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招回环剑 两颗血淋头
朱伯伦截口接道:“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蚀,只要三位云兄,真能够弃暗投明……”云中鹤也截口接口道:“难,难,太困难了……”他的语音未落,忽然一阵令人心悸的“呜呜”之声,遥遥传来。云中鹤闻声色变之下,“呛”然拔出围在腰间的缅刀,并沉声喝道:“老二老三,咱们上!”“上!”暴喏声中,三道寒闪,一齐向朱伯伦的要害处攻了过来。朱伯伦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突然之间,闹得他手忙脚乱,连连闪避,一面叫嚷道:“诸位好不讲理呀……”云中鹤压低语音,促声说道:“朱三侠,我们三兄弟,固然拦不住你们,但前头还有更高明的人物,你们绝难闯过去,依兄弟之见,最好是就此回头……”他,口中说得好听,但手底下却是招招都向要命处招呼,显得辛辣之至。云中雁也促声接道:“朱三侠最好是将我们击成重伤,否则我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朱伯伦低声说道:“三位盛意心领,此刻,我已作了过河卒了,只有前进,不能回头。”话声中,已亮剑反击,在一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沉声喝叫道:“焦老弟,酒来!”焦三恭应着,将一个革囊抛了过来,并深声喝道:“三爷接着。”朱伯伦右手长剑挥洒,将对方三柄缅刀,防备得风雨不透,左手却接过盛酒的革囊,淡淡地一笑道:“毕竟是老了,不喝点酒,全身都没一点儿劲力啦!”说着,右手长剑挥洒如故,却以口就着左手中的革囊,将木塞拔了出来。然后,却是呵呵一笑道:“三位堡主是认为我朱伯伦不堪承教而藏了私,还是这些年来,闭门纳福,使艺业倒退了……”密林中又有人截口接道:“朱伯伦,别说风凉话,云家堡三位堡主的艺业已精进不少,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们也尽了全力……”朱伯伦也截口笑问道:“那么,他们为何表现得如此差劲呢?”密林中语声哼了一声道:“姓朱的,别装胡羊,那是你自己偷窃得太多,功力精进太快了。”“多承夸奖!”朱伯伦笑问道:“你是什么人?”那密林中语声笑道:“暂时不用管我是谁,只要你有本领杀得了云家三位堡主,我自然会出面就是。”朱家凤扬声说道:“爹,让我去抓他出来。”“不可以。”朱伯伦笑道:“你可得替爹掠阵,爹要喝酒啦!”说完,他右手长剑照样挥洒着,左手却送上革囊,“咕都咕都”地牛饮起来。妙就妙在这儿,他等于是在盲目地挥着剑,但外围的云氏三兄弟,却仍然是使尽浑身解数,而对他莫可奈何。云氏兄弟是武林中所公认的十大家之一的首脑人物。至于以“四海游龙”杨天佑为首的三剑客,虽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在以往,顶多也不过是与十大家的首脑人物,具有同等地位而已。但目前,朱伯伦以一敌三,居然根本没当作一回事似地,这情形,可就不能不令人感到惊讶了。只听地密林中的语声哼了一声道:“你够狂,但愿你能一路狂下去……”朱伯伦似乎已过足了酒瘾,抬头呵呵一笑道:“阁下,朱某决不会使你失望就是。”也许酒真的能增加他的功力,他这一串狂笑,足能穿云裂石,高亢入云,震惊得密林中宿鸟惊飞,野兽狂吼地,闹成一片。那密林中的人,显然是在披唇冷哂着:“好威风,连飞禽走兽都给你吓得屁滚尿流的,真不愧是三剑客中人物呀……”朱伯伦却向云氏三兄弟沉声喝道:“三位云兄,朱某已礼让太多,你们兄弟,可得识相一点!”云中鹤低声苦笑道:“在下兄弟,已没法识相,朱三侠还是请照方才所说的作吧!”紧接着,却是厉声叱道:“姓朱的,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云中三鹤’决不会教你失望就是。”忽然,前头那隘道中,传来一串急促语声道:“三位云堡主快退!”如响斯应,云氏兄弟暴喏着各自虚晃一招,倒飞丈外,向隘道那边疾射而去。