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八章 爱、吸地与服从

01

在婚姻生活里,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所以,我决定利用星期六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找我丈夫恳谈。

“洛伊,我好像不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说的结婚誓言是‘爱、吸地与服从’。”

他的回答是:“日本人对鲸鱼的研究结果究竟怎样?”他正在翻阅一份动物福利报告。

“洛伊,你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他津津有味地嚼着麦片,还把牛奶洒了出来。“他们杀了那么多鲸鱼,怎么连一篇声明都没有?难道他们突然发现鲸鱼会跳踢躂舞、会算算数了吗?”

“太精彩了!你连我问你‘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都没有听到!”

注意:一哩之内有报纸、运动节目或档案夹时,千万不要找男人说话!

“什么?”我几乎从来不对我丈夫大声吼叫,因此,他一脸困惑又委屈地抬头看我。

“你再也不帮我做家事了!”

“什么?”他一头乱发掉进眼睛里,更是一副无辜到极点的样子。“你乱讲!猫咪。”

“洛伊,你最近唯一帮我做的家事,是你弟弟带他的新婚太太来我们家住的时候,把以前我们监视婴儿床的监视器放到手术室的备用床下,偷听他们做爱。我想问你,说真的,你几岁啊?”

他以一个“悦耳动听”的打嗝声回答我。

“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你能长大,自己发现打嗝并不是饭后演说,”我叹口气,把报纸放入回收箱。“我对生活的要求,如今只剩下拜托你给我一个卫生的浴厕环境,上厕所时不要把尿洒在马桶盖上、洗澡后不要把内衣裤扔在浴室的地上……你简直像一只想要标示势力范围的动物!”

“我们有请人来打扫,不是吗?”

“那又怎样?我们还是要整理一下才能让人家打扫啊!何况,她一个星期才来一次,而你每天都在制造脏乱!”

“哪里?”他懒洋洋地笑。“我没看到任何脏乱啊!”

“这就是我的重点。为什么你可以在一百哩外就看到女人赤裸的胸部,却看不到客厅的地板上有一只脏袜子?”我凶巴巴地问,一边收走他的早餐盘。“还有,孩子的照顾……”

“嘿!这样说很不公平!孩子的事我都有帮忙,例如珍妮上次的生日宴会,我带了那只退休的牧羊狗过来,它让每个小朋友都乖乖地坐在座位上。”

“没错,你做的都是好玩的部分,辛苦的都是我在做,例如逼他们吃蔬菜、刷牙和……”

“我也弄均衡的食物给他们吃。”

“是啊!你给他们吃黑色和白色的巧克力,要他们吃下去均衡成灰色!你曾经指导他们做功课吗?”

“我买的乐高玩具很有教育意义。”

“是啊!接着你要我带孩子去公园玩,好让你花六个小时,用那些乐高玩具组合成一艘太空船。而且,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可是,你是最能干的妈妈,凯西。做父亲的当然应该在教育与抚养孩子的方面表示意见,但是他说的应该是:‘妈妈最厉害!你们要听妈妈的话!’”

我太焦虑了,所以笑不出来。

那些焦虑的体型甚至比日本相扑选手更庞大!

“为什么每次孩子生病,都是我必须请假?”我讨厌我那泼妇般的腔调,可是抱怨像中国杂技团所表演的叠罗汉那样,一个叠上一个,我完全阻止不了。“为什么图书馆的书或足球鞋不见了,都只有我找得到?”这些话太多妈妈说过,我好像是看着卡拉OK的荧幕,宣读别人写好的剧本。

“我也有做事……”

“洛伊,我等你把杰米的床组合起来,已经等了两个月。”

“我会把它组合起来,好吗?我是男人,我们喜欢无意义的挑战。”

我看着我丈夫。他说的话,就好像美国共和党说他们会对全球暖化采取行动一样,毫无意义。

“但要等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不能今天就做?还有,你可以把盘子洗起来。要知道,锅碗瓢盆不会自己去油、清洗、回到柜子里。”

“天哪!看到你今天这么有冲劲真好!”

