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铁蜈蚣双环
沈鸿暗忖:我师长来历主人已全知道,李师叔并还亲自现身发话。田通自称铁环主人对他有恩,偏看得事情这样凶险,必有原因。听田通口气,与前判若两人,满口说他受过铁环主人大恩,甚是关切,江湖上事我们又不知道,此举终是好意,不可逆他。念头一转,立时答应。那雨恰巧又小了起来,三人刚要穿过树林,先是张五悄声说道:“二位尊客到了那里,最好不要提起动身之事。有人如问,可说主人要尽地主之谊,自家又没有要事,打算多交两个朋友,住上两日,等路好走方始起身。”二人正要回答,姜飞眼快,猛瞥见一团小黑影由斜刺里抛将过来。张五和沈鸿走在前面,自己因避地下积水稍微落后,恰巧无人看见,连忙接过,乃是一个纸团。以为人藏侧面树后,过去一看并无人影,旁边正有两人走过,认出堡中的人,不便再寻,只得罢了。沈鸿知他发现可疑,故意问他何事往看,姜飞推说:“我看树下那花开得甚好,还当是菊花呢。”沈鸿笑说:“这时菊花怎会开放?”张五笑答:“这里菊花甚多,中秋已过,只有些花朵了。”沈鸿瞥见相隔两丈假山旁边有黑影一闪,看出前见黑衣人的毡帽,当着外人不便赶去,只料李玉红始终暗护,还不知姜飞接了纸团,乘着张五侧顾打一手势,朝前一指。姜飞会意,又急于看那纸条,假装童心,笑说:“那座假山真盖得好,你二人先走一步,我由那面绕去,顺便看看如何?”张五何等机灵,知他人小鬼大,机警非常,故作不解,随口笑道:“姜二爷要往山前一看无妨,但是对头带了好些人来,方才已到窗前窥探,二位不可和我分开。好在由那里走往戏场远近一样,并还避开正面,免得主人不招呼失礼,招呼又有为难,姜二爷如要小便,山后向无人走,我们旁边等你也好。”说罢同行,相隔不远,张五停步。姜飞见他面朝侧面和沈鸿低声说笑,目光专朝来去两面偷看,不管自己,想起所说,知已有了惊觉,便装解手,往山后走去。方想这厮一个小喽罗,都有这样机警精明,以后遇人遇事真应小心,不可轻视。忽见眼前寒光微闪,又有一物斜抛过来,对面落下,忙伸手接住。铮的一声微响,目光到处,正是洪景方才拿去的铁连环,因不知江湖规矩是否应该讨回,以为走时主人还有交代,不便询问,田、洪二人也未提起,不知怎会暗中抛来。一看铁环来路乃是一片高只及人、密层层的小杏树,只有两株老槐在旁,花林中极易藏人,但又难于通过,故此山后一带人迹不到。知道对方不肯见面,赶去无用,细看无踪,忙把身子掩向一旁,打开纸条仔细一看,又惊又喜。原来连纸条带钦环均是李玉红所为。
大意是说,商氏兄弟虽是绿林出身,比较寻常盗贼义气,平日抢劫也有分寸,善良商民并不加害,否则像花云豹汤八那样大侠也不会和他交往。只是家财豪富,人太骄狂,又太爱惜身家,所以今日连受两次闲气不敢发作。我国他接了人家信符,虽在暗中设法化解,只想保护出境了事,并非照护到底,因有凶人在座,竟不敢和两小弟兄相见。今早来贼乃豫西一霸,财势交情不如商氏弟兄,人最凶险,手下徒党个个厉害,豫南边境有他分寨黑店,久意除他,未得其便。此贼名叫红毛雕伍喜,绿林中败类,和老淫贼燕双飞号称河南二恶,同来还有他一个爱妾墨芙蓉,一样淫凶狡猾。方才竟不顾情面,向主人明讨铁双环。商氏弟兄顾忌太多,强忍怒火,不敢发作。最后还是田通赶到,气不愤和他打赌,说你口口声声要寻环主人报仇,并将此环拿去,激他出来送死,自来江湖义气各有各的交情,我们主人不能偏向一面,闻你门下有两位号称神偷的弟子,今将此环收存,指明地方,只他二人在今日黄昏以前将它偷去,非但铁环由你拿走,别的也无不惟命是从。