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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的首要任务,便是将那些将要送还影碟店的影碟包裹成两小包。接着,他将剩下的影碟码放整齐,用绳子捆好,放在卧室的一个橱柜里,妥善锁好。他有条不紊地撕去了所有写着演员姓名的纸页,同样也撕掉了信件的草稿,这封信被忘在上衣口袋里,还要等几分钟才能踏上它的旅程。最后,仿佛他有不容争辩的理由消灭自己的指纹似的,他用一块打湿了的抹布将客厅里这几天以来他触碰过的家具全都擦了一遍。同样被擦去的还有玛利亚·达·帕斯的指纹,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想要清除的表面痕迹,既不是他的也不是她的,而属于那个在第一天晚上将他粗暴惊醒的神秘在场。没必要提醒他类似的在场只存在于他的脑海里,一个已被忘却的梦境产生的精神焦虑将它创造了出来,没必要暗示他说,这不过是对红烧肉消化不良而引起的异乎寻常的反应,没必要,终究,以最基本的理性,对他展示,即便接受这个假设,即精神的产物在外部世界里拥有某种物化能力,我们也坚决不能承认,旅馆接待员的电影形象的一个不可见亦不可触摸的在场,会在整间屋子里涂抹汗涔涔的指纹。据我们所知,精灵是不会流汗的。完成之后,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穿好衣服,抓起他的教师公文包和两个包裹,离开了家,他在楼梯上遇到了楼上的女邻居,后者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说不用了,女士,非常感谢,接着,轮到他发问,他想知逍她的周末过得怎么样,她回答说,就这样,一如既往,并且,她听见他在用打字机工作,而他说,或迟或早,他会下决心买一台电脑,因为这东西至少是安静的,而她却说打字机的声音并不让人讨厌,反而像是陪伴。由于今天是清洁的日子,她问他会否在午餐以前回来,他回答说不会,他会在学校里用午餐,并且下午才会回家。他们相互道了再会,意识到女邻居充满同情地看着他笨拙地提着两个包裹和公文包,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一边走下楼,一边警惕着往何处下脚,以免在慌乱中跌倒并羞愤而死。汽车停在邮筒的对面。他将包裹放入汽车后备箱,然后再返身回来,从口袋里取出信件。一个飞奔而过的顽童不小心猛地撞入他怀里,信件从他的指尖跳脱,落在了人行道上。男孩几步之后停了下来,请求原谅,但是,也许是害怕受到训斥或惩罚,他没有像应该做的那样,走过来捡起信件放回寄信人手里。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做了一个宽容的手势,表示他接受了道歉并原谅了男孩,然后弯身去拾那封信。他想到可以和自己打个赌,把这封信留在原地,将他的命运和它的命运同时交托给偶然性。也许,下一个路过这里的人会捡起这封遗失的信件,发现上面贴着邮票,于是,像一个优秀的公民那样,将信件小心翼翼地投入邮筒,也许他会撕开信封,看看里头装着什么,读完以后又把它扔掉,也许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它,并且还漫不经心地踩上一脚,在这剩余的一天里它将遭到更多人的践踏,愈来愈皱,愈来愈肮脏,直到有人决定一劳永逸地用鞋尖将它踹入下水道,在那里,它将会被清洁工找到。他并没有打这个赌,信件被拾起来,投入邮筒,命运的车轮终于开始运转。如今,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要去到影碟店里,和雇员一同核对包裹里带来的影碟,以及除此而外,那些他留在家里准备买下的影碟,他将付该付的钱,并且有可能对自己说,他将再也不会走进这家店。终究,令他欣慰的是,那个客套的雇员并不在场,接待他的是那位新来的、没有经验的姑娘,因此,尽管顾客的心算能力在结账时再次发挥了作用,手续还是拖延了许多时间。女雇员问他是否还需要租赁或者购买别的影碟,他回答说不用了,他的研究已告结束,他这样说时,并没有想到当他发表那通在所有和任何电影叙事里都存在意识形态痕迹的著名演说时,这位姑娘并不在场,当然,这些意识形态痕迹也能在第七艺术的伟大作品里找到,但它们更多出现在寻常的产品里,那些被人们忽略的二级或三级影片,它们却是传播意识形态最有效的工具,因为会在精神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捕获你。在他看来,这家店比起他第一次进来时似乎要小了许多,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的确让人难以置信,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的生活居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此刻,他觉得自己仿佛飘荡在某种不确定的地界,某条连接天堂和地狱的走廊,这让他有些惊骇地自问,我从哪里来,此刻又要向何处去,因为,根据现行的观点,从地狱被带向天堂与从天堂被推下地狱对灵魂来说可不是同一回事。