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面人诡异绝伦

那尼姑双眼之中,怒火迸现,林紫烟又一笑,道:“慧圆大师,你师傅叫着双烟师太,我名字之中,可算得是你一半师傅,难道你竟敢不听我的话么?再饿你几日,怕你不从?”

将床单向下一放,又将床下的人遮住,口中哼着小调,洋洋得意。各位看至此处,一定也知道林紫烟虽然手持唐古拉山双烟师太的独门兵刃,七绝凤尾翻,但实质上却不是双烟师太的弟子了!

她一个人哼了半晌,又躺在床上,忽然又一跃而起,自言自语的道:“啊呀! 我却是蠢下,慧圆大师被我出奇不意,连点了十七八个穴道,身子不能动弹,当然也出不了声,我岂能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答应授我七绝凤尾翻的招式?若当真饿死了她,岂不冤枉?”连忙俯身,将那尼姑从床下拖了出来,迸指如戟,在她喉间,头后,点了两点,只听得她喉间“哈”地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来,破口骂道;“死贱人,你待怎地?”

林紫烟一扬眉,道:“喂,你怎么啦?有道是出家人不动嗔念,为何你出口伤人?”

这慧圆大师,本是双烟师太的弟子,为人极其老实,但是资质却也是愚鲁,空有名师,武功仍未登堂入室,是以双烟师太,赐她一柄七绝凤尾翻,一般武林中人, 见了这件兵刃,自然也震于双烟师太的名头,要相让几分。

但是却遇到了天不怕,地不怕,唯恐天下不乱的林紫烟竟然看上了她这柄七绝凤尾翻,设法将他骗到了房中,突然出手,连点了她手三阳经上的十八个穴道,将她制住,夺了她的七绝凤尾翻,又强迫她传授六式精妙于窍,不可方物的七绝凤尾翻法。

慧圆大师被林紫烟困在床底下,已有两天不能开口出声,自然大怒,被林紫烟一驳,更是气极,但却又真的错的自己,不该胡乱骂人,有违佛门清规,因此紧闭住了嘴,不在出声。

林紫烟笑道:“刚才我对你说的话,你一定听到了?答不答应,快说!”

慧圆大师“呸”地一声,道:“做梦哩,那六式七绝凤尾翻法,乃是唐古拉一门,不传之秘,怎可以传授给你?”林紫烟眼珠一转,道:“那么,是唐古拉一门中人,便可以相授了?你拜我为师,不是连我也和唐古拉山有了关系了?”

慧圆怒气头上,未曾听出林紫烟语中另有诡计,怒道:“呸!你只配做我的徒弟,快磕头吧!”怎知林紫烟当真“扑通”一声跪下,道:“师傅在上,弟子叩见! 请师傅答应授弟子六招凤尾翻法,不然,师傅你就要饿死在床底下了!”

这样的拜师傅法,当真是闻所未闻,慧圆不由得啼笑皆非,刚才又分明是自己叫她叫她叩头拜师的,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只是胀红了脸,大声出气。林紫烟站起身来,道:“好,佛家不打讹语,否则要入拔舌地狱,第一招怎么样,快说。”

慧圆闷哼了一声,并不开口,林紫烟正待再催,忽然听得门口“呀”地一声, 一个日呢推门探首进来,林紫烟不由得一惊。

因为她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回身掩门之际,曾将门栓了上,当中除了自己慧圆两人之外,再无别人,那门栓又绝不能在外面弄开,如何会悄没声,有人轻轻地会将门推开,探头进来的?尚未看清来人是谁,已然吃了一惊,正待去看那人是谁, 忽又听得“叭”地一声,门旁有物跌落地上,低头一看,正是一只门栓,客店之中, 因为往来杂人,所以门栓之类的物件,也做的特别牢靠,东京开封府中的大客店, 全是黄橙橙的铜拴,这家客店也没有例外,因此甚是结实,如今则铁钉上还带有木屑,分明是被来人一推,连拴推了下来的!

林紫烟又是一怔,忙抬头喝道;“谁?”但只听得“砰”地一声,门一关上, 竟然未曾看清,那探头进来的,是什么人!

