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千尸横陈
那两个中年妇人瞪了他一眼,转身便向前走去,曾天强跟在他们的后面,不一会,便来到了峡谷的口子上。到了那峡谷的口子上,才看到那道峡谷,只不过五尺来宽,但是在峡谷口子的左肩,像是峭壁忽然裂开来一样,另有一道更窄,只不过尺许来宽的山缝。
在那山缝的旁边,却刻了两个古意昴然的大字:剑谷。而在峡谷的口子上,另有三个大字,则是“血花谷”三字。
那无异是说,从那条峡谷前去,是通向血花谷的,而从那道小缝走进去,则是通向一个唤着“剑谷”的山谷中去的。由于那道山缝,甚至还不到一尺宽,曾天强山缝之前经过的时候,心中忍不住好奇,探头探脑,向山缝之中,张望了一眼。
只见山缝隙之中,黑沉沉的,两旁全是嵯峨的岩石,有一股劲风,自山缝隙之中,直逼了出来。
那道山缝约有三丈长,由于向前一张望间,便劲风扑面,几乎连眼也张不开来之故,也看不清山缝的尽头是一个什么地方。
曾天强还想再去看个究竟,只听得前面两个中年妇人,以十分冷峻的声音道:“你偷偷摸摸,张望什么?这是剑谷,也由得你张望的么?”
曾天强吃了一惊,连忙掉转头来,却见那两个中年妇人,仍是背对着自己,也不知她们怎知道自己是在向那个山缝之中张望的。
那两个中年妇人继续向前走去,曾天强跟在她们的后面,很快地便穿过了那峡谷,来到了一个极的山谷之中,那山谷四面峭壁环抱,只有那个峡谷,才能通到这里面来,气势极其雄伟。
一进山谷,便是一朵血花也似红的花朵,其径只有三尺,并不是真花,却是一块血红的石头,所刻成的。
那朵血红的石花,是放在一根石柱之上的,曾天强心中啧啧称奇,暗忖这不知是什么意思?这里叫着“血花山谷”,难道就是因为这一朵花而得名的?
再向前走去,却是一个很大的水潭的另一边,乃是一个大石坪,石坪之上,寸草不生。
那石坪的石质,是微带米黄色的,但是上面却有东一搭、西一搭的红色花纹,那种红色,十分夺目,乍一看来,就像是在石坪之上,刚有过一场大屠杀一样,鲜血处处,憷目惊心。
那山谷的其畲地方,积雪甚深,独独这个石坪之上,却一点雪也没有。
在石坪的尽头,峭壁之下,则是一排石块建成的房子,虽然十分简单,但是看来,却另有一股雄浑的气慨,非同凡俗。
那两个中年妇人,将曾天强带到了一间最大的房子之前停了下来,道:“你自己开进去吧。”
曾天强刚一点头间,那个中年妇人,已然疾转身,走了开去。
曾天强踏前一步,在门上扣了两下。
那石屋的门,乃是一整块石板做成的,但是曾天强伸指扣了上去,却发出了“铮铮”的金铁交鸣之声来,渊渊不绝,相当动听。
他扣了几下,只听得里面,先是传出了一下叹息声来。接着,便是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子声音,问道:“是谁啊?”
曾天强心中暗忖,这倒好笑了。
照理来说,在这石屋中的,便应该是血花谷的主人了,何以竟是阴阳怪气,像是大病初愈一样,听这声音,说什么也不像是武功极高之人!
他姑且应道:“是我。”
那女子又慢慢问道:“你又是谁啊?”
曾天强更是忍不住好笑,道:“我与你是素不相识的,更不知有一个血花谷,但是一位姓丁的老爷子,却说我误人了禁区,强将我带到这里来的,若是你不想见我,那我就告辞了。”
那声音却道:“不,你推开门进来吧。”
曾天强心忖,听那人说话,有气无力的这等模样,自然难以加害自己的了,推门去看看,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伸手一推,门已打了开来。
只见门开处,乃是一间颇大的石室,室中陈设,极之简单,一张石榻,榻上落着厚厚的帐子,除此之处,便是一张石桌和一张石椅,并看不到有什么人,想来那发话的人,是在帐子之中了。
果然,曾天强才一走进来,但听得帐子之中又传来了那有气无力的声音,道:“你将门关上。”
曾天强返身去关门,可是他刚一转过身,突然听得山谷之中,一阵喧哗,只听得好几个人叫道:“你不能进去,快止步!”
同时,有一个人,身形如飞,巳绕着水潭,向前飞掠了过来。
曾天强抬头一看间,只见那两个人一面叫,一面追赶的,不是别人,正是领自己前来的那两个中年妇人。而掠在前面的那条人影,一到门口,便停了下来,赫然便是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一看了曾天强,先是呆了一呆,接着便若无其事地道:“哈,你倒先来了?”
曾天强“哼”地一声,不去睬他,岂有此理大踏步向石榻之前走去,那两个中年妇人站在门口,叫道:“老爷,你快出来!”
在这个时候,曾天强的心中,倒陡地亮了一亮,他知道“常姑爷”这三个字的来由了,石床上的那个女孩,敢情是岂有此理的妻子,是小翠湖主人的母亲!
岂有此理对那个中年妇人的急呼,却是恍若未闻,他一到了石床之前,便去掀帐子,可是,他这里才一掀帐子间,陡地之间,一股极大的力道,自帐子之中,陆地逼了出来!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岂有此理发出了一声惊呼,身子向后退来。
他身子向后退出之际,所带起的那股劲风,将站在门口的曾天强,撞得向外跌了出去,同时,那扇石门,也“嘭”地关上。
石门关上之后,屋子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他再也看不到了。但是,从屋中传出的声音,却还是可以听得到的。
只听得里面,传出了“嘭嘭嘭”地三声晌。接着,便是岂有此理的一声尖叫,道:“你……”
他那一声尖叫,音尾拖得极其长,而且听来十分凄厉,在他那一下尖叫,已近尾声之际,才又听得那女子的有气无力之声,道:“不错!”
