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翌日,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轻井泽大晴天。
好不容易来这里一次,我搞了个大扫除。哲生说,就算径直回东京,也要等下午游览以后再回去。我们还试着往阿姨家打了几次电话,但无论电话铃声怎么响,阿姨都没接。她还没有回家。
我用抹布擦走廊地板时,门铃响了。在还没住习惯的房子里,门铃听上去有些虚幻。我开始时惊得抬起头直发愣,好在门铃声在房间里接连又响了两次。
是哲生吧?我这么想着,走过去开门。我见他很渴望去那家“平房西武”看看,就差他去那里买东西,仔细想来,现在正是淡季,也许没有开门营业,他一定是去了更远的地方。那他回来得也太早了点。
“哪位?”我站在门背后问。
“是雪野小姐吗?”
那人问。是年轻男人的声音。他的嗓音听得出有些进退两难,我凭直觉感到这个人一定是在到处寻找阿姨。
于是,我打开了门。
他的年轻出乎我的意料,我大吃一惊。怎么看都和我的年龄差不多,或者比我更年轻。我心里暗想,阿姨这个人想必是朝学生下手了。阿姨的话,她是能做得心安理得的。可眼前这个男人长得也太高大了,个子很高,体魄十分健壮,脑袋又长得很大。我抬头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我,也是一副很怪异的表情,就好像在街上和昔日的女友不期而遇。
对视片刻后,他突然做起了自我介绍:“啊,初次见面,我叫立野正彦。对不起,您是雪野小姐的……”
“我是她的外甥女弥生。”我说,“阿姨不在这里。您请进,喝杯茶吧。如果您方便的话,我想向您打听些事。我们……我和弟弟,也是来找阿姨的。”
“是吗?”
知道阿姨不在,他明显地流露出无限失望的神情。他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道:“那么,打搅了。”
他丝毫也没有那种难以捉摸的表情或暧昧的神色,甚至彬彬有礼得有些可怕,好像是历史剧里的武士一样。我把他带进厨房隔壁的客厅里。他在小沙发上一坐下,显得更加伟岸了。他啜了一口日本茶,深深叹了一口气。
“昨天中午,她打电话给我,”他说,“我们有三个月没通电话了。因此我问她如今在哪里,她把这里的地址很快地说了一遍,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些奇妙的话,就挂了电话。我记下了地址,心想大概是这里吧,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弥生小姐,您呢?”
“我最近一直住在她家里。她突然什么也没说就不见了,我只好猜测大概在这里,于是就来了……她留下一张纸条给我,人却不见了。现在她在哪里,我一点也猜不出来。打电话到她家里,不知道她是不在家,还是不肯接电话。”
“没有写给我的纸条吗?”
他问,他的眼睛闪出光来。我非常抱歉地回答“没有”,他又忧伤地垂下眼睑。
“您说有三个月没有联络了,”我问,“最近您和阿姨没有见过面?”
“是的。”他拿出一副实话实说的模样,“准确地说,是她不肯见我。说老实话,也许是被她甩了。我们有过太多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真正和雪野小姐交往,是在高三,也就是去年开始的。”
果然!我心里暗暗思忖着,他不就是她的学生吗?这样的事,完全符合阿姨的个性。
“我们说好等我毕业以后再见面也不迟。三个月前我打电话给她,雪野小姐……”这时他才开始有些吞吞吐吐,“她说把我的孩子堕掉了。”
我也吓了一跳。阿姨不是一个嘴快的人,这件事,她只字未提。就连她有恋人,都几乎丝毫没让人察觉。
“我想无论如何也要和她见一面,把话讲清楚,但她不愿意。无论我做什么,不管我在什么地方等她,她都不会正儿八经地来见我。”
他真的显得非常憔悴。我现在开始明白,阿姨是那种一旦作出决定就无论如何一定要做到的人。只要一想到她如果真心决定分手,对对方会摆出多么冷漠的态度来,我就不寒而栗。她肯定是把他当做煤气收款人之类的来看待了。尽管如此,这三个月来他依然缠着她不愿放弃,可见他也是个非常倔强的人。我这么想。
“请等一下,您说等您毕业以后再见面,那么就是说,在毕业之前暂时分手?”我问他。
“是的。去年十二月份,那天夜里雨下得很大,她突然把我喊去,说以后不再见面了。这真是晴天霹雳啊。无论我怎样问她,她也不理我,只是一个劲地说我还是一个学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已经怀孕了。她这个人,任何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
他说道。我想,他那种独特的率真究竟是什么呢?阿姨深爱着的,一定是他的这种率真吧。
“我回来了!”
哲生说着走进门来,一眼看见正彦,颇感意外。我把经过简单解释了一下,哲生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以后,用只有我能听见的轻声呢喃:“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好像推理小说一样越来越多了,好像发生了杀人案一样。”
我觉得好笑,偷偷地笑了笑,生怕正彦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