林紫烟因为自己在房中所做的事,根本见不得人,试想唐古拉山,双烟师太,在武林中名头何等响亮,交游何等广阔,但他却将双烟师太的徒弟戏弄到了这样的地步,就算人家不来寻自己的晦气,只要认出自己的来历,到师长处去告上自己一状,本门戒条极严,处罚起来,还当了得?旁的不说,最轻,罚上三年面壁,也是受不了的大苦楚哩!

因此,一时间也顾不得再要慧圆教那六招七绝凤尾翻,一步跃过,抢到门旁, 拉开门来一看,门外乃是一条长廊,只见一个老头子正蹒跚地向前走去,除此之外, 别无他人,林紫烟怪叫一声,道:“好哇!偷窥了人家的房间,还在装蒜?”

两步抢过,手在老者肩上一探,便将老者身子,扳了过来,吓得那老者口角流涎,道:“这位……姑……娘,你做什么?”

林紫烟认得那老者,正是店主东的老丈人,知道自己弄错,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忙道:“对不住得很,我认错人了。老丈,你可曾见刚才有人走过此处?”那老者侧头想了半晌,道:“是了,刚才我曾见一个瘦汉子,在你房门张望了一下,又闪了开去。”

林紫烟心情大是紧急,道:“他闪到什么地方去了?”老者又想了半晌,摇了摇头,道:“这却记不得了,总是在你旁边那几间房中!”

林紫烟忙道:“多谢老丈!”身形一晃,只见自己的房门口,左面只有两间房, 右面只有四间,心付不论是在那一间中,横竖总共也不过六间,便自右至左探起, 一下推开了第一间,却是间空的,不像有人住,又转过去推第二间,才一探头进去, 便不禁悄脸发红,赶紧退了出来,感情房中是一对新婚夫妇,正在亲热调笑呢!林紫烟将门关上,只听得那男子汉在房中骂道;“见鬼么?门栓有和没有一样,什么人都可以推开来看,咱们搬过第二客店吧,这种店家怎么能住得人?”

林紫烟听了,心中一动,暗付刚才那探头向自己房中瞧来的人,莫非也是想找什么人,因此才一间一间房门推开来看过的么?

想了一想,走过了自己的房间,到下一间房处,略为一推,推之不动,想是拴实了门栓,真气运转,力透五指,用力一推,“格”地一声,门栓已被推开,只见三条大汉,正躺在床上,睡得呼噜连声,酒气扑人。林紫烟看了一看,知道不像, 又去推另一间,一连两间,全是空无一人,只剩最后一间,林紫烟侧耳一听,只听的房间中有人高声讲道:“刚才我去看过了,只有右面数起第三间房中,一个丫头, 不像什么好东西,正在威吓一个尼姑,其余的都没有事!”

林紫烟心中一动,暗忖这不是在说自己么?又仔细听去,另一人道:“那小丫头是什么来路,你认清了么?”刚才讲话的那人,尚未回答,另外又有一个人,尖声尖气地道:“不管他是谁,咱们今晚定要行事了!”那两人一齐道:“不错!”这“不错”两字,是沉住了声音,发出来的,声音甚是沉绵,显见那人功力不弱。林紫烟还想听他们讲些什么,但是那三人却不再言语,林紫烟一推,房门应收而开。

只听得“刷刷”两声,屋中的三人,一起站了起来,齐喝道:“谁?”

林紫烟定睛一看,几乎笑了出来,原来那三个人中的两人,身材均甚是高大,但是一个头却是又尖又小,五官挤在一起,如在黑暗中碰到,不将他们当作是无头鬼才怪,若只是他们两人在一起,倒还不会令人感到什么好笑。

但是另有一人,却是身高不满四尺,一颗大脑袋,晶秃光亮,到有一尺长,和两人相形之下,只令人觉得人俊不住!

那三人对望一眼,那两个高身量的人中一个道:“就是这个小丫头。”那大头人大头一晃,相隔五六尺远近,也没有看清他怎么一个动作,已然欺近身来,尖声道: “小女娃,你是谁?”