由于云氏三兄弟,言行暖昧,似有难言之隐,因而朱伯伦尽管有取胜的力量,和取胜的机会,却迟迟不曾下手。目前这一意外的变化,自然使他如释重负地,暗中长吁一声,并故意冷笑道:“三位堡主,可真是识时务的俊杰呀!”朱家凤呶着小嘴道:“爹,方才您为什么不让我去将那厮抓出来?”朱伯伦一怔道:“抓出来?抓谁?”朱家凤跺足娇嗔道:“爹!您还没喝醉,就迷糊起来啦!”朱伯伦苦笑道:“爹就是这个毛病呀!你是我的乖女儿,难道还不知道。”朱家凤哼了一声,说道:“快将革囊给我!”朱伯伦笑道:“那怎么行,酒就是爹的命根子呀!”紧接着,却是蹙眉自语道:“哦!我明白了,你说的就是那个躲在树林中,不敢见人的家伙。”那密林中语声冷笑道:“装胡羊装够了?”朱伯伦又捧着革囊,猛喝了一阵之后,才含笑接道:“酒是喝得差不多了。嗨!那位见不得人的仁兄,你方才说的话,算不算数?”密林中语声讶问道:“你指的是那一句话呀?”朱伯伦笑道:“阁下真是贵人多忘事,片刻之前,你才说过,只要我能杀得了云氏三兄弟,你就出来……”密林中语声截口笑道:“可是你并没有杀死他们呀!”朱伯伦哼了一声道:“你又不是没看到,是他们奉命开溜啦!”密林中语声接口道:“你为什么不追呢?”朱伯伦笑道:“朋友,你不敢出来,也就算了,可千万别横扯……”密林中语声接道:“我说的是正理,怎能算是横扯哩!”紧接着,又哼了一声道:“姓朱的,只要你命长,在这巫山十二峰中,咱们总有碰头的机会。”朱伯伦一怔道:“这是说,你现在不出来了?”“我可没有这么说过啊!”那密林中语声突然道:“现在,我要先问你一件事情。”朱伯伦“唔”了一声,说道:“我正听着。”密林中语声沉声问道:“朱老三,你们三剑客中的老大杨天佑,是否也已经来了?”朱伯伦暗地一怔,但表面上却含笑反问道:“就是因为咱们杨大哥来了,所以,方才‘云中三鹤’才奉命开溜?”密林中语声接道:“请答我所问!”朱伯伦仍然是含笑反问道:“你看到我杨大哥没有?”密林中怒声道:“如果我看清楚了人,还用问你!”朱伯伦呵呵大笑道:“吃了暗亏,连人家都没看到,那滋味可真有点那个!”密林中语声怒声道:“躲在暗中弄鬼,算是什么英雄人物!”朱伯伦笑道:“阁下既然自命为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为何不将那暗中弄鬼的人抓出来?”密林中语声冷笑道:“朱伯伦,你敢不敢将那暗中弄鬼的人告诉我?”朱伯伦呵呵一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老实告诉你吧,那位暗中跟你过不去的人,决不是我们三剑客中的人物。”密林中语声接道:“那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真的?”朱伯伦哼了一声道:“这话就问得太幼稚啦!”忽然,那隘道中传出一个苍劲语声道:“启禀牛监军,公主有请!”密林中语声扬声说道:“好的,我就来。”原来这位密林中的神秘人物,就是那自列有权可以指挥统帅的牛监军。当然,朱伯伦等人仍然不知道,这位牛监军是何许人。牛监军的语声一落,朱伯伦又呵呵一笑道:“原来阁下姓牛,官拜监军之职,监军这个官儿,说不大大,说小却也的确不小,王命在身,挟天子以令诸侯,倒真是蛮过瘾的啦!”牛监军没答话,只发出一声冷哼,而且,这一声冷哼,还是由前头的隘道口传来,显然他已不在原地了。因此,朱伯伦一顿话锋,又扬声笑道:“阁下好快速的身法……”话声中,人已长身而起,有如匹练横空似地,向隘道口疾射而去。那条隘道,事实上是一条两山夹峙的山沟,左边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右边则为一陡峭而稠密的原始森林,当中通道,仅能容两骑勉强地交错而过,形势端的是奇险无比。朱伯伦飘落隘道口,向里面打量之间,后面的朱家凤,张劲秋等人,也相继飘落当场。张劲秋一面向里面打量着,一面笑笑道:“奇险天成,倒真是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绝好关卡。”朱伯伦笑道:“人家劳师动众,费尽心机,为的就是要吃你这一身‘唐僧肉’,你还能显得那么轻松。”