当他开着小汽车往学校的方向行驶,这些末世学的反思被另一类比所取,这类比来自自然史的昆虫学分支,让他将自己看成一只深居简出,正在经历秘密形变的蝶蛹。虽然自从起床之后他一直心情沉郁,此刻却因为这对比而微笑了,他想,这样的话,我进茧时是只毛虫,出来时便是蝴蝶了。我,蝴蝶,他嘀咕道,这回真是什么都见识过了。他将小汽车停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看了一眼手表,仍有时间喝杯咖啡,浏览几份报纸,如果还有闲余的报纸的话。他知道自己没有仔细备课,但是这些年来教书的经验将弥补这个过失,他曾经不得不临场发挥,而没有人感觉到任何异样。他绝不会做的事情是走进教室,向着那些无辜的孩子们掷出一句,今天做随堂测试。那将最一种不忠诚的行为,一个拿餐刀者的暴政,这个人随心所欲地使用餐刀,根据情形的变幻无常和一贯的私心偏好把奶酪切成厚薄不一的形状。当他走进教员休息室,发现角柜里仍有闲置的报纸,但是,要走到那边去,必须路过一张摆着咖啡杯和水杯的桌子,有三个同事正坐在桌前谈话。他不大可能就这么漠然地走过去,尤其因为其中一个同事便是他的朋友教数学的老师,而他却对数学教师亏欠着如此多的理解和耐心。另外两位一个是教文学的年长的女教师,一位是年轻的自然科学教师,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和他之间从来没有建立起亲密的友情。他对他们说了上午好,问道是否能够和他们坐在一起,然后,不等回答,便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对于一个不清楚此地风俗的人来说,如此做派十足缺乏教养,但是教师休息室里的交往礼仪,可以说,是自然形成的,它并不是写下来的成文规定,却建立在坚实的共识基础之上,既然没有任何人想到提出反对意见,那么最好跳过众口一词的允准的合唱,其间有些是真诚的,有些不那么真诚,但事情就这么定了。唯一能够在在座者和新来者之间制造出微妙的紧张,在于正在被谈论的事件可能具有机密的性质,但是这也已经通过心照不宣地求助于另一个问题,绝妙的修辞学,得到了解决,我打扰你们了吗,而对这个问题,只有一个被社会允可的答复,当然没有,欢迎加入。如果,举例来说,你对新来者说,无论以多么优雅的方式,是的,先生,您打扰我们了,请坐到别的地方去,将会引起一场巨大的动乱,以至于整个群体的关系网络会严重地动摇,并且岌岌可危。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取了杯咖啡回来,安顿好自己后问,有什么新闻;您指的是内部的新闻还是外部的新闻,数学教师问;内部的新闻还为时尚早,我指的是外部的新闻,我还没有阅读报纸;昨天在进行的战争今天仍在继续,文学女教师说;不要忘了,极有可能,甚至肯定另有一场战争正要开始,自然老师补充道,仿佛俩人暗地里对过台词;您呢,您的周末过得如何,数学老师问;很宁静,波澜不惊,我几乎所有时间都在阅读跟您提过的那本关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史的书籍,关于亚摩利人的章节相当有趣;而我和我的妻子去看了场电影;啊,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移开了视线;我们这位同事可不是个电影爱好者,数学教师对其余的人解释说;我从未断言我不喜欢电影,我说过,并且要再次重复的是,电影不属于我对文化的爱好,我更倾向于书籍;我亲爱的,不值得为此不忿,这件事无关紧要,您知道,我是怀着最好的意愿推荐您看那部电影的;不忿究竟是什么意思,文学女教师问道,既出于好奇,也为了给气氛降降温;不忿,数学教师回答道,意味着恼火、愠怒,或者,更准确地说,赌气;为什么,在您看来,赌气比恼火、愠怒更精确,自然科学教师问;不过是和我的童年记忆有关的个人解释罢了,当母亲因为我的淘气而斥责或者惩罚我时,我会沉下脸来,拒绝说话,许多小时一言不发,于是她就说我在赌气;或者不忿;正是;在我的家里,当我大约这样的年岁,文学女教师说,关于这些孩子们的不高兴的比喻是不一样的;如何不一样;那是和驴有关的;您是什么意思;我是说,我们把它叫做拴住这只驴,不用到字典里寻找这个表达,您是找不到的,我想它独一无二属于我的家庭。所有人都笑了,除了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他脸上浮起浅浅的不快的微笑,反驳道,我想也没有那么独一无二,因为在我家里也这么说。人们再次笑起来,随后又是一团和气。