我们情愿丢人,去向环主人赔罪,无须你去寻他,他也必来寻你。随当这男女二老贼将环藏向铁牢之内,并还指明道路和内中机关,地上洒了石灰,当面把人遣开,告以每层关口均无一人把守,但是内里这些机关却极难当,非要软硬功夫真高无法走过。我这里不用一点阴谋,全看令高徒的本领如何了。老狗男女不知那些机关埋伏的厉害,满口答应。因商氏弟兄既无胆量,接这双环作什,老狗男女更是可恶,实在气他们不过,意欲引使火并,叫他们双方丢个大人,便在暗中埋伏。可笑这两个小贼当时讨令入内一试,田通一则有气,又想就此翻脸,笑说:“既是明取,我连看守人也喊开,不过由下而上就你天大本事也要好些时候才到上层藏环之处。”一面将各处机关仔细看过,一面领了老贼师徒把上下三层八个关口、十几种埋伏一一说明,但不露出。等到对方看清里面空无一人,再引了两小贼由最下一层地道中走进,然后将门关闭。上下入口连同总弦小屋的小门一齐当面贴上封条,并告小贼,你们成功出来,我们当主人的只有佩服,决无他意。如其被困在内,必须照我所说,朝那几处小铜环一拉一扳,由此起直达戏台。前面正屋全有铜铃乱响,当时便有人来放你,千万不可恃强。可笑小贼一点不以为意,连男女二老贼也以为小贼暗带宝刀,真到危急也可斩关而出,话说甚满。没想到我早用缩骨法藏身其中,将两小贼暗中点了软穴,将环取出,与你们送来,先在暗中藏起,等到走时照我信上后面所说相机行事。此时男女二老贼正在前面看戏,以为小贼至多还有个把时辰便可成功,将牢中机关破去,没想到连那把削铁如泥的小刀也被我用主剑斩断,一同陷身埋伏之内,身软如棉,眼看着旁边救命铜环,不到时候休想扳它得动,一个还受了伤,在刀尖上度日。为了迷乱这些狗强盗的目光,暗示此是两小弟兄所为,又在石灰地上故意留下一点痕迹。
中间并说:大侠汤八虽受阉党暗算,业已遇救,现在山中养伤。那马寻不到主人,腿伤又重,才被以前马童牵去。三年前乱民攻打商家堡,先是路过求食,发生凶杀。后来那许多乱民也是汤八引来,末了再由他出面去做好人,代商氏弟兄散了不少银米。起初他也常来讨些银子分散苦人,因见为数一多,商仁虽未拒绝,并不高兴,被他骂了几句,一怒而去,便未再来。新近商氏弟兄为报老淫贼之仇,到处寻他,避而不见,不久便被阉党暗算,几乎送命。此人是个侠盗,身材不大,左颊有一紫斑。常时易容,也为恐人看破之故,贫苦人都当他救星。此去途中,不问何处,只是种田穷苦人家,一提紫印子汤,定必出力相助。休看这些苦人不会武功,用处却多,到处都可得到他的照应,比我暗中保护更强。我虽无心巧遇,此时另有要事,还要往别处去,前途只管放心,但要自家谨慎,善于应付,不可依赖,以为有人帮助便可无害。须知敌人是吃暗亏,不知道我在此,真要明斗,本领也不在我以下,何况他们人多,此时不妨照着田通之意而行。此人总算还有良心,商氏弟兄虽非为富不仁,有时也肯大量散财,但他多年抢劫,聚敛许多不义之财,还是这等看重,只知自己享受,以前杀人又多,决无好报。你们年轻力弱,不可得罪。他看环主人面上才肯照应,也无须十分谦谢。至于那匹花云豹非但相识,汤八还是我的好友,骑它起身虽易惹事,一则马快心灵,敌人追赶不上,到了急时,喊它一声阿云,随手一指,便即驰去,事完自会寻来。只不是看见真正穷苦的人家或是无人之处少要停歇,途中打尖更要留意罢了。