张劲秋笑了笑道:“我这个‘地狱神医’,可比唐三藏的法力要高明得多,这一路行来,多少妖魔愧怪,都是死的死,逃的逃,我不信凭目前这区区天险,就能拦得住咱们。”那隘道中忽然传出一声冷哼。由于隘道中特殊地形地回声激荡,也可能是那发出冷哼的人,施展出类似“六合传音”的绝顶功夫,因而凭朱伯伦的功力之高,居然也没听出那冷哼声是发自何处。这情形,使得他心间微凛,但外表上却是泰然自若地,扬声笑道:“阁下是不是不服气?”这下倒好,连冷哼声都没有了。焦三呵呵一笑道:“三爷,那些魔崽子们,准是被三爷的神威吓跑啦!”朱家凤一挑秀眉道:“不论他们是否给吓跑了,爹,咱们大大方方的闯!”朱伯伦笑道:“傻丫头,要闯,自然是大大方方的去闯,难道还偷偷摸摸的去闯吗?”隘道中忽然传出长公主的语声道:“请呀,没人拦着你们!”朱伯伦纵声大笑道:“小丫头,不是我过份轻视你,别说是你,纵然是你那个沐猴而冠的父亲,也未必能拦得住我。”接着,却扭头向孟二说道:“孟老弟,请将马匹都赶过来。”长公主的语声冷笑道:“何必多赔上几条畜牲的生命哩!”那牛监军的语声接道:“朱老三,你瞧瞧这是谁?”此时已能辨别出,长公主与牛监军的语声,是发自距隘道口约莫十多丈外,也就是发自隘道右面的密林之中。而且牛监军的话声一落,一团黑忽忽的圆形物体,已向朱伯伦疾射而来。由牛监军的语声,与眼前的情景一对照,谁都可以认定,这疾射而来的圆形物体,必然是一颗人头。朱伯伦顺手一抄,刚好抓住那人头的头发,虽然溅了一身的鲜血,却总算看清楚了那人头的面目,原来赫然是云家堡的大堡主云中鹤的人头。朱伯伦将人头抛向一旁,扬声笑问道:“那位什么监军大人,你们怎么又自相残杀起来哩?”牛监军的语气冷笑道:“云家三兄弟,心怀怨恨,阳奉阴违,方才那一战,分明未尽全力,而且有通敌之嫌,牛监军职司风宪,有权可以先斩后奏,所以才当机立断,加以处决。”朱伯伦蹙眉接道:“你将他们三兄弟都杀掉了?”牛监军的怪声一哼道:“不信,你再瞧瞧这个……”随着话声,又是两颗人头,向朱伯伦疾射而来。这回,朱伯伦不须查验,自然也不再去接取那人头,但他心中却在微感惊凛地,忖念道:“云中三鹤,并非庸手,也不会束手受戮,此人竟能作得如此干净俐落,如果没有别的因素,则其身手之高明,就太以不可思议了。”朱伯伦心念电转之间,牛监军的怪声又沉声接道:“幽冥教下的人请听好:谁敢三心二意者,云氏三兄弟,就是一个榜样!”朱伯伦扬声问道:“听这语气,阁下不是幽冥教的人?”牛监军的怪声一哼道:“这与你不相干。”紧接着,又沉声接道:“朱老三,你们都不必进来了,还是在隘道口外,比较宽敞得多。”朱伯伦笑道:“这话,我倒是能听得进……”牛监军的语声接道:“有请长公主,二公主亲自出场掠阵,凡是心存观望,不全力以赴者,立即格杀,不许徇私!”“好的。”长公主的话,虽然答得爽快,但语气中,却显然有着不愉快意味。朱伯伦不禁暗自忖念着:“连两位公主,也得受他的支配,这情形,可委实不简单……”牛监军又震声喝道:“贺屠二位堡主听令!”隘道入口处的密林中,传出一声暴喏:“老朽恭聆。”牛监军的语声道:“首先,我要说明我自己的立场,我牛铭君命在身,职责所在,难免对诸位要求过严,这一点,希望二位堡主能多多谅解。”那两位堡主的语声,同声说道:“老朽怎敢……”“监军言重了。”牛监军语气一沉道:“方才,云家堡三位堡主的榜样,二位都看到了?”另两位堡主又同声道:“是的……”“都看到了。”“那么。”牛监军的语声锵锵然作金石鸣地,沉声接道:“本监军命令二位,各率所部,联合出击,务必将‘地狱神医’张劲秋生擒或格杀,否则,二位自己提头来见!”那二位堡主的语声接道:“是……”“遵命……”朱伯伦呵呵一笑道:“官腔十足,阁下好威风呀!”朱家凤却披唇一哂道:“只是,自己不敢出头,却支使一些替死鬼前来送死,未免太猪种了!”牛监军的语声哼了一声道:“小丫头,如果你命长,你会见到我的……”这当口,一阵“搜,搜,”连响,密林中已飞纵出二十多个夜行怪客,除了为首的两位长衫人之外,一律是玄色劲装,手持各式不同兵刃的彪形大汉。至于为首的两位长衫人,年约半百的黄衫老者是贺家堡堡主贺天鹏,显然已六旬以上的灰衫老者,就是屠家堡堡主屠芝贵。