文学女教师和自然科学教师站了起来,道别说回见,也许他们的教室离这儿较远,也许在上一层,而依然坐在这里的两位还有几分钟把话讲完,对于一位号称将整整两天的时间付之于宁静阅读历史的人来说,教数学的同事评论道,我能料想到会出现的各种状况,除了您这张痛苦的脸;那是您的印象,没有什么使我痛苦,虽然我的脸看起来像一个睡眠不足的人;您可以给我任何理由,但事实是,自从看过那部电影,您就变得不一样了;您说我不一样了,这是什么意思,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以一种出人意料的警觉的口吻问道;我不过是说,我觉得您变了;我还是同一个人;当然;事实是,我确实在为一些情感上的事件担忧,近来它们变得愈加复杂,这些事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但并不意味着我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我并没有这样说,我毫不怀疑您依然叫做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并且是这所学校的历史教师;那么,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坚持说我看起来不一样了;自从您看了那部电影之后;我们别再提那部电影了,您已经知道我对它的看法;好的;我还是同一个人;显然如此;您应该记得我最近有些沮丧;或者忧郁,这是您给它的另一个名字;正是,而这一点是值得重视的;我对此绝对重视,您很清楚,但我们谈论的并不是这个话题;我还是同一个人;现在是您在坚持了;是的,几天以前我才告诉过您,我正在经历一段剧烈的心理紧张期,因此,这种紧张很自然地会显现在我的脸上,表现在我的行动里;当然;但是这也不意味着我在身体和道德上的变化剧烈到了看起来像另一个人的程度;我只是说您看起来和从前不一样了,并没有说您看起来像另一个人;两种说法没有太大区别;我们教文学的同事会说,正好相反,二者的区别巨大,而她能理解这些东西,我相信,在精细和微妙方面,文学和数学是不相伯仲的;而我,可怜的人,却属于历史的领域,在那里精细和微妙是不存在的;它们也可以存在,如果历史能够,怎么说呢,成为生活的肖像;您让我吃惊,您通常不会使用这样陈腐的修辞;您说得有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历史也无法成为生活,而只能是生活可能的肖像之一种,看起来相似,是的,但绝不相同。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再次移走了目光,随后,在意志的艰难努力下,才再一次将双眼焦聚在同事的脸上,仿佛为了调查有什么潜藏在这张脸表面的镇静之下。教数学的同事承受住了他的注视,似乎并没有特别地在意,随后,带着一种既携带亲切讽刺,又包含纯粹善意的微笑,他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准备好再看一遍那部喜剧,或者我能发现那让你心神不宁的原因,我一直认为您的疾病是从那里开始的。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从头到脚打了个寒颤,但是,即便身处混乱与惊慌,他依然给出了一个合理的回答,别费神了,让我心神不宁的,用您的话来说,是一段我不知道如何摆脱的情感关系,如果,在您的生活里,您也遇到相似的情况,您就会明白我的感受,现在我得去上课了,我已经迟了;如果您不觉得不便,数学教师说,我愿意陪您走到走廊的拐角处,虽然在那个地方的历史里至少发生过一次危险的先例,我庄严地起誓,绝对不会再重复那个粗鲁的动作,将手放在您的肩膀上;事情就是这样,今天如果再发生一次,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是我可不愿意冒险,您的外表看起来像个充满了电的人。两个人都笑了,数学教师是毫无保留地笑,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却笑得勉勉强强,他的耳畔还萦绕着刚才让他惊战不已的话,这是此刻旁人能够对他作出的最大的威胁了。他们在走廊拐角分手,各自走向各自的方向。历史教师的出现让学生们愉快的幻想破灭了,他的迟到原本教他们以为今天不用上课。在坐下以前,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宣布,从今天算起,三天以后,也就是到本周星期四,他们需要完成一次新的,也是最后的书面测试,这次测试对你们的期终得分具有决定性意义,他说,我不打算在本学年的最后两个星期里进行口头考试,此外,这节课和接下来的两节课将完全用来复习我们学过的内容,以便你们能在测试里提出一些新的思考。这段开场白,受到了班级里较公正的一部分学生的欢迎,因为,很显然,感谢上帝,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在尽可能给学生们大开方便之门。从现在开始,学生们的注意力将集中在教师着重强调的每一课的重点上,因为,如果人类自身逻辑之一是关注范围和重点,而这种逻辑能幸运地祛除芜杂直指要害,即便教师本人并未注意到,此类交流强度的变化将预测测试包含哪些问题。