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垢不净 第七节
“这可是真货!好软的毛……”麦康抚摸于润生坐着那块斑纹虎皮。“颜色也没褪……不错……是买回来的?”
“这是我们兄弟结义的纪念品。”于润生抚着椅把上的皮毛。“在最穷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想过卖掉它。”
“是自己打的啊……”麦康仍贪婪地凝视虎皮上的黑纹。
“上次说的事情,考虑过了吧?”
麦康笑着摇头。“不用想啦,没门儿。太冒险。”
“没想到麦掌柜会说出这种话。大生意当然要冒险。可是我有把握。”
“这私货……要瞒过行子里的人还可以,可是‘屠房’……我们既不能够打着‘丰义隆’的旗号运进来,更不能明着派人保护货物,这个太难啦……”
于润生正说服麦康打开私货生意:皮毛、胭脂、香料等等。岱镇与漂城虽只有数里之距,可是这些货品物价却相差多倍,全因为漂城官府的课税和“屠房”的抽红。假如能够打通门路,把私货从岱镇偷运进漂城,即使只以城内市价一半脱手,盈利也十分可观。当然这只相当于盐运利益的零头。
目前于润生仍然依靠庞文英的财脉支持,要扩展力量受到其制肘和监视,所以于润生正急欲打开自己的财脉。麦康虽主管“丰义隆”在整个岱镇的生意,但始终油水不多,于润生知道麦康必定对这合作计划甚有兴趣,只是对于实行仍然存有顾虑。麦康最害怕的其实是被庞文英或花雀五揭发,其时自己不但“兴云馆”掌柜的地位不保,甚至会被指控背叛帮会。
“麦掌柜不必担心。这条通道将全部由我的兄弟打开和管理,行子里不会有一个人知道。城内和城郊的接货点我都已经掌握,也有掩护的办法,‘屠房’和官府也不会知晓。现在只等掌柜阁下点头,我们就可以开始发财了……”
“脱手呢?”麦康心中其实蠢蠢欲动,却装出一副像老师看着学生的表情,苦笑看着于润生:“你有脱手的门路吗?这个关节才是最危险。城里的货突然多了,‘屠房’难道不会察觉吗?”
“这个我也能够料理。”于润生没有被麦康的表情激怒。
“你很有本事嘛。可是你神秘兮兮的,要我怎么相信你?有什么方法,说出来听听。”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们其实不用多说。先尝试一趟。要是此路通行,麦掌柜不至于有银子不赚吧?”
“好。”麦康从椅子站起来。“我就替你办一批货。可是我不能太冒险。第一批,先给了银子才能离开岱镇。”
正在仓库另一角计算的齐楚这时才第一次转过头来,瞧着于润生。
于润生迅速和齐楚对视了一眼。
“就这么决定。”于润生仍没有站起来。“我们预备好了,决定了货量以后,会派人通知你。”
麦康离开后,于润生走到齐楚的桌子旁。
“数目都计算好了。”齐楚把一张纸交给于润生。“把所有人手和抽红的开支计算在内,这批货最少要值九百三十两银子。高于这个数目的就是我们的赚头。”
于润生对这个准确的数字报以满意的微笑。
“老大,有把握吗?”
“城郊李老爹的农庄没问题。药店那一边,我今天会去跟老板谈。我知道他生意不大好。他会答应的。”
“可是货要如何脱手?”齐楚也认同麦康的话。把货卖出才是最难的一关。“还有银子。我们要从哪儿弄来?是不是要……硬干?向谁抢?”
“不必。”于润生说。“那种事是下等的混混儿才会干的。我们可以借。”
“可是我们不能问庞祭酒啊……”齐楚焦虑地皱眉。
“去问花雀五。”
齐楚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他?我看他很讨厌我们……特别是老大……”
“不要小看江五。”于润生把纸张放回桌上。“庞文英不是老糊涂。江五能坐上今天的位子,定有他的本领。只要有好处,他不会给自己的好恶左右。何况他身边有一个人物。”
“是那个文四喜?”
于润生很欣赏齐楚的记忆力。“我猜他们正想着怎么找我谈谈。”
“可是我们不要去找他们,对吗?要让他们先开口。”齐楚感到兴奋。一切关口都有打开的机会了:麦康从岱镇供货,运到城郊李老爹的农庄,把私货收藏在药包,利用善南街药店的名义送进漂城来,再透过花雀五脱手……
齐楚不期然又想到安东大街那个人。有了银子就能够去见她,把藏在心里的话都告诉她……
“老二还没有回来吗?不会出事吧?”于润生问。“我早叫他别去。”
龙拜潜进了鸡围,去察看仍躲在里面狙击“屠房”部下的葛元升。龙拜早前曾经在鸡围的窑子里杀人,于润生担心他行藏败露。
“别怪二哥。三哥一个人在鸡围这么久,我也很忧心……”齐楚已整整两个月没有见过葛元升。只有每次听闻“屠房”头目被杀的消息时,才能确定他仍然活着。
“辛苦老三了……可是除了他,谁也干不了。”于润生眼睛瞧向空虚,仿佛又看见了“杀草”的锋芒。
“我不明白,这么做有用吗?”齐楚不了解葛元升的暗杀行动的真正作用。这种小小的刺杀,不可能动摇“屠房”的架构。
“是为了庞文英。”于润生回答齐楚的疑虑。“我要是他也会下这样的命令。不愧是‘丰义隆’的名将。要打倒‘屠房’,必先撼动它在漂城人心中的地位,打破人们口耳相传的‘屠房’不败神话。也令‘屠房’的人恐慌和愤怒。”
于润生提起桌上的毛笔。“当然,只有决定与‘屠房’正面交战,这方法才有效。”
齐楚知道于润生仍有话说。
“与其自己打开缺口,倒不如寻找‘屠房’早就存在的缺口。”
“‘屠房’的缺口?”齐楚默想了一轮。“是什么?”
“现在我们还没有办法利用这个缺口。还是先为眼前的事打算吧。我现在就去药店。你把我的话告诉老二。”
齐楚对于能为于润生传达命令,感到一种拥有特权的光荣。“是什么?”
于润生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着他今后带几个人到平西石胡同和北临街。我要这三个字写在这两条街的墙壁上。每一个要有人头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