当这批人员向群侠方面采取包围之势,缓缓逼进时,朱家凤却飘落乃父身前,传音说道:“爹,这批人由我来……”朱伯伦传音接道:“可是,你不能轻敌,也不能过露锋芒。”朱家凤点首笑道:“我知道。”贺、屠两家的人,已在三丈远处停了下来,并由屠芝贵发话说道:“朱大侠请了……”朱伯伦含笑接口道:“屠堡主太客气啦!”贺天鹏沉声接道:“咱们一切废话都免了,你还是放马过来吧!”朱伯伦呵呵一笑道:“贺堡主真是快人快语,不过,废话虽可免了,正经话却不能不说。”贺天鹏哼了一声道:“我却认为没甚可说的了。”“有。”朱伯伦正容接道:“方才,云氏三兄弟的下场,难道还不足以使二位寒心?”牛监军的语声冷笑道:“朱老三,挑拨离间,没有什么用啦!”贺天鹏也冷然接口道:“这与你不相干!”朱伯伦笑道:“与我当然不相干,但与你们二位,却是相干得很哩!”一顿话锋,精目在对方诸人身上一扫,又沉声接道:“据朱某所知,二位堡主都有一位身手很高的总管,也各有什么‘五虎将’,‘四金刚’的精英人物,像目前这等场合,却为何不将他们带来?”贺天鹏冷哼一声道:“对付你们这几个人,哪还用得着那么多人。”朱伯伦也哼了一声,道:“别作违心之论,要不要我代你将原因说出来?”牛监军的语声厉声叱道:“二位堡主,还不联手齐上!”“是!”“是”字声中,两人已双双飞身进击,而同时,奉命掠阵的长公主,二公主,也已悄然飘落一旁。在一声霹雳大震中,三道人影一触而分,并传出朱伯伦的震声大喝:“停!”屠芝贵注目问道:“才一招硬拚,胜负不分,为何叫停?”朱伯伦冷然接道:“阎王爷并没限定你们报到的时间,急什么!”紧接着,却扬声说道:“姓牛的,如果你们作事光明磊落,还怕人家挑废离间吗?”牛监军的语声冷笑道:“好,有屁快放!”朱伯伦哼了一声,目注贺天鹏接道:“如果我的判断不错,你们的总管,以及什么‘五虎将’,‘四金刚’之流的人物,已经成了幽冥教的死党,只有你们这些人,可能暗中心怀不愤,人家才想借我朱某之手,将你们除去。”贺天鹏冷笑道:“朱伯伦,你太以抬举你自己了!”牛监军的语声笑说道:“朱老三,你不觉得你这种挑拨的手法,笨得该打屁股吗!”朱伯伦根本不理会对方的反驳,已沉声接道:“当今十大家中,四家已烟消云散,三堡主也已去其一,只要消灭了你们这二堡,二宫,武林一统的局面,就算告成了……”贺天鹏冷然接问道:“还有吗?”“还有。”朱伯伦脸色一沉道:“十大家中,也只有你们屠、贺,两家造孽最多,名气最坏,依理,我大可不必费那么多的唇舌,而心安理得地宰了你们,但我知道碧霞宫与紫灵宫的杜、覃两位仙子,也必然在这儿,才不得不借此机会点醒她们二位一下。”牛监军的语音接道:“别以为普天之下,只有你才是聪明人。”朱伯伦笑道:“朱某人不敢如此狂妄,但我不能不请教一声,你如果不是存心借刀杀人,为何明知这些人不是我的敌手,却不肯自己出头,而偏要驱使他们前来送死?”牛监军的语声冷笑道:“真是大言不惭。”朱伯伦笑了笑道:“你不相信不要紧,我会给事实你瞧,而且,要宰目前这些人,绝对不须要我自己出手……”牛监军的语声截口接道:“我知道,你还有一位在暗中弄鬼的朋友。”朱伯伦摇首笑道:“那真成了杀鸡用上牛刀了,连我自己都不肯出手,怎敢惊动那位暗中的奇人哩!”牛监军的语声讶问道:“那你准备叫谁出场?”“哟!”朱伯伦抬手一指朱家凤,含笑接道:“就是小女家凤。”牛监军哼了一声,才厉声喝道:“贺堡主,屠堡主,上!”“是!”一连串暴喏声中,贺天鹏、屠芝贵二人已飞身向朱伯伦扑了过来。这三位之间,方才曾以徒手互搏一招,并未分出高下来,此刻,驾天鹏、屠芝贵二人,都亮出了自己的独门兵刃。贺天鹏使的是一柄厚背大砍刀,屠芝贵使的却是一柄长约四尺的短戟。以这两位的身手之高,这一联手全力进击,其威力自然是非同小可。朱家凤算得上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不等对方两人扑近,她已清叱一声,挥剑飞身,迎了上去。朱伯伦入目之下,连忙沉声喝道:“家凤当心!”一阵震耳金铁交鸣声中,朱家凤被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丈外,向乃父扮了一个鬼脸道:“爹!这两位堡主,可能是冒牌的啦!”她的话没说完,屠芝贵、贺天鹏二人,已双双厉吼一声,跟踪进击,刀戟齐挥地,将她圈入一片绵密的刀光戟影之中。