如果众所周知,没有人,包括那些已经到了耄耋之年的老人们,能够离开幻觉的支撑而生存,这种对正常人生来说必不可少的奇特的精神疾病,我们又能对男孩和女孩们说些什么呢,在丧失了今天不用上课的幻想之后,此刻他们又开始哺育另一种更成问题的幻想,即星期四的测验对每个人来说,因此也就是对所有人来说,将是一架金色的桥梁,通过这座桥梁,他们能够胜利地走向新的一年。课程刚要结束的时候,一位职员敲门进来,告诉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校长恭请先生在下课后去他的办公室一趟。关于某项条约还是别的什么正在展开的阐述被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如此突兀,以至于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认为最好说一句,不用太注意这个,它不会出现在考试里的。学生们彼此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暗示他们关于被强调部分的价值的想法得到了证实,在这种情况下,话语本身的意义不如说话人轻视的语气表达得更多。只有极少的情况,一堂课才会在如此和谐的气氛里结束。
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将教案放入公文包,离开了教室。走廊里迅速充满了从各扇门里冲出来的学生,谈论着和一分钟前被教授的东西相去千里的事,这里,那里,一位教师试图默默地穿过汹涌的、从各个方向将他包围的头颅的海洋,尽可能地闪过前方的礁石,小心翼翼地向着他天然的避风港,即教师休息室挺进。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抄近路向校长办公室所在的方向走去,他停下来和路过的文学女教师打招呼,我们缺乏一本好的口语词典,她扯着他外衣的袖子说;或多或少,普通词典都会收录这些词语,他提醒说;是的,但是这种收录既不系统,也缺乏分析,更没有对其主题进行详尽研究的野心,比如,收录“拴住这只驴”这样一个俗语,解释它的意义,单是这样是不够的,还应该走得更深远,在词条的多种成分之间识别其类比关系,无论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以及它们所表达的精神状态;您说得很有道理,历史教师回答说,他更多是为了取悦于人,而非真的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现在,请您原谅,我必须得走了,校长要见我;请便,请便,让上帝等待是最严重的罪过。三分钟以后,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房门,绿灯亮起的时候他走了进去,他与校长互道了上午好,在校长的示意下落座,并等待着。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侵犯性的在场,无论来自灵魂还是其他地方。校长将桌上的文件挪到一边,微笑着说,我一直在考虑我们上次的谈话,就是关于历史教学那一次,并且得出了一个结论;什么结论,校长先生;我要请求您在假期里为我们做一项工作;什么工作;当然,您可以回答我,假期就是用来休息的,完全没有理由要求一位结束了课程的教师继续致力于学校的事务;您知道得很清楚,校长先生,我不会对您说出这样的话;您会使用意思相同的别的措辞;好吧,但是,直到现在为止,我什么都还没说,既没有说这些话,也没有使用别的措辞,因此我得请求您立即告诉我您的想法;我想的是我们应该试图说服教育部,并不是要把教育计划从头到脚倒个个儿,这有点儿过火了,部长从来都不是倾向于革命的人,而是说服教育部研究、组织和进行一次小小的实验,一次探索性调研,仅限于,作为开始,一所学校和一小部分学生,最好都是志愿者,这些学生学习历史是从当下开始回溯到过去,而不是从过去开始发展到当下,总之,就是您长久以来一直为之辩护的那个论题,而且,我很高兴您用它的优越之处将我说服;而这件您想要交托给我的工作,具有怎样的形式,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问;起草一份理据充分的申请书递交给教育部;我来起草吗,校长先生;我不是要恭维您,但是,实际上,在我的学校里找不出有谁比您更胜任这项工作了,关于这件事您已经思考了很久,并且有一些很清楚的想法,如果您接受这个任务,我将会感到十分高兴,我这样说是绝对真诚的,而且,这件工作是有报酬的,我们肯定能在预算中为这个任务找到一个位置;我怀疑我的那些想法,无论在质量上,还是在数量上,因为数量也很重要,您知道,是否足以说服教育部,校长先生比我更了解那些部长们;唉,我太了解了;那么;那么,请允许我坚持,我相信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向他们证明我们是一所能够