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爱情赌约

龙鹰感应到端木菱的仙胎,遂于洛水南陆登岸,有如得到指路明灯般,展开身法,进入岸旁的山林区。

此时雨雪停止,天气转佳,沿途山崖峻峭,石秀泉清,密集成林的参天古木雪铺霜挂,遮天蔽日,想起可在如此幽深雅致的胜景灵地会仙子,魔心变成了一团燃着了的烈焰。

过去几天由于一波接一波的人与事,稍有空闲则在思索与武曌秘而不宣、似无还有的斗争。可是来自静斋出尘脱俗的仙子,始终在他内心深处占上一个席位,好像有一根无影无形的红线将他们系在一起。

她的美丽与众不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那种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雅淡飘逸,打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已深深镌刻在他的魔心里。

犹记得与她在观风殿外的初遇。伴随她而来的氤氲仙气攫紧了他的心灵,受激的魔种使他不像其他人因她的仙姿妙态生出自惭形秽之心,反感到她妩媚性感至极。实是任何男性梦寐以求的神物。故而后来与万仞雨说起端木菱,便摆明车马非得到她不可。

他不但要得到她的仙心,还要得到她的仙躯。其他什么她是修天道的女子、方外之人,全不在考虑之列。

隐隐中他感到这是仙胎魔种既排斥又吸引的效应。在魔门史上,只有向雨田和他练成了种魔大法,向雨田一生不近女色,当然也和他那时代的静斋仙子无缘,所以现在他和端木菱的仙魔之争,肯定是史无前例。没有人可对他们的将来做出预言,也没有任何人可猜测到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林间现出小路,龙鹰沿路寻去,不一会一座宁逸平和的庵堂出现眼前。

龙鹰大为讶异。因为除端木菱外,他再感应不到其他人。

百思不解时,端木菱在他的心灵版图消失无踪。

龙鹰大吃一惊,如此收发由心的仙功妙法,是他从未想过的。如果只有她感应到自己,而他却感应不到她,那一旦反目成仇,端木菱会变成他无法躲避的“仙患”。

据向雨田所言,只有臻达第十重功法的“魔极”,魔种方可完全敛收。不让其被有禅心的高人感应探测。而现在的自己显然离此甚远。

他隐隐晓得不妙,端木菱这般做当然不是友善的表示。

他再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就像在佛堂初见武曌的情况,又或如昨夜对上法明。

深吸一口气后,龙鹰硬着头皮,步进庵堂。

长方形的迎客室内,端木菱安坐方形桌子的一边,另一边是虚位以待的椅子,她造型高古的佩剑横搁桌面,似要与另一方的坐者切割出楚河汉界。

明亮深邃的眼睛看着龙鹰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有点慌了手脚似的从囊中掏出五两黄金,一排放在桌面处,与她的佩剑成双成对,晶莹如玉的花容不见丝毫波动。

上一次是远观,今回是近看,更是乖乖不得了,仿如至深至甜梦境里缥缈难测的女神,终于现踪于凡尘之中。

龙鹰晓得自己的魔种在她钟天地灵气的仙目注视下,不单魔心失守,且是溃不成军。论境界,他仍远比不上她。

龙鹰叹道:“端木仙子是否想取小弟之命?”

端木菱弯月似的秀眉轻轻蹙聚,淡然自若道:“我是凡人一个,受不起仙子的称谓。”

还是首次听到她毫不掩饰下空山灵雨般清甜天籁似的语音,令龙鹰感到自己被引带穿越九重之天,置身遥远和平时可想不可即的仙域,听着陌生但动人的仙言。一时心神皆醉,冲口而出道:“嫁我!”

话出口方知糟糕,但已收不回来,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出如此时、地、情均不合适的妄言。不由记起也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的花间美人儿。

出奇地,端木菱如不波止水,不见丝毫应有的不悦,平静的道:“东汉明帝夜梦金人,遂兴起遣人往西域求佛法之心,至大月氏得遇天竺大德高僧竺法兰和摄摩腾,以白马驮经返回洛阳,建立白马寺宏扬佛法,为中土第一座佛寺。自此天竺高僧陆续到中土进行译经,其中对中土武林最有影响力是《安般守意经》和《阴持入经》。前者为习禅之法,讲呼吸守意,与道家吐纳炼丹之术吻合至天衣无缝;后者讲佛教名数,涉及宇宙人生的关系,以无上意识为本元,令当时武林耳目一新,胸怀扩展。白马寺亦成为佛门圣地。”

龙鹰终于弄清楚白马寺的来龙去脉,难怪薛怀义占据白马寺,掀起大波。不过仍不明白眼前仙子为何这么有兴致谈起白马寺的历史,与他有何关系?

