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肉长城

撤退的号角声传入浪翻云和封寒两人的耳内。

尊信门初战不利。

封寒神色诧异。

这怎么可能?赤尊信一生在刀头舐血上长大,群战独斗,无不出色,又有压倒性的兵力,居然吃了亏。看来有对怒蛟帮重新估计的必要。

封寒沉声道:“凌战天是否仍在岛上?”

浪翻云缓缓睁开双目,道:“不在这里,在哪里?”

封寒心中一沉,他并不是惧怕凌战天是否在此,而是他发觉浪翻云真的处在非常松弛的悠闲状态里,比之自己像条拉紧的弦线,截然相反,相去千里。

在自己蓄势待发的气势侵迫下,他居然能保持休息的状态。

久等不利。

封寒决定出手。

浪翻云眼中寒芒暴闪,全神贯注在封寒身上。

杀气弥漫室内。

乾虹青感到一股股劲气,来回激荡,不由自主停下手来,运功全力抵抗,幸好浪翻云生出一道无形的气墙,抵消了封寒大部分的压力。

纵使这样,乾虹青还是万分难受,全身肌肤像是给千万枚利针不断椎刺。

浪翻云一对锐目,正在仔细地审视封寒,没有一点细节能漏出他的法眼。他思绪的运转,比常人快上百倍,以致为正常人来说是快如电光石火的一击,在他的瞳孔内便像是缓慢不堪的动作。

在他的视域里,首先是封寒的双脚在轻轻弹跳着,使他的身体能保持在随时进攻的状态。

跟着封寒的瞳孔放大,射出奇光,这是功力运集的现象。

他甚至看到封寒露出在衣服外的毛孔收缩,颈侧的大动脉和手背露出的血管扩大又收缩,血液大量和快速地流动,体能发挥到至尽。

封寒出手了。

同一时间浪翻云的手握上了“覆雨剑”冰冷的剑柄。

封寒右肩向前微倾,左脚弹起,右脚前跨,整个人俯冲向浪翻云;左手反到背后,这时右脚刚踏前三尺。

浪翻云“覆雨剑”离鞘。

威慑黑道的左手刀从背上划出一个小半圆,刀尖平指向五尺外浪翻云的咽喉,右脚弹起,左脚闪电标前,活像一头饿豹,俯扑向丰美的食物。

他的“左手刀”不啻虎豹的利齿锐爪。

浪翻云眯起双目,他看不到封寒,他的精神集中在封寒直标急劈而来的左手刀上。

刀尖有若一点寒星,向着他咽喉奔来。

一阵低啸有若龙吟,室内顿生漫漫剑雨。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法”,全力展开。

生死立决。成功失败,都变化于刹那之间。

乾虹青什么也看不到,只觉眼前尽是刀光剑影,耳内满贯剑啸刀吟。

尊信门的快艇比初攻时增加了一倍有多,实力增至近两千人。

赤尊信终于下了主攻的命令。

三百多艘快艇扇形散开,向渔翁撒网一样,向怒蛟岛合围。

这次敌人蓄意将战线扩展拉长,避免再被集中消灭。

要知怒蛟岛的沿岸线绵长,只要有一个地方被冲破缺口,整条防线等于完全崩溃。

快艇进攻的范围,除了东岸的码头外,还包括东南、东北和偏北的浅滩。

上官鹰站在码头上,心胆俱丧,对手实在太强,刚才若非利用凌战天留下来的装备,他们早已全军覆没。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想到位于主峰下的怒蛟殿,正是凌战天的设计,易守难攻。

现下与敌人硬拼,必无幸理,何不退守殿内,凭险而守,远胜在此遭人屠杀。

上官鹰想到这里,喝叫高楼上的鼓手道:“撤回怒蛟殿!”