尽管方才一招硬拚,朱家凤被震得倒退三丈之外。她尽管目前被对方的联手攻势,圈入绵密的刀光戟影之中,但朱家凤却是显得从容不迫地,见招拆招,将自己防备得风雨不透,一时之间,使那两个名列当今十大家之一的首脑人物,一筹莫展。朱伯伦一面凝神注视战况,一面笑问道:“丫头,你怎会知道这两位堡主是假的?”朱家凤娇笑道:“因为,他们的艺业太差劲啦!”朱伯伦笑道:“我看,他们表现得很不错呀!蛮像个十大家中首脑之一的样子啊!”“不像,不像。”朱家凤连忙说道:“简直像两个无赖……”朱伯伦笑问道:“何以见得?”朱家凤接道:“爹,如果是当今十大家的首脑人物,好意思两人联手,对付一个后生晚辈吗!”朱伯伦“唔”了一声道:“这话,倒有点道理。”“不是有点道理,而是很有道理呀!”朱家凤含笑接道:“何况,他们两人联手之下,还表现如此差劲,不是市井无赖,是什么哩!”朱家凤在当今十大家的两位首脑人物联手合击之下,除了最初一招,被震得倒飞三丈之外,此刻,却是有攻有守地,谈笑自若。由外表上看来,她是已被对方两人的联手攻势困住了,但仔细瞧瞧,却是双方都对对方莫可奈何,而形成胶着状态。也因为如此,使得正邪双方,那些明里暗里观战的人,都对朱家凤有着一种莫测高深之感。当然,以屠芝贵、贺天鹏二人的身份和地位,联手合击之下,竟然奈何不了一个后生小辈,其内心的难堪,自是意料中事。目前,再加上这一对父女那种冷嘲热讽的对话,也自然更使他们羞愤交迸地,要将老命豁出去了。一旁掠阵的长公主,已看出了眼前的危机,连忙沉声喝道:“二位堡主,沉住气。”朱家凤娇笑道:“除非长公主能下场救下他们,否则,沉住气也不行啦!”长公主冷笑道:“朱家凤,你别狂,凭目前这情形,再有五百招,你也奈何不了他们。”朱家凤哼了一声道:“我倒是不信邪,明知中了你们的‘借刀杀人’之计,也顾不得了。”接着,又扬声向乃父问道:“爹,这两个堡主,该不该杀?”朱伯伦扬声接口道:“我早就说过了,在十大家之中,这两个是造孽最多的两个……”朱家凤截口笑道:“那我就可以安心的杀他们了?”朱家伦接道:“我不反对。”朱家凤又向长公主扬声说道:“长公主听好,我不须要什么三百招五百招的,十招之内,我就要他们两个的狗命……”朱家凤虽然还是表现得泰然自若,但战况也还是胶着状态。所以,她这一句“十招之内,要他们两个的狗命”的话,恐怕难以令人相信。果然,她的话声一落,长公主,二公主同声冷笑道:“作梦!”屠芝贵、贺天鹏二人,更是厉笑连连,怒叱一声:“丫头躺下!”贺天鹏、屠芝贵二人这一招,是羞愤交迸之下,不顾后果的全力一击,也算是豁出老命的惊天一击,其威力之强,自不难想见。在一串“呛”然金铁交鸣声中,只听朱家凤发出一声惊呼道:“糟啦……”眼光锐利的旁观群豪们,都已看到,朱家凤这一下,可的确是糟了。因为,在对方孤注一掷式的联手一击之下,朱家凤手中的长剑,已被震得脱手飞了出去,人也被震得仰身栽倒。在此种情况之下,贺天鹏、屠芝贵二人,自然是得理不饶人地,双双刀戟齐挥,向躺在地下的朱家凤疾斩而下。试想,此情此景,还有比这更糟的情况吗!因此,群侠方面,连朱伯伦在内,莫不脸色为之大变地,齐声惊呼。由于情况的急迫,任何人也没法加以抢救,因而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惨剧的发生。就当旁观群豪们惊悸莫名的刹那之间,现场中又有了意外的变化。首先是俯身挥刀下劈的贺天鹏,突然发出一声惨号。原来朱家凤那一柄被震飞的长剑,于掉落地面时,竟然无巧不巧地,插进贺天鹏背上的“灵台”大穴之中。贺天鹏于发出一声惨号的同时,屠芝贵插向朱家凤娇躯上那枝短戟,竟没来由地,被贺天鹏一刀横扫,将其磕飞,而余威所及,也使得屠芝贵的人头,滚落在一旁。这刹那之间的变化,不但太意外,也太以快速了。快速得令旁观群豪们眼花撩乱,一时之间,竟然弄不清楚屠、贺二人是怎么死的,只是目瞪口呆地,楞在那儿。朱家凤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反手抹去额头的冷汗,然后将插在贺天鹏尸身上的长剑取回,才苦笑道:“真是瞎猫碰着死老鼠,想不到被震飞的长剑,居然还能救我一命……”忽然,密林中传出牛监军的语声道:“丫头,屠堡主是怎么死的?”