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回 化解毒功驱恶客 且凭秘笈作冰人
公孙璞提起玄铁宝伞,喝道:“好吧,你要乘人之危,那就来吧!”他在激战过后,气力都还未曾恢复,玄铁宝伞拿在手中,竟有沉甸甸的感觉。
西门牧野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你不用害怕,我不要你的性命,你刚才是怎样打伤我的侄儿的,尽可依样画葫芦的朝我使出来。咱们就比划比划毒掌的功夫。嘿嘿,你若还害怕,要我不出手嘛那也可以,俗语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伤了我的侄儿,那就给我磕三个响头也就行了。”
公孙璞怒道:“放你的屁,打不过你,大不了死在你手上,要我屈服,那是万万不可能!”怒喝声中,抡起铁伞,劈头便打。
西门牧野“哼”了一声,说道:“好倔强的小子,但怎样打法,可就由不得你了!”轻轻一拨,拨开玄铁宝伞。公孙璞虎口一热,宝伞几乎掌握不牢。
公孙璞倘若是气力充沛的话,玄铁宝伞拿在他的手中,就是一件无坚不摧的利器,此际却反而成为他的负累了,十数招过后,这重逾百斤的玄铁宝伞拿在他的手里,已是渐渐施展不开。
西门牧野觑个真切,猛地喝道:“撒手!”一招“玄鸟划砂”,五指并拢,向公孙璞虎口一划,公孙璞缩掌抽身,要把玄铁宝伞挥个弧形反打回来,不料却是力不从心,说时迟,那时快,只觉手上突然一轻,玄铁宝伞已是给西门牧野夺了过去。
西门牧野扔掉玄铁宝伞,哈哈笑道:“如何?还是用你的毒掌功夫吧!”
公孙璞拼着豁出性命,心里想道:“这魔头大概是想从我的手中窥探桑家秘笈的奥妙,我偏不上他的当。”当下不用母亲所授的外祖父这门毒功,使出了江南大侠耿照所传的大衍八式。
这“大衍八式”本是威力极强的一门上乘武功,但可惜公孙璞力不从心,十成的威力三成都发挥不到,不过数招,又给西门牧野迫得他不能不硬接硬碰,四掌一交,西门牧野的掌心竟似有一股粘黏之力,把他的手掌粘住,要摆脱也摆脱不开。公孙璞的掌心微有麻痒之感,知道对方已是用上毒功,而且是两种毒功同时运用,左掌使的是“腐骨掌”,右掌使的是“化血刀”。
对方用上了毒功,内力催动之下,毒质源源向他掌心侵袭,若给毒气侵入心房,那就是必死无疑的了。公孙璞并不怕死,但却不甘平自的死在他的手上。在这样形势之下,公孙璞虽然不愿使用毒功,却也给迫得不能不用桑家的两大毒功和他周旋了。
公孙璞曾得明明大师传授他佛门的上乘内功心法,有正宗的内功作为基础,拿来运用桑家的两大毒功,论功力虽然还比不上西门牧野,但若论造诣的精纯,却是远在西门牧野之上。
双方对掌,过了约半炷香的时刻,西门牧野露出又喜又惊的神色,心里想道:“原来还有这样奥妙的运功方法,这可要比公孙奇自创的解毒功夫高明多了。”
西门牧野的掌力逐渐加强,公孙璞却是逐渐变成了强弩之末,呈现油尽灯枯之象了。他心里一凉,只道性命已是难保,待要拼死一击之时,西门牧野忽地把双掌松开,说道:“你气力不加,歇一会再打吧。嘿嘿,这可不是乘人之危了吧?”
原来西门牧野所得的桑家毒功,是从公孙奇的墓中偷来的。这两大毒功练到了高深的境界时,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公孙奇当年就是因此而死的。
不过他在临死之前,却想出了一种可以化解走火入魔之灾的武学,添注在桑家的毒功秘笈之上。
公孙奇所创的武学未曾经过实验,是否有效,尚未可知。西门牧野兼修并练,在把桑家的两大毒功练到了第七重境界时(最高是第九重),发觉公孙奇自创的解毒功夫,虽然不是没用,但却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可以拖延走火入魔发作的期限,但到了最后,除非不运用这两大毒功,否则一用毒功,仍然难逃此厄。
当然,公孙奇所创的解毒功夫,能够保全性命,已经算得是很大的成就了。但在西门牧野说来,他练这两大毒功,为的就是要称霸武林,若练到了登峰造极之时,反而不能拿来使用,这又何必练它?