端木菱俏脸挥散着圣洁的光辉,一双美眸闪动智慧的光芒,香唇吐出的仙音不觉任何情绪波动,续道:“魔门第一代邪帝谢眺,对佛学生出好奇心,遂到洛阳白马寺听法,遇上同是前往研习佛法的敝斋始祖地尼,那时她仍未出家,修的是道家丹术,被誉为道门当时无可争议的第一人。”

龙鹰倒抽一口凉气,道:“竟有此事!他们是否打起来,导致将来魔门和贵斋的势不两立?”

端木菱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落入龙鹰的魔目中变得媚态横生,一时看呆了眼,想不到她可从剑心通明的境界,转化为眼前凡心大动的可爱模样。只恨眼前妙况转瞬即逝,端木菱已恢复仙子本色,一副看破世情的方外人之态。

端木菱道:“刚好相反,他们是一见钟情,谢眺还让她翻阅《道心种魔大法》,然而好景不常,两人对佛教的看法出现南辕北辙的分歧,终于分手,不过却无损他们间的欣赏和交情,以后终生保持良好关系。”

龙鹰举起一手,道:“小弟可否问仙子一个唐突的问题,希望仙子坦诚相告。”

端木菱清澄如水的美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一丝不误透过目光清楚传递责怪的信息。

龙鹰投降道:“姑娘大人有大量。小弟再不敢胡乱唤你作仙子哩!”

端木菱唇角飘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是那种难得一见格外扣人心弦的笑容。徐徐道:“龙兄想问的问题,恕我无法作答,因为我并不知道。”

龙鹰难以置信的道:“姑娘真的晓得小弟所问何事吗?”

端木菱秀眉轻蹙,带点不悦的道:“你既说出要我嫁你,关心的是什么,乃路人皆见的事。有什么难猜的呢?”

龙鹰脑际轰然一震,因为掌握到眼前绝世娇娆的仙态之下,蕴藏着另一个生动活泼、千娇百媚的她。只看你如何点燃引发,虽然在目前那是遥不可及的事,但那可能性是存在的。不过若非他有魔种的灵锐。能直接触感她的仙心,绝无可能发现她芳心的奥秘。最惨的是他首先要应付她仙心内的杀意。

他想问的是谢眺和地尼有没有发生肉体的关系。

端木菱再不容他纠缠,淡然道:“地尼遁入空门,四十岁坐枯禅时,忽然大彻大悟,从此离开佛门,蓄发还俗,融会佛道两家功法,创出‘彼岸剑诀’,那就是《慈航剑典》的前身。接着的十多年云游四海。随缘收徒,传以剑诀。剑诀即佛法,即道法,剑道便是天道。入门出门,剃度蓄发。是寸心间事,一切随缘遇。”

龙鹰头皮发麻道:“姑娘现在说的,肯定从不向外人披露,为何偏要对小弟说出来,是不是想小弟死也死得明明白白的,姑娘不晓得小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永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吗?”

端木菱双目射出怜悯的神色。在流垂两肩如云的黑发衬托下,尤显得她冰肌玉骨慑人心魄超乎尘俗的惊人美态,当她的眸神稍有变化,立即变得顾盼生妍,美目生辉。看得龙鹰目眩神迷,不能自已。

昨天当他见到花间美女,魔心立即失控,立下决心不论她如何有情无情,须付出多少代价,务必得到她芳心;现在面对静斋仙子,同样的情况像雪崩般发生,没有力量可以阻止他这般去做,否则将抱憾终身。

那是天然的吸引力,来自魔种的渴望,没有人力可以抗拒。更要命的是不但他的魔心渴求端木菱,他的道心更想得到她。从没有一刻,比这刻更令他感受到生命的真谛。

端木菱现出一丝苦涩的神情,柔声道:“谁要杀你呢?不过小女子确有破你魔种之法。”

龙鹰倏地坐直虎躯,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双目魔芒遽增,显出不可一世的邪帝气概。哈哈笑道:“原来如此!仙子可知小弟因在入庵前感应到仙子的杀机,差点伤透了心,原来竟是一场误会。”

端木菱首次现出警惕戒备的神色,想不到一句话可把邪帝召魂似的召回来,讶道:“你不害怕魔种被破,生不如死吗?”

龙鹰从容道:“先不说仙子能否破小弟的魔种,小弟最害怕的是仙子对小弟毫无感觉,要杀便杀。至于仙胎魔种高下之争,对我来说乃为世间最浪漫迷人的游戏,当想到终有一天仙子仙心失守,委身下嫁小弟,眼前的灾祸苦难算什么娘的一回事!”