姜飞见那纸条写字甚多,指示机宜极为详细,面面都到,虽觉李玉红不走一路,还要分开,有些失望,细想语气好似另有救星,此行必可安然到达,好生欢喜。勿匆看完,连铁环一齐藏起,又绕往那两株大树一看,连个脚印都无。恐张五等久生疑,只得回转。刚一见面,张五低喊:“快走”,跟着故意大声笑道:“姜二爷真个面嫩,解个手也要避人。”沈、姜二人回头一看,身后来路立着两个壮汉,腰间各有一面三角银牌,知是对头跟来。姜飞假装不见,更不回顾,随着张五绕往戏场,相隔不远,穿出树林一转就到。正面主人所坐小平台上人数没有昨日多,商氏弟兄连洪景均在其上。对面一桌坐有男女二人,都是面容精瘦,貌相丑恶。男的一脸络腮短胡子,看去一点也不起眼,一双三角怪眼闪烁不定,仿佛一堆乱猪毛,当中开着两粒鬼眼,小鼻子像一头灰白色的蒜瓣,嘻着一张牙齿已缺的狗嘴,看去活鬼也似。女的更是骨瘦如柴,面容灰败,蓬着一头灰白色的乱发,右手拄着一根短铁杖,上面突出一段,像是一枝铁拐,更生得和僵尸一样。二人年纪均似六十左近,说话却极和气。另外还有二十多人,倒有十来个腰间带有金牌,各穿着一身黑,高矮胖瘦不等。
张五便引二人去往小台后面一旁坐下,张五便坐在二人的身后。另有下人端上茶点果品。台上宾主二三十人,虽也不曾朝后窥看,只洪景借着吐痰回顾二人,使了一个眼色,意似不便招待。二人正在暗中留意,察看那些人的面貌身材,先带银牌两人也由后面绕来,朝二人看了一眼,在斜对面坐下,相隔约有丈许远近。当这两人到时,前面两桌因日戏刚开不久,昨日又是通宵,看夜戏的人俱都疲倦,多半刚起,还在用饭,好些座位空在那里。二贼本意似往左邻一桌,忽有男女六七人由旁边两桌搬将过来,恰巧赶在二贼前面,二贼只得去往另外一桌落座,当中隔着两张桌子和七个男女看客。姜飞知道二贼特意赶来窥探,方想李师叔命我转告大哥,现有对头在旁,身边两桌男女也看不出是什么来历,本在原处坐得好好,何故过来此地,必有原因,有心回去,又觉刚到就走也是不妥。正在盘算,探看二贼和身旁两桌人的动静,忽见张五由后走来,假装敬茶,低声说道:“左右前后都是我们的人,对头已被我喊人隔开,只留心带三角牌的人好了。”姜飞瞥见二贼正在偷看自己这面,张五说时背向二贼,一面倒茶,一面用桌布去擦桌上水迹,装得极为自然。心想此人真个灵巧,在这里做一个小喽罗埋没了他,忙装客气,笑说:“你太客气了,再要这样招呼,我弟兄于心不安,只好回去了。”张五也赔笑容套了几句,仍往后面归座。
姜飞见他坐在后面一张桌上,有两个同伴新由外来,正在手指台上低声说笑,身后还有六七张空桌,就这一会业已坐满了人,二人恰被围在当中。斜对面两个挂银牌的对头似因自己装着看戏,沈鸿更是沉稳,像个静心看戏神气,坐处略微在前,看人必须回头,也有不便。台上正唱在紧要关头,因主人家财豪富,这些戏子均是常年教练,新由总寨调来的好角色,不是跑江湖的本地班子,非但唱做极好,行头也极考究,比别处草台戏大不相同。二贼看不一会便被吸住。姜飞心急,一面手指台上假装谈戏,暗将前事告知沈鸿。沈鸿不知江湖厉害,早来虽听姜飞说起铁牢涉险之事,事已过去,又知李玉红暗中相助,主人化敌为友,田通那样关切,本还不甚在意,一心只盼天晴好走;及听姜飞详说李玉红纸条所写,并还指示机宜,才料前途形势颇险,不是预想那样平安容易,心中有些优急,表面仍未露出,只将纸条要过,放在桌下偷看了一遍,重交姜飞藏起,暗中偷觑,并无一人对他注意,连二贼也未回顾。正想纸上之言,觉着主人素昧平生,来时虽有恶意,也是一时误会,现已成了朋友,自来疏不问亲,新不如旧,那男女二老贼与商氏弟兄交好多年,本领又高,主人不肯为我弟兄得罪他们也是人情,虽然不曾亲身接待,田、洪二人也是主人之一,相待又极殷勤周到,十分关切,李师叔不等人家把双铁环交还,暗中取回,并命我们走时那样说法,岂不使人难堪?