公孙璞没有料错,西门牧野确实是为了向他“偷师”,这才一定要迫他和自己较量毒掌的功夫的。不过公孙璞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西门牧野如何“偷师”的诀窍,他还没有知道。
明明大师所授的内功心法精深博大,西门牧野要想在一时半刻之间完全领悟,如何能够?此时他只不过略窥行径,业已发觉其中的奥妙,令他心痒难熬了。是以他此际之所以放松公孙璞,并非出于好意,而是在于要尽悉公孙璞的武学底蕴。
公孙璞隐隐猜想到他的用意,但他要跑也跑不了,无可奈何,还是只能和西门牧野一拼。西门牧野待他歇息了一段时间之后,料想他已经可以运用内功,便又迫他动手,依样画葫芦的又把他的双掌粘住。
于是者经过三次之多,西门牧野仍未穷悉底蕴。公孙璞可是力竭筋疲,无论如何也支持不住了。
西门牧野哈哈一笑,收回双掌,说道:“你要保全性命,随我上京去吧。”
公孙璞跌出一丈开外,跳起身来,凛然说道:“大丈夫宁折不弯,我公孙璞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他自知难逃魔掌,便欲自断经脉而亡。
哪知他的内力已是耗了十之八九,想要自断经脉,亦是不能。内力一震,经脉未断,却引起胸口的一阵剧痛,冷汗涔涔滴下。
西门牧野哈哈笑道:“可惜你这大丈夫已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嘿嘿,你要死是死不去的,徒增痛苦而已。不如乖乖的听我的话,倒还可以求生。”
笑声中走到公孙璞面前,伸手就抓。
眼看公孙璞难逃魔掌,忽听得有个冰冷的声音,就似在西门牧野的耳朵旁边说道:“好不识羞,好歹你也算得是个成名人物,却来欺负一个后生晚辈。”
西门牧野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只见来的是个身材魁梧、满面红光的老者。西门牧野认得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与黑风岛主宫昭文齐名的东海明霞岛岛主厉擒龙。
厉擒龙说话的声音如同在他的耳边,其实双方的距离却还是在十数步之外。原来厉擒龙是恐赶救不及,特地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把声音凝成一线,远远传来,吓一吓西门牧野的。
西门牧野知道上当,回过头待要再抓公孙璞之时,已经迟了,厉擒龙身形疾起,早已挡在公孙璞身前,挥袖一拂,只听得嗤的一声,他的衣袖给撕去了小小的一片,但西门牧野却给他这挥袖一拂之力,不由自己的接连退了三步。这一招看来是双方都吃了一点小亏,但比较起来,还是西门牧野所吃的亏稍为大些。
厉擒龙冷笑道:“怎么,你还是要逞威风吗?要逞威风,向我来逞好啦!欺负后生晚辈,算得什么好汉?”
西门牧野道:“我与你河水不犯井水,你管我的闲事干嘛?我也不是要伤这小子的性命,用不着你替他担心。”
厉擒龙道:“你以为我是瞎子吗?他宁愿死也不愿受你劫持,我一看就看出来了。我最佩服这样有志气的年轻人!”原来厉擒龙早已知道公孙璞是奚玉帆和他女儿的朋友,是以非救他不可。
西门牧野怒道:“这么说,你是打算管这闲事的了?”
厉擒龙道:“不错,这闲事我是管定的了!不仅打算而已。”
西门牧野怒容满面,似乎就要发作的样子。厉擒龙冷冷的盯着他,准备他突然发难。不料西门牧野却忽地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好吧,看在你老兄的份上,你把这小子带去。”
厉擒龙道:“这位公孙少侠,我当然是不能让他落在你的手上的。不过,你可也不能这样快就走!”
西门牧野似乎颇感意外,怔了一怔,说道:“我已经买了你的人情了,你还要什么?”
厉擒龙道:“你偷了人家的东西,如今也该还给人家了吧?”
西门牧野又惊又怒,喝道:“你说什么?”