朱家凤娇笑道:“反正你那借刀杀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管他们是怎么死的!”牛监军话声道:“我必须要知道。”朱家凤娇笑道:“难道你没有长眼睛,没看到屠堡主是死在贺堡主的大刀之下吗?”牛监军冷笑道:“贺堡主的大刀,怎么会忽然横扫过去的?”朱家凤笑了笑道:“这个么,我想,你最好是去问贺堡主,才能得到满意的答覆。”牛监军的语声冷笑一声之后,话锋突然转向了二位公主:“长公主,二公主,你们二位距离近,方才的情形,应该已看得很清楚了?”长公主漠然地接道:“不错,对贺堡主的死因,我看得很清楚,但他的大刀为何会横扫,却没看出原因来。”二公主也接着说道:“我也一样。”牛监军的语声长叹一声道:“二位公主,今宵,咱们这个筋斗,可真是栽得够大啦!”长公主讶问道:“难道牛监军已看出什么蹊跷?”牛监军的语声“唔”了一声道:“我还得找两个人去试试。”朱家凤娇笑道:“对了,十大家中,到目前为止,四家、三堡,都已经算是消灭掉了。只要再将两宫消灭之后,就只剩下你们这幽冥教唯我独尊了。”牛监军的语声哼了一声道:“你很聪明。”接着,又震声大喝道:“碧霞宫杜仙子,紫云宫覃仙子听令!”说来也有点奇怪,牛监军煞有介事地,在呼叫着,却没有一点回音。略为顿了一顿之后,牛监军的语声厉声叱道:“杜碧霞,覃紫云,你们两个没听到?”只听一个奇异的语音接道:“牛铭,她们听是听到了,却说不出话来。”牛监军的语声讶问道:“是你制住了她们?”“废话!”“你是谁?”“一个过路的人。”“你为何要制住她们?”那奇异的语声道:“因为,我不忍眼看她们去送死。”那奇异的声音,不但使的是武林中最上乘的“六合传音”,令人听不出他的藏身之处,而且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而更妙的是,由那语气中,也使牛监军分不出究竟是友还是敌。这情形,不但使牛监军一时之间作声不得,连群侠方面的朱伯伦,朱家凤等人,也为之直皱眉头。寂静了少顷之后,牛监军的语声才沉声问道:“你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那奇异声音道:“我暂时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牛监军的语声道:“那你准备将杜仙子、覃仙子二人,如何处置?”那奇异声音道:“我不处置她们,人马上交还给你,但她们已暂时失去功力,至于恢复她们功力的手法,也许你们主子会懂得。”牛监军的语声中充满了困惑:“阁下这是什么意思?”那奇异声音哼了一声道:“牛铭,你问得太多了!”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牛铭,两位仙子还给你,接着,告辞!”语落,只见两道人影,由牛铭发话处的十丈之外,飞射牛铭的发话处。很显然,那必然是那位神秘人物,将已被封闭功力的覃仙子、杜仙子二人扔了过来。那奇异声音又换到了另一处所,“哦”了一声道:“监军大人,我忘了该向你提一次忠告。”牛监军的语声哼了一声道:“我正听着。”那奇异语声道:“也许你正准备自己出手,拦截朱大侠等人,是也不是?”牛监军的语音道:“不错,在下确有此意。”那奇异语声接道:“我看就此算了,还是好好护送两位仙子去见你们主子。”牛监军的语声道:“为什么?”那奇异语声笑道:“一个筋斗,已经栽得够惨的了,难道还要栽一个更大的筋斗,才过瘾吗?”接着,又呵呵一笑道:“人贵自知,在下语尽于此,这回,我是真的告辞啦!”牛监军的语声扬声唤道:“二位公主请回来。”长公主、二公主娇应着,飞身投入密林之中。朱伯伦走近爱女身边,低声说道:“丫头,方才那一手,太冒险了,把我都吓了一大跳。”朱家凤却娇笑着接道:“爹,我担心有人看出蹊跷来了。”朱伯伦接问道:“你说是那个什么牛监军?”朱家凤苦笑道:“那个牛监军,只不过感到怀疑,可并不曾看出什么来。”“那么。”朱伯伦蹙眉问道:“那是谁呢?”朱家凤娇笑道:“爹,您又迷糊起来啦!”朱伯伦哑然失笑道:“哦!我明白了,你说的是那位不曾现身的神秘人物?”