暗器伤害,一开始就陷入绝境。

  血腥刺鼻,双方的死伤皆极为惨重。这种自杀性的攻击,真把那些重视个人英雄主义的侠义道名宿,逼得手忙脚乱,施展不开,死缠成一团至死方休,虽换取了可观的代价,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千手飞魔并不完全知道霸剑灵官一群人的打算和行动,双方未能密切联系,他有他的活动门路,而且不想与其他的人见面聚会,仅概略地知道今晚将有所行动,要到高桥门刘宅附近设伏。

  他也不知道,霸剑灵官那些人,消息的来源是否靠得住,更不知道消息来自楚酒狂。

  别了雍不容,老魔对爱女的安全颇为放必,他清楚雍不容的武功造诣,定可保护爱女的安全,因此毫无牵挂地奔向霸剑灵官聚会的茅舍。

  他并不急于赶路,时间充裕,何况他不打算与霸剑灵官等人同往高桥门,跟在那群人的后面轻松得很。

  他的脚程与轻功,比霸剑灵官那群人高明得多!

  远在里外,便听到金铁交击的声响,与及被杀者的凄厉叫号。

  他吃了一惊,展开绝顶轻功飞赶。

  片刻间,前面轻雾飘浮,各种怪声刺耳。

  没有风却听到飒飒风声,鬼火闪烁飘荡。

  “妖术!”他心中狂叫,脚下加快,凝聚真气稳定心神,向暴乱的声音传来处无畏地飞掠。

  一声长啸,他向狂乱的人丛扑去。

  一黑一白两个裸人从雾影朦胧中冲出,两把短钢叉同时挟风雷而至。

  他心里上早有准备,看到怪异的裸人不以为怪,对付妖人用不着慈悲,定下心神双手齐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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