前在少林寺常听人说,如在外面走动,最忌结怨树敌。主人虽是绿林大盗,看来颇讲义气,这样荒乱年间,以后难免往来江湖,就不靠他照应,能多几个朋友也好,何必非要得罪?越想越不安。再说那样有骨子而又难听的话,素来面嫩,也不好意思出口。正打算少时偷偷告知田通,使其先有准备,照另一种形势应付,以便两面兼顾,不得罪人,也不违背李师叔的好意。
忽听外面响了三声,像是敲打铁板。洪景立由小台上匆匆赶出,隔了一会领进两人,也未往主台上去见主人,径由侧面树林中绕进,先还不知。后听张五与洪景低声问答,无意中回顾,才知洪景已将两个来客引到身后一桌坐下,并令张五准备酒食,就在当地陪客,连吃带看。原坐三人已早起立让开,一个走向身旁一桌,与人合坐。一个同了张五往里走去,洪景便在一旁陪客同坐。来的是两个矮子,各穿着一身油绸子的雨衣,脚底一双短筒快靴,头戴一顶宽边毡笠,上蒙油绸雨套。虽是雨中走来,看去都是那么干净,雨衣帽套已在初进来时取下,放在一旁,毡帽却未摘下,衣服质料均颇考究合身,年纪不过二三十岁,神态从容文雅,语声甚低,一点不像绿林豪客。最奇是二人非但由头到脚一样装束,连形貌高低也都相似。先因帽檐太宽,戴得太低,没看仔细,来客又坐在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不便再看。虽觉天下哪有这样形貌装束无不相同的人,既和洪景这样亲密,又特意引来身后一桌。张五陪同自己看戏原是奉命而来,洪景不会不知,别处不坐,却令张五让位,又不往见主人,分明是两个知亲好友才会如此。
姜飞一心注意前面对头,稍微动念也就丢开。沈鸿心静,耳朵又灵,先不好意思多看,也和姜飞一样没有别念,后听宾主三人谈话口气,非但来客不是主人亲友,并还初次登门,又是新由开封起身到此,猛想起前在繁塔顶层所遇孪生弟兄,正是两个形貌相同的矮子,与来客差不多,只换了装束。那日看他好似两个寻常游客,如非带有兵刃,真像两个读书人,不像今日这样不文不武的打扮。心中一动,不由把头一回,恰巧两个矮子也正看他,头上毡帽已经取下,里面还戴有一顶软中,双方目光恰巧相对。沈鸿认出对方果是繁塔所遇孪生弟兄,想起这两人的本领手法快得惊人,曾在对面谈笑之间将自己兵刃盗去,临走重又交回,仿佛有心表示,暗中警告。当时怕他是敌人回来作对,后来告知老张,据说这两人并非恶意,不过因见自己弟兄防他看破行迹,好些做作,心中不快,故意点醒,表示真人眼里如何卖乖,后来想似看出二人年轻胆小,暗中练武,又偷偷住在塔上,一见人来先就情虚,这才没有计较。看他走时神气未必再来,但是人心难测,来历猜他不透,小心一点总好。如真再来,千万不可破脸,好好回答必可无害,便是所料的人也不要紧,迫于无奈,到时可将师长名姓告知,立可打发等语。后来这两矮子并未再来,可见不是对头,没料到在此相遇。因已对面,不禁点头赔笑道:“二位尊兄想不到在此相遇。”还未说完,两矮子竟如无觉,只看了一眼,目光便转向别处,一个与洪景说笑,毫不答理,一个好似嘴角微动,暗中使了一个眼色,但极自然,仿佛对方认错了人神气。沈鸿见他不理,自然发僵,脸方一红,姜飞见他回身与人招呼,也忙回头,认出两矮,心方一动,见对方不理,猛触灵机,忙把沈鸿一拉,笑说:“大哥认错人了,我们那日所遇两位高人怎会来此。我们想要拜见,前途自有相逢之日,何必这样急于相见?”