身旁数十手下,一齐愕然以对。

撤退的鼓声敲响。

准备死守沿岸的二千多精锐,潮水般倒流回岛内。

怒蛟殿位于矗立岛心的怒蛟峰下,只有一道长约三百级的石阶,迂回曲折地伸延上大殿的正门,其他地方或是悬崖峭壁,或是形势险恶的奇岩恶石,飞鸟难渡。

昔日凌战天亲自督工,聘尽当地匠人艺工,经营十年之久,才大功告成。

怒蛟殿前有一个广场,广场的入口有两条张牙舞爪的石龙分左右卫护,一条蛟龙望往正殿,另一条蛟龙血红的眼睛,俯视着通上来的石阶,负有监守的职务。

它们是怒蛟帮荣辱的象征。

室内光点散去。

浪翻云覆雨剑还鞘。

封寒左手刀收回背上。

一坐一立,似乎并没有动过手。

乾虹青虽然身在当场,但双目为浪翻云剑雨所眩,其他事物一点也看不到,有一刹那她甚至听不到剑刀触碰下的交鸣声。

两人交手的时间,似乎在瞬息间完成,又像天长地久般的无尽极。

那是难以形容的一刻。

封寒面色霍地转白,跟着眼观鼻,鼻观心,好一会才回复先前模样。

乾虹青知道封寒受了伤,表面上却是全无伤痕。

浪翻云依然大模大样坐在那里,眯起双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不知他是否是喜是怒。

封寒双目寒光掠过,盯着浪翻云道:“浪兄剑道上的修为大胜往昔,令小弟感到非常惊异,要知宇宙虽无极限,人力却是有时而穷,所以修武者每到某一阶段,往往受体能所束缚,不能逾越,难求寸进。”顿了一顿,似乎在思索说话的用辞,续道:“浪兄现今的境界,打破了体能的限制,进军剑道的无上境界,成就难以想象,未可限量。”眼中射出欣羡的神色,这世间能令他动心的,只有武道上的追求。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我也不过是比封兄走快半步,岂敢自夸,不过方才封兄运功强压伤势,可要使你最少多费半年时间,才能完全康复。”

两人娓娓深谈,仿似多年老友,没有刚才半点仇人见面的痕迹。

乾虹青给两人扑朔迷离的表现,弄得头也大了好几倍。

封寒缓缓答道:“早先我以一口真气,由赤尊信船上潜泳来岛,故能神不知鬼不觉来到这里,目下兵慌战乱,我要安然离岛,怎能不压下伤势,事实上乃不得不如此。”他说来神态自若,似乎不是述说本身的问题,比之昔才交手前,像换了另一个人,现下才是大家的风范。

浪翻云张开双目,精芒透射封寒,正容道:“封兄,小弟有一个问题,多年来悬而不决,希望由封兄亲自证实。”

封寒嘴角一牵,露出了一丝罕有的笑容,似乎对浪翻云的问题,早已了然于胸,道:“浪兄请说。”

浪翻云道:“上次和今番交手,封兄都是只有‘杀势’,却无‘杀意’,封兄有以教我。”

乾虹青这时的兴趣被引了出来,封、浪两人第一次决斗,是因为封寒的情妇龚容悦为浪翻云所杀,所以成为死敌,故而封寒欲杀浪翻云而后快,怎会对浪翻云毫无杀意;但浪翻云既有此言,自然不会是信口开河。

封寒道:“我也知道这事不能将你瞒过。龚容悦和封某早便恩尽义绝,况且她所作所为,凶残狠毒,若非封某念在一点旧情,已出手取她性命,浪兄除之,封某不单不怨恨,反而非常感激。”

乾虹青感到两人对答奇峰突出,离奇怪诞,既是如此,封寒为何又苦苦相迫。

封寒续道:“对手难求,尤其到了我们这个层次的高手,等闲不想无谓争斗,所以今日之前,除了你我之外,十大高手中,从没有人切磋比试,遑论以命相搏。我亦不能厚颜迫人决斗,何况这并不是可以迫得来的事。”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好一会才道:“故当日我将错就错,诈作报仇,故而得到与浪兄两次决斗的良机,痛快呀痛快!”一副欢欣雀跃的模样。

乾虹青心想,就是这种对武道的沉迷,才能使他晋身到这等刀道的境界。

远方一阵阵鼓声传来。

浪翻云咦了一声,奇道:“上官鹰这小子绝不简单,居然有进有退。”

乾虹青也感愕然,心想这不正式撤回怒蛟殿的讯号。

鼓声提醒了三人,外面世界正有另一场生死争逐。

浪翻云道:“封兄,小弟有一事相求。”

封寒爽快应道:“但说无妨。”

浪翻云一扬下颔,翘向背后的乾虹青道:“此女背叛乾罗,生命危在旦夕,此处亦无她容身之地,还请封兄不怕麻烦,把她带离本岛,送到安全地点,那小弟就安心了。”