林紫烟道:“你们倒问得好笑了,我要问你们是谁?为什么偷偷摸摸,窥视人家房间?”那大头人“哈”地一声笑,道:“你房中又没有收着情郎,怕什么人看?” 林紫烟悄脸“刷”地飞得通红,娇叱道:“大胆胡说!”皓腕一翻,一掌向那大头人的头顶拍下,她虽然今年只有十六岁,但身材却甚是硕长,高出大头人许多,那一掌拍出,是向那大头人头顶击出的。

大头人“哈哈”一笑,道:“来得好!”他这里一个好字才出口,林紫烟的一掌, 已然击了过去,只听得“啪”地一声,击个正着,那大头人仍是若无其事的哈哈大笑,林紫烟却徒的吃了一惊。原来那大头人顶门,不但又硬又滑,像铁打成的一样, 而且其冷无比,像是击到一块玄冰,所有的掌力,全都在那之间,被化得无影无踪!

林紫烟虽然在江湖走动不久,就他本身而言,没有什么江湖阅历,但是她师长却是武林中的一代宗师,曾在教她武艺的同时,将武林中各派的武功,全都和她讲过,曾也提到要在苗疆处,有一个奇人,炼有铁头功,一颗大头,力大无穷,身子矮,此人姓冷,就以铁头两字为名,脾气古怪,若是日后有苗疆之行,撞到了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林紫烟当时曾牢记在心,但却未曾料到不是在苗疆,就是在东京开封府中,便遇上了此人,后退一步,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冷铁头冷兄,闹误会了!”

那大头人一翻眼睛,道:“你怎么认识我,我又怎么和你是一家人?今日你既然闯进了咱们的房,却是来得去不得!”林紫烟本来是一个巴不得寻事生非的人, 只是为了师傅曾经嘱咐,她日后必须有苗疆之行,此行和她以后武学上的成就,关系极大,但是什么事,却又不讲给她听,林紫烟为人之淘气,天下少见,但是向武之心,却极是虔诚,记得师傅说过,若到苗疆之时,有好多地方,必须那冷铁头反倒不肯放过自己,心中不禁有气,道:“哼,唐古拉山神尼,双烟师太,便是我的师尊,我走得走不得?”

她只当抬出双烟师太的名头来,一定可以将三人吓住,怎知冷铁头一笑,道: “我却不管什么唐古拉,盐古拉,双烟四烟,你既然来到此地,就算不死,也得在床底下委屈一晚!”

林紫烟暗叫:“当真是六月债,还得快,自己将慧圆点了穴道,放在床底下,还没个结果啦,这冷铁头却想将我如法炮制了?”心中更是气往上冲,道:“冷铁头,若在苗疆,便许你自大为王,在这东京开封府中,你这这样的人物,算得了什么东西?你若是将我屈在床底下,我的朋友,天网神丐岳尊,天罡扇容白曜,西旗七十八派总掌门乌天雷一齐寻上门来时,只怕你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哩!”

她刚才在慕容延钊府上,遇见了几个高手,此时便一股脑儿用上,还算作是她的“朋友”。冷铁头不由得一怔,接着晃了晃大头,道:“不行!无论你抬出什么人的名头来,我都不能放过你!”突然一低头,直向林紫烟撞了过来。

林紫烟吓了一大跳,赶紧闪身避过,但是她刚侧避开,冷铁头一摇头,已经转过身来,大头荡起一股劲风,林紫烟料想不到他那么小的一个身躯,负着那么大的一颗脑袋,转动还会那么灵活,一时不防,被大头摇晃时的那股大力,直涌进了室内去,刚想事情不妙,不如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之际,两边肩头上同时一重,回头一看,那两个瘦长身子,已然各人按了一只手在肩上,挣了一挣,未曾挣脱,知道那冷铁头会点自己穴道,连忙真气鼓荡,充塞全身关穴,这样一来若是对方下手轻些,她穴道真气,立时起而应敌,将对方的指力化去,根本就封不住她的穴道。

就算对方指力深厚,穴道被封,事后也可以运转真气,将穴道冲开,这种真气鼓穴之法,乃是败中求脱身的无上妙法。

果然,林紫烟才将真气运定,冷铁头已然一晃大头,欺近身来,道:“小女娃, 你莫怕,我们若事成之后,就算自己不来放你,也会通知人来解你穴道的!”手一伸,便点向林紫烟的“肩井”、“臂腰”、“五星”、“曲池”、“阳豁”、“合谷”等六个穴道。

那六个穴道,全是手阳明经,顺肩而下,直至手腕的穴道。

林紫烟心中,只是苦笑不得,原来她制服慧圆之时,一出手,也是先点的那六个穴道,如今反被人家所制,这六个穴道一点,右半边身子,立即不能动弹,可见冷铁头下手甚重,穴道全被封住。林紫烟心中怒极,见冷铁头的大头,就自己身前, 全无防备,心想好歹也要找回些便宜,不然传说出去,自己由得人摆布,以后还怎能在江湖上称强道胜?