产生创新意见的学校;哪怕他们叫我们走开;他们也许会这样做,也许没怎么考虑就将这申请归档,但是这申请会存在在那里,某一天,某个人会想起它;我们就等待着这一天;不,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邀请别的学校参与这个计划,组织辩论、会议,让媒体也介入进来;直到教育部部长写信来命令我们噤声;很遗憾,我的请求没有激发起您的热情;我得向您坦白,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激发起我的热情,校长先生,但是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我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假期能帮上什么忙;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得处理一些最近发生在我生活里的重要事件,我担心,一来时间不够用,二来我的精神状态也将不利于这样一份要求我全力以赴的工作;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暂时先忘掉这件事;请让我再想想,校长先生,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发誓在这个周末给您一个答复;我可以期待一个肯定的答案吗;也许吧,校长先生,但我不能保证;看来您真的是很忙,但愿您的问题顺利解决;但愿如此;课上得怎么样;很顺利,整个班级都很努力;太好了;星期四我们要进行一场笔头测验;那么星期五给我回话;好的;好好想想;我会的;我想我不用告诉您我准备让谁来主持探索性调研;非常感谢,校长先生。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下楼回到教员休息室里,他准备看会儿报纸,打发午饭前的时间。但是,随着时间的临近,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无法忍受和人们待在一起,他无法再坚持一场和上午一样的对话,虽然这谈话并不直接与他相关,虽然它从头到尾,涉及的都是无辜的口语表达,比如“拴住这只驴”,“脸比周一还长”或者“猫吃掉了你的舌头”。在午餐铃响之前,他离开了学校,并在一家餐馆里用了午饭,他回到学校上第二堂课,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并且在黄昏之前返家。他伸展四肢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企图清空大脑里的思绪,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睡一会儿,像一块石头待在它被丢弃的地方,但是,即便是他后来为了专注思考校长的请求而做的巨大精神努力,也没有能够扫去那将与他如影随形的阴影,这阴影直到收到了写着玛利亚·达·帕斯的名字的回信之后才会散去。
等待了将近两个星期。在这期间,他在学校上课,给母亲打了两次电话,准备星期四的笔头测验,并且起草一份给另一个班级的试卷,星期五时他告诉校长接受他热情的邀请,周末待在家里没有出门,打电话给玛利亚·达·帕斯询问近况如何,是否已经收到了回信,又接到一通教数学的同事打来的电话,后者想知道他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他读完了关于亚摩利人的一章,前进到关于亚述人的章节,看了部关于欧洲冰川时代和另一部关于人类远祖的纪录片,他想人生的这个阶段本该写入罗曼司,他又想那将是徒劳无功的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故事,他再度给玛利亚·达·帕斯打电话,但是声音如此黯淡,以至于她紧张起来,问是否有什么可以帮忙,他让她来,而她就来了,他们做爱,然后出门吃晚饭,第二天,轮到她打电话告诉他电影制片公司的回复已经到了,我是在银行给你打的电话,你是否愿意过来取,或者我下班时把它带到你家。内心震颤,身体因激动而摇晃,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立即克制住无论如何都不该提出的问题,你打开它了吗,而这,让他推迟了两秒钟才做出最后的答复,这个答复驱散了他是否准备与她分享信件内容的任何质疑,他说,我会去取。如果玛利亚·达·帕斯曾经梦想过一幅温柔的居家场景,她一边听着他为她朗读信件的内容,一边小口啜饮她亲自在她所爱的男人的厨房里准备的茶,她可以别做梦了。此刻我们看见她坐在银行职员的小小的办公桌前,一只手还放在刚刚挂断的电话上,长方形的信封就放在她的面前,里边装着她的诚实不允许她阅读的信件,因为这封信不是写给她的,虽然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还不到一个小时,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就急匆匆地走进了银行,请求和职员玛利亚·达·帕斯说话。