“嘿!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帮忙。”我说。

曾经,洛伊什么都不会且凡事都不在乎的个性最能惹我怜爱,觉得那调调使他好有魅力;如今可爱的缺点变成恶劣的怪癖,恨得我牙痒痒的!

我丈夫站起来,用他肌肉结实的手臂抱住我。“我当然会帮忙,小母鸡。你出去吧!好好玩一玩。”

我本来已经要原谅他了,但这话让我当场变成冰棒。

“玩?你怎能说我是去玩?我是要出去采购这一星期的食物!”

因为今天星期六,不用上班,所以我便应该带两个孩子去剪头发,接着送一个去学跳舞、一个去学网球,而后去干洗店拿衣服、租录影带、买花园用的肥料、替汽车加油、选购要送洛伊弟弟的结婚礼物、买我常吃的处方药,再送孩子去参加不同的社团活动,一个是保龄球、一个是攀岩,而且位置在城市的两头。

必须载着小孩到处跑,最让一个母亲抓狂!

“我希望你趁我们出去的时候把家里收拾好,好吗?我本来要说这里是猪窝,但我相信任何一只有自尊心的猪,都不愿承认它住在这里!”

从沙发底下发出的臭味,我相信大概有一群牛羚死在那里,但也或许只是我们的关系发臭了。

这时,我丈夫却说了一句让我意外的话:“没问题,天使。”还送了个飞吻给我。

我的心,当然还有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因此而温暖起来。

我真想赶快跑去告诉洁思,她完全猜错了!洛伊既不自我中心,也非情绪无能。我说出我的抱怨,他倾听、妥协也愿意改变。

他敏感而有爱心,他是我亲爱的丈夫。我完全没有必要把我的婚姻送上绞刑架!

02

三个半小时之后,我带着沉重的大包小包回到家。

两条街外就听得到音乐的声音震天价响,等我七手八脚进了屋子,扩音机的重击声敲打着我的耳膜。

我把大袋小袋扔在走廊,冲进客厅,看见洛伊正狂躁地绕着圈子,弹着虚拟吉他。各种姿势他都能做到,他可以用背部弹、放到头后面弹、用牙齿弹,这家伙甚至可以把他的虚拟吉他用五十英镑在ebay卖出去!

他以我的盆栽当摇滚乐团的其他团员,一盏立灯当成麦克风,以镜子的反射制造出一群粉丝当他的观众,而这位大歌星正声嘶力竭地吼着“水上的烟”这首歌的歌词,下半身猥亵而用力地往前顶。

不用说,我们家当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焕然一新,相反的,它简直跟空军特种部队的训练场一样混乱!

脏盘子还是在沙发下面,宜家床依然在它扁平的塑胶包装里,躺在他的脚边。

看见我站在门口,洛伊居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情,只是更加狂热地猛刷根本不存在的虚拟电吉他,甚至在一段特别激昂的独唱时,双膝跪地。

我真想跟他透露一个家庭主妇都很熟悉的理家秘诀——只要用淀粉加水,谋杀丈夫后留在地毯上的血渍便能很容易地除去。

“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做了些什么?”

“呃……我清扫了一下。”

“清扫?看看咖啡桌上那只烂掉的老鼠,它早已制造出足以吞噬一个小孩的细菌,居然有人敢说他清扫了?哼!”

“需要我用简报软体向你展示空的柳橙汁罐到底应该放在冰箱,还是垃圾桶吗?Power point应该很有帮助吧?”

“任何在沙发上看了四小时运动节目的丈夫,他的大屁股应该被拖吊,如有损伤自行负责。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看来,可怜的我只好自己做了,反正哪件事不是我做的?”

于是,我蹲下来撕开宜家床的包装,开始研究组装手册。

“请拿出菲力浦头(十字头)螺丝起子……”我猛地掀开工具箱的盖子,审视那些看不懂的工具。

哪一位是菲力浦啊?他怎会这么有被虐待狂,自愿拿他的头去对付家具?

