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丝鸟之海 第一节
马拉德死了。
是在癌病船驶出红海的那一天死的。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负责他的护士在早饭前到他的房间时,门反锁着,怎么敲也不答应。
护士报告了护士长路卡斯,路卡斯用万能钥匙打开了门。
马拉德死在床上。他是笑着死的,不知他为了什么事高兴地笑了。路卡斯见过许多死人,但带着笑容死去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时癌病船正驶出亚丁湾,准备驶向非洲之角。印度洋上的阳光照射着癌病船,阳光透过窗帘射在马拉德的脸上,随着船的移动,光线也在慢慢地移动着。
当光线离开马拉德脸上的时候,马拉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恢复了一般死人的容貌。
路卡斯站在那里一直没动。
马拉德笑着死了,那笑容还留在脸上,等待着朝阳的光临。
马拉德的晚年是被这个世界唾弃的晚年,是恐怖的晚年,他希望癌病船能够拯救他,结果却差一点导致癌病船的灭亡。
但他毕竟是在癌病船上送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息。
安息吧,马拉德。路卡斯把双手抚在了胸前,暗暗地祈祷着。
马拉德的笑是在为癌病船的前途祝福。被世界所唾弃,满身创伤的马拉德被癌病船所搭救,深深地感谢着癌病船。
他留下了遗嘱——
他有二十亿美元的巨额存款,其中五亿送给那个塔亚克族少年哈尼夫,为使少年的家族重新兴旺起来,剩下的全部送给癌病船。
他要求把他的尸体水葬。
按着马拉德的遗嘱,对马拉德的尸体进行病理解剖后水葬了。
船长白鸟和院长巴林松都同意在马答加斯加北边的塞舍尔群岛的珊瑚环礁处进行水葬。
两天后,癌病船到了塞舍尔群岛。
船长有在公海上举行葬礼的决定权。
白鸟命令竹波豪一做好水葬的准备。水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只是把尸体包好,投入水中,然后详细填入航海日志,船长签上字就算结束了。
全体水手和凡是能行动的患者都参加了马拉德的葬礼。仪式在船的最顶层举行,船长、院长,负责马拉德的医生和护士以及水手等都献了花。
马拉德是基督教徒。面对花束掩埋着的尸体,牧师为他超度。
白鸟一直望着海,那朝阳照射下的海水清澈透明,可以看得见环状珊瑚礁石。是个长眠的好地方。忘掉恐怖、猜疑和苦恼的马拉德,将永远安眠于此。
不知为什么白鸟这时又想起了埃里托里亚的凄惨情形——
……癌病船在托里亚同病毒斗争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制服了病毒。世界卫生组织全面支援,世界各医疗先进国家也大力协助,因此现在基本上把病毒控制在埃比亚一带。这一个月,是癌病船向全世界显示它的真正价值的一个月。
癌病船入港之后,将近五百名医生和护士日夜不眠地奋战。在托里亚,无论是独立阵线和政府军方面都极端困难,人们骨瘦如柴,肚子和脑袋显得格外大,到处都是死尸,村庄成了废墟。癌病船烧掉了那些裸露在外面的尸体,给难民营消了毒,把那些废墟也烧掉了,防止病菌扩散。
各国运来了大批药品,世界卫生组织派来了大批医生,埃比亚政府也全面支持了。
巴林松非常忙碌,他带领着大夫、护士察看村庄、城市和难民营,治疗病人,讲授预防办法,他一个个地处理病菌的据点。把需要专门治疗的重病号安置在癌病船上,总指挥部也设在船上,指挥一切抢救治疗活动。
通信员一直处于昼夜不眠的状态。
………
现在,癌病船把收尾工作交给了埃比亚政府和世界卫生组织派来的医生们后,又继续航行到预定召开第二次抗癌会议的地方。
………
牧师的祷告已经完了。
癌病船呼叫了,警笛声仿佛潜入了水底。盛尸体的铁匣已经开始移动了,马拉德没有国籍,身上盖着癌病船“北斗号”的旗帜,红十字旗掩盖着尸体,慢慢地从船舷上滑了下去。
接着是一片沉默。
人们的心情就象那沉下去的尸体一样沉了下去,旗子——那鲜红的红十字旗包裹着的尸体慢慢地沉到了透明般的珊瑚礁上——象一条小鱼似的沉了下去。
悲鸣,巨轮的悲鸣声仿佛要把大气层撕裂。
白鸟依旧望着大海,突然他看见什么东西掉进海里了。
“放下救生船!”白鸟赶忙命令道。
掉进海里的是人,是个少女模祥的人。
她不是别人,就是大月夕雨子。
夕雨子被石根带去参加了马拉德的葬礼,他们刚要跨过栏杆时,夕雨子掉进了海里,石根一下子惊呆了。
人们都冲了过去,突然看见一阵急浪涌来,夕雨子便和一堆泡沫一起沉了下去。
“是鲨鱼!”。人们看见鲨鱼的鱼背破水而过。
右根赶忙脱下上衣,撕裂衬衣,他狠狠地咬了自己左腕一口,鲜血顿时流了出来,被咬下来的那块肉依旧含在嘴里,他抓住了栏杆。
人们呼叫了起来。
浑身沾满鲜血的石根跳进海里,那鲜血几乎把大气都染红了。
石根跳下水时溅起了水柱,他乘势浮了上来,奋力游过去,他想把鲨鱼从夕雨子身边引开。果然,鲨鱼闻到了血腥味,便向石根扑来。
白鸟一看,便一步跨出栏杆,跳了下去。船高二十米,他的帽子在空中飞舞,衣服被风鼓起来。癌病船上顿时吼叫了起来,同时;又有三个人跳了下去。
鲨鱼冲到拼命游动的石根身边时,突然潜入了水底,接着石根也不见了,那里只留下一片波动着的漩涡。
接着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海面。
白鸟抱住了夕雨子便赶忙浮向水面,这时他模模糊糊地看见鲨鱼咬住了石根。
跳下去的三个人——特工人员关根、仓田和鸟居,他们护围着白鸟,每个人嘴里都叼着一把闪光的刀子。
救生船很快地放了下来,白鸟在三个人的围护下游向救生船。白鸟把夕雨子放到橡皮船上,自己也上来了,三个特工人员随后也上了船。
夕雨子被救上来了,但人们并没有欢呼,海里那片血红色在不断地扩大,几只鲨鱼拼命地争夺着——石根被吃掉了。
人们望着这目不忍视的惨景。