主意打定,趁着左半边身子,尚能动弹,冷铁头略一气息之际,猛得左腿一抬, 左膝便向冷铁头的秃头上凿去,这一凿,是用了九成力道。

冷铁头做梦也料想不到眼前这个小女娃会在半边身子,已然不能动弹之际,还会出手相抗,含胸拔背,刚好将林紫烟一抬膝盖之力卸去,但头上那一凿,却“卜” 地一声,被凿了个正着,冷铁头疾向后退出了半步,怪叫道:“好女娃!”面上神情,奇努无比!

林紫烟只觉得自己手指,虽然击到了他的头上,但是骨节好一阵疼痛,像是凿在一个石头人的头上一样,显然未能伤得了他,却不知道冷铁头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

她自然不知道,冷铁头从小就是个秃子,一根头发也没有,小时候便是这个怪相,难免受同村的其他儿童的欺负,一天不知道要被顽童按在地上,在他秃头之上, 凿上数十百下,受了不知多少气及至长大,得遇奇人,学成了一身本领,反到因为那颗大头,而成为武学另成一格,但是,最憎恨的还是有人以手指去敲他的秃头, 你在他头上,击上数十掌,他可能还是笑嘻嘻地,但一凿他的秃头,便立时翻脸成仇,此时,心中已然将林紫烟恨之切骨,两眼瞪住了林紫烟道:“云家兄弟,这女娃可恶之极,毙了他如何?”那两个长瘦子道:“悉听冷大哥吩咐!”

冷铁头“哼”地一声,一低头,便要向林紫烟胸前撞去。林紫烟心中大惊,暗忖他头又硬又滑,若是撞上一下,还有命么?人急智生,猛地抬手一指,道:“你听,门外是什么人来了?”

冷铁头一缩身,回头看去,林紫烟此说,本是想吸引冷铁头的注意力,好尽最后一分力量,来挣扎一下,怎知就在冷铁头一回头之际,那扇房门,突然格格作响, 不一会,便木屑纷飞,有几寸许长短的木条,全都箭也似疾,向室中射来,冷铁头一晃大脑袋,方圆所及,竟远四五尺的范围,那些在疾射而至的木条,射在他的头上,“叭叭叭叭”,全都被挡了开去。

此时,按住林紫烟肩头的那两个人,也是吃了一惊,手一松,只当林紫烟半边身子已然不能动弹,要逃也逃不出去,怎知林紫烟等他们松手,已然疾运真气,将被封住的六个穴道,一起冲开,两人一松手,林紫烟身形一转,双臂左右一分,“呼呼呼呼”,一连拍出四掌,每两掌击向三人,怦怦两声,有两掌首先击中,那两人发掌来迎,心想不知对方深浅,看他们刚才中了自己一掌,若无其事的情景,武功一定不弱,和两人一齐对掌,此事未免冒险,因此手一缩,便缩了回来,向上一按, 就着这两掌之力,使出“乘风归去”的上乘轻功,一阵轻风过处,人已然倏地上升, 手一探,便一已抓住了大梁,一式“巧翻细云”,人已然到了梁上。

那两个人见被林紫烟走脱,正待向上追来之时,忽然听得冷铁头叫道:“云家兄弟小心!”

那两人连忙回头,林紫烟也向门口看去之时,只见木屑越落越多,突然门上, 出现了一个人形,手足俱全,慢慢地向外凸了出来。

林紫烟不禁看得心中骇然,暗忖那是什么玩意儿?正在疑惑,那门上凸出的人形,已然倒了下来,门上也就显出一个洞。但是却是不能从那个洞口,看到走廊处的情状,因为一个人的背部,恰好和那个洞口一样大小,将那个洞口遮住?