接着,石室之中,又完全静了下来。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时,才又听得那女子声音道:“刚才那人呢,进来吧。”曾天强在这种情形下,也不免犹豫起来。他身后两个中年妇人则低声道:“叫你进去,你还不进去做什么?”
曾天强这才伸手,推开了门,他先向内,望了一眼,一望之下,不禁愕然。
因为室内的情形,和他第一次推门而进时,竟然完全一样,石床之上,依然落着帐子,而岂有此理,也不知到那里去了。
曾天强随手将门关上,在一张石椅之上,坐了下来。帐子之中,传出那女子的声音,道:“你可是和岂有此理,一齐来的么?”
曾天强答道:“可以说是,他硬要我和他一起到昆仑山去,实在我是不愿去的。”
帐中那女子忽然笑了起来,道:“如今你的确可以不必去了,你闯进了我的禁区中来,可知死么?”
曾天强苦笑道:“我实是不知道前辈有此隐居,是以我……”
他讲到这里,陡地住了口,因为帐子一掀,已走出一个人来。
曾天强一见那女已掀帐走出来,他便自然而然地停了口。
果然,帐子一掀间,一个中年女子,已跨了下来。曾天强定睛向前看去,心中不禁十分讶异。曾天强心想那中年女子开起口来,说话有气无力,若断若续,那一定是骨肉支离的病人了。但是,如今跨下来的那中年妇人,却是容光焕发,看来只不过四十出头年纪,十分精神。
曾天强一呆间,心中又陡地想起,那女子的声音,如断如续,也就是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的事情。等到岂有此理来过这里之后,情形便不大相同了!
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那中年女子,那中年女子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道:“你来得真好,是你将他引来的,是不是?”
曾天强道:“不是,我已说过了,是他硬要带我到西昆仑去的。”
那中年妇人又笑了一下,道:“我在这里等了不知多少年,才等到了他,这总算是你的功劳,但是你如果再能为我做一件事情,我就更感激你了!”如果在以前,那么曾天强一定早已一口答应了!
但是如今,曾天强却聪明多了许多。他此际根本连那个女子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要自己做什么,如何便肯答应?
他摇了摇头,道:“什么事情,你先说说。”
那中年妇人面上立时现出了不悦之色来。曾天强心想,眼前这中年妇人和鲁老三、鲁三嫂等人,只怕大有关连,可能也是一个不讲理的家伙,自己还是快些求脱身,来得好些。
那中年妇女面色一沉之后,道:“你别忘了你虽然有功,但是擅闯禁区,也是有罪的。”
曾天强不欲与之多辩,道:“那么,我就功过相抵,总可离开这里了。”那中年妇女望了曾天强半晌,才道:“你倒滑头得很,但是这件事,对你却有好处的。”
曾天强心中暗自好笑,心忖若对自己有好处,你还会叫自己去么。同时,他的心中,也不免奇怪,因为丁老爷子、披麻三煞等人,看来全是那中年女子的手下,何以她还会有事情要自己去做?
他想了想,仍是摇了摇头。
那中年妇人道:“你不去么?”她只讲了一句,便突然改了口,道:“岂有此理如今怎样了,你可知道么?”
曾天强不知道对方这样问自己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中年女子一声冷笑,伸手便拉开了帐子,曾天强定睛向前看去,只见岂有此理正蜷曲着,躺在床上。曾天强心中暗奇,再仔细看去,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曾天强见岂有此理的身子,巳经缩少了不少,他全身本来左右不同的,但这时却全然一样,都是瘦得皮包骨,又黄又干!
岂有此理的一只眼珠,凸在外面,像是死鱼的眼珠一样,看他的情形,分明巳经死了。而更可怕的是,他竟不像是刚死的,竟像是死了十几年的一具干尸一样!
然而那人却又的确是岂有此理,的确是一刻之前,还在有说有笑的岂有此理!
曾天强在刹那之间,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恐怖,直袭心头,为之毛发直竖!他“腾腾腾”地连退了三步,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中年女子“咦”地一声,轻描淡写地道:“他死了,你看不到么?”曾天强忍不住断断续续地道:“我看到了,可是……他……为什么死了?”中年女子的声音,更是若无其事,道:“我早许多年,曾叫他做一件事,他却不肯做,逃走了,如今居然又敢回来,当然是死在我手下的。”
曾天强一听,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暗忖这是什么话?这话可比岂有此理,更加不像话了。这当真是才离了虎穴,又到了狼窟了。
一时之间,他心中鋳躇,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中年女子又道:“你可想明白了?”
曾天强抬起头来,望了那中年女子一眼,可是他才一和那中年女子的目先接触,心中不禁陡地吃了一惊,他从来未曾见过,一个人的眼中,射出如此骇人的精芒的!他曾和修罗神君、小翠湖主人、千毒教主等高手在一起,这三个人在和人对视之际,目中也是炯炯生光,令人生畏。但是,这三大高手,和眼前这中年妇人比起来,却还是睦乎其后了。
曾天强在刹那之间,如被雷击一样,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失声道:“你……你的武功很高么?”
中年妇人像是料不到曾天强忽然会有此一问一样,也不禁为之了一呆,接着笑道:“自然,何以你会忽然如此问我?”曾天强吸了一口气,道:“我……我看你眼中精光,尤盛于修罗神君,和小翠湖主人!”
那中年妇人“哈哈”笑了起来,道:“我当你说谁,原来是这两个人!那我即使未曾吸了岂有此理的功力,也在他们之上了。”
岂有此理死得恐怖,死得离奇,曾天强心中,本来十分疑惑,如今他一听,岂有此理一身功力,竟是被那中年女子吸走,如此说来,岂由此理竟是功力衰竭而死亡的了?