端木菱瞪大美目,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其他男子,不论武功高低、身分地位,对着她时无不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只有眼前小子不但当她是婚娶对象,口出狂言,还加句粗话。芳心真不知是何滋味。

龙鹰也知自己说话逾分,补救道:“嘿!请恕小弟一时给欢欣冲昏了小脑袋,把密藏心中的话冲口说出来。仙子大人大量,不要与小子我计较。哈哈!”

端木菱回复恬静不波的仙态,道:“你不想知道端木菱须破龙鹰魔种的原因吗?”

龙鹰再不是刚才的龙鹰,被她的仙姿妙态激上魔极的成魔至境,洒然道:“有什么难猜的?仙胎魔种,既是誓不两立的大敌,又是缱绻多情的一双。仙子自与小弟在上阳宫于命运的牵引下碰个正着,芳心一直记挂小弟,以致仙法大受影响,因而不愿在这样的情况下找法明那混蛋算账。所以小弟现已成为仙子迫在眉睫之前亟待解决的问题,收拾小弟后,仙子方可心无罣碍的对付法明。嘻!事实上令仙子犹豫难决的问题根本不成问题,仙子若全心全意爱上小子,一切可迎刃而解,万勿以为魔种会令仙子你永不超生,只要小弟晋入大法第十一重魔变之境,魔种尽化道心,那时小弟对仙子将有百利而无一害。小弟更于此立誓,未臻第十一重的种魔大法,绝不真的碰仙子……只是……哈……嘿!顶多来个拥抱亲嘴,不会再有其他的行动。哈!”

端木菱保持在剑心通明的至境,一点不被他魔性大发下的疯言疯语影响分毫,轻描淡写道:“龙鹰可知你已成为小女子入世修行的最大魔障,由这刻开始,破掉魔种成为端木菱的唯一目标。现在你的大法仍未成气候,更糟糕的是你对端木菱心存妄念,令你没法尽展所长,发挥魔种。你的命运已是被注定了,不要怪我,怪就怪你自己吧!”

龙鹰好整以暇道:“所以小弟说眼前面对的是苦难灾劫,恰好此正为乐趣所在,惹得仙子对小弟大动干戈,想想都觉有趣。不过仙子小心作茧自缚,你愈对小弟下辣手,小弟愈有机会登上第十一重境界,一旦魔种化为道心,仙子将失去对付我的天然动力,那时小弟伸长脖子让仙子去劈,仙子也舍不得劈过来,说不定还赏小弟一个香吻。这才真是……哈!仙子的糟糕透顶。”

两人针锋相对,在动粗前先来个斗口,比拚的正是仙胎魔种的心志道行。

端木菱微笑道:“你的魔种活过今天再说吧!”

龙鹰知她动手在即,忙道:“且慢!”

端木菱嗔怪的白他一眼,也在怪自己没法持亘在剑心通明的境界,皱眉道:“若仍是一派胡言,勿怪小女子没兴趣听下去。”

龙鹰道:“横竖仙子决心破我魔种,自该对我多点优惠,嘿!我指的是耐性。”

端木菱没好气道:“是你令我失去耐性。说吧!”话出口方晓得犯了语病。

龙鹰却没有穷追猛打,正容道:“假设小弟能活过今天,可否与仙子订立一个爱情赌约,再续我们连手赢金子的赌梦。我这个赌约对仙子有利无害,否则如让小弟逃返上阳宫,难道仙子杀进来寻小弟的晦气吗?”

端木菱仙心重整阵脚,再不敢对龙鹰的魔力掉以轻心,悠然道:“小女子在听着哩!”

龙鹰道:“赌约期以一年,在这段时间内,只要仙子下战书,小弟一定赴会应战,这对小弟来说是非常不智的策略,所以如果仙子仍未能奈何小弟,便彻底打消干掉小弟魔种之念。哈!大家先变成不打不相识的知己朋友,其他一切,再看命运的安排。哈!仙子终有一天发觉小弟不但不是你的障碍,还是你入世修行的最佳帮手。对法明的来龙去脉,小弟肯定知得比仙子多,而终有一天,我会取他的狗命。”

端木菱淡淡道:“你真的知道他比我多吗?”

龙鹰道:“难道不是吗?”

端木菱叹道:“方外人本不应理会尘世事,只是法明居心叵测,硬以薛怀义任白马寺住持,令佛门忍无可忍,举行了当时佛门最高层次的五僧会。结果是五僧联袂到现改称为僧王寺的净念禅院找法明说话,岂知法明一见面便动手,缠战竟夜,双方各有损伤,最可怕是法明说退就退,逼得五僧无功而返,且分别于百天内先后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