林紫烟猛地想起,自己在初进慕容府的时候,那乌天雷也是运用功力,将他身子,整个地嵌入照壁墙中的,看情形,那人也是硬以内力,将门逼穿了一个洞,所以门上出现的洞,和他人形大小,刚好相合!那人将门逼穿之后,却是不动弹,只是以背向着室内,冷铁头尖声喝道:“朋友你是谁?”只听得那人“吉”地一笑, 那一下笑声,来得极是诡异,再加那人的背影,看来也有令人毛骨悚然之感,穿的是一件半黄不白的葛麻衣服,长的出奇,拖在地上,还有一大截多,一头长发,也是色作灰白披散开来,足有两尺多长。因此看来,像是正在披麻戴孝一样。

冷铁头见对方只是一笑,心中有气,道:“朋友,若是再不出声,咱们可不客气了!”那人又是“吉”地一笑,道:“我不是已出声了么?”声音闷实,像是从他肚子里发出来的一样。

冷铁头踏前一步,喝道:“那你究竟是谁?”那人道:“我转过身来一看,你就明白了!”一面说,一面慢慢地转过身来,等他全身转过来时,室内四人,个个大吃一惊,面色骤变!

不是此人的面目特别可怖,也不是认出了他是武林中的大魔头?全不是!

那人根本没有脸面!

他转过身过来之后,对住室内四人的,仍然是和刚才的一模一样,是一个人的背部,长发披肩,麻衣及地!室内四人这一吃惊,可想而知,世上那有两面一样, 全是背部,根本没有面孔的人?

但如果说他不是人,而是什么鬼怪,则又光天化日,难以令人置信,霎那之间, 四人全都呆了一呆,就在四个人一起大惊发呆之际,那人双手一扬,数十点黑星, 电射而出,布满全室,连林紫烟在梁上,也未能幸免,冷铁头在武林中,辈分甚尊, 见事也多,因此发呆的时间最短,一见暗器奔自己射到,连忙一晃大头,迎了上去, 他数十年苦练之功,已然将一颗光头,练得比铁还硬,即使是专破内家气功的那种极细极细,生有倒刺,那种歹毒已极的金针或是银针,也莫奈他何。因此那种细针之所以能伤人于无形,是从人身上的毛孔中钻了进去,顺血脉游行之故。

但是冷铁头的一颗秃头,却是生来没有头发,头上也根本没有毛孔,而且他所练得铁头功,糅合了金钟罩、铁布衫,而这种横练外功之妙,再加上真气充塞,是以任何暗器袭到他总是以头去挡。

当下一侧,便听得“卜卜”两声,两点黑星,已然碰到了他头顶。

那数十点黑星,来势极快,根本辨不清是什么暗器,但冷铁头却觉出力道并不甚大,不由得心中暗自好笑,暗忖那人看来神秘,其实功力平平而已,正准备一头撞过去时,忽然又听得“啪啪”两声,那两枚暗器,竟然爆散开来,绿烟陡生,自上而下,爆了转来,鼻端闻得一阵一样的香味,只觉得头昏目眩,满天星斗,已然“咕咚”一声栽到在地。

另一面,云家兄弟,那两个长瘦子,一见暗器射到,也伸手去抓,怎知那暗器一抓即爆,一经爆散,便冒出一股碧绿色的浓烟,也是鼻端一阵异香飘过,就倒于就地,一动不动。

林紫烟人在梁上,那些暗器虽然其疾如电,但终要慢上一些时间,林紫烟只见冷铁头和那两个长瘦子一齐向地上倒去,知道那暗器万万捞摸不得,从梁上一个“雁落平沙”,由窗外穿出去之际,突然闻得,“啪啪啪”三声,三枚暗器,已然射在大梁之上,一起爆散,三蓬绿烟,迎头罩下,心知不妙,要想屏住气息时,已是不及, 耳际只听得那怪人“咭咭”的怪笑之声,手一软,便从梁上跌了下来,人事不省!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林紫烟才恢复知觉,才一醒来,脑中仍是混混沌沌地,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细细定了心神,才想起在客店中发生的一切来,自己是中了毒烟,昏迷过去的,试一运真气,并未受内伤,但是身子却不能动弹,眼前漆黑, 即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昏迷之后,曾发生些什么事。