曾天强心中更是发毛,道:“他……一身功力,全叫你吸走了?”
中年女子不耐烦道:“你又不是老了,何以这样啰里啰嗦,问个不了,你可曾考虑过了?”
曾天强苦笑道:“你功力如此之高,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成的?还要我去做,若是你都做不成,而要我去做,那我又有什么希望?”
中年女子“嗯”地一声,道:“这句话,倒还说有些道理,我要你去做的,并不是什么难事,而是去向一个人要一点东西,那人和我有一点小小的过节,我不愿见他,而我手下的人,一见了他,吓得连话也讲不出来了,所以才要你去的。”
曾天强呆了半晌,暗忖: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件事情倒不算什么。但是那个人,当然也是武功极髙的人了。
可笑中原武林中人,只当修罗神君是天下武功第一之人,又哪里知道在极西之地,还在这样武功髙到不可思议的人在?
曾天强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可以和你去走一遭。”
中年女子喜道:“好,好,若是你将这件事情办成了,随便你要我做一件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的,你说公道不公道?”
曾天强一听,不禁耸然动容。
那中年女子讲出了这样的话来,那实是非同小可之极的事情。尤其她的武功如此之高,那可以说比任何报酬都要引人,自己倒可以借助她的力量,来弄清自己父亲,究竟是何等样人了,那人在什么地方,要向他去取什么东西?
中年妇人将声音压到最低,道:“你来的时候,可曾看到有一个山谷,谷中刻着”剑谷“两个字的?”
一则是由天中年女子讲话十分神秘,二则是由于曾天强想起了那股阴风,是以他竟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道:“看到过。”
中年女子道:“这就是了,你要找的人,就在剑谷中,这人精于化装之术,山谷之中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是他每天必要改成几种样子,自己瞧着高兴。你进山谷后,不论遇到什么样的人,都不可对之怠慢,那便是你要找之人了。”
曾天强点了点头,道:“我省得。”
中年女子又道:“你见到了他之后,他可能会和你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要投他所好,迎命他的意思,令他髙兴,那么,你陪上他一两天,或是三五天,他定然会觉得你人很好,你就可以趁机提出了。”
曾天强听那中年女子要自己去曲意奉承,迎合别人所好,心中觉得十分难过,但是他继而一想,这也不是什么性命交关的大事,就算忍上三五天,又有什么大不了?是以他点头道:“好的,向他要什么呢?”
中年女子到了这紧要关头,似乎又不怎么想说,她犹豫了一阵才道:“你要向他……向他要……一瓶灵药,那灵药叫……你不必知道名称,反正你一向他提起一瓶灵药来,他就可以知道了。”
曾天强最讨厌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
中年女子又道:“快去快来,不得耽搁,取到了那灵药之后,也不可开视,知道了么?”
曾天强怫然不悦,道:“那你放心好了,我自是不会言而无信的。”
曾天强转身向屋外走去,只见才停了的大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雪下得十分密,曾天强来了血花谷谷口的时候,肩上巳然积了不少雪花。但是在谷口的那一朵血也似红,石头雕成的花儿上面,却是一点积雪也没有。
曾天强心中好奇,在旁边站着,看了片刻。
只见雪花飘了下来,在血花的上面尺许处,便自溶化,而溶化之后,滴下来的水点,落在血花之上,也是转眼之间,便自干去。
曾天强看得心中出奇,伸手去摸了一下,却不料摸了上去,竟在烫得惊人,是以他连忙将手缩了回来,不敢再去摸第二下。
他继续向前走,出了谷口,刚好看到那十个少女,迎面对面走来。
曾天强站定了身子,那十个少女看到了他,都是十分惊讶,曾天强始终感谢她们相救之恩,是以道:“我要到剑谷去。”
他一面说,一面向那道极窄的山缝,指了一指。
他此际,既已跨出了血花谷,自然便已来到了“剑谷”的入口处之旁了。
曾天强本来是顺便说上一句的,因为他想对那十个少女表示好感,然而却又没有什么可说,但是他这句话才一出口,却见十人,陡然变色!
刹那之间,十个美丽的少女,脸庞竟然变得比雪还要白!
曾天强笑道:“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十个少女之中,有几个竟然掩起了面,不再向曾天强观看,简直巳将曾天强作了死人。另有几个,莹然欲泪,还两三个,却是欲语又止,匆匆向血花谷中,走了进去。
只有那个年纪最长的,走在最后,在将进血花谷之际,忽然转过身来,向那道狭窄的山缝,指了一指,拼命地摇着手。
曾天强张口欲问,可是那少女却已转过身去,向内急急地走去了。
曾天强自然看懂,那少女向自己做手势,是要自己不可到“剑谷”去。
这一点,曾天强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知道那些少女,虽然举止怪异,然而却十分关心自己。而那中年女子说过,她手下的人,见到了剑谷的那个异人,是十分害怕的。
那么,他们出自好意,叫自己不要到剑谷去,也是十分可以理解的;
情了。
所以曾天强也并没有将也们的警告,放在心中。
又向前走出了两步,到了山缝之前。
他才一在山缝之前站定,一阵阵阴风,又自山洞之内,倒卷了出来。
曾天强顶着寒风,向内走去,那条山缝,十分狭窄,几乎是一大半碎只能容人侧身而过,走出了七八丈,才豁然开朗。
曾天强定睛向前看去,只见前面,是一个小小的山谷,和血花谷一样。
山谷的中心,也有着一个水潭,只不过那水潭却相当小。而那山谷的南面,却另有通道,是可以通到另一个山谷去的,看样子,两个山谷,成为“V”形,而曾天强目力所及,却是看不到人。
由于那中年女子吩咐曾天强前来的时候,神态十分紧张,所以这时倾曾天强的心中,实在也是紧张得可以,他一见没有人,心想出声问上几句可是继而一想,那似乎又不十分好。
是以他只是继续向前走去。而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放得十分轻。
不一会,他便已来到了那个葫芦的口子上,他向内望去,只见里面那山谷,白皑皑地也积满了雪,这时正有一个披着一件鲜黄色的斗篷女子,;匆匆地向外走来。
那女子的来势十分快,转眼之间,便来到了近前,她是低头疾行的,乎根本未曾发觉前面有人。而等到她发现前面有人,陡然之间,站定身子抬起头来时,离曾天强已只不过丈许远近了。
那女子似乎想不到在自己的面前有人,是以一看到了曾天强,面上便出现了相当惊骇的神色来,身子向后,退开了一步。
曾天强和那女子打了一个照面,他不禁呆住了。
那血花谷中的中年女子,早就告诉过他,剑谷中的那位异人,最精于装之术,可以化装成各种各样的不同的人,所以吩咐曾天强一进剑谷,不曾见到什么人,都不可怠慢。
曾天强在一路向前走来之际,心中也在不断设想,自己要见那位异乂竟是一个貌如春花,至多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的少女。
但这时,站在他面前的,却的确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少女!