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会怀疑他和那个正在走向柜台的姑娘之间有些心灵的交易和关在黑屋里的秘密。她在轩敞的工作厅里就看见他了,这里安放着她与数字打交道的工位,此刻她已经把信拿在手里,给你,她说,没有问候,没有彼此交换下午好,没有说嗨,近来如何,没有类似的东西,只有一封要转交的信现在已经被转交了,他说,回见,晚些时候给你打电话;而她,扮演过落到她头上的城市邮政分发系统的角色之后,回到了工位上,不理睬一位年长同事多疑的眼光,后者曾经向她大献殷勤但无疾而终,自那以后,出于恼恨,总是对她虎视眈眈。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在街道上疾走,几乎跑了起来,他把车停在了三个街区以外的地下停车场,他没有把信放在公文包里,而是放入外衣的内袋,以防某些顽童把它抢走,从前我们这样称呼那些在街上放任自流长大的男孩们,后来又把他们称作脏脸天使,后来又称作无来由的造反者,今天他们被叫做罪犯,不再享有委婉和隐喻的特权。他告诉自己在回家以前不要读信,他已经足够年长,不能表现得像个迫不及待的青年,但与此同时,他亦知道这些成年人的建议在他钻进汽车的那一刻便会烟消云散,在停车场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紧闭的车门会为他抵御来自世界的邪恶好奇心。他一时找不到停车的地方,这加剧了痛苦的紧张,可怜的人,请原谅糟糕的比喻,仿佛一只被遗弃在沙漠里的狗,茫然地左顾右盼,却没有至少一丝熟悉的气味向它指明回家的路,就停在这一层,对此我确信无疑,他事实上却并不确定。最后他终于找到了车,他曾三次走到离它几步远的地方,却没有看见它。他像被追捕的逃犯似的迅速钻进车里,闩上车门,打开内灯。他手里拿着信封,终于,到了看看里边装着什么的时候了,就像一位海军司令员,在到达了坐标交叉的地点以后,打开手里的密信,以便知道从现在开始需要驶向哪个航向。从信封里滑出一帧照片和一张纸。照片上的人就是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只不过在“您真诚的”几个字下边署着丹尼尔·桑塔-克拉拉的名字。至于那张纸上,不仅解释了丹尼尔·桑塔-克拉拉是演员安东尼奥·克拉罗的艺名,还破天荒地告知了他的居住地址,鉴于您的信件值得我们特别的注意,信上是这样写的。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回想起信里的措辞,为自己的聪明主意感到高兴,即建议制片公司展开对配角演员重要性的研究,我朝墙上扔了块黏土,而它就粘在那里了,他嘀咕说,与此同时,他毫不惊奇地发觉,他的精神恢复了古老的平静,他的身体松弛了下来,再也没有紧张的痕迹,再也没有痛苦的信号,支流就这样涌向河流,而河流的水位不断激涨,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知道他应该走向哪个方向。他从车门的储物格里取出一本城市导游图,寻找丹尼尔·桑塔-克拉拉居住的街道。那是一个他不熟悉的街区,至少在记忆里他从未从那里经过,尤其是,那里离城市中心十分遥远,这一点他刚刚在摊开在方向盘上的地图上得到证实。没关系,他有时间,他有整个世界的时间。他出去交了停车费,回到车里,熄灭车篷灯,启动了汽车。不难预见,他的目的地便是演员居住的那条街。他想看看那幢公寓,从楼下瞧瞧他居住的那层楼,那些窗子,怎样的人住在这个街区,怎样的气氛,怎样的着装,怎样的行止。交通拥堵,小汽车们迈着迟缓的步子前进,怒气冲冲,但是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充满了耐心,他正在驶往的那条街道不存在改变位置的危险,它被囚禁在从四面八方将它包围的城市道路的网络里,正如在这张地图上显示的那样。在等红灯的时候,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用手指在方向盘上富有韵律的敲击为一首无字歌伴奏,此时常识进入了车内。下午好,它说;我可没召唤你,司机说;事实上,我不记得你曾经请求我来过;也许有一天会的,如果我不是提前就知道你要发表怎样的宏论;就像今天这样;是的,你来是为了告诉我好好想想,不要陷入这件事,告诉我这样做极度鲁莽,谁也不能向我保证魔鬼没有躲藏在门背后,诸如此类;但是这次你搞错了,你的举动不是鲁莽,而是愚蠢;愚蠢;是的先生,愚蠢,绝对的愚蠢;我看不出来这是为什么;很自然,愚蠢是一种中度的精神失明;请解释清楚;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正在驶向那位丹尼尔·桑塔-克拉拉居住的街道,真奇怪,猫把尾巴露在外边你却没有注意到;什么猫,什么尾巴,别再说你那些谜语,直切主题;很简单,他是从自己