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一直在睡,姿势都未变。她睡了一个小时了。阳光略微斜照过来。她的睫毛被照出了影子。有一点儿风。她的手还在她刚睡时放的地方,向沙子里更陷进去一些,看不见她的指甲。
我醒之后她很快就醒了。这边的海滩人很少,泥沙多,人们都去远处、几公里以外洗浴,海水很低,是平潮的时刻,下面有一些愚蠢的海鸥在叽叽喳喳。我们相互打量。我们相遇不久。我们首先惊讶。然后我们找到了我们现在的记忆,美妙、清新的早晨的记忆,我们拥抱,我把她抱紧,我们就这样待着,没有说话,一个字也没有说出,一直到海滩的另一边、洗浴的人聚集的地方——劳儿脸埋在我的脖颈中看不见——有了一阵人群攒动,大家聚集在某个东西周围,也许是条死狗。
她站起来,带我到一个她认识的小餐馆。她饿极了。
我们就这样在T滨城,劳儿·瓦·施泰因和我。我们吃着。其他的进展本来可以出现,其他的运行,在处于我们这个位置的其他人之间,有着其他的名字,其他的时限本来可以生成,更长一些或更短一些,其他的充满遗忘、向遗忘垂直下坠、猝然进入其他记忆的故事,其他的有着无尽的爱的长夜,我知道什么?这与我无关,劳儿是对的。
劳儿吃着,她在充饥。
我拒绝可能使我们分开的终结的到来,拒绝它的轻而易举、它令人神伤的简单易行,而既然我拒绝这一个,我就接受了另一个,一个有待发明的、我所不知的、还没有人创造出来的终结:劳儿·瓦·施泰因没有终结的终结,没有终结的初始。
看着她吃,我在遗忘。
我们无法避免在T滨城过夜。这一明显事实在我们吃饭时落到我们头上。它与我们巩固在一起,我们忘记了会有别的做法。是劳儿说的:
“如果您愿意,今晚我们就留在这儿。”
我们不能回去,确实如此。
我说:
“我们留下来。我们没有其他办法。”
“我要给我的丈夫打电话。我在T滨城留下的理由还没有充分到让他……”
她补充说:
“过后,我会非常听话。既然我已经跟他说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难道我,我还不能改变一下吗?我能,您瞧。”
她抓住这一信念不放。
“看着我的脸,应该看得出来,对我说我们不能回去。”
“看得出来,我们不能回去。”
她的眼里不间断地溢满滚滚而来的泪水,她含着泪笑,我不了解这一笑。
“我要和您在一起,但要依我所愿。”
她让我去订一个房间。她要在海滩上等我。
我去了一家旅馆。我订下房间,我问,别人答,我付钱。我和她一起在等我自己:大海终于涨潮了,海水一块一块地淹没了蓝色的沼泽,沼泽带着同样的缓慢渐渐地失去了自己的个性,与大海融为一体,这片沼泽这样了,其他的在等待着它们的轮回。沼泽的消亡使劳儿充满了糟糕的忧伤,她等待,预料、看到了这一消亡的出现。她认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