厉擒龙哼了一声,缓缓说道:“你挖了公孙奇的坟,偷了他殉葬的桑家秘笈,你当我不知道么?我的脾气,要嘛不管闲事,要管就管到底。你挖人家父亲的坟墓,罪实不轻,如今我只要你把偷了的东西物归原主,已是便宜你了。”
西门牧野道:“原来你是觊觎桑家的毒功秘笈!”
厉擒龙道:“我是主持公道!”
西门牧野对厉擒龙虽然颇为忌惮,但要他忍气吞声,把既得之物双手奉上,却是心有不甘,当下一声冷笑,说道:“好,你有本领,自己来拿!”
厉擒龙笑道:“你既然要我动手,我唯有遵命了!”
双掌一交,西门牧野斜跃三步,定睛瞧时,只见厉擒龙眉心隐隐现出一丝黑气,但却是一现即逝。西门牧野暗暗吃惊,想道:“这老儿的功力确是在我之上,看来我这腐骨掌是奈何不了他了。”
厉擒龙道:“你还有化血刀的功夫,一并使出来吧!”
西门牧野骑虎难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左掌一翻,掌心俨若涂脂,喝道:“你要见识化血刀,那就让你见识吧。”
桑家的两大毒功,“化血刀”比“腐骨掌”更为厉害,厉擒龙接了一掌,面上也笼罩了一层黑气,但这层黑气也是一现即逝。西门牧野被他掌力一震,这次却是直追出了五六步之外,这才稳得住身形。
厉擒龙冷冷说道:“化血刀我见识过了,你还有什么更厉害的功夫吗?”
西门牧野料想脱身不了,拼到底的话,厉擒龙或许也难免要受毒伤,但自己可是性命难保。他心念一转:“这本毒功秘笈其实还是不能免除走火入魔之难的,让这老儿取去,他自恃甚高,料想不会向公孙璞讨教,那就害害他也好。”
厉擒龙见他眼珠闪烁不定,冷笑道:“你还在打什么鬼主意?”
西门牧野道:“你又不练毒功,要这秘笈何用?”
厉擒龙道:“你管我有没有用,我是要你吐出贼赃!正主儿就在这里,难道你不该还给人家么?”
西门牧野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厉岛主,我和你也算得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作正人君子?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看你未必是想要物归原主吧?不过,你假若是要拿去做人情的话,我劝你还是多想一想的好。说不定你要送给他的那个人,也是我的老朋友呢。当真如此,那你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厉擒龙怔了一怔,心里想道:“这老贼也真是鬼灵精,居然识破我的心思,难道是黑风岛主告诉他的?”
原来厉擒龙之所以要这毒功秘笈,的确有如西门牧野所料,是要拿去送给一个人的,这个人就是黑风岛主。
厉擒龙曾经欠下黑风岛主一笔人情。两年前乔拓疆这伙海盗侵入他的明霞岛,他被困在乔拓疆所布的六合阵中,那天恰值黑风岛主来访,给他解了困,是以他曾答应黑风岛主为他取得桑家的毒功秘笈作为报酬。
西门牧野哈哈笑道:“厉岛主,我说得对吧?”
厉擒龙跟着想道:“不对,不对。黑风岛主和这老贼都是一模一样的忌刻小人,他们如今虽是一伙,也还是各怀心病的。黑风岛主意欲借刀杀人,焉肯明白的告诉他?大概是他不知从哪里得到风声,早就对黑风岛主起了疑心的。我那条计策多半还可以用,不但可以用,说不定还可以令他们二人都中计呢。”想至此就故意哈哈大笑,说道:“我要来何用,随你去猜。你若认为你的所料不差,那不是对你正好吗?这本毒功秘笈转一转手,就仍然可以回到你的手上了!”
西门牧野也有他的打算,心想既然打不过厉擒龙,那就不如舍弃这本毒功秘笈了。“他已经给我说破了他的心思,想来他是不会拿去送给黑风岛主的了,我又何妨给他。我倒还有希望可以解除走火入魔之危,他却未必能够。”
主意打定,便即把那本毒功秘笈拿了出来,向厉擒龙抛去。
厉擒龙接到手中,说道:“你这秘笈,是真是假?我警告你,你若拿假的骗我,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西门牧野哈哈笑道:“是真是假,有这位桑家的外孙在此,一看便知。我岂能骗你。”厉擒龙道:“好,你走吧!”
