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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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眼的阳光令亚伦恢复意识。他抬起头来,风沙吹打着他的脸颊,他吐出细小的沙粒,挣扎着爬起身,往四周扫视一圈,视线之内一片黄沙。
他们将他丢在沙漠中等死。
“懦夫!”他大叫,“让沙漠夺走我的性命不会免去你的罪孽!”
他跪在地上,膝盖不自觉地颤抖,尽管几次试图站起身,但疲弱的身躯只能让自己躺在地上,慢慢等死——他感到天旋地转。
这次本来是为了帮助克拉西亚人——他们怎么能够这样背叛自己?
“不要骗自己了,脑中的声音说道。你自己也常常背叛他人。你在父亲最需要你时离开他,在受训期满前抛下卡伯,在一个拥抱都没有的情况下丢下瑞根和伊莉莎,还有玛丽……谁会想念你,帕尔青恩?”贾迪尔如此问道,“你连一个泪瓶都装不满——”
他说的没错。
如果他就此死去,亚伦知道,唯一会关心他死去的人,大概就是担心自身损失大于他的性命的商人。或许这样就是他背叛所有爱过他的人必须付出的代价,或许他该就这么躺下等死。
他双脚发软。沙地似乎在拉拽他,召唤他投入它的怀抱。正当他打算放弃时,有什么吸引了他的目光。
数英尺外的沙地上有只水袋。是贾迪尔良心发现了吗?还是他的一名手下同情被背叛的信使而留下的?
亚伦爬到水袋旁,紧紧抓住它,如同抓住救生索——或许还是有人会为了他的死亡哀悼。
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就算他回到克拉西亚,也没有人会相信青恩的话,而质疑沙鲁姆卡。只要贾迪尔一声令下,戴尔沙鲁姆会毫不犹豫地击毙亚伦。
就这样让他们拿走你冒着生命危险取得的长矛?他自问。让他们拿走黎明跑者、携带式魔印圈,以及所有你的东西?
想到这里,亚伦不禁摸着腰部,接着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并没有失去一切。他的腰上还挂着在大迷宫中作战时随身携带的皮袋,其中放有一套小型魔印工具、他的草药袋以及他的笔记本。
这本笔记本让它找回了仅存的一点信心。亚伦失去了其他书籍,但所有书籍加在一起都不如这本笔记本来得重要。自从离开密尔恩那天开始,亚伦就把自己学到的新魔印统统抄录在这本笔记中,包括长矛上的魔印。
既然他们那么想要,就让他们留着那根天杀的长矛,亚伦想,我可以再造一根。
他挺身站起,捡起水袋,喝了一小口,然后挂在自己肩膀上,爬上最近的一座沙丘。
他手搭凉棚,隐约看见远方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克拉西亚城堡,以确定通往黎明绿洲的方向。少了他的马,这段旅途将在没有魔印保护的情况下在沙漠里行走一个星期。他的水在他抵达前就会耗尽,但他觉得水不会是最大的问题——沙恶魔或许会在他渴死前夺走他的性命。
亚伦边走边嚼猪根草——草药很苦,还会让胃翻腾——他身上满是恶魔的抓伤,猪根可以防止感染。此外,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恶心感总比引发的腹痛要好,每跨出一步都令他痛苦不堪。他将上衣罩在头上遮阳,导致背部严重晒伤。其实他的皮肤因为之前被殴打而青一块紫一块,而瘀青上又有晒红的痕迹。
尽管口干舌燥、喉咙肿胀,但水喝得很少。亚伦继续前进,直到太阳完全沉入西边的沙丘后。他感觉自己完全没有前进,但身后在风沙中逐渐消失的足迹却长得令他吃惊。