那少女睁大了一对漆黑晶亮的眼睛望着他,在惊骇之后,面上也现出—一种十分奇怪的神色来。
曾天强实在呆住了,他一眨眼不眨眼地望着那少女,想在那少女的面上找出一丝化装的痕迹来,可是看来看去,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曾天强心中暗忖,那异人的化装之术,真的可以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了!
他不住睛地打量着那少女,那少女略现出了忸怩的神态来,过了好一会儿,曾天强才勉强地笑,道:“请了!”
那少女连忙也道:“请了!”
曾天强呆了一呆,觉得没有什么话好说。固然,他进入了剑谷,是有求而来的,但是总不成一开口,便向人家要灵药?
那中年妇人教过他,要顺着那异人的意思,先讨那异人的欢心,然而才可以开口,但这时,对方却又一言不发,自己知道她喜欢什么?
曾天强和那少女对望着,两人的神情都十分尴尬,过了半晌,还是那少女先开口,道:“前辈请恕我冒昧,尚祈勿怪。”
曾天强听了,不禁陡地一呆,暗忖这是什么话,自己老了么?怎地她一开口,便称自己为“前辈”,又要自己恕她什么冒昧了?
若是换了平时,曾天强一定大大表示奇怪,问之不巳的了。
但这时候,他却紧记得那中年女子教自己的话,话只求敷衍到令对方欢心为止,是以他不机讽,只是含糊应道:“好,好,自然,自然。”
那少女露出了一丝喜容来,道:“那样说来,前辈你不怪我了?”
曾天强忙道:“好没来由,我怪你什么?我见到了你,好生喜欢,你……可是喜欢叫人家‘前辈’的么?何以这样叫我?”
曾天强本来只当剑谷中的异人,年纪一定十分大的,此际他看到对方只是一个少女,那是年纪大的人,万万不能化装成的,是以他的态度,也自然些,居然敢向对方反问了。
那少女忙道:“不是,当然不是,我是因为尊敬……尊敬阁下,所以才这样称呼的。”
曾天强的心中,更是大惑不解,心忖对方的话,怎地这样难以捉摸,倒像她是一个疯子一样。莫非她喜欢这样胡言乱语?
他忙道:“我值得尊敬么?我又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你在说笑了!”那少女的脸上,立时现出了无所适从,茫然的神色来,她竟有不知该怎样话才好之感。曾天强心想不妙,是以忙又道:“不错,我确有小小地方,可得人尊敬的。”
那少女喜道:“是啊,前辈尊驾的行径,得人尊敬之处甚多,不必太客气了。”
曾天强心中暗自好笑,但是却又不敢笑出来,心忖这倒还容易,只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便可以令得对方高兴,那比自己想象之中,要容易得多了,看来对方甚是喜欢,只怕过上一天半天,便可以幵口向对方取灵药,便可如愿了。
曾天强一想及此,心中也好生高兴。
他看到雪越下越大,便向前面看了看,在大雪纷飞中,他看到前面有;间屋子在,心想对方怎地不请自己到屋中避雪?
这时,那少女的头上,身上,也已满是积雪了,可是他却站在雪地中绝没有移动的意思。曾天强无话可说,只得道:“你……可是很喜欢站在雪却之中么?”
那少女道:“是啊,你……你呢?”
曾天强实在不喜欢大雪飘拂的时候,站在雪地之中,但是对方既然这构说了,他当然不能表示不喜欢,只得道:“是的,我喜欢。”
那人隔了半晌,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句话来讲,但是在讲了一句来讲但是在讲了一句之后,却又半晌没有话好说了。
曾天强只觉得这样下去,实难讨好对方的欢心,非得找多一点话出来读讲不可,是以忙又道:“你看,我剑谷中的景物,可是奇绝?”
那少女道:“是啊,我走遍了五湖四山,以这里最高,最为奇幽。”
那少女这一句才讲完,忽然听得一下极其难听的嗥叫声,在不远处传了过来。
曾天强陡地吃一惊,心想这是什么东西在怪叫,怎地如此惊人?他正右想,只见雪花纷扬之中,一个庞然大物,正蹒跚地走了过来,来到了近前一看,竟是一头老大的白熊。
那白熊一直来到了两人的身边,张大了满是森森牙齿的大口,又怪叫了两声,样子着实骇人。曾天强心想,这一定是剑谷异人所养的了,不可不赞几句,他不敢伸手去摸那白熊,却指着那白熊道:“这熊如此雪白,倒是罕贝的异种。”
那少女道:“是啊,罕见之极。”
曾天强又道:“你饲养这头熊已有多久了?”
那少女的面上,现出了十分讶异的神色来,道:“我养这头熊?……这是你的啊!”