乾虹青眼圈一红,浪翻云的确设想周到,自己实在不宜留此,有封寒护送,胜比万马千军,可是心中依依,又不想离开这特别的男子。

封寒道:“小事而已,浪兄放心。”两句话决定了乾虹青的命运。

乾虹青欲言又止,终于将话吞回肚里。

浪翻云望向窗外。

天色开始发白。

黎明终于来临。

白昼驱走了黑夜。

清新的空气里,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长长蜿蜒向上伸展的三百多级石阶上,满布敌我双方的尸体和残肢。

最少有三百多人倒在石阶上的血泊里。

攻击才刚刚开始。

尊信门在赤尊信座下仅余的六大杀神率领下,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像刺刀檑木一样冲破了怒蛟帮近百级距离的封锁,攻至百级之上,怒蛟殿在望。

到了这里,进展放缓起来,这处山势收窄,石阶的阔度只有五尺,比之山脚处宽达十五尺的石阶,窄了三分之二,仅可容二至三人并肩而过。

长驱直上变成逐尺逐步争取的血战。

喊杀声震撼着整道登山通往怒蛟殿的石阶。

这怒蛟殿利守不利攻,若非尊信门有高手若“蛇神”袁指柔、“怒杖”程庭、“透心刺”方横海、“大力神”褚期、“暴雨刀”樊杀及“沙蝎”崔毒迹这六位著名凶人轮流主攻,红巾盗早被赶落石阶。

缓慢但却在进展着,尊信门威震西陲的红巾盗,推进至石阶的中段约一百五十多级处,鲜血从双方战士的身上流出,顺着石阶流下去。

红巾盗踏着死人的尸体,疯狂向上死攻。

怒蛟帮的战士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借着以高压低的威势,奋不顾身地向攻上来的敌人痛击。

空中长箭乱飞。

双方就像两股互相冲激的潮水,一倒卷向上,一反撞向下,在石阶的中段溅出血的浪花。

赤尊信在山脚下,背后一列排开十二名汉子。每名汉子身上都有几种不同的兵器,千奇百怪,无奇不有。这都是预备给赤尊信随时取用的。赤尊信每次对敌,都拣取最能克制对手的武器,故能事半功倍,杀敌取胜。

赤尊信高大威武,双目神光如炬,长发垂肩,身披黑袍。

一轮肉搏急攻下,红巾盗又推进至第二百一十级石阶处,还只有一百多级。

目睹己方仍难尽占上风,赤尊信眼中凶芒隐现,道:“好!上官飞有子如此,已是无憾。”

旁边的谋臣“毒秀才”夏云开急忙应道:“门主所言极是,在我们原先算计中,怒蛟帮凌战天已经离去,又找得封寒牵制浪翻云,这批后生小辈,还不是手到擒来,岂知如此难缠。”

赤尊信冷哼一声,表示心中的不满,他今夜折损了不少人手,向恶的阵亡更是不可弥补的损失,大大不利于日后一统黑道的发展。乾罗若然知晓,当在暗处窃笑。可是这条争霸之路已走到中段,无论向哪一头走,前进或后退,都是这么遥远和费力。

红巾盗又推进了二十多级石阶,现在离怒蛟殿前的广场,剩下八十多级的石阶,喊杀更激烈。

石阶顶的石蛟龙,两眼冷然地俯视着石阶上的恶斗。

上官鹰和一众手下大将,和石蛟龙望着同一方向,监察着敌我双方的形势,不同的是他们的眼睛,喷发着仇恨的火焰。

敌人很快便会攻上殿前。

上官鹰大叫一声:“布阵!”

殿前金铁声一齐响起。

千多名怒蛟战士,手持长矛,在殿前的空地排开战阵。

这些战士的足踝上、手肘上都缚有尖锐的呈半圆的尖刺,鞋头又缚了一支尖刺,一副近身搏斗的装备。

千多支长矛尖都是蓝汪汪的,显然在剧毒内浸过。

这是怒蛟帮的秘密武器“毒矛”阵,当年凌战天根据怒蛟殿前广场的环境,特别设计,远攻近搏,非常厉害。

矛尖的毒液,是以十八种毒蛇的唾液制成,共有十二大桶,平时密置于怒蛟殿的地下室内,一到生死存亡之际,只要把矛尖浸入毒液内,便成厉害的杀人凶器,既方便又容易,使杀伤力迅速加强一倍不止。