朱家凤点点头道:“是的,我怀疑他就是在苏州茶馆中,暗中帮助我们的那一位。”“对了。”朱伯伦接道:“经你这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方才那语声也很似啊!”这父女俩在低声交谈着,另一边,两位公主回到牛铭身边后,也在密商着。围在他们身旁的,除了幽冥教的少数高级人员之外,那已被封闭功力的覃紫云,杜碧霞二人,也呆坐一旁。覃紫云,杜碧霞二人,算是十大家中最神秘的人物,论姿色,不下于苏州陈家的陈红萼,论武功也与十大家中已经烟消云散的“四家”在伯仲之间,可是,武林中却没人知道她们是何来历。所谓两宫,就是以她们的芳名而称呼的。但一般人都不称她们为宫主,而称之为碧霞仙子和紫云仙子,有时也简称为杜仙子、覃仙子。当然,二位公主到达之后,也曾向她们问过那神秘人物和受制的情形,但她们两人所看到的,是一位有双眼露在外面的怪人,至于受制的经过,听了更令人泄气,因为,凭她们两人的身手,在那神秘人物的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当两位公主了解这些情况之后,牛铭蹙眉苦笑道:“二位公主,是否曾经于令尊口中,听说过当代武林中,有这么一位神秘人物呢?”长公主沉思着接道:“我想,九成九就是杨天佑。”牛铭摇头苦笑道:“不可能,如果是杨天佑,没有理由要这么神秘。”二公主接道:“那个神秘人物究竟是谁,暂时不必去研究他,要紧的是,目前情况,该如何处理?”牛铭沉声接道:“照预定计划进行,下一场由我自己去试探一下……”长公主忽然一“哦”道:“我想起来了?”牛铭一怔道:“什么啊?”长公主却反问道:“牛监军,你对方才屠贺两位堡主的死因,作何想法?”牛铭一怔道:“方才,我因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只觉得可疑而已。”长公主接道:“那么,至少对于贺堡主的死因,该已看清了?”牛铭苦笑道:“那是有目共睹的,当然我也看清楚了。”长公主蹙眉接道:“一柄被震飞出手的长剑,于掉落时,居然会插上贺堡主背后的‘灵台’大穴,你认为这是巧合?”牛铭苦笑道:“难道长公主还有更好的解释?”“是的。”长公主轻唤一声道:“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否则,那以后的发展,就太可怕了。”二公主蹙眉接道:“大姊,究竟是什么事啊?”“事情是这样的。”长公主又是一叹道:“约莫是半年之前,帝君正与一位我从来不曾见过的客人在闲谈着,我无意中闯去……”二公主截口娇笑道:“当时,帝君没有骂你冒失鬼?”长公主接道:“没有,只是摆摆手,叫我坐在一旁。”“那位陌生客人是谁呢?”“帝君没有介绍。”二公主苦笑道:“那种情况之下,你坐在那儿,有什么意思?”长公主笑道:“意思大哩!现在就要说到主题了,你可别再打岔。”二公主笑了笑道:“好的,我只听不问就是。”长公主沉思着接道:“当时,那位陌生客人,正在述说他自己所经历的一则故事,那情形,就跟方才贺堡主所遭遇的一样。”二公主又忍不住地问道:“那是说,他也曾经将敌人的剑震飞,而结果那长剑却插上了他的‘灵台’大穴……”紧接着,又自己否定地苦笑道:“不对,那位陌生客人既然还活着,足证明必然不是他本人。”“是的。”长公主点首接道:“那位糊里糊涂的死去的,是那位陌生客人的朋友。”二公主接问道:“当时,帝君怎么说呢?”长公主接道:“当时,帝君认为不是巧合,而是一种借力回飞的杀人手法。”牛铭插口接道:“可是,武林中可不曾听说过,哪一门派有此种奇异手法!”“有的。”长公主正容接道:“那位陌生客人,当时就提到过。”二公主连忙接问道:“那是谁呢?”长公主笑了笑道:“是阿尔泰山一位不知来历,也从来不过问江湖恩怨的炼气士。”牛铭道:“那位炼气士还活着?”“不!”长公主苦笑道:“那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了,如果现在还活着,岂非成了神仙。”牛铭苦笑道:“那么,那位陌生客人的朋友,是死在什么人的手中呢?”长公主正容接道:“当时,那位陌生客人判断,他的朋友,可能是死于那位炼气土的传人手中。”