“噢,好吧!”洛伊不情不愿地关掉音乐,取消这场想像的演唱会。“如果你帮我,我们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把床组合起来。”

三个小时之后,我终于理解宜家先生和他的L形内六角形扳手对婚姻的杀伤力,其实比外遇更大!

这些东西理应重新命名为“离婚书架”,问题是,它们不该是书架,而应该是杰米的床,只是怎么看都不像。

大吵了六次之后,我终于替菲力浦头螺丝起子找到一个很好的用途——它是刺死配偶的最佳用具!

洛伊气到抓起威士忌,沮丧的我觉得我需要更强烈的东西,例如去油漆剂。

“这样吧!”我放弃了,“我们找个保母来看孩子,今晚出去谈一谈。”

“出去?去哪里?我最讨厌出去了。那些餐厅的菜单竟然必须用六十个字去形容一道菜,结果端上来的却只是用芹菜叶铺底、几片九层塔插在死青蛙背上的不知道什么鬼东东。凯西,我不想出去,何况,我们有什么有好谈的?”

“唉……我也不知道。谈谈我们即将进行的离婚,怎么样?”

03

第二天是我的生日。

我们女人都知道,母亲的生日比一只天竺鼠更不重要。

但我们依然痴心妄想,如果有谁能端杯冷茶和烤焦的吐司面包到床边来表示一下,该有多好?即使是来自孩子,也是很温馨的。

洛伊生日时,我会买礼物,也帮孩子们包装他们的礼物,并设计一个生日晚餐、烤一个心形的生日蛋糕,把他当土耳其苏丹那样伺候。

然而,到了这天的中午,家里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只好开口了:

“我并不期待轻型飞行器到天空去喷写‘我爱你,凯西’,也不奢望皮卡迪利马戏团上空出现霓虹灯拼出来的甜言蜜语。但是,如果能用一、两朵花祝我生日快乐也是不错的。你至少提醒过孩子吧?”

当洛伊告诉我,他忘了,也没有买任何礼物时,我知道他只是要把好东西延迟到最后,他一定计划了一个充满惊喜的生日会!

到了晚上九点,我开始有一分怀疑;十点,怀疑多了几分;十一点,我开始惊慌;十一点四十五分,我疯狂地宣布:“再不开始就别开始了!”

“我早就告诉你,我没有买任何礼物。”他疑惑地回答。

“但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你怎么可能可以花十二个月的时间,找遍五百个网站搜寻你要的电子产品,而且每一家的报价你都记得清清楚楚,却不记得你太太的生日?”

“我不记得并不是我的错,谁叫你不经常暗示我!你有坐在床上大叫:‘我的生日早餐在哪里’吗?没有。你有在厨房孩子们的行事历上,把这个伟大的日子用红笔圈出来吗?没有。何况,当我看着每天都一样年轻可爱的你,怎么可能记得你又大了一岁,而今天是你的生日?”他谄媚地说。

多么高明的招数!

但我已经在想,洛伊和我其实已经不同拍了。

如果生命是床单,洛伊是特大号,而我是超小号儿童床……

天哪!我竟然退化到连使用类推法的时候,都用家庭用品来做比喻,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那就是生闷气。

我决定跟他冷战!

接下来的五天,我弄早餐给他吃的时候都不理他、睡觉的时候背对着他。

一个星期过去,我已经弄得自己快要神经崩溃,两个孩子也差不多。

我们好像在蛋壳上面走路,空气中的紧张好像触摸得到,家里的猫咪高高在上地睨视我,好像在说:接下来要怎样?

到了星期五晚上,我实在受不了了。

“噢,洛伊,亲爱的。”我呜咽地开口。

“什么?”他只给我最最周边的注意力。

“我们和好吧!洛伊,我受不了了。这些紧张、忧虑和气氛,让我每天都哭着入睡。”

他只是看着我。“什么?”

老天!他根,不知道我在跟他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