一向以来,上官鹰和翟雨时都不将这种借助毒物的战术看在眼里,认为非是大帮会所为,岂知到了这山穷水尽的时间,才知凌战天思虑周到,大派用场。

这个战阵在凌战天的指导下,排演了千百次,那时只用未染毒的尖矛,真正染上剧毒,还是第一次。

上官鹰等见矛阵摆开架式,心中稍定。

接着上官鹰还情不自禁道:“如果凌大叔在这里就好了,只有他能把矛阵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翟雨时笑容苦涩,无奈点头道:“若有凌副座和浪首座在,赤尊信即使有六臂三头,何惧之有。”

梁秋末沉声道:“我有一个很奇怪的直觉,就是一直不相信凌副座会肯听命离开怒蛟岛,虽然根据眼线,他的确是在远离这里的路上。”他提出的疑问和浪翻云的想法大同小异,不同处只是浪翻云坚决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则在存疑的阶段。

上官鹰陷在沉思里,似乎在努力追寻一些久被遗忘的记忆。

戚长征道:“岛上属于凌副座系统心腹手下,全部失去踪影,若说不是有人在暗中主持大局,令人难以相信。”他们的语气间,重新建立起对第一代怒蛟帮的英雄人物,真正的尊重。

上官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望了身后的怒蛟殿一眼,沉声道:“记得当年父亲临终时,曾提及怒蛟殿有一条秘道,可从山脚直通殿后,细节可问凌大叔。”面上现出尴尬的笑容,续道:“父亲死后,我一直忙个不了,到我想要问这件事时,大家的关系已非常恶劣……”

众人面上都现出明白的神情。

正要再说,山下喊杀声大增,尊信门的凶徒又再推上数十级,离开守护山路的石蛟龙,剩下十多级石阶的距离,上官鹰面色一变,下令道:“准备接应。”

毒矛阵中立时冲出一队近百人的战士,蓝汪汪百枝尖矛,一齐指向冲杀上来的敌人,准备接应己方撤回的战士。

尊信门剩下的六大杀神,轮番攻向怒蛟帮死守石阶的战士。

这六人武功高强,出手狠辣,每次全力出手,必有人溅血倒下,加速了红巾凶徒的推进。

这次轮到“大力神”褚期。

这凶人一身功夫,尽在一对铁拳上。

只见他运气开声,一个筋斗翻过在前猛攻的尊信门凶徒,像只向下扑杀猎物的恶虎,跃进怒蛟帮战士的封锁内,拳劈膝撞无所不用其极,怒蛟帮的战士虽是奋不顾身,死命阻截,仍被他连杀十多人,他才安然退回红巾盗丛中,使他们又推上了几级。

他才退后,“怒杖”程庭手执精铁打成的铁杖,硬地抢前,杖出如风,忽左忽右,使人无从捉摸他的杖势。不一会便有四人给他撞裂胸骨,血染石阶,他全力施为后,“暴雨刀”樊杀又立即补上,杀得怒蛟帮帮众惨嚎连天,血肉横飞,令人不忍目睹。

尊信门这个战略非常成功,六大杀神蓄势待发下,轮番全力出手,很快杀到石阶的尽头。

这次轮到“沙蝎”崔毒,他一振手中长戈,大喝一声,眨眼间挑飞了两人,忽然敌人潮水般退回山上。

“沙蝎”崔毒经验丰富,一看机不可失,身形闪电冲上,正要跟着敌人的队尾穷追不舍,杀个痛快。

五、六支蓝汪汪的长矛,从不同的角度疾刺而来,他何等了得,长戈闪动,几枝长矛被他一齐拨开,但长矛的角度非常巧妙,把他前冲的势子完全封着,兼且矛尖显然含有剧毒,他不敢犯险,一个筋斗倒翻入己方之内。