的姓氏克拉罗(Clara)创造出了假名桑塔-克拉拉(Santa-Clara);不是假名,而是艺名;另外有个人,也十分不喜欢假名这种庸俗的叫法,他把它叫做异名者;那么,注意到猫的尾巴对我有什么用处;我承认不会有太大帮助,你仍然需要寻找他,但是,在电话簿里查看那些姓克拉罗的人,你终究会找到的;我已经得到我感兴趣的东西了;而现在你就要去到他住的那条街上,看看那幢公寓,从楼下瞧瞧他居住的那层楼,那些窗子,怎样的人住在这个街区,怎样的气氛,怎样的着装,怎样的行止,这些,如果我没有搞错,是你的原话;是的;想象一下,正当你抬头望着窗户时,演员的女人出现在了一扇窗前,好吧,让我们语气恭敬一些,安东尼奥·克拉罗的妻子出现在窗前,问你为什么不上楼,或者,更糟糕,请你乘便去药铺买一盒阿司匹林或者一瓶止咳糖浆;胡说八道;如果你认为这是胡说八道,想象一下,如果此刻有人经过你的身边向你致意,并不是向着你所是的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致意,而是向你从来不是的安东尼奥·克拉罗致意;另一种胡说八道;好吧,如果这个假设也是胡说八道,想象一下,当你站在人行道上看着那些窗户,或者研究着居民们的着装风格的时候,丹尼尔·桑塔-克拉拉,活生生地出现在你面前,而你们两个就会像两只瓷器小狗一样相互对视,一个是另一个的镜像,但却是一种不同的镜像,因为这一次,和镜子里映照的相反,左边的将仍在左边而右边的仍在右边,如果这种情况发生,你将怎么对付。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两三分钟以后,他说,解决的办法将是待在车里;即便如此,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上,也不会这样做,常识反对说,你不得不因为红灯而停车,也许会遇上交通堵塞,或者一辆小卡车正在卸货,一辆救护车正在上人,而你却停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水缸里的一条鱼,任由住在一层的那个年轻而好奇的影迷摆布,他将会问你的下一部电影是什么;那我该怎么办;这我就不知道了,也不是我职权范围之内的事,在人类的历史里,常识的角色从来不过是劝人谨慎,尤其当愚蠢占了上风并威胁要控制行动;解决之道在于乔装打扮;乔装成谁呢;我不知道,我得想想;看起来,就你的情况而言,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让你自己像另一个人;我得想想;是的,还有时间;既然如此,最好还是回家;如果你不介意,请把我带到你家门口,然后我再自行安排;你不想上楼去吗;迄今为止你从未邀请我上过楼;我现在邀请你;谢谢,但我不能同意;为什么;因为这样是不健康的,精神和常识耳鬓厮磨,在同一个桌上吃饭,同一张床上睡觉,和它一起工作,行动还要征得它的赞同或准允,有些事情你们得自己去承担风险;你指的是谁;你们所有人,整个人类;我冒险获得了这封信,而你当时却斥责我;你获得这封信的方式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像你这样利用另一个人的诚实是种令人愤慨的敲诈行为;你是说玛利亚·达·帕斯;是的,我说的是玛利亚·达·帕斯,如果我是她,我就会拆开信封,读信,然后将它扔到你的脸上,直到你跪地请求原谅;常识就是这样行动的;我应该这样行动;再见,改天见,我将仔细考虑如何乔装打扮;你伪装得愈多,就愈像你自己。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在离公寓大门很近的地方找到了车位,他停好车,收起地图和城市旅游手册,钻出了车门。在街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一个男人仰头瞧着面前楼房的顶层。这个人和他并没有任何面容或者形体上的相似,他在这里也不过是巧合,但是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感觉到一阵冷颤从脊柱蹿下,与此同时一种可能性潜入他的大脑,无可避免地,病态的想象力要比他自己强大许多——丹尼尔·桑塔-克拉拉正在找他,我寻找你,你寻找我。他随即打消了这个让人不适的幻想,我真是异想天开,那家伙甚至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存在,然而,事实却是,当他走进家门,精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之后,他的膝盖还在忍不住发颤。几分钟之内,他陷入一种昏迷状态,魂不附体,仿佛马拉松运动员在踩线的一刹那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当他从停车场出来的时候,内心充满了静谧的能量,而接着,当他驾车驶向他最终没能到达的终点时,一切只剩下些混沌的印象,仿佛他并没有真正经历过,或者仿佛经历它的是当前游离于身体之外的另一部分自我。