曾天强一呆,心想这是什么废话?这头熊怎么会是我的?他心中难以明白,但是继而一想,暗忖那一定是对方将这头熊送给自己了。
这样的熊庞然大物,自己要来实在没有用处,但如果推辞,那却又是大不礼貌之事了,自己有求于人,少不得要委曲些,是以忙道:“是啊,是我的。”
那少女秀目眨了几下,道:“这头白熊要来看山谷,想是不会有什么人闺进来的了。”
这句话,若是叫曾天强听到了,曾天强的心中,一定又会大大地疑惑的,但这时,曾天强却完全未曾听到,因为那只大白熊,正向曾天强走来,像是对曾天强表示十分亲热。
曾天强避又不好,不避又怕他凶性大发,十分狼狈,那白熊却一拥一推,发出了一股极大的大力,将曾天强推得跌出了好几步去。
那少女见状咯略地笑了起来。曾天强站定了身子,那白熊又冲了过来。
曾天强心想,既然对方见到自己跌倒,忍不住娇笑,想是她喜欢看自己跌倒,自己跌多几跤,雪地上又摔不伤,有何不可?
是以,他并不躲避,身子站着不动,被那头白熊猛地撞了上来。
怎知这一撞的力道,竟是大得出乎意料之外!
一股力道,将曾天强的身子,直涌了起来,令得他翻翻滚滚,向后跌了出去。
这一跌出,足足跌了不起四五丈开外,方始落了下来。
曾天强以为这一下,一定跌得实不轻了。可是,在他向下落来之际,却又是轻飘飘地,那情形,就像是被一个武林高手大力托出来,而不是被一头大熊撞了出来的一样。
曾天强在雪地上站定,呆了一呆。
然而在他一呆之间,那一撞的余势,居然未曾完结,又令得他的身子,“噔噔噔”地向后,退了三步,“嘭”地一声,撞开了一扇门,跌进了屋内。
曾天强心中更是吃惊,因为若不是高手运了巧劲的话,是绝不会有这样撞了人,力道分两三次发作的。想来在白熊撞中了自己之际,对方一定曾在暗中运了巧劲,所以自己才恰好跌进了屋中来的,用这种方式请自己到这里来避雪,那可以说是别开生面之极了。
曾天强站定了身子,只见那少女也向前掠了过来,掠到了门前站定。
曾天强苦笑道:“我倒先进来了。”
那少女道:“一样,一样的。”她随即也走了进来。
曾天强这才来得及打量室内的陈设,只见十分雅洁,所有的东西,全是石制的。
那少女站着不坐,曾天强唯恐得罪了异人,也是不敢坐下来,只是拍着身上的积雪,道:“好大的雪啊!”
这其实是废话,但是两人僵立着没有人讲话,曾天强却不得不找些废话来讲。
他一开口,那少女也忙道:“是啊,好大的雪。”
曾天强的心中,暗暗奇怪,心忖那中年妇人对自己说,入到剑谷来,不论见了什么人,都要顺着他的意,令得他欢心。可是,如今,那少女却是反在竭力顺着自己的意思一样,这却是什么原故?
曾天强依稀觉得其中必然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可是他却又说不出所匕然来。
正当心中在大生疑惑之际,那少女又开了口,道:“这里可是时时有这相大雪的么?”
那少女的这一句话,更将曾天强心中的疑惑,推到了顶点!
他瞪着眼,望着那少女,心想这是什么话?这里是不是经常有那样的大雪,若是你也不知道的话,我又怎会知道?
照这句语看来,眼前那少女,绝不会是长住剑谷之中的人!
虽然那中年妇人曾一再告诚曾天强,对剑谷中的人要顺从,可是此际曾天强却是无法再顺从下去了。他望了那少女半晌,那少女的神态,像是计分不安,而且曾天强看来看去,那少女绝不像是什么人化装的。是以他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女怔了一怔,面上突然现出了幽戚之容,双眼也莹然欲泪,道:“名主若是不怪我擅闯剑谷之罪,我当向谷主道歉。”
曾天强更是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你叫我什么?”
那少女也呆了一呆,道:“我叫你谷主,这有什么不对么?”
曾天强又是一呆,但是刹那之间,他却完全明白了,敢情那少女绝不是剑谷中的异人,也是到剑谷来找这个异人!
自己将她当做了剑谷的谷主,可是她却也将自己当做了剑谷的主人,是以闹了半晌,讲了许久莫名其妙的话,弄得心中越来越感到奇怪,竟然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大误会!
曾天强一想及这一点,忍不住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而那个少女,则显得还不明白什么好笑,一脸愕然望着曾天强。
曾天强笑了好一会,才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你看我像剑谷名主么?”
那少女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指点我前来的人告诉我,剑谷之中,多有谷主一人居住,谷主精于易容之术,可以扮成任何人的模样。”
曾天强道:“正是,所以我进得山谷来,一见到了你,也将你当成剑名的谷主了,你可知道么?”
那少女听了这话,不禁一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她俏脸之上,契容甫展,立时又被一层深深的幽怨所罩住,苦笑道:“那么谷主不在这里了我……岂不是白来了一次了?”
曾天强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来向剑谷求灵药的。”
曾天强“啊”地一声,道:“那和我一样。”
曾天强的话才出口,那少女的面色,突然又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曾天强“咦”地一声,道:“你为什么?”
那少女便是满面愁容,低下头去,泪水如断线珍珠也似,向下落来。曾天强忙道:“你别哭啊,就算谷主不在,说不定是有事出去了,就会回来的。”
那少女摇了摇头,她又抬起头来,望着曾天强,道:“你可不知道么?”曾天强莫名其妙,道:“不知道什么?”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这几年来,上剑谷来灵药的人少了,但是以前,前来求药的人,却是十分众多,是以剑谷谷主,曾立下一条谷规,说不吃有多少人来到谷中,他只能将药给一个人,那个人必需武功在其余各人之上,要将别人杀死,自己才能蒙赐灵药。”
曾天强呆了一呆,道:“有这等事情?”
