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二
“但是,小姐,自从我们谈话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都透露着这种卑怯。”
“不对,不对,先生,这样的事不是两个字可以说得清楚的,这是不正确的。”
男人略略一笑。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请相信我好了。”
“先生,我不明白广场花园关门怎么突然叫您发现了您卑怯?”
“因为为了避免……失望,小姐,恰好相反,我毫无作为。”
“在这样的情况下,先生,走一走、遛一圈的勇气也没有?”
“为了避免失望,您看,不论做什么都可以分散注意力,不去注意这一次失望。”
“先生,那么我请求您,就请随便去兜一圈好了。”
“小姐,不行呵,我的全部生活就是这样。”
“就这一次,仅仅这么一次,先生,试试看。”
“不行呵,我不愿意就此改变生活。”
“哎呀,先生!我看我真说得太多了。”
“完全相反,听您说话,非常高兴,听您说话,我感到我平时被我的卑怯弄得有多么麻木,多么迟钝。不过这种卑怯既没有比昨天更大,比如说,也不比昨天小。”
“先生,我可不明白这卑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迎面看着您的卑怯,反叫我对我的勇气感到有点惭愧。”
“在我这方面,小姐,您的勇气叫我觉得我的卑怯是更加突出。是这样,说吧。”
“看您这样,先生,勇气也好像没有什么用,归根结底好像人家也用不到它。”
“其实我们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您有您的勇气,我有我的卑怯,这很重要。”
“当然,先生,但是卑怯为什么那么诱人,而勇气却不,您不这么看?”
“向来是卑怯占上风,小姐,要知道,这是很容易的。”
那个小男孩拉了一下姑娘的手。
“我累啦。”他又一次宣告说。
男人抬起眼来,神色有些杌陧不安。
“您会被责怪吗,小姐?”
“免不了的,先生。”
“很抱歉。”
“先生,这没有什么关系,您知道的。换成别人也和我一样,都要责怪的。”
他们一言不发,又这样等了几分钟。有很多人从广场走出去。在一些街道尽头,天空是一片淡红色调。
最后,姑娘说:“确实如此,”她说话的声音很像是从睡梦中发出来的声息,“确实,人只能做他能做的,先生,您嘛,您有您那个卑怯,我嘛,我有我的勇气。”
“不管怎么说,咱们有饭吃。这一点咱们是办到了。”
“对,是这样,和任何一个人一样,我们也每天都有饭吃。”
“还有,时不时的,总可以找到机会谈一谈。”
“对了,尽管让人感到痛苦。”
“一切一切都叫人痛苦。有的时候,吃也叫人感到痛苦。”
“您意思是说饿了很久,饿得非常厉害以后才吃?”
“是这样吧,是呵。”
小孩在哼哼唧唧。姑娘看看他,好像这才发现有这么一个小孩似的。
“我可真该走了,先生。”她说。
她第二次转过身来,对着小孩,温和地说:
“就这么一次,要乖一点儿。”
她又转过身对着那个男人。
“那么,咱们就再见吧,先生。”
“再见了,小姐。也许在舞会见。”
“是呵,也许,先生。您已经知道您是不是也去?”
那个男人做了一番努力,以便做出回答。
“不,还没有定。”
“这真奇怪,先生。”
“我是卑怯的,确实如此,小姐,您总该知道。”
“您去不去,请不要以卑怯为准则,先生,我这里请求您了。”
男人还竭力在想,想想如何做出回答。
“去,还是不去,要我弄清楚,实在是很困难的。我无能为力,是呵,我现在还弄不清楚。”
“一般情况下您不也偶尔去去吗,先生?”
“我去,是呵,但到了那里我一个人也不认识。”
这一次姑娘又笑了。
“为了开心欢喜,怎么欢喜您就怎么办。您会看到我跳得不错。”
“小姐,如果我真是去的话,那当然是因为欢喜,相信我好了。”
姑娘笑得更欢畅了。那个男人对这种笑却难以承当。
“先生,您责备我对我这种生活的乐趣太不重视,刚才我好像是懂了。”
“是,小姐,确实是这样。”
“而我不该对它如此怀疑。”
“您要是知道,小姐,您对它了解得太少了。”
“我好像有这样的印象:您对它的认识不如您认为的那样清楚,先生,我这么说我很抱歉。我说的是跳舞的乐趣。”
“是呵,小姐,和您一起跳。”
小孩又哼哼唧唧地叫了。
姑娘对他说:“咱们这就走,”然后又对那个男人说,“我给您说再见了,先生,也许这个星期六再见。”
“也许,对对,小姐,再见。”
姑娘拉着小孩匆匆远去。那男人看着她走去。他望着她,尽可能看着她走远了。她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