西门牧野走后,厉擒龙回过头来,察看公孙璞的伤势。
公孙璞道:“厉老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厉擒龙眉头一皱,说道:“你的内力耗损不少呢,先别说话,我给你推血过宫。”
厉擒龙紧紧握着他的双手,以本身内力助他运气行血,过了一炷香时刻,公孙璞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本来是苍白的脸色亦已渐渐转为红润。厉擒龙暗自想道:“他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内功竟然如此深厚,真不愧是当世三位武学大师的衣钵传人。怪不得我用不着如何费力,就可以打败西门牧野这个老魔头,想来这老魔头在折磨公孙璞之时,自己的内力至少也耗损了几分了。”
公孙璞吁了口气,说道:“厉老伯,多谢你啦,我的血脉都已畅通,不碍事了。”
厉擒龙笑道:“你多谢我,我可不敢居功。要不是你内功深厚,只怕我全力帮你的忙,你也要大病一场。不过,目前虽说已无大碍,至少也还得休息一天。”
公孙璞道:“我已经可以跑路了,有老伯在一起,也用不着担心碰上强敌,我不想耽搁这一天了。”
厉擒龙怔了一怔,心道:“你去什么地方,怎知道我一定会陪伴你?”
心念一动,便即问道:“对啦,你刚才说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我,那是——”
公孙璞道:“我得到了令嫒的消息,她、她……”厉擒龙又惊又喜,连忙问道:“她怎么样了?”公孙璞道:“她和奚玉帆大哥一起,已经给黑风岛主掳去了。”当下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厉擒龙大为感动,说道:“原来你是为了赶到禹城去救他们,不惜连番苦斗,这才伤在西门老魔之手的。我早已知道你曾经帮过小女不少的忙,如今又几乎为她丧了性命,我真是不知如何感激你才好。”
公孙璞道:“老伯别说这话,令嫒也曾救过我的性命的。而且奚大哥也是我的好朋友呢。”
厉擒龙诧道:“小女本领和你相差很远,她焉能救你性命。”
公孙璞道:“实不相瞒,黑风岛主虽是晚辈岳父,但因我不肯听他的话,他却是曾经想要把我置之死地的。有一次我被他追踪,眼看逃不过了。好在碰上令嫒,将他骗过。”
厉擒龙笑道:“原来如此。你们翁婿不和,我也早有风闻的了。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妙法,叫他非把女儿心甘情愿的嫁给你不可。”
公孙璞面上一红,说道:“多谢老伯关心。这、这……”
厉擒龙哈哈一笑,说道:“你不用害羞。我和你虽然相识未久,我可很喜欢你的为人,恕我倚老卖老的说一句心里的话,我对你就有如子侄一般,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你的。”说罢,拿出了那本桑家秘笈,递给公孙璞,接着说道:“这是你家的东西,你看看这是不是真本?”
公孙璞翻阅一遍,看见秘笈上他父亲添注的字迹,不觉悲从中来,难以自抑,哽咽说道:“这是真的。但它却也是害人的东西。我听家母说过,我爹之死,固然是由于多行不义,自取其咎,但练这毒功秘笈却也是致死之由。”
厉擒龙道:“你不要难过,你爹的事情我知道。我还知道他后来走火入魔,也是颇有悔意的。说句实在话,你爹确实不能算是好人,但他有这样一个好儿子,也可以为他赎过了。”接着笑道:“你说这是害人的东西,许多邪派中人,却把他当作武林异宝,梦寐以求呢。”
公孙璞道:“多谢老伯给我夺回家父之物,但我可不能要它。老伯若然同意,我看还是把它烧了的好。”
厉擒龙道:“我本来应该还给你的,你不要它,那就借给我用一用吧。”
公孙璞道:“这是老伯之力夺回来的,如何处置,自当由老伯作主。不过小侄知道的却不能不告诉老伯,这本秘笈,虽经家父添注了解毒之法,却还是不能免除走火入魔之危的。”
厉擒龙道:“你真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不过,你所说的,我也早已料到了。要是这本秘笈已经完美无暇,西门牧野这老贼恐怕还不肯交给我呢。但我正是因为它还有弊害,所以才要它的。说得更明白些,我并非自己要练这毒功秘笈。”
公孙璞怔了一怔,说道:“那么老伯要来何用?”