那少女道:“是的,你难道不知道么?”
曾天强心想,那中年妇女却未曾向自己提及这一点过,是以他摇了摇头。那少女后退了一步,道:“谷主如果一回来,我们就是敌人了。”
曾天强奇道:“我和你刚相识,绝无冤仇,何以要成为敌人?”
那少女十分惭愧,低下头去,道:“没有办法,我必须要取到灵药。”曾天强“噢”地一声,道:“我明白了,照规矩,你必须杀了我,才能向剑谷谷主取到灵药,是也不是?”
那少女点了点头,却又哭了起来。
曾天强笑道:“你不必难过,我不和你争就是了。”
那少女喜出望外,道:“你……你不我争?你来取灵药,不是为了救你最亲的亲人么?你怎可以不和我争?怎可以?”
曾天强道:“不是,我本是受人之托而来的,我取不到药……”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因为他如果取不到灵药的话,那么麻烦就够受的了。
但是这时候,他却若无其事地一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曾天强看到那少女充满了感激的神色,心中也十分高兴,顺口问道:“你农取灵药,是救什么人?”
那少女一听,脸上倏地红了起来。
曾天强笑道:“可是救心上人么?”
那少女的脸上,更是绯红,但是转眼之间,她面上的红晕,却又渐渐地褪去,重又成了一片苍白,道:“是的,我要去救心上人。”
曾天强慨然道:“你放心好了,你既然是求药救人的,我绝不和你争,我这就离去好了!”
那少女不再说什么,只是脸上现出了十分感激的神色来,望着曾天强。
曾天强亲自做了一件十分好的事,所以他明知自己这样离开剑谷,绝不会没有麻烦的,仍是脚步轻松,昂然向外走去。
那少女一直没有出声,曾天强一口气走出了剑谷,在剑谷的口子上,停了一停,向四面看去,只见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他心中不禁伴伴地跳了起来,暗忖那中年妇人,曾说自己在见到剑谷主人之后,要花上三五天的时间,讨他的欢心,然后才能取到灵药,如今,自己进了剑谷,还不到一个时辰,便退了回来,那只怕是那中年妇人万万意料不到的。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当然也不会再防备自己,自己岂不是可以趁机离去?
这一走,当然不能再要那中年妇人帮自己弄清自己父亲的事了。但是却也可以省却不少麻烦。
是以他连忙身形展动,向前急奔了出去,这时,天上的雪巳停了,而曾天强轻功,又未曾到达“踏雪无痕”的境地,他的脚印,在雪地之上,看来十分清晰,是以曾天强奔出了里许,便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去,望着自己身后那一长溜脚印,心中十分焦急。
因为这道脚印,给任何人一看到,就可以知道他是由什么方向离去的,那要来追寻他,可以说是再容易也没有的事情了。
曾天强只盼望再一场大雪,那么,新积的雪,便可以将他的脚印,一齐盖过去了。可是,这时的天色,却巳放晴了。彤云如万马奔腾也似,四面散了开去!
曾天强心中暗叹了一声,心想自己何以如此运滞,竟连自己有机会逃走的时候,也没有雪来盖过自己的脚印了!
他正在自叹,忽然又听到,在雪地之上,一个庞然大物,正循着自己所走的路,向前走来,那正是在剑谷中见过的那头白熊!而这时,曾天强再次看到了那头白熊,也不禁看傻了眼!
因为那头大白熊,每一脚踏下去,总是盖住了他留在雪地上的脚印!
大熊的熊足,既在踏在他的脚印之上,那也可以说不稀罕。但照理来说,至少要在雪地上留下了大熊的足印,才是道理。可是,当熊脚踏下去之后,提了起来之际,却带起一蓬飞雪,当飞雪再沉下去之际,刚好将所有的脚印填没,变得在雪地之上,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倒像是这头白熊,内功极高,而且还懂着用巧劲一样。
要知道“踏雪无痕”只不过是轻功,而这样,在别人的脚印上踏过,结果却反而什么痕迹也不留下,这是什么功夫,曾天强也说不上来。
这种功夫,出自一个髙人身上,已然是使人惊诧不已的了,何况是一头白熊做的事情,哪由得曾天强傻瓜也似的站着?
不一会儿那头白熊便来到了曾天强的面前,一时之间,曾天强也忘了来到的前的是一头白熊了,竟对之讲起话来,道:“啊,你……可是存心助我的?”
一句话出口,才想起自己在对一头白熊讲话,那当真是傻了。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却不料就在此际,竟听得那头白熊道:“是啊!”
曾天强陡地一呆,然后“啊”地一声惊呼,一个转身,向前疾奔而出!他一面奔,一面对连头也不敢回。可是他的身后,却不断传来“嘿嘿”的笑声,听得曾天强毛发直竖,曾天强无论奔得多快,那笑声总是跟在后面。
一想到那笑声竟是一头熊发出来的,实是没有法子不没命似的向前奔越越快,可是那笑声却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曾天强一直向前奔出,奔到了五六里开外,人已喘气不巳,实在没有法子再跑下去了,双腿一软仆倒在雪地之上。
他一仆倒在地,笑声也停止了。
曾天强喘着气,回头看去,只见那头熊也停了下来。
他在向前看去,只见自己奔出来时的那一长溜印,一点也没有了。
曾天强心中暗忖:自己真的是傻了,那白熊将自己的脚印,完全弄去,当然是一番好意,自己又何必亡命似的奔逃?
但是他继而一想,那头白熊居然是会讲话的,那实在不能不怕。
反正不论怎样,他自己连奔的力气也没有了,不得不坐了起来,道:“你怎么会讲话的。”
那白熊笑了起来,道:“我为什么不会讲话呢?”