黑夜降临后,地心魔物以及酷寒都足以置他于死地。亚伦躲起来,将自己埋入沙地,一方面维持体温,一方面躲避恶魔。他自笔记本中撕下一页白纸,卷成细长的呼吸管,但埋在沙里依然让他觉得窒息,且担心自己会被地心魔物发现。当太阳升起,温暖沙地时,再爬出沙堆,继续跌跌撞撞地前行,感觉好像根本没有休息过。
他不停地赶路,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在缺乏食物、休息,以及少量饮水的情况下,他的身体日渐虚弱。他的皮肤龟裂渗血,但他视而不见,咬牙坚持。日光越来越炽,但地平线依然远在天边。
他的鞋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了。他不确定什么时候掉的,怎么掉的。他的脚掌直接踏在滚烫的沙地上,烧痛灼伤,长满血泡硬茧。他撕下衣袖,将脚掌包起来继续赶路。
他不时跌倒,有时候立刻爬起,有时候会昏厥一会儿。有时候,他会在跌倒后一路滚下沙丘。精疲力竭的他将这种情况视为好运,因为这样可以让他减轻下坡的痛苦。
饮水耗尽时,他已经忘记自己走了多少天了。他沿着沙漠大道往前爬,但对于还有多远没有半点印象。他的嘴巴干裂,就连伤口和水泡都不再分泌脓汁,仿佛身体已烤干了。他再度跌倒,接着努力为自己找寻再度爬起来的理由。
亚伦突然惊醒,满脸汗湿。天黑了,这个事实令他有些绝望,但他根本没有力气害怕。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脸浸在绿洲的池畔,他的手泡在水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抵达的。他最后记得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如何穿过沙漠,但他并不在乎。他成功了,这才是重点。深处绿洲尖塔的魔印守护下,他安全了。
亚伦贪婪地饱饮绿洲的池水。片刻后,他开始呕吐,接着强迫自己小口喝水。口渴的问题解决后,他再度闭上双眼,一个多星期以来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起床后,亚伦前往绿洲储藏库大肆搜刮。除了食物,他还拿了许多补给装备:床单、草药、一组备用魔印工具。由于身体虚弱,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在吃晒干的食物、饮用清水、清理伤口的程序中度过。几天过后,他可以外出采集新鲜水果。一个星期后,他有力气捕鱼。两个星期后,他可以在不感到疼痛的情况下站起身来,伸展四肢。
绿洲中存放着足以帮他离开沙漠的补给品。或许他会半死不活地爬出沙漠边缘的贫瘠荒漠,但换个角度来看,那也算是希望。
绿洲储藏库中还有几根长矛,但与被夺走的伟大的金属长矛相比,这些尖锐的木棍简直令人感到悲摧。在缺乏亮漆补强魔印的情况下,刻在木柄上的符号一旦刺中地心魔物坚硬的外壳,立刻就会损毁。
那该怎么办?他有足以烧结恶魔性命的魔印,但缺乏可刻在上面的武器,这些魔印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他考虑在石头上绘制攻击魔印。他可以抛掷石头,甚至拿石头砸地心魔物……
亚伦哈哈大笑。如果他要跟恶魔接近到那个地步,不如干脆把魔印画在自己手上算了。他顿住,认真考虑这个想法。可以这样做吗?如果可以,他就等于拥有没有人可以夺走的武器,没有地心魔物可以击落或者趁他空手时偷袭的武器。