其他众凶一声喊杀,待要冲上,适在这时一阵强劲的箭雨射来,把他们硬生生挡着,难有寸进。

当他们再要冲前时,敌人安然退走。

通上石阶顶的道路杳无一人。

只有两条守护阶顶的石蛟龙,巍然座镇。

“蛇神”袁指柔最是性急,一马当先,抢上阶顶,眼前现出一个可容数千人的大广场,千多名怒蛟帮战士手持长矛,全副武装列成矛阵,在广场另一边严阵以待。

矛阵前立着四个年轻男子,神情坚决。

矛阵背后是气势恢宏的怒蛟殿。

这种阵势,连凶胆包天的袁指柔也不禁犹豫了一会,她背后的其他杀神和红巾盗蜂拥而上,很快填满这边的广场,形成对峙的局面。

红巾盗这边裂开了一道缺口,一个高大粗壮,气势威猛,身披黑袍的大汉排众而出,身后跟着十二名凶徒,带着各式各样不同的利器,紧随而上。

正是名震西陲的黑盗霸主,“盗霸”赤尊信。

六大杀神,一字排开,列在他身后。

决定胜负的时刻,就在眼前。

赤尊信冷哼一声,连说了几声好。

上官鹰道:“赤尊信你这魔王终于亲自出手。”

赤尊信向天一阵长笑道:“凌战天果然一代人杰,久闻他精通行军布阵之术,今日一战,盛名之下,果无虚士。尔等虽败犹荣。”

上官鹰道:“凌大叔今日如果在此,叫你死无葬身之所。”语气透露出对凌战天的敬意。

赤尊信道:“好!虎父无犬子。今日尔等若有人能挡我十合不败,我赤尊信掉头便走。”他原本打算一上来立即骤下毒手,杀尽此地生人,以泄心头愤恨,目下一见等阵势,知道虽能必胜,毒矛亦能令己方元气大伤,故而从战略入手,先以威势寒敌之胆,再从容定计。他能称雄黑道,自有手段。

戚长征叱喝一声,提刀大步踏出,众人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赤尊信两眼射出两道寒光,扫视了戚长征上下数眼,冷然道:“对付你空手便可以。”

身后众凶人一齐发笑,充满轻视。

怒蛟帮人感同身受,愤慨万分。

戚长征心中狂怒,可是今晚敌势凶顽,使他早已收起傲心,知道这关系到己方生死存亡,敌人愈是轻敌,对自己愈是有利,一声不响,身子弓起扑前,大刀直劈赤尊信。

赤尊信寂然不动,冷冷望着敌刀攻来的轨迹,直至刀锋离开门面三寸,双脚一移,闪到戚长征右侧刀势难及的死角。

戚长征大骇,正要转身运刀,赤尊信左脚踢出,扫向他的左腿,原来戚长征的刀势走狂猛的路子,最着重下盘坚稳。所以进退间,总以一脚拄地,一脚变动,一虚一实,支持重心,赤尊信眼力高明,这一脚正是扫向戚长征左脚作为重心的刹那,时间拿捏得无懈可击。

戚长征魂飞魄散,无可奈何下迅速将重心转移右脚,变成侧跌开去,反刀护着要害,优势全失。

赤尊信喝道:“第三招!”乘势抢入戚长征的刀光里,一拳打在刀背上。

戚长征只觉刀身有一股如山洪爆发的大力传来,大刀脱手当啷落地,口喷鲜血,打着转跌往十步开外。

翟雨时、梁秋末一齐冲出,加以援手。

赤尊信负手而立,毫无加以追击的意思。

红巾盗方面欢声大笑。

怒蛟帮人人面无血色。

戚长征被扶回矛阵内,虽无性命之忧,但已失去作战能力。

这被誉为怒蛟帮后起一辈的第一高手,竟不是赤尊信手下三合之将。

赤尊信沉声道:“还有谁要再试试看?”

上官鹰面上忽红忽白,不知应否亲自上阵。他的武功和戚长征只在伯仲之间,何能讨好?赤尊信不愧名列黑道十大高手榜上,这时上官鹰只想到“覆雨剑”浪翻云,只有他才能对抗这魔头。

红巾盗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六大杀神中的“透心刺”方横海道:“何用门主出手,光是我方横海的透心刺,足可保他们没有二十合之将。”他特别将“二十合”以尖声说出,充满轻蔑的态度。

其他尊信门的人一齐发笑。

形势决定一切,怒蛟帮受尽凌辱。

一串使怒蛟帮人深感熟悉的声音,在阵后响起道:“方横海,我们来个赌约,只要你能在我手上走上二十合,我让你保留全尸,你看可好?”