二公主接问道:“那位杀死陌生客人朋友的人,是一个怎样的人呢?”长公主接道:“据那位陌生客人说,那是一位文士装束的中年人,而且还戴着人皮面具。”牛铭注目问道:“那位陌生客人没有同那位中年文士交过手?”长公主笑道:“自己朋友被杀死,岂有不交手的道理。”一顿话锋,又苦笑着接道:“不过,那交手的结果,可令人泄气。”二公主接问道:“是那位陌生客人败了?”长公主道:“是的,败了,而且败得很惨,惨到何种程度,那位陌生客人没加说明,帝君也不便追问。”牛铭接道:“帝君的朋友,虽然不知其姓名,那必然是大有来头的人物?”长公主点点头道:“那是当然。”牛铭蹙眉接道:“以那样的人物,居然败得惨不敢言,那中年文士的身手之高明,自不难想见。”长公主苦笑道:“事实上,还有更值得忧虑的哩!”二公主又问道:“此话怎讲?”长公主苦笑道:“方才我不是说过,那位神秘的中年文士,是戴着人皮面具嘛!你们想想看,如果那是一个不为人知的陌生人,他用得着如此神秘吗?”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所以,如果身怀奇技,莫测高深的人物,那后果是多么严重?”二公主、牛铭同时点首道:“这倒的确是令人担忧的一件事。”长公主接道:“如果将今宵的情形,加以串联,就更值得担忧了。”二公主点点头道:“是的,朱家凤那丫头,很可能就是那位中年文士徒弟。”牛铭一挑双眉道:“不过,事情未经证实,我们暂时不用瞎猜……”隘道外面的朱伯伦等人,由于对方的出奇沉寂,似乎有点不耐烦了。首先由焦三扬声笑问道:“三爷,那些幽冥教下的小鬼们,是否吓破狗胆,暗中溜掉了?”朱伯伦笑道:“老弟别瞎说,堂堂幽冥教下的一流高手,怎会如此窝囊的。”孟二抢先接道:“那可说不定哩!要不然,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了。”朱伯伦接道:“可能是在商量拦截我们的大计吧?”焦三笑道:“不!三爷说错了,那些小鬼们,准定是在商量着安排后事。”牛铭忍不住地,怒声接道:“对了!咱们正在商量着替你们这些釜底游鱼安排后事。”焦三呵呵大笑道:“老孟,咱们哥儿俩都是老光棍,怎么一下子钻出这么多孝子贤孙来,替我们安排后事!”孟二笑道:“算啦!像这种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的猴种,我情愿绝子绝孙,也不要他们给我当灰孙子……”他的语音未落,牛铭已有如天马行空似地,射落他们三丈之外,戟指焦三孟二两人,怒声叱道:“别光吹大气,有种就出来!”对于牛铭,群侠可还不曾见过,因此,朱伯伦首先注目,问道:“阁下是什么人?”牛铭沉声接道:“在下幽冥教监军牛铭。”其实,群侠们已于语声中,知道目前这人就是牛铭,而朱伯伦也不过是故意作此一问而已。因此,牛铭的语声一落,朱伯伦立即“哦”地一声道:“原来阁下就是幽冥教的监军大人,真是见面更胜闻名呀!”孟二向焦三笑问道:“老焦,看到了没有?”焦三含笑反问道:“就是那个灰孙子吗?”“是呀!”孟二笑道:“倒真是一表人才,蛮像个人物哩……”牛铭自恃功力高超,又恨透了焦孟二人的刻薄对话,才飞身出场的,此时更是火上加油地,不等孟二说完,立即飞身进击,并怒叱一声:“鼠辈找死!”但他身形才起,朱家凤也飞身截击,两个人就以飞射之势,凌空互拚了三招,才各自飘落地面。这两位凌空互拚的三招,太精彩了,也太快速了。也由于太快速了,群侠这边,除了朱伯伦之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看清楚那种精彩激烈的战况。至于在三招硬拚中,究竟是谁占了上风,那就恐怕只有两位当事人心中明白。也许是基于惺惺相惜的原理吧?这两位各自飘落地面之后,都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的迹象,只是双方都以一种令人无法捉摸的表情,凝注对方,默然不语。半晌之后,朱家凤才披唇一哂道:“怪不得你狂,比起方才那些人来,你的确是强多了。”风云潜龙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