亚伦取出笔记本,研究画在矛头以及矛尾上的魔印。这些是攻击性魔印,刻在矛身上的是防御性魔印。他注意到矛尾上的魔印没有与其他魔印连接,矛头上的魔印也是如此。这些魔印各自独立,同样的符号不断重复,刻满一圈,矛尾的底端也有,或许它们各代表劈砍与猛击两种不同方式。
随着太阳西沉,亚伦在沙地上绘制猛击魔印,反复练习,直到有把握。他从魔印工具中取出刷子和漆碗,小心翼翼地将魔印漆在左手掌心。他轻轻对着魔印吹气,直到漆完全干透。
画右手就难多了,但根据经验,亚伦知道只要聚精会神,左手绘制魔印的功力不比右手逊色,只是要花比较长的时间。
随着黑暗降临,亚伦轻轻活动手掌,确保这些动作不会造成魔印漆龟裂或脱落。觉得满意后,他走到守护绿洲的魔印尖塔旁,看着恶魔围在力场外,闻着无法染指的猎物所发出的气味。
发现他的第一头地心魔物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身长约四英尺的沙恶魔,前肢修长,后肢肌肉鼓起,长刺的尾巴在与亚伦目光接触时前后摆动。
片刻后,它朝魔印网疾扑而来。在它跳起的同时,亚伦向旁一让,伸手盖住两个魔印。魔印网局部失效,地心魔物跌向他的身边,因为没有遇上反抗的力场而感到困惑。他迅速抽回手掌,重新建立魔印网。无论如何,这头恶魔必死无疑。不是死在亚伦手中,就是在杀了他后因为无法逃离绿洲的魔印而死在阳光下。
恶魔恢复平衡,转过身来,口中嘶嘶作响,露出满嘴利齿,围着亚伦绕圈,肌肉紧绷,尾巴极速甩动。接着,伴随一声如同猫科动物的吼叫声,它再度跃起。
亚伦迎上前去,双掌推出,他的手比恶魔的前肢要长。地心魔物布满鳞片的胸口撞上魔印,绽放出魔光以及发出一声惨叫,身躯随即向后弹开。它重重跌落地面,胸口与掌心接触的地方冒出屡屡白烟。亚伦微微一笑。
恶魔翻身而起,再度开始绕圈,这次比之前更谨慎。它不习惯应付会反击的猎物,但很快就恢复勇气,再度扑上来攻击。
亚伦抓住地心魔物的前爪,身体后倾,踢中对方的腹部,将它甩向身后。一与对方接触,掌心魔印随即发光,他可以感觉到魔法的运作。魔光对他没有影响,却令地心魔物的外壳滋滋作响,不过他的掌心浮现微微刺痛的能量,仿佛它们找不到宣泄管道。这种感觉向上延伸,让他的手臂颤抖不已。
他们同时翻身,亚伦以一声吼叫回应地心魔物的怒吼。恶魔舔舔焦黑的手腕,试图减缓灼痛的感觉,亚伦自它眼中看出一丝敬意,敬佩又恐惧。这次,他才是掠食者。
他的自信差点带来不幸。恶魔大叫一声,猛扑而来,而这次,亚伦反应过慢。黑色爪子在他试图侧身闪避的同时划过他的胸口。他不顾一切地挥拳反击,忘记魔印是画在掌心。地心魔物粗糙的鳞片磨破他的指节,撕裂他的皮肤,但这一拳没有任何效果。恶魔反爪回击,将亚伦撂倒。
亚伦面临生死关头,连滚带爬地闪避恶魔的利爪、尖牙以及带刺的尾巴。他试图起身,但恶魔挺身扑到他的身上,再度将他压回地面。亚伦缩起膝盖,将双脚顶在恶魔与自己之间,阻挡恶魔的压制,但它口中热乎乎的臭气喷在他脸上,牙齿与他的脸颊相距不过一英寸。
亚伦咬紧牙关,抓起恶魔的双耳。魔光大作,地心魔物惨叫连连,但亚伦紧紧抓住对方。魔光越来越耀眼,恶魔双耳开始冒出白烟。它疯狂挣扎,利爪乱挥,不顾一切地试图逃跑。但亚伦已经抓住它了,说什么也不放手。他抓得越久,掌心中的刺痛感就越强烈,仿佛在其手中累积能量。他双掌向内挤压,惊讶地发现掌心挤得越近,恶魔的头骨仿佛变得越软,开始液化。
地心魔物的力道转弱,亚伦向旁一翻,反将恶魔压在地上。恶魔的爪子无力地抓住他的手臂,试图掰开它们,但徒劳无功。
最后亚伦奋力一挤,双掌交击,恶魔脑浆迸裂,整颗脑袋已被压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