厉擒龙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是要拿去送给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的岳父黑风岛主。”
公孙璞又是吃惊,又是诧异,说道:“老伯的用意是——”
厉擒龙道:“我曾欠他一笔人情,因此我答应他为他取这秘笈还他人情的。”
公孙璞道:“他一定还不知道,练这毒功秘笈会引致走火入魔。”
厉擒龙道:“不错。所以实不相瞒,我最初的用意也是打算以毒攻毒的。”
公孙璞心地纯厚,暗自想道:“不错,黑风岛主是个邪恶的人,但我们也用邪恶的手段对付他,那不是和他一样了?”
厉擒龙继续说道:“对尧舜、行揖让,对桀纣、动刀兵。邪恶的手段,有时恐怕也是要用上一用的。不过,我现在的主意却又改了。”
公孙璞道:“老伯打算如何?”
厉擒龙笑道:“我是打算利用这本毒功秘笈,给你们翁婿作鲁仲连。你要知道,你的岳父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以他的武学造诣,练这秘笈,不用多久,就可以升堂入室,那时他的走火入魔之难也就快要发作了。嘿嘿,那时他就非得求你不可啦,你懂了吧?”
公孙璞方始恍然大悟,心里想道:“这个计策果然毒辣,但也确实有用。到了黑风岛主当真有求于我之时,我也可以乘机劝他改邪归正了。”
厉擒龙道:“还有一层,据我所知,你的岳父投奔蒙古之后,似乎也不是怎么得意,西门牧野与朱九穆这两个魔头和他都是怀着心病,想要排挤他的。这本毒功秘笈到了你岳父的手上,迟早会给这两个魔头知道,那时他们对你的岳父定然更为忌刻。你的岳父在那边立足不住,对你不也大有好处吗?”
公孙璞道:“宫岛主若能改邪归正,这正是我所盼望的事情。老伯用心良苦,小侄不胜感激。不过令嫒令婿还是在他手上,咱们恐也不宜耽搁了。”
厉擒龙却是毫不紧张,神色自如地说道:“不用担心,他不敢害我女儿的。大概是拿我的女儿来要挟我,一方面阻止我与他为难,一方面要我履行以前的诺言罢了。如今这秘笈已经在我手里,正好可以拿来和他交易啦。我担心的倒是你的余毒还未去净,无论如何也得歇息一天,否则目前纵无大碍,后患却是无穷了。”
公孙璞是个武学行家,自然也是知道其中利弊的,在厉擒龙劝告之下,深感他的爱护之意,当下也就听他的话,多耽搁一天了。
在这一天当中,厉擒龙仍依前法,以本身真力助他运功驱毒,公孙璞本身有深厚的内功,又得他之助,因此虽然不过一天的工夫,不但他的残毒已经去净,而且功力也恢复了七八了。
不过,由于他在路上多耽搁了一天,谷啸风、韩珮瑛、宫锦云和任红绡这一行四人却已赶在他的前头,早几个时辰,先到了禹城了。
到了禹城,宫锦云笑道:“瑛姐。你还记得咱们在仪醪楼初次相会的往事么?”韩珮瑛笑道:“你这馋嘴的煤黑子(拾煤球的小厮)大概是想起了仪醪楼的佳肴美酒了吧?”原来那次仪醪楼之会,宫锦云就是扮成一个“煤黑子”去戏弄韩珮瑛的。
宫锦云笑道:“瑛姐,你真是最懂得我的心事的人,这次我请客,不用你破费了。”接着回过头来对任红绡道:“这仪醪楼是北五省最有名的酒楼,据说是纪念发明酿酒的老祖宗仪狄的,仪狄是大禹的臣子,所以在这禹城开店。”任红绡道:“那是一间老字号了?”
