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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部支离破碎的手机,也像父亲一样早就完完全全地死了。我把它收拾起来以后,还是舍不得扔掉,就保存了起来。

我把手机和护符埋了起来,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起父亲,可是我只要一看到手机心里就难受得要命,所以想把它埋起来。留有回忆的东西,我还有很多,没必要非得留下这个令人悲伤的东西。

埋起来以后,说不定就再也不会梦见父亲找电话了。我希望能够那样。

不觉中,我开始把那些落叶盖回原处,心里甜蜜而温柔地想:爸爸,手机的灵魂也随您而去了,您就尽情地给我们打电话吧。

“那是‘芋头儿’的手机吗?真是令人怀念啊。为什么会破成这个样子?看着真可怕。”山崎先生说完,又笑着说:“埋起来后,没必要把那些落叶盖回去吧?我们挖的又不是陷阱。”

他的话把我也给逗乐了。我们俩的笑声在树林中随风轻轻地飘走。

我把那个包着盐的小包解开,也给山崎先生分了一点儿,我们俩一起把盐撒出去用以避邪除厄。

最后双手合十进行祈祷。

爸爸,您的照片已经拿到下北泽去了,请您早日成佛吧,虽然妈妈可能还有些生气,但她大概已经不再真的去责备任何人了。

还有那个不认识的女人,也许你是我那个还算漂亮的姑姑年轻时犯下的一个错误,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虽然绕来绕去让我们有了如此深的孽缘,可是薄命的美人,我不认识你,今后也不想知道你,我只是顺便双手合十为你祈祷。如果你能有来世,千万不要再和任何男人殉情了。虽然我能理解你不想一个人去死的心情,可你给周围的人带来的痛苦太深重了,你让多少人改变了人生啊。

“终于心安了一些。”

听到山崎先生的话,我一下子睁开了双眼。因为他不是在问我“终于心安了一些吗”,而是在说他自己终于心安了,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因为,就像母亲不来也无可非议一样,这种事情,是不能勉强让人作伴一起来的。

今后,我会去给父亲扫墓,但是这里,我想我是不会再来了。站直了身子,我对着远处连环画作家那亮着灯光的房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希望你们幸福快乐,健康长寿!谢谢你们。

“我也能够释然了。过去每次一想到这里,眼前总是浮现出警车呀,以及停在这里的那辆车的情景,心情就会变得特别沉重。现在被今天的景色置换过来后,心情好多了。”

本来平平静静地说着这些话,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在将要永远离开这里的时候,我突然记起那位连环画作家的夫人给我们沏的那杯热茶。她微笑着,爽快热情地说“喝吧”,然后把茶杯递给了我们。在她身后,连环画作家静静地看着我们,目光里既有遍阅人世沧桑的深度,也有夫妻俩相濡以沫的岁月温馨。那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应该也是一种巨大的冲击吧,他们心里也应该是不舒服的。可他们不但丝毫没有给我们那种感觉,还沉稳宽厚地招待了我们,处处显示着对我们的挂念。母亲和我都很礼貌地喝下了那杯茶,那滋味令我们终身难忘,那是人心中无条件地不求任何回报的亲切温柔的滋味。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山崎先生说着看了看表,“已经四点了,看来是去不了大洗水族馆了。好在已经去了温泉,也够了。”

“不,我们去吧。”我说。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能感觉到自己脸也红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

“……你说什么呢?芳芳。”山崎先生说,“那样,‘芋头儿’会杀了我的。”

“人都已经死了,不能来杀你了。”我说。

“他的鬼魂也会来取我的命的。”山崎先生笑着说,露出一排整齐漂亮的牙。我暗自想:这个人的笑容真好看啊。连周围煞风景的冬天的树林也随之烁烁闪亮起来。

“就算什么也不会发生,也没关系啊。我只想豁出去放任一次,做让自己痛快开心的事。”我说,“现在只想痛快开心。”

山崎先生默默地听着。我把手插在口袋里,眺望着远方的天空说:“就算发生了什么,我也无所谓,反正我又不属于任何人。而且我想见识一下男女之间那种力量,看看它到底有多厉害,竟然能够把父亲弄死。”

山崎先生目光严肃地盯着我说:“芳芳啊,像我这样的中年男人,没有谁会不喜欢你,没有谁会觉得你不可爱,没有人会不想抱你。男人都是这样的!可是,如果我对芳芳做了什么,从明天开始我就会厌恶死自己,会没法活下去的。所以请你别这么说了好吗?”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眼泪不断地流出来,止也止不住。心里却觉得更加喜欢山崎先生了。怎么脸皮这么厚啊!

“那我可以喜欢你吗?”我说。

“芳芳,你现在还不是能够喜欢上什么人的状态。看不到这一点以及乘虚而入的男人,那才是混蛋呢。”山崎先生说。

虽然我想说:有人虽然心里明白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乘虚而入了呢。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是啊,您说的对。也许我只是想有个依靠吧。”我说,“家里唯一的男人突然不在了,也许就是这么单纯的理由吧。”

山崎先生扑哧一下笑了:“你可真逗,芳芳。我都忍不住笑出来了。”

“那,我们去大洗水族馆吧,下次一起去。您能带我去吗?也可以叫着妈妈一起去。当天去当天回也行。我是不想只带着对这里的记忆回去而已。”我说,“爸爸最喜欢水族馆了,我想替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