他艰难地站起身来,走到厨房去煮一杯咖啡,双腿似乎不属于他而属于另一个人。他慢慢地啜饮着,感觉令人振奋的热度从喉咙一直到达胃部,接着,他清洗了瓷杯和小碟,回到起居室。他的一切动作都变得深思熟虑,变得缓慢,仿佛他正忙于操控化学实验室里的危险物质,而他现在所需要做的一切不过是翻开电话簿,在字母C的条目下证实信件里包含的个人信息。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他一边自问,一边翻到要找的那一页。姓克拉罗的人很多,但是叫安东尼奥的人不到半打。终于,就在这儿了,花费了这么多工夫寻找的东西,看起来如此简单,仿佛随便哪个人都能做到似的,一个名字,一个地址,一串电话号码。他把信息抄写在一张纸上,再一次问自己,现在,该怎么做呢。条件反射似的,他的右手伸向电话听筒,并在上面停留了一段时间,他又读了两遍记在纸上的内容,接着他抽回手,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和自己争论着,最明智的做法是将这件事留待期终考试结束之后,如此他将少一份顾虑,不幸他已承诺了校长要撰写那份关于历史教学项目的申请,他没办法逃避这项责任,总有一天我得坐下来完成这件没有人太当回事儿的工作,当初接受这个任务简直就是发疯。然而,却用不着欺骗自己,假装他能够将向着通往安东里奥·克拉罗的道路迈出的第一步,推迟到学校工作之后。既然严格说来,丹尼尔·桑塔-克拉拉并不存在,他只是一个阴影,一个木偶,一个在影碟机里行动和说话的可变影像,当人们告诉他角色完成,他又会重归静止和寂寞,与此同时另一个,这位安东尼奥·克拉罗,却真实、具体,其存在和历史教师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一样坚固,后者住在这间屋子里,他的名字能在电话薄的字母A之下找到,虽然有人断言说阿丰索不是一个姓氏,而是一个名字。他再一次坐到书桌前,那张抄写着姓名电话的纸就放在眼前,他的手再次向电话听筒伸去,他似乎终于决定了要打这通电话,但这个决定做得迟疑不定,而他看起来多么犹豫和踌躇,与几个小时前那个几乎从玛利亚·达·帕斯手里抢过信件的男人大相径庭。突然,没有做任何思考,这是战胜麻木的怯懦的唯一办法,他拨通了号码。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听着电话铃响起,一次,两次,三次,许多次、正当他准备挂断电话,半是安慰半是失望地想到,没有人在家,一个女人气喘吁吁,仿佛刚从屋子的另一头跑过来似的,简短地说,您好。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喉头的肌肉突然收紧,他没有回答,女人不耐烦地又问了一句,您好,找谁;终于,历史教师吐出几个词,下午好,女士;但是这位女子,并没采取向陌生人说话时的审慎语气,她连这个人的脸都没见过,反而字字句句笑吟吟地说,你要是想骗我,可别费劲了;抱歉,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结巴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一个对这个家了如指掌的人会需要了解什么情况呢;我想知道演员丹尼尔·桑塔-克拉拉是否住在那里;我亲爱的先生,我会告诉演员丹尼尔·桑塔-克拉拉,当他回来以后,安东尼奥·克拉罗打电话来询问他们两个人是否住在这里;我没明白,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开始争取时间;但女子气恼地打断他,我都不认得你了,通常你不会开这种玩笑,干脆点告诉我你想干吗,是电影拍摄推迟了,对吗;抱歉,女士,您搞错了,我的名字不叫安东尼奥·克拉罗;您不是我的丈夫吗,她问;我只是一个想知道演员丹尼尔·桑塔-克拉拉是否住在这个地址的人;根据我的回答,您应该知道他确实住在这里;是的,但是您讲话的方式让我很困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这是我丈夫玩的恶作剧呢;您可以放心,我不是您的丈夫;很难相信这一点;很难相信我不是您的丈夫吗;我指的是声音,您的声音和他的一模一样;这是个巧合;没有这样的巧合,两个声音,如同两个人一样,可以或多或少地相似,但是相同到这种程度,不可能;也许这不过是您的印象;我现在听到的每一个词都仿佛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确实难以置信;您愿意留下名字,以便他回来以后我转告他吗;不用了,何况您丈夫根本不认识我;您是他的影迷吗;不完全是;即便如此,他也会希望知道您是谁;我改天再打电话;听着。线路切断了,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缓缓地放下了听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