林紫烟心中不由得大是焦急,暗忖难怪开封府中,卧虎藏龙,高手云集,那突然以内功将门逼穿,两面身子,看来皆是背面的人,不知道是什么路?冷铁头和云家兄弟,也同样中了毒烟,不知他们如今在什么地方?林紫烟想叫,可是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擒住了一样,出不了声。

林紫烟心知一定是被人用重手法点了穴道,但是连运三遍真气,却又全身通畅无阻,未曾发现任何穴道,被人封住!

但是却又偏偏动不了身子,出不得声,林紫烟心中暗忖,难道刚才那怪人,竟是阴曹地府中的勾魂使者,自己此时,已然是个死人?

因此事情实在太怪,也难怪林紫烟想入非非。挣扎了好一会,一点也没有结果, 只得停了下来,静以待变。过了好半晌,只听得“格格”两声,眼前似有了一线亮光,林紫烟急忙睁开眼来看时,只见两条人影,悄没声的走了进来。

同时,也看清自己是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而在一间四面皆没有窗户,宽约丈许的密室之中。那两条人影一走进,便将门关上,室内重复漆黑。

林紫烟心中不禁大为紧张,汗毛直竖,此时,他身子不能动弹,只得由他人摆布,可是却连身落谁的手中,都不知道!当然,更无法获知对方是以什么样的法子来处理自己!

忙又运了几遍真气,可是又确确实实,没有那一个穴道被封住,寻不出被封的穴道,自然无法鼓荡真气,将穴道冲开。

侧耳细听,又一点声息也没有,象是刚才有两人走了进来,根本是梦幻,而不是事实一样,连对方的呼吸之声都听不到。

林紫烟心中,既是焦急,又是后悔,后悔自己不应将惠圆点了穴道,囚于床上, 如今自己一样被人禁锢,而且处境要危险万倍!又过了好久,才听得床板一响,分明是有人坐上了床。

林紫烟心中又是一怔,只听得一个人低声道:“你说,那么多高手,忽然间全都集在开封府,是为了什么?”那声音细嫩娇脆,分明是一个妙龄女子的声音,另一个道:“听说是为了要救周少主和周太后。不少武林中人,是为大不平凑热闹而来,因为一将周少主救出,便可以天下扬名,但事情岂有那么容易?倒是后周太祖幕下的八个结义兄弟,昔年人称闹天八龙的,隐没十余年未闻,此时又以出现,再加上玄天门的三清上人,武林中那么多有名的人物,却断然站在赵匡胤一面,是有点热闹可看哩,你说是不?”

那声音甚是雄浑,听他将来,已像是竭力压低了,但是还震得人耳鼓嗡嗡发响。那女子声音又道:“我看未必只是为了救人,若说是为了救人,像天罡扇容白曜这一流人物,曾经关心过谁来?怎么也来凑上一脚?这其中只怕另有所图!”

那男的道:“不会吧,若是另有所图,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林紫烟听了,心中又是一动,暗忖这话倒是当真不错,容白曜这样的人物,说正不正,说邪不邪,扬言一切皆为“我”字打算,是个“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的杨朱信徒,怎么忽然也会激于义愤,要冒大险救起人来了?事情确是大有可疑之处。

因此听得大感兴趣,只盼两人再谈些秘密出来。但那两人却话头一转,男的道: “如今远道来到开封府的人物,已然都转向洛水之滨的明明庄去了。听说闹天八龙之首,金臂龙胡玄,已然要赵匡胤在三个月以内,将周少主和周太后,送到明明庄去。我看虽然是闹天八龙肯出头,事情也怕没有这样容易了却!”

女的道:“啊啊!是了,冷铁头和云家兄弟,不是想去探紫禁城救人么?”

林紫烟听到此处,心中一阵紧张,只听得那男的“嘿”地一声冷笑,道:“动这念头的人多着呢,去一拨,损一拨,如泥牛入海,没有一个回来的,前四拨,每一拨必有五六个高手,潜入紫禁城去,但是却没有一个能出来的,你可知道,三天前,连以轻功见胜,江湖上人称‘一缕烟’的郭文连,也有去无回?”