宫锦云道:“这还用说?罗隐诗中有云‘愧对前贤贪旨酒,不辞醉倒仪醪楼。’罗隐是初唐的人,他的诗中已提及仪醪楼,少说也几百年的历史了吧?他们自酿的美酒呀,有名叫做拼命酒。”
任红绡道:“为什么取这样俗的名字?”宫锦云道:“这是浑名,虽很粗俗,却是有来由的。据说不会喝酒的人,到了仪醪楼,也宁愿不要性命,拼着醉死的。这酒有多么好,你就可想而知了,还有在仪醪楼你还可以吃到他们妙法烹调的刚捞上来的黄河鲤鱼,那是鱼中的极品。”任红绡笑道:“你不要再说了,说得我也流涎了呢。”
谷啸风道:“咱们还是先到长鲸帮,找着了公孙大哥再来吧。”
宫锦云道:“反正咱们今晚会赶得到长鲸帮的,急什么?再说咱们也还没有吃午饭呢。”
谷啸风道:“我是怕一喝起酒来,又得耽搁多些时候了。我的酒量也不大好。”
宫锦云笑道:“原来你是怕自己喝醉了,那也不要紧呀,醉倒了有瑛姐扶你。”
韩珮瑛笑道:“你日盼夜盼,盼着见你的璞哥,到了这里,反而不急了。好,你既然不急,我们又何妨奉陪。”
宫锦云这才说道:“黄河五大帮会的人,经常有人进出仪醪楼的,我是想找个人带路。”
一行四人上了仪醪楼要了一张临窗的桌子,一面喝酒,一面眺望黄河。
宫锦云向店小二招一招手,叫他过来,说道:“你还认得我么?”
店小二仔细一看,首先认出了韩珮瑛,跟着认出了宫锦云,想起她们曾在这里打过架的事,不由得惴惴不安,张大了嘴巴,说道:“原来是两位客官再度光临?你们是洪帮主的朋友,对吧?”
宫锦云笑道:“不错,你的记性很好。这次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打架的了。”
店小二陪着她苦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不敢说出来的样子。
宫锦云道:“洪帮主好吗?”店小二道:“好久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
宫锦云这样问是有用意的,用意之一是让其他的客人知道她和长鲸帮的洪帮主甚有交情,长鲸帮的帮主洪圻是黄河五大帮会的领袖人物,食客中若有五大帮会中人,定会过来和她搭话;用意之二,是要从侧面打听,打听公孙璞来到了禹城没有。
要知公孙璞是北五省绿林盟主蓬莱魔女的使者,他若然已经来到,洪圻和五大帮会中的首脑人物必定会在仪醪楼设宴招待他。不料店小二的回答却是许久没有见过洪圻,宫锦云听了,大为失望,心里想道:“难道璞哥还没来到禹城?还是已经来到了却不便在外间公开露面?”
这天仪醪楼上的客人不多,除了他们这张桌之外,只有寥寥六七个客人,分据三张桌子。不一会儿,这几个客人忽地一个接着一个,全都结账走了。
也不知他们是害怕惹祸上身,还是其中确有帮会人物,故此要赶回去报讯。
任红绡笑道:“先喝酒吧。啧啧,这酒确实不错,我不会喝酒的也要拼命喝它了。”
宫锦云问不出什么,只好让那店小二走开。她挟起一块鲤鱼,笑道:“黄河鲤鱼要趁热吃,你喝醉了也不怕,鲤鱼汤就可以解酒。咦,谷大哥,你在呆看什么?再不动筷,这盘鲤鱼可没你的份啦。”
谷啸风道:“你瞧吴梦窗这首词写得多好。三千年事寒鸦外,无言倦凭秋树。逝水移川,高陵变谷,谁识当时神禹。……”原来他正在看墙上挂的一幅中堂。
韩珮瑛道:“不错,这是缅怀大禹治水功德的一首词,虽然伤感的味道太浓,却也是感援遥深呢。梦窗(吴文英)是南渡之后的词人,想不到他的这一首词却也传到了北方,还有人写了起来挂在这酒楼上。”
谷啸风道:“这首词写在仪醪楼上正是再也合适不过。你瞧,咱们从这窗口望出去,就可以望见大禹当年治水所驻的老龙口呢。禹城因大禹而得名,这仪醪楼酒又正是纪念大禹和仪狄君臣的。”
宫锦云笑道:“你们两个书呆子别再考据了,酒都冷了呢。”
就在此际,忽听得有三个人的脚步声走上楼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这仪醪楼的美酒,你们实是不可不尝。”一个粗豪的声音哈哈笑道:“我打算一口气喝它几十斤,就只怕这酒楼没有这么多的陈年佳酿。”正是: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