曾天强“啊”地一声,心中陡地明白了,道:“原来你是一个人!”
那“白熊”语有怒意,道:“哈,岂有此理,我不是一个人,你将我当做什么东西?哼,你说。”
曾天强翻了翻眼睛,心道:“你是人,但是你披了熊皮,看来和一头白熊,完全一样,我不将你当作一头白熊,又当作什么?”然而,曾天强同时却又想到,这扮成白熊的人,一定是剑谷主了!
是以,他没有将心中想的话讲出来。
他只是心中暗叹,那中年妇人早已告诉自己,剑谷主人最善于化装之术,可有曾天强却的确未曾想到,他竟装成了一头熊,而不是一个人!
看来,不但自己未曾想到,连那个少女,也未曾料到这一点!
他呆了半晌,才道:“多谢阁下将我的脚印,尽皆抹去,我想不会再有人来追我了。”
那“白熊”冷笑了一声,道:“那你也未免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你可知此处,仍在她的禁区之内么?若不出她的禁区,你怎可以为巳是安全了?”
曾天强一怔,心想这倒难了,难道自己请他继续帮助,他也肯答应么?曾天强正在想着,忽然听得远处,又有哭叫之声,隐隐地传了过来。
那种哭叫之声,曾天强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他一听,便知道那是什么人所发出来的了,是以立时面上变色,道:“披麻三煞来了。”
那“白熊”人立了起来,但立即又恢复了原来的姿态,道:“你只管向前走,有我在,怕什么?”
曾天强一听得那句话,胆子顿时壮了起来。
他向前走着,那“白熊”仍然跟在后面,走出了一段路,哭叫之声,也越来越近了。
蓦地,前面出现了一条灰白色的人影,飞也似疾,向前掠了过来,随着划空而至的哭声,那人陡地便到了曾天强的面前。
曾天强一看到披麻三煞中的一个,已到了面前,不自由主地停了下来。那女子一看到了曾天强,也是身形陡凝,失声道:“咦,是你?你怎地走了?”
曾天强忙道:“是啊,我走了!”
那女子翻着一双怪眼,道:“你擅入禁区,就那么容易离开,我看你是私自逃走的,你再跟我回去一次,我才信。”
曾天强面上变色,连忙回头去看那头“白熊”。而披麻三煞,在奔掠之际,一直鬼哭神号也似的在嚎叫着,一个突然停止了哭叫声,即是表示有了意外,已停了下来,另外两个,便也立时知道。
是以,其余两煞,灰白色的人形,也已出现,而那头“白熊”,却似乎一点打算也是没有!
曾天强无可奈何,只得道:“我真是……堂而皇之离开的,你看,还不止是我一个人哩!”
他这句话才出口,其余两煞,也巳赶到了!
三个人成鼎足之势,将一人一“熊”,围在中心,三煞的面目,本就极其恐怖,这时看来,更是令人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三人一齐赶到,互望了一眼,齐声道:“你跟我们回去吧!”
曾天强道:“回去?”
三煞看出曾天强张皇失措,大是不对头,便连声冷笑,其中一个,伸手便向曾天强的肩头抓来。
曾天强的身子一缩,缩到了“白熊”的前面,但是那一煞伸手极快,曾天强肩头一紧,仍然被他五指抓住,可是也就在此时,他只觉得那“白熊”在自己的背部,顶了一顶,曾天强顿时觉得一股大力,直透了过来,向肩头之上传去,而也就在这时,那一煞怪叫一声,五指一松,身子向后,疾弹了出来!
另两煞一声怒叫,又向前攻了过来,一左一右,来势极快。
曾天强心知那“白熊”的武功极高,披麻三煞绝不是对手,他早巳放了心,只见两煞一向前来,便五指如钩,抓向他的胸口。
曾天强索性一动不动,听候他们抓到。
那两煞的两抓,抓到了他的胸前,却又不立时插下,五指一翻,向曾天强的太阳穴捏来。那一下的怪式之怪,实是大大出乎曾天强的意料之外,当曾天强乍一见她们两人,双双伸手,来捏自己的太阳穴之际,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
他一步才向后退出,便陡地省起,反正自己不是披麻三煞的敌手,退也是没有用的,因之连忙又站定了身子,这一站一退之间,身形反而不稳,向后一仰,撞到了那“白熊”的身上。“白熊”向他的背后一拱,曾天强又身不由主地向前,跌了出去,那一跌的力道,却是大得出奇,“嘭嘭”两声响,撞在两煞的身上!
曾天强的身子,一撞到两煞的身上,只听得两煞怪叫了一声,便向后直飞了出去,而曾天强自己,反倒稳稳地站定了。
只见那两煞在半空之中,翻翻滚滚,一直向外跌了出去,方始落下地来,一落到地上,仍不免向外,翻滚了几下,才能够手撑着雪地,站了起来,可知道一撞的力道之大!
曾天强心中大喜,暗忖:那“白熊”的功力如此之高,竟将上层内家功,“隔山打牛”的气功,使得如此之巧妙,有他相助,那又何怕披麻三煞?
这时披麻三煞已重新站在一齐,三双绿幽幽的眼睛,望定了曾天强,但是却又不敢过来。
曾天强大着胆子喝道:“你们三人,绝不是我对手,还不快远远滚开?”
他只当三人刚才已吃了大亏,此际自己一喝,必然是拘头鼠窜不已了。却不料披麻三煞仍然站着不动,并无后退之意。
曾天强心中,不禁发毛,心忖自己虽有“白熊”相助,但是那扮成白熊的,究竟是什么样人,自己却也不知道。若是血花谷中的高手,倾巢而出,他是不是还肯帮助自己呢?
一想及这一点,曾天强猛地又想到了一点十分蹊跷之处,那便是披麻三煞一来到近前,第一句话便是“原来是你”,倒像是认得他的一样。但当他看到披麻的时候,他是扮成了女子,混在那十个少女之中的,照理来说,披麻三煞,是不应该认得他的!