林紫烟听到此处,心中大震,原来那“一缕烟”郭文连,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兄!

林紫烟师门,最擅长的就是轻功,如林紫烟在慕容府中所使的轻功,“乘风归去”功夫,武林中早已失传。但是在他师门中,那却还只算是下乘功夫,再上去, 还有“观音升天”、“乾坤挪移”、“凌空虚步”等上乘轻功功夫,林紫烟可还未曾练成。

她师兄郭文连,轻功修为不算甚高,但在同门师兄弟中,称允第一,已经要将“凌空虚步”绝顶轻功身法练成,竟然也曾失陷在宫墙之内,当真是不可想象的事, 不知那一对男女,所说是否真情?

只听得那女的又道:“这倒奇怪了,难道宫墙之中,埋伏有人所不知的武林异人么?”男的道:“多半是这样,有人说,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已然下了玄天宫,到了紫禁城之中,有的说,赵匡胤通宵不眠,等来人去了,便亲自动手!”

女的道:“赵匡胤一条通天棍,得自无名和尚亲传,固然神幻莫测,已达武学巅峰,但是以他一人之力,要使得武林中那么多高手,去一个,损一个,去两个死一双,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男的说:“所以说,冷铁头他们,若是到宫城去,无异是自己送死!”

林紫烟听了半晌虽然得知不少秘闻,但是却仍然莫名其妙,不知一男一女两人, 是什么身份,和那放毒烟令得自己昏迷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和冷铁头他们,是敌还是朋友!

听他们的口气,像是那冷铁头和那云家兄弟,准备去探紫禁城,救少主,但是为他们两人知悉,曾去规劝过冷铁头,而冷铁头不能听从似地。若是如此,那他们两人和那放毒烟的家伙,该是没有关系的了?

心中思疑不定,只听得那男子的声音道:“咦?时间已差不多了,怎么他还没有来?”

女的道:“这厮虽然作恶多端但失约是不至于得知怕他早就来了吧!”男的一笑, 道;“那有这等事,他还不动手?”

女的道:“不管怎样,我们先将这墓中的情形,看熟了再说,待一会言不合, 动起手来,也免得地方不熟又黑漆如墨,又看不清楚。”男的道:“也好!”

林紫烟听他们说‘墓中情形’,心中不禁一惊,暗道这是什么话,难道自己在墓中不成?只见陡然之间,室内突然大放光明,那光华冷浸浸,清莹莹地,竟是从一柄形如金刚杵,但是却又没有那么粗,长长三尺,上面满是花纹,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奇怪兵刃上所发出,那兵刃正执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手中,在那女子旁边,则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两人果然是坐在床椅之上,背对着林紫烟。

因此,虽然室内通明,他们未转过身来,还是发现不了林紫烟正躺在床上。林紫烟一见对方挚出了这样一柄特怪异的兵刃,光芒又是如此之盛,心中更是一动, 暗忖这件兵刃,像是曾经听师傅讲起他的来历,但是急切间又想不起来,是那一位高手所有,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前古奇珍,大约不会落在邪派人物的手中,这一男一女两人,又像是和什么约定了,来此相会的,心中便稍觉放心了些。

又仔细打量这间房子,全是一块一块尺许见方的大石头砌成,顶作圆形,这不是一个石墓是什么?林紫烟只想那两人回过头来,发现自己,可是身子不能动弹, 只得大声出气。

那石墓中,静到了极点,她一声大出气。那一男一女两人,突然离床而起,身法奇快,已然到了门边,疾回过身来,那女得一摇手中兵刃,全室皆幻出一条一条, 犹如水晶一样的杵影,同时听得她一声娇叱,道:“无面鬼,既然约了我们来此如何又不敢正面现身相见?”一言甫毕,那男的已道:“你看错人了,你看,在床上躺的,却是一个女子呢!”

那女的一收手上兵刃,停睛一看,林紫烟也刚好向她望来,只见那女子容颜甚是俏丽,但却露着一脸傲慢之气,看起人来,显露不屑之色。

若依林紫烟平时的脾气而论,不去睬她,已然算是宽宏大量,说不定还要弄些捉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