姜飞侧身说话,原是语带双关,偷见两矮面上均有笑容,洪景却现惊奇之色,越料对方决无恶意,与老张所说相同。再看斜对面二贼又添了个带金牌的同党,正在交头接耳,低声说笑,似未留意自己。方觉大哥冒失,这两人如其为我而来,或是有什用意,人在后面,我们不知,洪景必要招呼引见,江湖上人形迹诡秘,如何当众不等招呼便先开口?想要警告,说他两句,又恐外人听去不便。正拉沈鸿的手暗中示意,令其留意,张五忽领两人送来酒食,摆向后桌。事完又凑到二人身旁,赔笑说道:“二位可要随便吃上两杯?”二人方答:“方才吃饱,你自招呼远客,不要客气。”沈鸿猛觉腰间一动,被张五暗中捅了一下,似摸了摸腰间兵器,疑其有什用意,张五已面现喜容道:“田二爷吩咐,请二位尊客准备吃一点呢。”二人听他说到“准备”二字低而且急,不留心真听不出,说完稍微一立,朝戏台上望了望,便自退去,隐闻身后两矮笑声。姜飞忍不住偏头偷觑,洪景好似敬了两杯酒便自退去。微闻内一矮子笑说:“主人也真为难,不能怪他。”二人因见张五仿佛借话点醒,刚用饭不久,怎会那样说法,两矮又有主人为难之言。沈鸿首先想起,自从姜飞回转,便各将兵刃暗器分带身旁。彼时张五恰正走开,因那兵器灵巧精细,便于佩带,外人不易看出,张五不知自己带在身上,似此特意提醒,必奉田通之命而来,莫非眼前便要发生变故?心中一惊,四顾人都看戏,锣鼓打得正急,偷偷告知姜飞,二人恰是不约而同有了警觉,再往前面仔细察看。
就这不多一会,正面平台旁边三张桌子业已坐满了人。因那地方偏在男女二老贼的旁边,前面有两根柱头挡住日光,离开主台又近,堡主威严,差一点的手下人不愿受拘束,有来历的外客,或是主人至亲好友,均在小平台上受主人优待,余者也有专人陪往戏台正面得看之处落座,喜看戏的人并在当地饮食,酒席流水一样随到随开,日夜不断。有点地位的小头领和分班特许入座的喽罗均在主台之后,也有酒食,只没有客人吃的丰盛考究。主台左右两旁六张桌子不是人数太多轻易无人往坐。另一边还放着没端走的盘碗壶杯等用具。这时每张桌上均坐有四五人。内中倒有一多半腰间挂着三角金银牌,另外几个看去不像主人一面,并似新到不久,也在大吃大喝,面上十九带有愤急之容,不时交头接耳,互使眼色。再看主台上面两老贼本是认真看戏,男的还和主人偶然说笑,女的简直目不旁瞬,看出了神,忽然同向主人问答。商义说了两句便含笑起立,往上走去,似有什事光景。斜对面桌上三贼忽有一贼起立,先朝二人瞟了一眼,转往台旁,朝三桌十多个贼党互相耳语了几句,忽然掉头,各把一双凶睛一同扫向二人这面,面上多带愤怒之容,神态也多狞恶。
二人见此情景,越料对方已露敌意,突然如此,心正不解。姜飞猛想起来时已久,两个贼徒被困铁牢之中,也许老贼师徒同党已有警觉,想拿自己出气。照李师叔所说,对这些贼党非但不要胆怯惊慌,反要格外镇静,行若无事,不令看出深浅,并还表示贼徒被困乃我弟兄所为才妙,心念才动,忽听丁零零一串铜铃响声由后厅和各处传来,声音响得又密又急,料知贼徒被困,业已被人发现,或是贼徒穴道已解,扯动旁边铜环,发出告急信号,老贼师徒当众丢此大人定必不甘,自己偏又同在此地,必难免于无事,忙打手势令沈鸿小心戒备。沈鸿也早看出不妙,刚把手伸腰间,握着钩连枪柄,表面仍装看戏,一有变故当时便可应用。正在戒备,耳听身后两矮低语“用不着这样急法”,也不知是否在说自己。张五忽由侧面匆匆赶来,笑说:“那马不许人近身,无法喂它,它已关了一日夜,想牵它出来遛上一趟也办不到,二位还有两日才能起身,请快自己照料去吧。”二人见他虽是满面笑容,语声急促,料知事变瞬息,奉了田通之命来请自己暂避,随口答应,忙同起立。刚一转身,瞥见前面桌上贼党全都怒目相视,中有两人突然立起,似要赶来。主台上老贼忽将乎微摇,重又坐下,意似怒极。二人毕竟年轻,未经大敌,见此形势到底有点情虚,匆匆跟了张五刚刚走出棚外,仍由原路绕回。迎头先是商义同了两个短小精悍、目闪凶光的短装少年满脸怒容狼狈走来,内中一个并还受伤,身上好些血迹,由两壮汉扶住。张五忙拉二人往旁一让,忽听怒喝之声。回顾先两挂银牌的贼党抢上前来。张五见二人还在张望,低喝:“还不快走!马已备好,此时雨住,正好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