一时之间,双方僵立着,曾天强心中焦急,不知该如何才好,只是频频回头,去看那头白熊,而那头白熊,却也一点没有表示。
过了半晌,只听得披麻三煞冷笑道:“你奉主人之命到剑谷去,莫非已达目的了么,若是未达目的,私自离开,那便是死罪,主人已防到你有此一着,早将你相貌行止,告诉了所有防守之人,你想要闯出禁区去,那可是在做梦……”
披麻三煞的声音,本就刺耳难听之极,这时三个人一起开口,便听得曾天强牙龈发酸,然而三人讲到了一个“梦”字之际,突然听得三人的口中,各发出了两下异样的“咯咯”声。
紧接着,三人面上的神情,便难看到了极点,紧紧地闭住了口。
曾天强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好奇地望着她们三人。
三人闭口并没有多久,便突然间怒吼了起来。随着他们的怒吼,口中鲜血迸流,仔细看去,只见了三人的门牙,俱已被打落了。
三人一面怒吼,一面却不敢不向后退去。然而她们在身子后退之际,各自手臂振动,只听得“嗤嗤嗤”三下响,三支黑焰,直冲云霄,竟是发了三支信号箭。
曾天强一见,便“啊”地一声,转身道:“不好,这信箭一发,所有的高手,便都被召来了!”
“白熊”却“呵呵”笑道,“不必怕,你跟我来,我自有办法。”
曾天强此际,虽然还不知道扮成那“白熊”的何等样人,但是对他却已极之佩服,一听得他叫自己跟他走,当然毫无异议。
那“白熊”向前走了出去,曾天强便跟在后面,走出了没有多远,四面八方,但异声大起,有号哭之声,也有异笑之声,更有青狼的呜呜声,赶狼皮鞭的“刷刷”声,当真是惊心动魄!
曾天强向四面看了看,仍是一点躲避的地方也没有,而这次,又是“白熊”走在前面,他起在后面,一溜清晰的脚印,留在雪地上,追踪前来的人,要发现他的踪迹,可以说再容易也没有了。
曾天强频频挥汗,道:“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白熊”道:“来就由他们来好了,怕什么?”
曾天强道:“有一个姓丁的老瞎子,厉害得紧,若是血花谷那个女谷主来了,事情更麻烦,你知道么?连岂有此理都是死在她的手上的!”
曾天强急急地讲着,但是又想到自己所讲的,对方未必听得懂,是以又补充道:“岂有此理姓鲁,是小翠湖主人的父亲!”
那“白熊”却仍然毫不在乎地道:“我知道,他是阴阳神君鲁不惑。”
曾天强本来是想立即反驳对方,既然知道,那么准备如何应付呢?可是他的话还未出口,便已听到了“阴阳神君鲁不惑”七字,他不禁呆住了!
岂有此理就是阴阳神君鲁不惑!那却是曾天强做梦也未曾想到的事情!阴阳神君鲁不惑在武林中的声名极髙,当修罗神君还未出名之际,邪派之中,便是他的天下,但近数十年,武林相传,均说他巳死了。也未曾听得有什么人说起他就是修罗神君的丈人。人家都将他当作上一代的武侠怪杰,再没有人以为他是还在人世了。但是,他居然还在人世,却是被他的女儿,小翠湖主人禁锢在山谷之中,如今,他巳死了,又是死在一个可能是他的妻子的女人手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曾天强心中乱成一片,实是难以理得出一个头绪来!而在四面八方,异声大作的情形之下,他实在无法理得出一个头绪来!
他停了下来,又忍不住道:“他们人多,你一个人应付得了么?”
那“白熊”笑道:“我可不是人,我是一头熊。”
曾天强苦笑道:“前辈,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曾天强这一句话才讲完,只见左侧,雪花乱飞,十辆由青狼所拉的雪橇,将积雪溅了出去,疾驰而至,转眼之间,便巳到了眼前。
而一到眼前,只听得一下鞭响,十条长鞭,一齐挥动,虽是十鞭齐挥,但是由于十人的动作不一,鞭响却只有一下。
那一下鞭响过处,雪橇的来势,陡地慢了下来。但是,雪橇的赤势虽然慢了,那十头青狼,却是脱缰而出,十条狼影,向前蹿了过来。
眼看十条又高又在的青狼,将要扑到了曾天强的身上,又是一下清脆的鞭响,十条狼一齐停了下来,蹲在雪地之上,成了一个径可两丈的圆圈,将曾天强紧紧地围在中心。
曾天强四面看去,只见血口如盆,血牙似戟,不禁软了半截!
他还希望那赶狼而来的那十个人,正是曾经解过自己几次围的十名少女,那么多少还有点情可讲。可是他抬头一看间,又不禁心中生寒,赶狼来的,那是什么明艳照人,笑语如珠的少女,而是十个平面目平板,一杀煞气的中年妇女!
那十个中年妇女掠向前来,每一个站在一头狼的旁边。
曾天强紧靠着那头“白熊”,一动也不敢动。
也就在此际,一声阴险的冷笑,倏然传近,一个老者,巳飞掠而到,到了近前,披麻三煞,也是去而复返,只不过站得远些。
而另外,还有十来个奇形怪状,一看便知道是武功非常的人,也已赶到,但这些人并未曾赶到狼圈之内。只有丁老爷子一人,是进了狼圈,站在曾天强之前的。
曾天强心中评评乱跳,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丁老爷子冷冷地道:“曾朋友,你擅入了禁区,谷主免于追究,只不过托你一件事,你何以居然不办,来个不告而别?”
曾天强道:“我……我……”
丁老爷子厉声道:“若想活命,快跟我回去。”
曾天强仍道:“我……我……”他除了一连说几个“我”字之外,实是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