全场之人一齐愕然。

一个人从殿里大步踏出。

怒蛟帮众一齐欢呼。

赤尊信面上第一次露出慎重的神色,沉声道:“凌战天!”浪翻云估计无误,他果然未走。

怒蛟帮的矛阵裂开一条信道,让凌战天通行无阻,直至阵前,上官鹰神情激动,大步迎向凌战天。

凌战天高举左手,和上官鹰的右手紧握在一起。

眼光相交。

通过紧握的双手,所有误会恩怨,瓦解冰消,代表着新一代与旧一代重建起新关系。

凌战天道:“帮主,你当之无愧。”

上官鹰神情激动,不能成声。

赤尊信道:“凌兄,久违了。”

凌战天松开紧握的手,回身望了身后众人一眼,转向上官鹰道:“帮主,请让右先锋凌战天出战方横海。”

上官鹰闻弦歌知雅意,连忙大声道:“如你所请。”心想不愧是凌战天,打蛇随棍上,先迫方横海决战一场,胜似硬向赤尊信挑战。

赤尊信知道这与方横海面子有关,难以推卸,挥手示意方横海出战。

方横海狞笑一声,提起著名的“透心刺”,大步走往广场中心。

凌战天神情无惊无喜,一拍缚着腰间的长鞭,他藉之成名立万的“鬼索”忽然标出。

方横海暴喝出声,手中利刺像劲箭般向冲来的凌战天射去,破空声大作,那种速度,确是惊人。

凌战天左手一动,一团黑光漫天升起,又化成一缕乌光,向着方横海射去。

方横海急退向后,凌战天黑索的破空声,已在他身前身后响起,这时他才知道厉害。透心刺从不同的角度刺出,霎时间刺索交击了十多下。凌战天鬼索神出鬼没,站在场中,把方横海迫得在场中打转,满场鼠窜,如此这般下去,累也要累死他。

尊信门众贼寂言无语。

反之这次轮到怒蛟帮欢声雷动。

“鬼索”名不虚传。

赤尊信心念电转,凌战天虽不及浪翻云,也是难得的高手,远胜己方的六大杀神,自己虽能稳胜,亦要费一番艰辛,今日形势并不乐观,幸好浪翻云尚未现身,不知是否已和封寒两败俱伤,甚或同归于尽,那就非常理想。

场中打斗的声音停止。

形势大变。

凌战天的长索顺着方横海的水刺,像毒蛇一般,缠卷上去,直到他的肩膊。

长索拉紧,两人正在比拼内力。

长索不断抖动,显示出通过长索,两人的内劲在激战。

这刻比之刚才动手拼斗,更为凶险,败的一方动辄身亡。

全场鸦雀无声,静待结局的来临。

方横海面上现出吃力的神情,蓦地一声断喝,一个惊人的情景出现,他的手臂竟然整条断出,带起一蓬血肉,连着缠紧的透心刺,向凌战天电射而去。长索便像拉紧后放松了一端的弹簧,反弹向凌战天。

凌战天面容肃穆,吐气扬声,右手掣出一把匕首,一下把射来的透心刺和着手臂一齐击落,发出一声当然大响,至此大获全胜。

方横海自封穴道,制止鲜血流出,面上神情狰狞可怖。他非常了得,借着自断手臂,一方面避免被凌战天内劲震毙,另一方面试图伤中求胜,将断臂借着凌战天的拉劲,倒激回去,可惜未能成功。

怒蛟帮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赤尊信神色不变,道:“凌兄不凡,我让你休息片刻如何?”

凌战天一扬双眉道:“赤兄你我一战势在必行,早点解决,不是更好。”

赤尊信仰天狂笑,连说几声好,喝道:“取护臂。”

登时身后奔出人来,躬身呈上一对短刃,闪闪发光,非常锋利。

凌战天心下叹服,赤尊信选取这对护臂短刃大有学问。首先这护臂运转灵活,利于应付他出没无常的鬼索,以短制长。因为即使赤尊信用上丈八长戈,仍及不上他鬼索远达三丈的长度,所谓物性相克,极短往往能制极长,这种道理,巧妙异常。其次,只要赤尊信能抢入鞭势,作近身肉搏,便是凌战天末日到临的时刻,为此凌战天一定要把赤尊信迫在远处,这种打法,最是消耗体力,所以几乎还未动手,凌战天已知道这一局有败无胜。

可是己方只剩下自己一人,尚有可战之力。

浪翻云!你究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